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正式册封的诏书就颁了下来。前朝男人们认为皇太极的分配很合理,大家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后宫么,就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豪格的额娘几乎气死过去——这是怎么样悲催的命运啊!她出身不高,当年凭着很不坏的姿色入了皇太极的府邸,一开始就是个连正式名分都没有的妾;后来她运气好,生了皇太极的长子豪格,这才被提成了庶福晋——仍然跟侧福晋不是一个档次;好容易熬吧熬吧,豪格长大了,还挺得皇太极喜欢,就在她以为升职有望的时候,大玉儿从天而降,十几岁的年纪,就占据了最后一个侧福晋名额!她人老珠黄了,却还是个庶福晋!
现在呢,更是这样子,她以为豪格被封了和硕亲王,自己总该能在这五宫主位里占一席之地(她倒也没敢奢望东面最尊贵的那一宫),怎么说,论资排辈,怎么轮也应该轮到她了吧?结果呢,五宫主位,一个都没轮到她!临了临了,她还是个“庶妃”——这个“庶”字简直就是如影随形,时刻提醒着她那卑微的出身和没有圣宠的尴尬——怎么也甩不掉啊!
这一气非同小可,直接把她气倒,躺在床上直哼哼,日日哭天抢地捶枕头摔东西——她反正也豁出去了,皇太极没事儿的话一般是绝不会踏足她这里的,她怎么样撒泼胡闹都不怕——周围的人看她这样,一边觉得她可怜吧一边又觉得她活该——这种气度,这种德行,怎么可能叫你混上一宫主位么!
娜仁这日又进了宫,这次是准备了礼物来给各主位娘娘道贺的——当然,给哲哲的礼物是最丰厚的,给大玉儿的次之,不过,额外丰厚的那一部分并没有摆到明面上来,而是私下里给她的。
娜仁的针线活水平是哲哲整日里用来教育女儿表达期望的标杆——“你的针线活,将来能有你十四婶一半我都满足了”。其实吧,手工活这东西的水平,实打实的功夫只占一半,另一半就要看创意和想象力。娜仁的手巧,脑子也灵活,对于绣花之类的东西,并不局限于传统绣法,怎么好看怎么来,各种花卉动物图案随心所欲地组合,颜色鲜活漂亮,层次丰富,一眼看上去都移不开眼睛。
娜仁在多尔衮出去打仗期间整日里无事可做,只好做针线来消遣,又因为怀着孕怕伤神,东西做得慢,但也格外仔细。但一年下来,攒下得拿的出手的东西却也不少,数一数,正好够分。
哲哲正对着礼物中的一整套衣服加配饰——一身旗袍、一双绣鞋,一条抹额、一块帕子,再加上两个荷包——赞不绝口,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哎呀,百鸟朝凤的花样子我没少看见过,可是还从来没见过这样把衣裳和配饰上的花样连成一套做的,看看这手工活儿多精细啊!哎哟哟,这么好的衣服,就应该摆着看才对,穿上就糟蹋啦!我都舍不得穿啦!”
大玉儿和娜仁都陪在旁边,娜仁道:“娘娘这话说的,衣服不就是拿来穿的么?您是中宫皇后,除了您能穿这百鸟朝凤,谁还当得起?我费了好大功夫特地给您做的衣服您却不穿,那我可真是要伤心了啊!”说完还嘟嘟嘴假装生气。
哲哲忙道:“哎哟哟不生气不生气,我穿,我穿还不行么?只是这衣服可不能随便穿,我得好好拣了好日子穿才配得上呢!”
大玉儿笑道:“姑姑真是偏心,我也给您做了东西的,怎么就没见您这么夸我?叫我好伤心啊!”
“谁说的,我也夸你来着啊,”哲哲笑道,“不过娜仁这……”
“做得实在比我强太多,是吧?”大玉儿接口道,“哎,叫我生气都没法儿生,谁叫她做的是真好啊!我可真是服了你了,娜仁,你哪里想出这许多花样来的?”
