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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健去的是位于贵州省盘县的一个彝族山寨,这里夏无酷暑,冬无严寒,一年四季温暖潮湿。这里地处贵州的西南,群山环绕,交通极为不便,祖祖辈辈的山里人,过的几乎都是同一种与世隔绝的简单生活。
山寨小学里的孩子并不算多,只有四十多个学生。学校里也只开设了一二三四年级,孩子们如果上到五年级,便要走十多里山路,到乡中心小校去读书。
赵健没来之前,学校里只有两位老师,都是民办的,男老师叫阿弩,女老师叫阿美,他们是夫妻,都是这座寨子里的村民,由于这对夫妻曾经上过初中,在寨子里算是学历最高的人了,所以就被聘请到小学里来当老师。
阿弩、阿美夫妻有个独生女儿,叫卓娃。听说,卓娃是这个寨子里有史以来最美丽的女孩儿。不过,赵健并没有见到过卓娃。因为她很小的时候,就被县里的民俗舞蹈队给选拨走了,成了一名旅游景点上的民俗舞蹈演员。卓娃一年也难得回一趟家,所以阿弩、阿美夫妻平常也没什么牵挂,只有眼前学校里的这些孩子们,几乎成了他们生活中的全部。
阿弩、阿美夫妻有自己的家,但是他们很少回家,经常是吃住在学校里。那是因为学校里有三个孩子,他们的家在大山深处,不方便回去,所以他们只好住校。阿弩、阿美夫妻为了照顾这三个孩子,便也进住了学校里来。
山寨里以前也派来过公办老师,但是他们都嫌这里的条件太艰苦,留不住人,呆上一小段时间,便纷纷找门路又调走了。只有阿弩和阿美老师,虽然每月只有六十块钱的工资,却在学校里一干就是二十年。
阿弩和阿美老师不太会讲普通话,给孩子们上课读课文时,显得有些笨拙和吃力,听上去有点滑稽,让人有点想发笑。不过,在这座寨子里,他们两个已经可以算是普通话讲的最流利的人了。
阿弩和阿美老师一辈子生活在大山里,他们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不过那也已经是几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次进县城,他们是送女儿卓娃进舞蹈队,在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去过了。关键是县城太远,来回一趟要好多天。
阿弩和阿美老师有个很了不起的心愿,那就是希望自己的学校里能走出一位高中生,可以到县城去读高中。但是,十多年过去了,阿弩和阿美老师的心愿还是没能达成。
赵健的到来,在山寨里是件大新闻,自古以来,山寨人还从未见过城市里来的大学生。以前被调进来、又走了的那几个公办老师,顶顶了不起的,也只是一个县城师范毕业的中专生。而正而八经的大学生,赵健确是第一个。
刚来的那段日子,赵健成了个稀罕物,受到了国宝大熊猫级的待遇,寨民们纷纷跑到学校里来参观。只要赵健在校园里一露面,便会吸引来一双双好奇的目光。
这些目光是如此的好奇,又是如此的单纯。虽然他们的脸,被大山里的风吹得粗糙不堪,但是他们的眼睛,却清澈的像这大山里的溪水,或者是头顶上的蓝天一般。
对于赵健的到来,最高兴的还是阿弩夫妻,他们觉得,有了这个城里来的大学生,他们多年来的心愿也许就不难实现了,也许就能从学校里培养出个高中生、甚至是大学生来。这对于教了半辈子书的阿弩夫妻来说,无疑是一件特别让他们感到兴奋的想法。
为了让赵健在这里住的舒适,提前许多天,阿弩夫妻便倒腾出一间学校的办公室,留给赵健做宿舍。他们又从寨子里请来泥瓦匠,将宿舍粉刷的焕然一新。阿美老师还从自家柜子里翻出准备给女儿做嫁妆的新被褥,抱到了学校,留着给赵健用。
当然,事后他们才发现,赵健自己从城里带来了被褥,轻飘飘的被褥。
阿美老师不放心,说:“山里风大,有时很冷,这么轻薄的被子盖到身上许是不好用。”
赵健笑了笑,说:“这是天蚕丝被。”
事实上,阿美老师并不理解“天蚕丝”是个什么东西、什么概念。但是想来,应该是城里人的新技术吧!尽管如此,阿美老师还是对赵健那“天蚕丝”的保暖性,固执地产生着怀疑。
当然,她也没有勉强赵健一定用他们家的被褥,而是悄悄的将她的新被褥放进了为赵健准备的柜子里,以备他冷的时候用。然后,默默地将赵健带来的被褥给他铺好。
除了阿弩夫妻,寨子里的其他人对赵健也都很热情,赵健来到寨子的第一天,老族长阿普家还专门杀了一只羊,端出新酿的米酒,请来全寨的长者,聚在一起为赵健接风。
要知道,这可是山寨里招待贵客时才会用的、最隆重的礼节呀!
