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一个人影风一样的冲进了晏家。
月娘一直围着儿子坐到现在，听到外面的动静呆滞地抬头。
晏胜走到院子里就看到爱人和她身边盖着白布的尸体，步子从快到慢，脚上好似灌了铅一样。
一步一步，他只觉得好似走过了十年一样。
“靖儿……”
开口一句，口中干苦，声音沙哑，他眼里的痛心都要溢出来了。
月娘端起早就倒好的茶水递给他。
“这是靖儿一早就给你泡好的茶，你喝一口……”
说着她豆大的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晏胜一生也没落过几次眼泪，如今接过这碗早就凉透的茶，一边往嘴里送，眼泪也往下掉。
看着他喝完，月娘拉着他一点一点哭着跪了下来。
“大爷，你要给靖儿做主啊！他今日和二公子 一起玩，谁知道二公子就动手将他丢进湖里不让人救他，他就被这么活生生溺死了！”
“他那么惹人怜爱，如今人都泡胀了，妾让老太太给个公道，但是老太太一心护着二公子，说这就是靖儿的命数，但若二公子没有这么狠心，靖儿怎么会有这一劫。”
越说，她哭声越大，掀开了遮住儿子脸的白布，那副惨样狠狠冲击了晏胜，让他踉跄两步险些站不稳。
“靖儿死了妾也不想活了！妾真的好狠，若是当初就这么摔死还好，至少不会惹出这么多事情，反而还害了靖儿，他还那么小，还什么都不懂，就被自己的哥哥害死了！”
说着她紧紧揪着晏胜的衣服，人靠在他腿上，“大爷，我该怎么办才好啊……我保护不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保护不了靖儿，他们会不会怪我……”
她用了“我”，一句句问话却如针扎着晏胜的心，看着她那副样子，晏胜心里的火气全然涌起，他轻抚着爱人的发顶。
“你等着，靖儿的死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这次月娘没有再给晏若川开脱什么，反而紧紧抱着晏胜，“大爷，千万不要让靖儿失望才是……”
晏胜颔首，沉默的走远，月娘收起眼泪，来到儿子面前，怜爱的抚着他的脸。
“他害死了你，娘一定会给你讨回来的……”
·
今夜风冷，冷风并没有熄灭晏胜心里的怒火，反而月娘的无助的哭声，儿子惨死的样子一直在他耳边挥之不去，越走，他心里的恨意越发浓烈。
来到晚烟阁前，他不顾下人的阻拦，一脚踹开了晏若川的房门，径直上前抡起凳子就砸在床上的晏若川身上。
他动作太快，晏若川都还没反应过来剧痛便袭来，这一下狠狠砸在他肚子上，让他差点没吐出来。
晏胜根本不想罢休，又举着凳子想砸，但晏若川却拿起枕头砸向他，将他逼退了些。
“你疯了么！”晏若川爬起来瞪着他。
“你这个心狠手辣的畜生！你害死月娘肚子里的孩子时说是意外，如今你亲手把靖儿丢进水里淹死难道也是意外么！！”
晏胜暴怒，手里的凳子朝着晏若川丢出去。
晏若川一边躲一边道：“我没想杀他，只是想给他个教训，我亲眼看着婢子走过来，是他自己命数就到那儿了，阎王让他死，和我何干？”
他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也回荡在晏胜耳畔，晏胜脑袋“嗡”的一下，理智好似在这一刻断了一样，他急速喘息着，猩红着双眼，整个人表情狰狞。
晏若川也被他这样子吓住了，连着后退。
“你要干什么……”
晏胜猛地朝着他窜出去，整个把儿子压在地上，一拳一拳的狂揍着他。
晏若川之前也挨过打，可没有今日这般疼，他只觉得若是再被打下去，自己真要被打死，连忙喊下人将晏胜拉开。
可晏胜就像是疯了，被拉开之后当即抽出手边的剑朝着晏若川砍去。
他毫无章法，拿着剑乱舞乱砍，也伤了不少人，一时间更是没人敢上前接近他们。
晏若川喊不来人，心慌的厉害，如今他身上也挂了不少彩了，他也怕就这么被晏胜捅死拔腿就往外跑，谁知晏胜拿起一个花瓶就往他脑袋砸去，晏若川只顾着跑，也没顾着后面，就这么被砸中。
“咚”的摔在地上，他整个人都晕沉了下来，眼睛都模糊了。
晏胜就这么提着剑冲过来，下人也怕出事，连忙上前阻拦，谁知晏胜的剑就指着他们。