“不过是有天出去遛马,走到一个湖边上,湖里的大雁都叫我惊得一古脑飞到天上去了,这金秋时节,什么东西都是金灿灿的,配上这蓝天碧水,好看得不得了!我看着这景儿啊,就突然想到,如果把大雁换成百鸟,再用金银线绣湖景,岂不是好看?”娜仁笑着回答。
“你看看,你看看,这人跟人就是不能比,你说,咱们宫里也天天看到秋景,怎么就想不出来呢?”哲哲大声夸赞道。
……
……
正说着这一堆一堆的废话,娜仁的姨妈,新出炉的贵妃来了,她是来约大玉儿一起去探豪格额娘的病的。
哲哲就打发了她们三个人一起去了。
豪格的额娘纯属心病,但她的身心都是很草根的,这么日日折腾居然半点事儿都没有,就是看上去很没精神。
娜仁觉得吧,她姨妈简直是越来越不着调了,她来看望用的是“道恼”的名义——拜托啊,你这位分不低的一宫主位来给没混到主位的人“道恼”?你纯粹就是来给人家添堵的吧?你要是已经有了个儿子,你跑来折腾人家让人家不好过我还能理解,可是你儿子现在连影儿都没有呢,豪格和他额娘又碍不着你,犯得着这么恶心人家么?
姨妈啊姨妈,在宫里混最重要的就是淡定和低调啊有木有!你又不淡定又这么上蹿下跳,四处挑拨离间,难怪你被大玉儿给KO掉了!
你看看,什么叫人比人得死?
——大玉儿正坐在豪格额娘旁边,“您别这么钻牛角尖儿,您看看,后宫里,不是属您儿子豪格最得皇上青眼么?您有豪格这么好的儿子,您在怕什么呢?”轻声细语地劝慰着。
“就是,您看,咱们女人后半辈子,不就是要靠儿子的么?豪格现在都是和硕亲王了,兄弟里数他最有出息,您看,您的福气可一点都不小啊!”娜仁也劝慰道。
听了她们俩这话,豪格的额娘脸色瞬间就好了不少,想一想,皇太极现在七个儿子,还真没有比得上豪格的,虽然心里仍然有疙瘩,但却好过了不少,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影。
这名为道恼实为添堵的看望终于在娜仁无数遍内心祈求下结束了。
皇宫豪格母厢房外回廊里,格根塔娜、大玉儿和娜仁从豪格母住处出来,等在外面的侍女和苏茉尔分别跟上她们的主子。
格根塔娜有些幸灾乐祸地对大玉儿低语道:“你瞧她气的!给皇上生了长子,居然连一宫主位也挣不上,可怜哟!”
大玉儿怜悯道:“好在皇上给豪格封了和硕肃亲王,多少也算是安慰了。”
娜仁心下厌烦,懒得答话,大玉儿看她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接着跟格根塔娜聊下去。
正说着,豪格迎面而来,三人停住脚步,面带微笑看着他。
豪格看到这个组合,愣了一下,赶忙上前行礼道:“给贵妃娘娘、庄妃娘娘请安,十四婶安好。”
大玉儿:“快别多礼。”
贵妃(以后就称娜仁的姨妈为“贵妃”,她的名字打起来太麻烦了)笑道:“豪格,我们刚还给你额娘道恼呢!你也来看你额娘吗?”
豪格:“是。额娘唤我来,说是身子不爽……”
贵妃别有用心地笑道:“她这病啊,是心病!”
大玉儿道:“你好好儿劝劝她,开朗些,别尽往牛角尖里钻!姐姐,娜仁,我们走吧!快让他们母子叙叙。”
豪格点点头,侧身敛手,让她们一行人走过。
好巧不巧,娜仁这次进宫来带的就是乌云,她跟在娜仁身后,豪格瞥见她时,心中一动,觉得在哪儿见过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望着她背影,困惑了半晌,方缓缓转身往厢房走,开门前,又瞥了一眼乌云的背影,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豪格走进母亲的厢房,见母亲在抹眼泪,便上前赔笑行礼。豪格母扭头赌气不语。
豪格赔笑道:“额娘,儿子给您请安来了。”
豪格母气呼呼地:“哼,安什么,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豪格大为无奈:“额娘何苦这么说!”
豪格母哭诉道:“她们还来给我道恼!你没瞧西院那位的得意劲儿,害我恼上加恼!哼,我早就知道她给你说亲,准没安着好心眼儿!豪格,你可不能胳膊肘朝外弯,扔下你亲娘,去孝顺她!”
豪格有些不满地:“额娘,您真是……叫我怎么说才好!什么胳膊肘朝外弯,您怎么能这么想我?您媳妇儿的姐姐还是十四叔的福晋呢,也没见十四叔偏向那位啊!”
豪格真是被这母亲搞得半点脾气都没有了——如果有得选或者是他额娘娘家给力一点能给他找个好媳妇,他也不是非要娶乌兰图娅不可呀。可问题是他这额娘根本出不上力,而贵妃那边恰好有个好人选,而且他皇阿玛和皇额娘都看好这门婚事,他有什么办法么!
