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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一年,隆冬。
今年注定十分难熬,虽然,我们已经走完最艰难的那段路。胤禛逐渐开始隐退,做一个不被人注意的隐士,借以躲避这场十年之争,以退为进。他永远那么聪明,甚至都没给我一点提示的机会,就已经着手从朝廷大小事务中隐退。
而八爷党逐渐露出了它的真面目,八爷在康熙处已经屡遭挫折,如今活跃的反而是十四阿哥,他从四十七年起就开始出现在康熙的视线里,这十年,最终成了他的舞台。我看了看端坐在永和宫主位上悠闲饮茶的德妃,她眉宇间的淡定和优雅,都完美的遗传给了她的两个儿子,最终,也是她的儿子,君临天下。
德妃敏锐的察觉到我的目光,挑眉遥遥的看过来:“怎么了,如此盯着本宫的脸看,莫不是今儿冬梅没有抹匀脂粉,让你看了笑话?”
我摇摇头:“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娘娘的妆永远优雅又完美,怎么会被儿臣笑话?倒是娘娘保养得甚好,如今皮肤依旧白皙柔滑。”
她微微一笑,十分端庄得体的那种:“哪儿的话,本宫跟你这样花一样的年纪比起来啊,再好的皮肤都没用,少了那份活力,终究是不一样。”
我们皮笑肉不笑的谈笑间,四福晋乌拉那拉氏掀帘而入,见我端坐在下座微微一愣,随即道:“我见门口站着的主事太监颇为眼熟,却没敢认,果真是妹妹宫里的。”我起身行礼,细珍珠流苏扫过脸颊:“凌雪给四嫂请安,四嫂吉祥。”
四福晋虚扶了我一把,转身向德妃行礼,十分规矩:“臣妾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我心里一突:“她嫁给胤禛都多少年了,竟然还唤德妃娘娘而非额娘,这对母子的感情远比我以为的要更差些。”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她身上那件水绿绢绣着朵朵纯白色菊花的旗装,心里只剩赞叹。乌拉那拉?芷贤,她的心思如此细腻,这件衣服用的缎料是德妃最喜欢的云缎,颜色是胤禛颇爱的浅青色,花色则是最能凸显她性格的菊花,一石三鸟,况且这水色素淡,更衬得她黑发如墨染般光亮完美。她并非貌美的让人惊叹的女子,可她却又一头让人惊叹不已、柔顺漆黑的长发,即使身上笼罩着美女光芒的我,比起她来也弱势下去。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亮紫色绣满祥云的旗装,顿时觉得我的衣着太华丽了些,只能往椅子里缩了缩,直到请安结束,我披上纯白的雪狐披风,心里都还是四福晋跟德妃如出一辙的笑容和语气。这婆媳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让我不得不苦笑。
紫禁城白雪皑皑,让这个肮脏的世界拥有一个纯洁的外衣,荆楚走后,我不再撑伞,除非风雪实在太大,绫香才会打着绢伞劝我挡挡。时节马上就到年关,想必今年大事频发,康熙也不会有心情再大肆庆祝新年,我也能捞得一个清静的生日。
看看身旁陪着我受冻的绫香,过年我便二十六岁,绫香也二十四岁了,她不肯嫁给安毅源,孤独终老这种选择给活泼懂事的绫香,也为免太残忍了。只是她太过倔强,不论谁都劝不动她,我也只能任安毅源继续履行他活到老等到老的诺言,让他们继续上演虐心苦情戏,而我无能为力。
就这样想着,转眼就过了三十,康熙五十二年毫不犹豫的伴着恼人的鞭炮声把我吵醒,告诉我新的人生又开始了。
绫香取出一件明红用金银两色丝线攒绣着白梅的旗装,我突然想起,这旗装用的花色竟和当年冬猎在围场被熊所伤时,身穿的那件旗装相同。最近是怎么了,一丝苦笑爬上我的唇边,竟然一遍又一遍的想起荆楚,明明他已经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胡思乱想间,绫香已经替我梳好了发,璀璨的宝石和精致的金银头饰把发髻点缀的十分好看,反倒衬得我面色苍白,只能告诉绫香再往脸上多扑一些胭脂,免得看上去太过吓人。今日康熙不会在体和殿设宴,只消去乾清宫请安便可。
今日依旧大雪满城,我不肯撑伞,绫香也拗不过我,只好命落英和彩吟在一旁备好绢伞和替换的披风,一路随着我去了乾清宫。
康熙在废太子一事后,憔悴苍老了许多,这个今年即满六十的老人,终于不复当年,眼角眉梢都爬上了皱纹,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端坐在明黄的龙椅上,看起来既遥远又孤单。康熙喜欢我穿些颜色明亮的衣服,见了我一身明红便笑:“今儿凌雪穿的最漂亮,看起来才有过年的感觉。”
我福身行礼:“儿臣给皇阿玛请安,恭祝皇阿玛万福金安、福寿延年。”
他朗声笑了两声:“罢了,平身吧,朕今日身子不爽,便不能为你办生辰酒宴,凌雪可不要怪罪朕啊。”
我盈盈一笑:“儿臣不敢,皇阿玛若身子不爽,就早些休息为好,儿臣这就宣太医为您诊脉。”
康熙摆摆手:“罢了,倒不是什么大事,朕躺一躺便是了。你去跟你的皇兄弟玩闹吧,他们该是给你准备了些礼物的。”说罢便由德妃和宜妃搀扶着离了乾清宫正殿,去寝宫休息。我也行礼之后,由李德全手下一个小太监领着到了养心殿,便见着众阿哥都在此饮茶谈心,就知道是康熙的意思。
十七见了我十分欢喜,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问道:“臣弟恭祝皇姐生辰快乐,今儿可开心?”我笑着点点他:“我又老了一岁,你说我开不开心?”