“今日谁敢拦我，我就杀了他。”
他的面容实在狰狞可怕，就好似罗刹一般，一时间人都不敢上前。
晏若川脑袋晕得很，直发干呕，他隐约能看见晏胜提着剑朝他走近，但他却起不来身，还不等反应呢，腹部又是一阵刺痛，在场的下人也尖叫起来。
“快拉住大爷！！”
虎毒不食子，他们也不敢想晏胜居然真要杀自己的亲儿子。
可他们一过来，晏胜的剑也从晏若川身上拔出，就这么朝着别人砍去，有一个倒霉的就这么被剑抹了脖子倒在地上抽搐。
晏若川 吃疼，当即要挣扎着跑，谁知道晏胜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就这么拉住他，剑也朝着他的脖子刺去。
生死之间，晏若川脑子一片空白，求生欲让他不断挣扎胡乱摸着，他身边散落着方才被砸碎的瓷片，他什么都顾不得，当即抓起来胡乱刺着。
眼前一片模糊，他也看不清到底是划到哪里了，只觉得自己确实碰到肉了，人都没反应过来，眼前就一片猩红，血腥味也钻进鼻尖，令人作呕。
耳畔的尖叫越发剧烈，被亲爹揪着的头发也被放开，晏若川心头一跳，只觉得出事了，他心一横往舌尖一咬，人也清醒了些。
这一眼，却让他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人瞪大眼睛颤抖着。
就见晏胜的喉咙被割开，而他手上却还握着那片尖锐的瓷片。
晏胜捂着自己的脖颈，整个人倒在地上抽搐，晏若川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撕下衣服捂住晏胜流血的伤口。
“叫大夫！叫大夫！！”
下人们也被惊醒，慌作一团的跑了出去。
晏若川眼泪早就流出来了，“爹，你别死，我不是故意的……”
可他身上被开了个洞，脑袋也昏沉，话才说完人就晕了过去。
下人们都不知道该忙哪头，就听一阵严肃的声音传来。
“先把二公子送到老太太那儿，公爹这里我守着，你们都把好了嘴，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云淮稳稳走了进来，下人们一下找到方向了一样，听着她的话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一两人在屋里。
云淮蹲下身，接过晏若川方才的衣服盖在晏胜脖颈的伤口处，她的手在外看着是在按伤口，实则就搭在他脖颈上，她假装用力，偏生袖子也长，看上去就是在发力摁着的样子。
伤口一直在流血，晏胜瞪着眼睛看着云淮，“按……按……”
云淮笑笑，却还拿开了他想要按住伤口的手。
“公爹，我摁着的，你就别动手了，你拦着我我还不好用力，届时你更危险。”
说着她看着一旁的小厮，“快来拉住大爷的手，要是再动，这伤口流血更多，更是等不到大夫来了！”
小厮听话的拉住了晏胜的右手，晏胜想要动都动不了。
他能感受到云淮是想要杀他，但他说不出来，只能用眼神死死瞪着云淮。
可毕竟是脖颈被割开，血流的厉害，只见他又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就不动了。
云淮一惊。
“快！！快去找大夫！！找祖母！！”
屋里仅有的两个下人看着晏胜不动了也吓傻了，就这么冲了出去。
外面吵做一团，里面却意外的安静。
云淮被楚嬷嬷扶着站起来，背对着外面，居高临下地看着晏胜。
“公爹，前路漫漫，可要好走才是……”
一身红衣的她站在烛火下，分明有如菩萨般温和的面容，可这满手的血的样子又着实让人背后发凉。
那双深邃的杏眸倒映着死去的晏胜，平静的如死水一样。
这是楚嬷嬷第一次见她亲手“杀”死一个人，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只觉得好似主子选择她是对的，他前面的路，只有她，也只能是她陪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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