豪格母亲抽抽噎噎道:“还是大玉儿和十四福晋会说话,她们安慰我,说整个后宫,只有我儿子已经出息,还封了亲王,我心里这才舒坦些。”
豪格心里默默地膜拜了这两个女人一下——庄妃娘娘,十四婶,多谢了,你们太给力了!这才叫会抓重点的人好不好!
豪格连忙道:“就是啊,庄妃娘娘和十四婶说的是正理,额娘还有我呢。千万放宽心,自己身子要紧。”
豪格母:“想想也对,毕竟我比她们有指望!哼,一个宫主之位算什么!我偏要活着,等西院那位来跟我下跪,喊我‘皇太后’!”
豪格顿觉被雷劈中,摇摇欲坠,大吃了一惊,脸色都变了。他又气又急,低声道:“额娘,您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豪格母不服气地道:“有什么不对?皇上将来不传位给你,还传给谁!”
豪格气急败坏地:“您现在就算计着传位,还说要等着当皇太后,别人听见,不就会说……您是在诅咒父皇吗?传到父皇耳朵里,那还得了!”
苍天!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豪格心里内牛满面——我好不容易挣出头来,偏偏我额娘这么不给力!她不能给我在父皇面前加分也就罢了,老实呆着就好,将来我有前途,难道我还会亏待了我亲娘不成?可是别这样给我招灾惹祸啊!
豪格母一怔,有些害怕,但仍嘴硬:“我……只是私底下跟你说说,谁会听了去!”
豪格快哭了:“您就饶了我吧!父皇前阵子训了我一顿,还不就是因为您口无遮拦!”
豪格母不解地问:“因为我?……哪件事啊?”
豪格:“就是我从察哈尔回来的那次!父皇曾说我‘勇猛有余,智谋不足’,我不服气,跟您抱怨了几句,怎么父皇就知道了……”
豪格母打断他的话,否认道:“没有!我没有告诉别人!”
豪格无奈道:“唉!算了,只求您以后少开口、少给我生是非吧!”
豪格母心虚,悻悻然道:“我才不会给你生是非!倒是你,可得做出好样儿来,别让他说你‘什么有余什么不足’的……”
豪格气恼道:“我还不够努力吗?哼,只是运气太差,几回都被十四叔给比了下去!”
豪格母冷笑:“多尔衮?怕什么!他再好也没用,难道皇上会这么糊涂,皇位不传给亲生儿子,倒传给异母弟弟?”
豪格懊恼地:“问题是他越好,就越是显得我达不到父皇的理想!”
豪格母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语气强硬:“达不到他的理想又怎么样!他也别无选择啊!”
豪格提醒道:“祖宗的规矩是‘立贤不立长’,别忘了,父皇还在壮年,不见得将来没有别的皇子跟我竞争!”
豪格母心慌道:“这……说得倒也是。哼,都是多尔衮!他到底有什么好!”
豪格懊恼万分:“我也气啊!尤其是这回玉玺的事,父皇没有身历其境,所以不明白当时……”
豪格警觉地停住,豪格母追问:“当时怎么了?”
豪格:“额娘您不懂。我还是觉得,多尔衮在花言巧语,其中一定有鬼!”
豪格匆匆回府,正赶上老婆乌兰图娅也从外面回来。
“你这是从哪儿回来?”豪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哦,今天去我姐姐那儿了,没想到她进了宫,我就等了等,逗我外甥玩儿来着,姐姐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乌兰图娅笑答。
豪格突然想起他在额娘处看到大玉儿和娜仁还有那个侍女,心里觉得有什么东西隐隐地可以串联起来……
“你姐姐跟庄妃娘娘的关系怎么比跟你这个亲妹妹还好啊?我十次去看额娘倒有九次能碰见她在庄妃娘娘那儿。”豪格状似无意地问。
“哦,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啊,我们家,我姐姐是最大的女儿,我虽是她最大的妹妹,但是也足足跟她差了四岁呢,小的时候当然玩不到一起去,我们家又跟科尔沁离得近,何况,她认识庄妃娘娘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她跟庄妃娘娘同岁,当然走得近啦,后来她们俩又一起被带过这边来,算起来,前前后后统共有十几年的交情了罢。”乌兰图娅解释道,“我看,寻常人家的亲姐妹俩都没有她们这么要好呢。”语气里有点羡慕加嫉妒,她是娜仁最大的妹妹,娜仁对她当然比别的姐妹好,可一个嫡出一个庶出,终究不是一个档次,等这四岁的差距随着年龄渐长不那么明显的时候,娜仁早就跟大玉儿好得如胶似漆了,她下意识里还有点怕娜仁,于是就……
豪格“哦”了一声,心下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是什么呢?