十四闻言朗笑:“自然是开心的,你不是总仗着比我大,处处欺负我么?”
我掐了他一把:“我又什么时候欺负你了?少在别人面前编排我的不是。”十四眉眼俱笑:“哪里是编排,你看你刚刚还掐我来着,保不齐回去后胳膊上又多一个紫印子,你倒是让我怎么同我满府的妻妾交代?”
众人俱笑,我打了他一把:“黎薰可是那么小心眼儿的女人,我倒是不知道。若她今天不放过你,来日我亲自到你的贝子府替你澄清,你看可好?”
十四还欲与我玩笑,八爷却清了清嗓子,众人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我见胤禛和十四他们脸色都不对,心里顿时警惕起来,莫不是老十又憋着坏想要欺负我,送了我另一支大藏獒不成?身旁闪出一个绛蓝色官服,腰带佩剑的挺拔男子,见我便行礼朗声道:“卑职二品带刀侍卫林若卿参见和硕凌雪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皱眉,一个二品带刀侍卫参见我干什么,难道是要送我一个大活人宰了吃?莫名其妙的转头,我便撞进一双深邃的眸子里,他的眉目英挺疏朗,还是十年前龙船上初见的模样。我的心脏骤然错乱了一个节拍,身旁的绫香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荆…荆楚?”隔了半晌,我才敢把心中那个疑问的名字喊出口,面前的男子,不论身形还是相貌,都跟荆楚如出一辙。怎么可能,怎么会……
八爷走到我身边:“皇妹身边总没个人照顾,我们都于心不忍,我和十弟还有老十四费了两年的功夫,才从江南找到这个人,人品和武功都是绝好的,让他做你的贴身侍卫,你看如何?”
我死盯着面前的“荆楚”看了好一会儿,转头看向八爷:“他不是荆楚,对不对?”
八爷一愣:“自然不是,不过十分相像,不是么?”
我冷笑一声:“荆楚不会有这样没有感情的目光,这张脸是他自己的吗?”
八爷闻言浅笑:“你好聪明,这张脸是我请了时下最好的易容师傅为他换的,已经有了快一年的时间,难道不跟欧阳荆楚一模一样吗?”
我摇摇头:“看样子,他自己并不喜欢这张脸,而我,也不喜欢他。八哥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个人若是真的如此得力,就请八哥带回贝勒府用吧,我不缺人。”
十四冲过来拉住我:“梦竹,你真的不喜欢啊?我和八哥看你的绛雪轩没个有能耐的人把手,总不是回事儿啊,这家伙武功很高的,比欧阳荆楚还厉害。”
我甩开他的手:“你还不明白吗?我不需要你们给我易容一个跟荆楚一模一样的人,即使这样你们也改变不了他枉死的事实,况且剥夺别人按自己意愿生活的权利,给他一张他根本不喜欢的脸,你们不觉得太可笑了吗?这样把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很有趣吗?!”
八爷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胤禛走过来扶住我的肩膀:“梦竹,冷静点。”
我深吸一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他板正的站在一旁:“林若卿。”
若卿,却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我摇摇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犹豫了一会儿,低声回答:“林慕乔。”
我点点头:“很好,以后你还叫林慕乔。”十四还欲张嘴说什么,我一眼瞪了回去:“他是我的侍卫,他叫什么都是我决定的,你插什么嘴?”十四终是无话,我看了胤禛一眼:“你们喝茶作乐吧,我要回绛雪轩了。”
他点点头:“我稍后去看你。”
我披起雪狐披风便出了养心殿,林慕乔在身后亦步亦趋:“殿下……”绫香终于开腔:“叫‘格格’就好,我们格格最讨厌别人叫她公主哇殿下啊的。”
他点点头:“是,谨遵绫香姑娘教诲。”就连声音也很相像,我冷笑,八爷道是费了十分的功夫才找到了这个与荆楚八分相似的人,又替他易容,可惜,这种跟整容一样的技术,一旦改变容貌就再也回不来了。
“慕乔,”我唤了一声,他点头应是:“我留下你,是不想八爷他们为难你,你的职责就是保护我的安危,为我镇守绛雪轩,别的什么都不用做。记住,即使你不喜欢你现在这张脸,也要对得起这张脸。知道么?”
他点点头:“卑职明白。”随即接过绫香手中的绢伞,替我撑好:“卑职不知八贝勒为何给被指易容成另外一个人,但那个人若也曾保护过格格,卑职一定会比他做得更好。”
我摇摇头:“不用了,你做好你自己就好,我不需要你变成他,也不需要你比他做得更好。”
的确,我不需要两个一模一样的荆楚,他是独一无二的,他的生命延续在我身上,他教会我太多东西,没有人能替代他。
即使,我斜睨着身旁的林慕乔,他的眉目那么熟悉,仿佛岁月不曾在其上留下痕迹。荆楚,放心吧,没有人能够替代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他们,我也永远不会把这个人当成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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