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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大半年没有在舒适的床榻上睡过觉,朱登科一觉醒来,发现天色早已大亮,窗外满是明晃晃的阳光。赶忙叫起同样酣睡的郝大鹏,两人匆匆洗漱了一下,便叫来店小二,委托他跑个腿,找个商行代托家书,又打听清楚招贤馆的位置,连早饭也没顾得上吃,便匆忙赶去。
招贤馆位于金碧山山脚下。
相传,汉宣帝听信方士的说法,云岭之南有神兽金马和碧鸡,祭祀可得之。于是,便派遣谏议大夫王褒持节前往求之。由于诸蛮叛乱,道路不通,王褒并没到达云南。无奈之下,他便派人在巴山之巅搭建祭台,又亲自写了一篇《移金马碧鸡颂》,在祭台上遥祀。只是“汉德无疆”并没有招来传说中的神骏和凤凰,王褒也死于川中,不过却给重庆留下了金碧山这个名字。
与皇城的森严有序不同,金碧山脚下虽然帅、漕、仓、宪各个府衙多如牛毛,但在这些府衙之间,夹杂着为数不少的酒肆茶坊、民居客栈,街道上忙碌公干的衙役和为生活奔波的平民混杂在一起,倒也平添了几分意趣。唯一有点麻烦的是,不长的一段路上,朱郝二人接连遇上几个高级别官员出行,回避了几次,眼见日头就快要爬上头顶。
到了招贤馆门前,朱登科一眼就看到了大门一侧的《招贤榜》。上书:集众思,广忠益,诸葛孔明所以用蜀也。欲有谋以告我者,近则径诣公府,远则自言于郡,所在以礼遣之,高爵重赏,朝廷不吝以报功,豪杰之士趋期立事,今其时矣。
没等他细细品味完这篇招贤榜,早有一个上了年纪门吏迎了出来:“两位这是……”
朱登科不敢托大,连忙拱手道:“在下朱登科,这位是同伴郝大鹏,我二人皆是叙州士子,今日特来求见阃帅余大人!”
朱登科没敢自报军职,一是因为这个时代重文轻武的思想太过严重,二来担心报了军职,这自荐的性质完全就变了。
出乎他的意料,这老门吏即没再做盘诘,又未刁难,只说了声“二位请随我来。”便引了两人,进了招贤馆的大门,害得朱登科袖里准备好的几贯“进门钱”也没派上用场。
招贤馆是座典型的宋代官样建筑,大门口几阶高大的台阶进去后,里面是一座四四方方、红墙环绕的独院,大门两侧并列两排厢房,院子正中间的石基上,是一栋二层隔扇落地、雕梁画栋的楼阁。
进了大门,老门吏并没有把两人直接带到那栋阁楼,而是引着他们进了一旁的厢房,招呼入座,又唤了一个小吏奉上茶水,老门吏才冲着朱郝二人说道:“两位公子请安坐,朱大人此时并不在馆中,在下这就差人去请。”
“朱大人?”朱登科错愕道。
“正是制司参议、进奏院监簿朱文炳朱大人……”
老门吏心中冷笑,连这都不知晓,恐怕又两个不知深浅的后生!
只是他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一丝鄙夷之色,依旧不咸不淡地说道:“……余大人此时并不在重庆府。即便是在府上,大人公务繁忙,平日亦是多由朱大人代为见客……”
“噢……原是如此。”
朱登科点了点头,总算是明白这招贤馆的规矩了。不过想来也是,自从余玠破格提拔了冉氏兄弟,会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往这里钻……地方官员或者声名在外的大儒也就罢了,如果是知晓的、不知晓的,有名气的、没名气的,余玠都要一一亲自接见,恐怕四川四路多少公务都不用做了,可以直接在招贤馆里安家了!
不过转而想起那个同姓的本家,他心里又开始暗暗打鼓,名帅余玠他事知道的不少,来这之前的计划也完全是针对余玠,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朱文炳,他脑海里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也不知道怎样过了朱文炳这关,才能面见余玠……
“二位公子请安坐,在下就在一旁候着。”老门吏告了个罪,便退了出去,朱登科满脑子都想着那个朱文炳,没有应声,这让老门吏心中又多了几分不快。
朱登科心中盘算来,盘算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旁边一些响动,原来是郝大鹏在一旁坐立不安,肥大的屁股把椅子折磨得吱呀作响。
“友闻……”
朱登科轻轻叫了一声,又冲着好友努了努嘴,示意郝大鹏看他所指的方向。
郝大鹏透过开着的窗户望去,那个方向正是院子中间的阁楼,他看了半天,才明白好友的意思,不禁哭笑不得。
原来阁楼大门前的那黑漆木柱上,有一副大红桃符,上书:“老子亦常来伺候,诸公卿复忍斯须。”
这意思是说,各位公卿再耐心等等,老夫也经常来这里伺候大家。
敢在全川人面前自称“老子”,也就只有四川安抚制置使余玠了,当然,谁又能受得起余玠的“伺候”?这桃符半是玩笑,半是亲切,倒显得余玠爽朗不羁的真性情。
只是郝大鹏又看了看窗外的日头,一脸委屈地说道:“只怕已是到了午时……今日滴米未进,腹中空空,这几杯茶水下肚,着实难耐啊!”
朱登科知道好友最是怕饿,不过此时也只能忍着,正当他想安慰几句,却是老门吏端着一盘糕点走了进来。
老门吏把盘子放到茶几上,说道:“两位公子且用些糕点,余大人不在府上,朱大人又兼着制府参议,想必是有急务脱不开身,或许午后便来。”
午后?
朱登科想了一想,也罢,与其在这里枯坐着,不如先把饭吃了来,他也好趁着这个时间,再把思路整理一下,争取过了朱文炳这关,能面见余玠。于是他起身谢道:“不敢劳烦,我二人还是午后再来拜访。”
朱郝二人出了招贤馆的大门,看到前方不远处一副“李家酒楼”的幌子很是起眼,就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只是他们没走多远,便有一口浓痰唾到了他们身后的石板路上。
其实,这招贤馆岂有不留客款待之理,不说是一桌酒席,如果是名家大儒,馆内住上几月,官妓伺候也是寻常之事……老门吏的有心怠慢,要怪,只能怪他们太过年轻!
老门吏在招贤馆这许多年,各色人等见得多了。有低级官员借故来溜须钻营的,有隐者出山忧国忧民的,也有眉发皆白、连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书生,来这里只为求得一官的……虽说老门吏也不怎么看得起,但多少也能体谅同情,苦读了一辈子书也考不取个功名,无奈之下才扯下老脸来这里碰个运气。而那朱郝二人,分明才弱冠年纪,反倒是让老门吏很是厌恶。
那个朱登科头发怪异,让人一看,便觉着轻浮张狂;而那个胖子,自从进门后就谨小慎微,唯唯诺诺,哪里像是有真才实学之人!
年纪轻轻不好生在家苦读,偏要跑到这里来钻营!
老门吏用手抹了抹嘴,冲着已经远去的两个背影骂了一句,“收不收进门钱是老子的心情,送不送是你们的礼数!”
而后,老门吏又看到一辆熟悉的骡车,刚从那两人身旁驶过,正往招贤馆而来,于是他叉手而立,脸上又恢复成一幅古井不波的老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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