是夜,豪格在书房里冥思苦想。
玉玺的事情,他始终存着一些疑惑——他明明听见多尔衮和多铎的争执的,他们绝对不会在争执什么保密不保密,他们兄弟俩一母同胞,好得穿一条裤子,有保密的必要么?何况他一直都看得出多铎对他皇阿玛并不怎么恭敬,然而郊迎的时候,多尔衮又……前后差别太大,他的直觉让他总不能相信多尔衮那时候的说辞,加上他一直下意识地把多尔衮当成劲敌……
“庄妃和十四婶的交情这么深厚么?两个人都才不过二十出头,就认识了十几年了……”他捧着脑袋自言自语,“庄妃又那么得宠,恐怕,得到点消息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
……
“有了!”豪格终于想通了那个困扰他的关键是什么——他的密报,是派心腹何洛会送来的,何洛会不可能跟多尔衮有什么瓜葛,多尔衮也绝无可能知道他告密,十四婶呢?她更不可能,她当时才生了孩子,正在坐月子呢!但是,如果是庄妃的话……皇阿玛有多喜欢庄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庄妃的脑子也绝对不是一般的聪明,言谈里漏出了点什么叫她看出来了也不是不可能,多尔衮是娜仁的丈夫,庄妃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豪格跳了起来,也不顾现在都快要半夜了,就急匆匆跑去宫里,到了皇太极的书房。
书房里,豪格把自己的疑惑一股脑都告诉了皇太极。
皇太极的表情惊疑不定,背着手走了好几圈,沉声问:“你真的没看错?那个丫头,真的是你十四婶身边的贴身侍女?”
豪格斩钉截铁:“绝对没看错,皇阿玛,您说,能叫主子带着进宫的丫头,怎么也应该是很得脸的吧?可她却在那一天晚上出现在十四叔的大帐里,如果真是照十四叔说的‘只不过是来问问他什么时候回府’,那大半夜的,女子孤身一人,还是在全是男人的军营里,多危险!派个男人去不是更方便?”他越说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儿,“只有一个结论——十四婶派人送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给十四叔!不用心腹,她不放心!”
皇太极抬手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让我好好想想。”
豪格识相地住了嘴,退下了。
皇太极那个久经权谋的大脑可比豪格的灵活多了,四核处理器的脑子迅速运转起来,他回忆起郊迎的前两天晚上,他曾经在清宁宫里呆着,当时大玉儿和哲哲都在。
——————回忆的分割线————
夜晚,清宁宫暖阁里,皇太极背着手踱步,皱眉沉思。
哲哲见状,摇头一笑,对大玉儿道:“玉儿,你说大汗这几天……是不是有点儿奇怪?”
皇太极闻言勉强一笑:“没有啊,哪儿奇怪了?”
哲哲正色道:过去啊,再怎么繁难的事儿,也没见您这样。
大玉儿也道:“可不是嘛,好比那回阿敏贝勒屠永平,大汗也是这么又恨、又烦的样子,不过,也不像这回,仿佛更多出几分伤痛灰心。”
皇太极牵牵嘴角,想强笑却笑不出来。
哲哲道:“人人都欢天喜地,大汗还有什么不遂心啊?尤其多尔衮,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可真是您的好帮手了!”
皇太极变了脸色,不说话,半晌,才冷笑一声:“我的苦心,恐怕全都白费了!”
——————回忆结束——————
从现在的角度再审视过去的片段,彼此之间的联系就更加清晰。
皇太极迅速联系起了所有的记忆碎片,得到了一个让他觉得心惊肉跳的结论。
大玉儿的聪明和对政治的敏锐程度,有时候让皇太极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他有时候还真惋惜大玉儿不是个男人,否则的话,左右丞相她都当得!所以,如果她能从自己的只言片语中总结出点什么关键的消息,皇太极一点都不觉得吃惊。
只不过,他还需要再确定一下。
于是,他来到了清宁宫哲哲处。
“皇上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哲哲吃了一惊,赶快起来迎接他。
皇太极摆手叫她不要多礼,径自洗漱,走到床上躺下,哲哲过来躺在他身边。
“唔,突然想起来,多尔衮的儿子,都已经快两个月了吧?看他高兴得都快飞天了,怎么也不见他办满月酒?”皇太极故作轻松地挑起话头。
“哦,是啊,可不是快两个月了么,他们两口子觉得为个小孩子大操大办的不好,怕折了福气,就只请了关系比较好的熟人和亲贵们,也没声张,礼物也不要太贵重的,大家一起吃了顿饭,就得了。”哲哲笑道。
“哎,那你送了礼物了吧?”