但是,山寨人的热情,却并未能点燃赵健心头那熄灭的激情之火,甚至也没能让赵健生出太多感动。从踏进山寨的那一刻起,赵健的心便仿佛是掉进了冰窟窿里。这里太偏僻了,这里太闭塞了,这里太荒凉了,这里太遥远了
尽管这里山明水秀,风光着实有几分可取之处。但是一想到从县城一路走来,那条漫长而崎岖的山道,赵健心里便有些不寒而栗。尽管出身农村,但已经在大城市里生活多年的赵健,一时实在是无法适应这里的封闭环境。
“一年,要在这个鬼地方呆上整整一年,这一年该是多么的漫长难熬啊!”喝着族长家的米酒、吃着族长家的羊肉,赵健心里默默的念叨着。
赵健在大学里学的是音乐,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只会教音乐课,但是来到山寨小学后他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是个全能人才,就像体操运动场上的李宁,或者像移动通信公司的广告语,不管遇到什么项目,总是回答两个字:“我能”。
事实上,几乎所以山村学校的老师们都是全能人才。在赵健没来之前,学生的所有课程,不分语文、数学还是自然、音乐,全都是由阿弩和阿美老师来教,他们一人负责两个年级,阿美老师教一二年级,阿弩老师教三四年级。现在赵健来了,阿弩老师便提出让赵健去教三四年级,他去跟阿美老师共同教一二年级。这一下,赵健便不再是专门的音乐老师了,而是变成了一位通科老师。
刚来到山寨的那段日子,赵健特别的不习惯,觉得自己仿佛生活在黑暗的坟墓里,没有了大商场、电影院,没有了人行道、斑马线,没有了肯德基、麦当劳,甚至连电视信号都没有。早已听惯了城市里汽车马达轰鸣声的耳朵,突然陷入一片巨大的宁静之中,让赵健一时有些六神无主、狂躁不安,一股子死亡般的压抑感悄悄的笼罩在心头。
那段日子,赵健很孤独、很忧郁。放了学,他时常一个人背着吉它爬到学校后面的小山上,面对着缓缓藏进层层山峦中的夕阳,弹起吉它,吟唱一些忧伤的老歌。
有一次,赵健心情不太好,便在山上呆的久了些,直到暮色四合,寨子里亮起点点灯光,赵健这才收拾起吉它,摸着黑往山下走。可是,刚走出不几步,赵健便觉察到了身旁的树林里有异样的响动声。
“谁?是谁?”赵健警觉地站住了,他伸手握紧了吉它,像握了件武器似的横在手中。
“别害怕,是我。”羊肠山道旁的树林里响起一个操着生硬普通话的声音。
“是阿弩老师吗?”赵健从声音里听出了这个人是谁。
“嗯,是我。”说着,从树林里走出一个人影。
赵健就着淡淡的星光,仔细辨认了一下,果然是阿弩老师。
“你怎么在这儿?”赵健问。
“山里有狼。”阿弩操着生硬的普通话说。
这时,赵健才看到,阿弩老师的手里居然还握着一把磨的雪亮的砍刀。
原来,赵健每天上山弹吉它,阿弩都看在了眼里。山里时常有野兽出没,阿弩怕赵健出意外,所以每次赵健上山,他都会带着砍刀偷偷的跟来。为了不打扰赵健,每回阿弩都会躲进旁边的小树林里,直到目送赵健平安下山,阿弩才会跟着下来。
虽然这个憨厚的山里汉子不善言辞,但是赵健还是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赵健感动了,仿佛有一股暖暖的气流在胸中涌动着,就像是一股春天的溪水,缓缓的滋润着干涸的河床。
世上万物都是这样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大自然的丛林法则,也是人类的本能。在城市里住惯的人们,渐渐变成了塑料大棚里的观赏性植物,忽然到了开阔的原野,经受自然界的雨打风吹,一开始不适应是难免了。但是日子久了,自然也就会习惯了。
一个自由的人,突然被关进监狱里,他能习惯吗?不习惯是肯定的,但也没见几个人因此而郁闷的自杀。更何况,赵健的情况,至少比被关进监狱里还要好许多吧!
所以,渐渐的,赵健开始尝试着适应这种全新的生活,渐渐的开始接纳山寨人了,他和阿弩成了朋友。
从最初的失意,到后来的认命,赵健开始一步步迈入山寨人的世界了,他和许多的山寨人都成了朋友。这里虽然没有高楼大厦,但是却有高山流水,这里虽然没有霓虹和音响,但是却有星光和松涛当初冬悄然来临的时候,赵健虽然仍常常会思念起繁华的都市,但至少他却已经不再孤独、不再压抑、不再有内心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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