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层薄纱缓缓覆上操场，五月的晚风裹挟着玉兰花瓣掠过看台，在锈迹斑斑的篮球架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台顶棚垂落的彩灯串正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三个穿后勤部马甲的工作人员攀在铝合金梯子上，手持对讲机反复调试着音响设备。
其中戴黑框眼镜的小哥正用螺丝刀拧着某个接口，忽然那串彩灯"啪"地迸出雪亮的光，将他的影子夸张地投射在褪色的幕布上，像只巨大的甲虫在红绸缎上爬行。
我望着调试麦克风的工作人员在暮色中来回奔走，忽然听见林媛在身后轻呼：“小夏，这边！”
转头便看见她捧着两杯奶茶小跑而来，蓝白校服在暮色里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她双手捧着奶茶杯，杯身裹着印满卡通小熊的隔热套，跑动间草莓酱在透明杯壁划出蜿蜒的轨迹，活似暮色里游弋的胭脂鱼。
她将奶茶塞进我掌心时，塑料杯外壁凝结的冰珠突然滚落，在暮色中绽开一串细碎的星光。我下意识缩手，她却笑着用指尖接住那颗逃逸的冰珠：“去年决赛就是在这儿，音乐系那帮人把《赛博朋克2077》的主题曲改编成民乐合奏，评委都惊得把评分表掉地上了。”
她说话时，吸管在奶茶杯里搅动出漩涡，巧克力碎随着气泡浮沉，恍若银河坠入琥珀。远处**台的彩灯突然全亮，霓虹光晕将她睫毛上的金粉染成流动的星河，耳钉珍珠在光影交错中忽明忽暗，像两颗悬在耳畔的卫星。
又听见她缓缓道“警盾杯初赛要开始了，听说这次音乐系那几个风云人物都会来呢。”
我咬着吸管看向渐次入场的观众，**台两侧的音响忽然发出嗡鸣。灯光师正在调试光束，一束橘色追光恰好掠过前排观众席，映出几个抱着吉他的身影。林媛突然抓紧我的手腕：“快看！那个穿皮衣的是不是江彦学长？”
话音未落，开场鼓点已如暴雨倾泻。随着第一组选手登台，整个操场仿佛被点燃的星火，欢呼声浪此起彼伏。我们挤在人群外围的台阶上，林媛不时踮脚张望：“这视角太吃亏了，要不我们......”
我拽住她跃跃欲试的衣摆“媛媛，别忘了教导主任说擅自靠近舞台要扣德育分。”话音刚落，她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下来，头顶翘起的发丝在夜风里晃了晃：“可92号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她又踮着脚往舞台方向探身的姿态，活像株被突然掐断茎秆的含羞草，校服裙摆堆叠的褶皱里还残留着奔跑时卷起的玉兰香。
我看见教导主任的身影刚从**台转角处掠过，皮鞋踩过地砖的脆响惊飞了树梢栖息的麻雀，翅羽掠过彩灯串时，霓虹光斑便碎成千百片彩鳞，跌落在她骤然僵直的肩头上。
当夜幕降临，一轮明月悄然爬上了教学楼的尖顶，银色的光辉洒在我们身上，营造出一种宁静而神秘的氛围。
此时，林媛似乎被这柔和的光线所感染，渐渐地靠在我的肩膀上进入了梦乡。然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主持人清晰响亮的声音：“下面有请89号选手……”这一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也唤醒了沉睡中的林媛。她猛地睁开眼睛，慌乱中急忙掏出手机查看时间，“天哪，都已经十点半了！”她焦急地自言自语道，“我的序号……”
我望着她懊恼地揪着刘海的模样，忽然想起张嘉嘉昨晚的警告：“明天查寝要是再被记晚归，晓晓可要把你锁门外了。”连忙拉起她的手：“该回去了，明天还有早课呢。”
我望着她那因懊恼而紧皱眉头、焦急地揪着刘海的模样，忽然想起张嘉嘉昨晚的警告：“明天查寝时，如果再次被记录为晚归，晓晓可能会真的把你锁在门外。”于是，我急忙握住她的手，轻声提醒道：“我们得赶紧回去，明天还要上早课呢。”
穿过梧桐大道时，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媛忽然停下脚步，仰头望着满天星斗：“要是能永远停在这样的夜晚该多好。”我正欲回应，远处传来宿管阿姨的吆喝：“还有十分钟锁门！”
