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枕淮在秋燕的带领下，在汤池沐浴更衣。
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浑身上下都蓬勃着欲念。
冬阳把他一头柔顺的青丝，用一根玉簪绾成一个发髻。
颇有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意味。
他的眼尾，比少年的春意还要泛红。
他薄唇微抿，紧张地坐在江星烟宫殿中的暖阁里，等着他的一生所爱。
吱呀。
门开了。
萧枕淮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蹦蹦直跳。
江星烟还没进来，一股浓厚的酒味已经先一步充满了整个房间。
“星烟，你——”
萧枕淮一惊，想要站起来，眼前一个人影闪过，怀里一沉，江星烟早倒在了他怀中。
他的喉咙仿佛被一口烈酒堵住了一样，又辣又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枕淮？”
“……是我。”
“你就真这般心悦于我？甘心为我等待这么许久？”
江星烟的手轻轻抚上他的侧脸。
这一刻，他进入这幻境中所遭受的一切来回折磨，已经值了。
他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餍足。
她的掌心、指尖很凉，很软，他情不自禁侧头浅吻，呼吸已经短促。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萧枕淮陡然睁开眼睛。
他冷静了一会儿，终于想明白江星烟是在问什么。
她还在想小丫那件事。
萧枕淮从春夏秋冬四个丫头的口中，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了解清楚。
原来，那位仙君并没有做什么过分只是，只不过和小丫相处时，设下了不能离开的禁制。
仙君跪在地上，诉说着对小丫汹涌的情愫，哪怕小丫已经拒绝过他很多次，他都不肯放弃。
“小丫，我不介意做你的面首，真的。
无涯是大，我是小，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我当什么都愿意。”
小丫破了禁制，不二仙尊也堪堪赶到。
小丫觉得那仙君可怜，并不愿惩罚于他，只说下不为例。
无涯因此佛心动摇，黏了小丫很久。
佛界对此颇有微词，认为仙界对神仙们管束不严，恐酿成大祸。
两方交涉了许久，还没达成统一。
江星烟又气又怕，觉得小丫十分有危险，赞成对那仙君从重处罚。
可是，从来顺着她的云淳风，却坚定地反对。
“他不过是太过心悦小丫，也没做错什么事。
也没人规定，有了道侣的人，就不能被别人心悦啊。”
江星烟一点就着：“这是重点么？
他都已经将小丫困在禁制中了啊！谁知道他下一次还会做什么？”
云淳风依旧不以为意：“如今三十三重天上，有谁是小丫的对手？
再不济，还有师尊怹老人家。
大小姐，小丫已经长大了，她都决定不追究了，大小姐又何苦跟着生这么大气呢？
说不定小丫以后，会收他做面首的。”
江星烟至此彻底被点燃。
“好好好，面首是吧，我也可以收啊。”
云淳风瞬间怔愣住：“大小姐——”
“既然你觉得那个仙君并没有做错什么，那就坚持到底吧！”
江星烟甩袖离开。
从那天起，大张旗鼓地招面首。
这还是她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
所有人都不敢劝。
上官寒山更是默默支持。
“我看这云淳风是飘了。”
江非晚拍了他一下，担忧道：“我担心烟烟她不对劲。”
就连不二仙尊本来想着狠狠收拾一下那个自作主张的小仙，也因为徒弟和徒媳这一场大吵不敢轻举妄动。
小丫还想赶回来劝架，被师父和师叔团团拦住。
“你现在去就等于送死。”
“你爹娘的事你可别掺和哈。”
“就算因你而起，你也不能去。”
“他俩这是到了倦怠期了吧？”
“谁知道，小九竟然都没哄着。”
“还真是奇了，难道小九能眼睁睁看着师弟妹找别人？”
四洲两界全都屏气凝神，等着看怎么收场。
萧枕淮本来想顺着江星烟说，可转念一想，他对江星烟，不就是像那仙君对小丫一样么？
重罚他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星烟，你究竟在为什么而生气？”
萧枕淮轻握住江星烟的手腕，直视她的眼眸。
江星烟的眼中瞬间涌出泪水。
萧枕淮一时慌乱，下意识地将她搂进怀中。
“星烟，心悦一个人没错，我知道你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因为仙君对小丫的情感，正如我对你。
你没有将我打入大牢，还准许我留在大夏，辅佐上官国主。
也就不是非要那个仙君受罚。
至于小丫会不会被欺负？
我想，星烟对小丫的实力也是很有信心的。
再怎么说，不二仙尊也是顶顶厉害的存在。
不会有仙家辛辛苦苦修炼成仙，就是为了上去惹事的。”
江星烟有点想笑，可她更想哭。
为什么萧枕淮都能明白她，云哥儿却不行。
难道真是时间久了，他便不用心了么？
“所以，星烟一定是在为别的事生气，或者是害怕。”
江星烟离开萧枕淮的怀抱，透过泪眼定定地看着他。
“萧枕淮，你很好。”
萧枕淮一颗心被狠狠击中，他定定地看着江星烟的红唇，一点一点地凑近。
吱呀。
暖阁的门开了。
一阵冷风吹进来，瞬间让萧枕淮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一眼看到了红着眼睛的云淳风。
他散落着一头白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纱衣，就那样破碎地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被萧枕淮抱着的江星烟。
“不管大小姐作何选择，云哥儿还是要说。
小丫已经长大了，她可以自己做决定，也可以保护自己周全。
大小姐不能一直将她当成两岁的稚子，总是需要你将她护在怀里。
在外面受欺负了，也第一时间回来跟大小姐告状哭诉。
就像大小姐，曾经那么委屈，也不曾去外祖父坟前诉说苦难一样啊！”
萧枕淮豁然明白了江星烟真正生气在意的地方。
原来小丫这件事，是闹到很大，两界关系紧张后，江星烟才知道的。
小丫并没有告诉她。
为人母的，遇见这种事，哪有不气的？
可她也知道，就是想找个出气口。
云淳风左说右说，没说到重点，只是在火上浇油。
江星烟这才忍无可忍，直接爆发。
云淳风当时怎么会不明白大小姐心中在意的点，他只是没想好要怎么委婉地让大小姐自己明白。
谁成想，大小姐两天就找了十个面首。
还说今晚要宿在萧枕淮这里。
这上哪儿说理去。
江星烟哼了一声：“就算云哥儿这样说，我也不会跟云哥儿回去的。
反正面首我已经招了。”
云淳风一整个更加破碎。
“那云哥儿就在门口等。”
云淳风转身，当真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江星烟嘟起嘴，明显是和云淳风赌气的样子。
萧枕淮一颗心从山巅掉入谷底。
原来，就算是当面首，也不会得到星烟真正的喜欢。
“好啦，不管他，我们去睡觉。”
江星烟特意把睡觉两个字咬得很重，眼睛却看向门口的云淳风。
云淳风的身躯轻颤了一下，显然是陷入了极大的痛苦。
萧枕淮猛地站起身，口中喃喃：
“不要，我不要当这样的面首！”
他已经遇见到了，从今以后的生活，他们都将成为江星烟用来气云淳风的道具人。
这是唯一的可能。
可就连这唯一的可能，在现实中都不可能。
江星烟不是这样会伤害别人赤诚之心的人。
周围一切因着萧枕淮的顿悟，复归于虚无。
他跪倒在地，狠狠痛哭。
至此，他的遗憾和不甘全部放下，再不会提起。
“星烟，我想要，回西周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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