风吹繁花落，一转眼就是半月的光景。
老爷子似是受了很大的打击，满京城有名的大夫都请来看，可始终不见清醒，江早抓住机会邀功，主动揽了照顾老爷子的活，日日熬药扎针忙得不可开交，倒是让老夫人对她多有改观。
有了她，也省了宋氏林氏去尽孝的功夫，因而宋氏对她也越发亲昵，还准许她陪着晏若川与他们夫妻一同用餐，甚至都没喊云淮。
连着老夫人和宋氏都对她和颜悦色，府里的下人们也变了风向，加之又有传闻要娶她做平妻，一时间下人们对江早也颇为恭敬。
赶着把老爷子的事情弄完，江早打着哈欠回了晚烟阁。
正巧迎面走来个胖婆子，才瞧见江早就连忙哈腰堆着笑脸，“江姑娘。”
张顺家的是晏家管东西分发，丈夫则是老爷子院里专门帮老爷子整理物件的，因着机灵会说话，很得老爷子喜欢，以至于张顺家的是最会看菜下碟的，瞧她如今这谄媚的模样，江早讥笑起来。
“哎呦，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姑姑平日里是最看不起我这种低贱出身的人，往日里最是不屑和我打交道，怎么如今好似换了个人呢？”
“姑娘说的哪里话，之前那是奴婢狗眼瞎，不识得贵人，如今在这家里，谁没瞧着您才是真主子呢？”张顺家的嘴都笑咧到了耳朵了。
江早冷冷一哼，对此却非常受用的，下巴都微微扬起几分，睨着她。
“还算会说话，赏吧。”
雨清当即拿了个碎银递给张顺家的。
晏家平日里可没有赏银之事，如今能讨着点也是好的，张顺家的乐开了花，连忙送着江早离开。
谁不喜欢漂亮话，江早的心情更是好上几分，走路都带风，半只脚刚进门，谁知道就听着两个婆子在那儿说。
“唉，我家那儿子也到了适婚的年纪，说是给他说个媳妇，结果他呢？瞧上人家少夫人院子里的芷妍，你说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你这事难办啊，芷妍姑娘和少夫人情同姐妹，日后到了年纪放出去，少夫人定然要寻个中上的人家嫁过去，你还是告诉你家儿子别想了，再者，这芷妍从小跟在少夫人身边，也是得了云家的管教，多的是人家争先抢着要，怎么能看上我们这些给人家做仆役的。”
“如何不能？”
江早出声，吓了她们俩一跳。
“江姑娘，老奴就是嘴欠瞎说的，您可千万别认真啊，更不要说到少夫人面前……”
她这话让江早莫名有些不舒服，“你怕她作甚？况且何勇家的，你家那儿子我也见过，也算是一表人才，她芷妍算个什么东西？半点礼教都没有，还配中上人家。”
何勇家的不敢说话，江早看她那怂样，手一摆。
“得了得了，这件事我给你包了，必让你儿子抱得美人归。”
何勇家的大惊，但又不敢明说驳了她的面子，只得隐晦道：“江姑娘，我那蠢儿子的事儿怎么能劳烦您呢？您操心着老爷子就是了，况且我们就是说说，如何敢对芷妍姑娘有什么想法，这事您听听就成，别认真才是……”
江早不愿再听，“好了好了，我说我给你办成了就会给你办成了，别那么多话了，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你下去吧。”
见劝不住她，何勇家的也没有多说什么，心里虽说忐忑，但总归也有些期冀。
他们这样的人家，但凡这件事成了，那就是攀上了少夫人这层关系了。
若真能娶了芷妍，少夫人看在芷妍的份上也不会让他们一家难过的，如今吴管家也老了，要是能混个管家当当，那岂不是美哉。
自家还有个小姑娘，听说二太太在相看新媳妇，要是能让芷妍说说让少夫人把家里的丫头送到大公子那里做个通房，那日后他们家的日子都不用愁了。
何勇家的越想越兴奋，谢过江早就走了。
倒是雨清蹙眉，“姑娘，这事怕是不成，少夫人不会同意的。”
“我做事何须要她同意！”
江早顿时不高兴了，“你别瞧着如今她在掌家，可人心可都向着我呢，夫人喜欢我聪明伶俐能帮若川哥哥的忙，老夫人觉得孝顺，时常夸我呢，就连大爷也对我满意，只觉得我是若川哥哥的贤内助，我如今就是差一个身份，比她云淮又差在哪儿？”
“这个家她管的，难道我管不得么？何况就是一个下人的婚事，这么小的事儿我一个主子给下人做主又如何？”