推开207宿舍门的瞬间，暖黄的台灯光晕里飘来柳晓的嗔怪：“两位大小姐终于舍得回来了？”她正趴在床沿敷面膜，白色膏体在脸上裂开细纹。张嘉嘉从浴室探出头，湿发还在滴水：“夏夏快来帮我吹头发！”
我边换睡衣边打趣：“某人的吹风机不是上周就失踪了？”话音未落，突然被人从背后勒住脖颈。张嘉嘉特有的茉莉香钻进鼻腔：“敢取笑我？看招！”冰凉的水珠顺着领口滑向后背，我惊叫着转身反击。
“停战停战！”柳晓撕下面膜加入混战，三个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扭作一团。打闹间不知谁撞到了门板，老旧的铁门发出"吱呀"**。柳晓突然灵光乍现：“不如把夏夏关外面冷静冷静？”
“你们敢！”我死死扣住门框，却见张嘉嘉狡黠一笑，和柳晓同时发力。门轴转动的瞬间，忽然传来布料撕裂声，紧接着是短促的吸气声。
空气突然凝固。张嘉嘉捂着脖颈后退半步，指缝间渗出殷红。柳晓最先反应过来，冲进房间翻找医药箱。我僵在原地，看着那道细长伤口在灯光下泛着水光：“嘉嘉，我......”
“是你推的！”她突然提高声调，尾音带着颤抖，“刚才明明是你用力过猛！"我想要辩解，却见她眼眶泛红，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柳晓捧着酒精棉不知所措：“要不先处理伤口？”
“用台灯照着看得清楚。”我刚要去拿，却被张嘉嘉拦住：“外面走廊灯更亮。”她倔强地别过脸，月光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
我叹了口气，取出云南白药时听见柳晓轻声说：“我去打点热水。”
棉签触到伤口的瞬间，张嘉嘉瑟缩了一下。我放轻动作：“可能会有点疼......”。
“不用你假好心。”她突然拍开我的手，药粉洒在瓷砖上像细碎的雪。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柳晓端着水盆的身影在拐角处顿了顿。
“嘉嘉别闹了。”柳晓放下水盆，浸湿毛巾轻轻擦拭她颈侧，“夏夏又不是故意的。”
我蹲下身收拾残局，听见头顶传来压抑的抽泣：“哼，你们都帮着她......”
突如其来的委屈漫上心头。我想起上周帮张嘉嘉代答到的早课，想起昨天替她整理的笔记，喉咙像堵了团棉花。正要开口，柳晓突然拽住我手腕：“要不你先去林媛那儿？”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我抱着外套站在216门前，听见门内传来林媛惊讶的询问：“夏夏？”她拉我进屋时，对床的王丽迷迷糊糊嘟囔：“又吵架啦？”
窝在林媛床铺的半小时格外漫长。我数着墙上的夜光星星，听见走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柳晓的声音隔着门板闷闷的：“夏夏，嘉嘉说伤口处理好了......”
回去的路上，柳晓欲言又止好几次。推开207房门时，张嘉嘉正对着镜子涂药膏。她透过镜面与我对视，突然噗嗤笑出声：“你这什么造型？”我低头看着歪扭的睡衣纽扣，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
“还笑！”我抓起抱枕砸过去，“刚才差点吓死我。”
她灵活地躲开，药膏在桌面划出弧线：“谁让你力气那么大！”
柳晓适时递来热牛奶：“两位女侠喝点甜的消消气哈。”
熄灯后的卧谈会异常安静。就在我以为风波平息时，张嘉嘉突然翻身：“夏夏，其实我知道门把手是自己刮的......”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我看见她眼底闪烁的水光，“我就是害怕......”
“怕我们嫌弃你小题大做？”柳晓幽幽接话，“还是怕夏夏真生气？”三人不约而同笑出声。张嘉嘉扔来一个枕头：“要你多嘴！”
晨光熹微时，我望着上铺晃动的床板出神。张嘉嘉探下脑袋，脖颈处的创可贴翘起边角：“喂，昨天的奶茶钱还没A给你。”我摸出枕边的糖果抛上去：“拿这个抵债吧。”
早课铃响前五分钟，我们像往常一样冲向教学楼。张嘉嘉边跑边抱怨：“夏夏你倒是等等伤员啊！”我回头看见她故意跛脚的模样，笑得差点撞上梧桐树。
林媛从后面追上来，往我们手里各塞了个包子：“就知道你们这群夜猫子要饿肚子！”林媛气喘吁吁地追上我们，热腾腾的香菇馅在薄皮下隐约透出油光。张嘉嘉边啃包子边含混不清地抱怨："要是被老刘逮到教室里吃早餐......"