雨清问着，“那姑娘想怎么办？若去找少夫人说，少夫人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人家两人都没有见过面，说不定见了面郎情妾意，她也不能棒打鸳鸯不是？”
话到这里她看着雨清，“这样，你去和芷妍说一声，用你的名义约她明日午时在西边闲置的那个院子见面，到时候让她和何勇家的见一面，要是能对上眼，此事不就成了。”
雨清心里是不愿的，怎奈也知江早如今急着在晏家树立自己的威信，断然不会打消念头，也只得应下。
“你再去给何勇家的那个说一声，让他后日好好捯饬捯饬，别脏兮兮的。”
“是。”雨清应着。
“时辰差不多了，快些帮我梳妆换衣裳，若川哥哥该回来了，夫人那边还等着我们一起去用膳呢。”
说着她快步便进了屋子。
·
晏若川下了朝，先是去寿安堂见了老爷子，回了宋氏让他去长枫院一起吃饭的话，漫无目的地在晏家走，怎奈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凌香阁。
芷妍刚走出来，瞧见他也是一愣。
“二公子……”
自从老爷子和大爷回来后，凌香阁的人已经小半月没瞧见过他了，也不知道这突然来是做什么。
“夫人呢？”
“姑娘睡了，公子没什么事儿就回去吧，江姑娘还等着呢，省得见不到你又去夫人那儿说我们姑娘撺掇您做什么呢。”
说到这儿芷妍就一肚子的气，这些日子江早仗着自己得了老太太大爷的青眼，谁都不放在眼里，时不时就去夫人那里给她们姑娘上眼药，惹得夫人时常找她们姑娘的麻烦。
不是请安的时辰晚了，就是什么细碎的事情没做好，甚至连云淮梳个什么头都能找到话说。
她就不信这些事情传不到他晏若川的耳朵里，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就这么放纵着江早故意骑在她家姑娘头上，真是气人！
“别在哪儿胡说！小心打你的嘴！”
姜嬷嬷故意呵斥一句，瞧着晏若川。
“公子，少夫人在里面看书呢，您要去瞧瞧么？”
晏若川是想来的，姜嬷嬷给了个台阶，他也就顺坡下驴走了进去。
云淮就在里面，一身鹅黄色的衣裳去了她身上的沉寂，让她多了些女子的娇美。
她甚少穿这般亮色的衣服，晏若川眼前一亮。
“夫君前来，可是有事？”
晏若川一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好。
其实这些日子云淮也听过些消息，说的是晏若川连带着二房老爷和晏迟在朝中都不太好，清流党蔑视他们，那些贪官污吏更是嘲笑讥讽，他们上朝就好像上刑一样。
直直看着晏若川，云淮能看出他眼底化不开的愁苦，放下了手里拿着的书。
“夫君如今可是后悔了？”
晏若川先是一愣，随即苦笑一声，藏匿在心里的悔恨如潮水般涌来，他也抑制不住情绪，就这么捂住了脸。
云淮给姜嬷嬷一个眼神，姜嬷嬷带着芷妍下去，这男子最重尊严，让下人看见自己的丑态那必然是不好的。
直到房屋关上，晏若川的情绪也完全涌了出来，一身朝服的他就这么捂着脸，慢慢蹲下来。
他悔，他如何不悔。
他恨，恨当初没听云淮的话，更恨当初自己的软弱，不敢和萧执硬碰硬拼个你死我活。
如今他也能理解为何祖父那日那般生气，现在想来他也想狠狠扇自己两耳光，是他害了晏家！
自己心存侥幸，可也如祖父说的，别人不是瞎子聋子，万般事情别人都两只眼睛看的清楚，就自己眼瞎心瞎。
如今倒是好，之前都是顺风顺水，现如今举步维艰，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看着丈夫放声大哭，云淮觉得自己该心疼的，可偏生就这么看着他，自己却半点感觉没有，甚至觉得有些……活该……
自己甚至是晏迟早就和他说了不能这样做，自己一意孤行如今来哭又有何用？
不知哭了多久，他也哭累了，宛若一个小孩子一样趴在软榻上，整个人蔫蔫的。
“淮儿，要是当初听你的就好了。”
云淮却冷淡，“事已如此，说这些也无用，不若想想日后该怎么办。”
晏若川却是一叹，“我不想做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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