话音未落，教学楼拐角突然闪出个熟悉的身影。柳晓猛地把我们拽进紫藤花架，四个人缩在垂落的藤蔓后屏息凝神。江彦学长抱着乐谱从三步外经过时，我清楚看见林媛耳尖漫起的红晕。
“有情况啊林同学。”张嘉嘉用手肘捅她，油渍在袖口晕开朵小花。林媛慌乱转身的瞬间，我瞥见她手机屏保换成了星空下的吉他剪影。
那天下午声乐课，当杨教授让我们鉴赏《玫瑰三愿》时，张嘉嘉忽然在笔记本上画满创可贴图案。她推来张纸条：[放学陪我去校医室换药？] 我正欲点头，却见她又添了句：[别告诉晓晓]
夕阳将医务室窗棂染成琥珀色，校医掀开创可贴时皱了皱眉：“怎么还在渗血？"张嘉嘉攥紧我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棉球蘸着碘伏划过伤口，她突然轻声说：“其实我害怕留疤”。
玻璃药柜映出她低垂的侧脸，窗外飘来管弦乐团的练习声。我握住她颤抖的手腕：“听说音乐厅后面有片蒲公英田，等结痂了带你去编花环？” 她的指甲在我掌心掐出月牙，却扬起笑脸：“要带蕾丝缎带的那种。”
这种隐秘的约定持续到五月底，直到某天柳晓在晾衣间堵住我。她手里攥着沾血的棉球，语气罕见地严厉：“嘉嘉最近总躲着我们换药，是不是伤口恶化了？”晾晒的床单在风里鼓起又落下，像无数飘摇的白帆。
当晚张嘉嘉在浴室待了四十七分钟。我数着水龙头滴落的水珠，听见柳晓第叁次敲响磨砂玻璃门：“嘉嘉，我给你换了防水的无菌敷贴”门开时蒸腾的雾气涌出，张嘉嘉裹着浴巾冲回床铺，湿发在枕巾上洇出深色痕迹。
梅雨季来临那周，林媛收到了警盾杯决赛通知。她攥着邀请函在宿舍转圈，裙摆扫落了柳晓晾在椅背上的《声乐技巧解析》：“江彦学长说可以当我的钢琴伴奏！”
“所以之前深夜在琴房...”我揶揄的话被张嘉嘉的惊呼打断。她举着林媛的礼服惊叫：“这领口会露出我的疤！”空气突然凝固，柳晓穿针的手停在半空。
决赛前夜，我们围坐在应急灯下修改礼服。柳晓将薄荷绿雪纺裁成花瓣形状，我负责缝制遮住锁骨位置的立体刺绣。张嘉嘉突然把台灯扭到最亮：“给我针线”直到东方既白，她终于在蕾丝领口绣出翩跹的燕尾蝶，翅膀恰好覆盖那道淡粉色的痕。
当林媛在台上唱响《夜空中最亮的星》时，江彦学长的钢琴声像月光流淌。我们站在后台阴影里，看见张嘉嘉偷偷抹眼泪。
柳晓突然碰了碰我手背：“其实门把手是我弄松的” 她摊开掌心，躺着枚生锈的螺丝钉，“那天早上我发现嘉嘉在哭…”
领奖时刻的彩带雨中，林媛突然把我们拽上舞台。追光灯笼罩下来的瞬间，张嘉嘉颈间的蝴蝶泛着珍珠光泽。台下掌声如潮，我却听见柳晓在耳边哽咽：“207永远不散。”
多年后同学会上，当我们举着香槟回忆那个混乱而温柔的夜晚时，酒店灯光忽然暗下。大屏幕亮起当年偷拍的视频：四个女孩在宿舍阳台上晾晒绣着蝴蝶的礼服，晨光中张嘉嘉转身微笑，脖颈上的创可贴像枚小小勋章。
“敬裂缝里的花”林媛的酒杯碰出清脆声响。此刻窗外正飘着雨，而我们的春天永远停驻在那年五月，停在门把手转动时发出的、如同花开的细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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