“那还用说,我可给了一个厚厚的大红包呢,那小子,长得可真好,嗨,洗三的时候我叫贵妃去了,玉儿因为我不叫她去,还跟我赌了好几天气呢。”哲哲好笑地道。
“嗯,她肯定要不高兴的么,她跟娜仁那丫头不是好得很?”皇太极心里一沉,若无其事道。
“后来到头来还是叫她磨得我答应她出宫去了多尔衮府上。”
“哦?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您不是在筹划郊迎大典呢么,哪儿顾得上成天看她?”哲哲随口答道。
皇太极的心这回真是往深渊里沉下去了。
他强自按捺下满腔腾起的怒火,装作什么事儿也没有的样子,道:“这样啊,哎,天太晚了,睡吧。”
哲哲什么也没有察觉出来,吹熄了灯。
疑心重是所有皇帝的通病,这种通病往往会随着他们的年龄增长而越发严重。
皇太极恰恰就是这样,他是皇帝,他正在衰老,而且他脑子也太好使,脑补出的剧情,跟真相基本上一模一样!如果这心计叫大玉儿知道了,恐怕她非吓死不可。
皇太极在书房里焦躁地走来走去,伺候的人都看得出他头上笼罩的乌云,全都在一旁努力装死。
“没想到,我放的眼线一点用都没起,反倒叫别人在我枕边早早布下了一枚棋子!”他越想越气,怒火上头。
他最初把娜仁指婚给多尔衮,除了是想给多尔衮一些筹码用来对抗阿敏和莽古尔泰以外,还想着娜仁的姨妈是他侧福晋,娜仁在这里除了她就举目无亲,跟贵妃的感情应该会很好,有什么难处也该跟她说才对,再加上他赏赐给多尔衮的奴才也可以传递情报,这样皇太极就能够知道多尔衮的府里消息和动向。
哪想到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娜仁这小丫头,他从来没怎么注意过她,平日里不哼不哈,低眉顺眼,谁想到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他赏下去的奴才,她没清出去,却全都放在了无足轻重的外围,平日里连内院都进不去,更遑论打探消息!更有几个,没几天就就叫她拿住了把柄,一挥手就给扔庄子上去了!
对贵妃的态度,虽然亲近,但是一点也不贴心,压根儿就没拿贵妃当她的第二个额娘来看,对自己府里的事情,从来半句话都不提,从贵妃这里也套不出什么话来(别说您了皇上,贵妃自己都没发现她老是被娜仁给绕晕,每次都从最初的话题被拐了十万八千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而现在,这三个人居然连成一气,来算计我来了!
不得不说,聪明是好事,但是太聪明了,就不太美妙了。大玉儿是这样,皇太极也是这样。
皇太极脑补过头了,越想越觉得自己堂堂天子,竟然被自己的女人背叛、被自己的小兄弟算计!这还了得?!
心头的怒火怎么也浇不灭。他想起就在这间书房里,大玉儿真正让他动心,让他付出了一段真情,可是大玉儿居然跟他不是一条心?他强自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情绪,脑海中闪过大玉儿的各种神情:娇俏、温柔、沉默……
皇太极沮丧难过,伤心痛苦,喃喃道:“你不在意名位,不在意赏赐,甚至不在意我的恩宠。如今,我……知道了!原来是真的,我的感觉没有错!你什么都不在意,就意味着你并不在意我!为什么我却捉摸不到你的思绪?就因为你藏着、瞒着……我这么信任你、疼爱你,难道你不明白,我渴望着全部的你,你的人,你的心。”
可是你没有给我你的心,你是我的女人,却不一心向着我,娜仁托娅是你的至交好友没错,可她更是多尔衮的妻子!你是她的朋友,可你更是我的女人!你真的不明白么?你帮她,就等于帮了多尔衮!而多尔衮他……
娜仁的丈夫如果不是多尔衮,而是换成任何别的男人,皇太极都不会这么纠结也不会这么在意,他心里当然明白,娜仁和大玉儿认识的时间比认识他早得多得多,大玉儿是个重感情的人,她不可能不向着娜仁,可是向着娜仁,就等于向着多尔衮啊!
当初怎么就会判断失误,把娜仁托娅指给了多尔衮呢?
皇太极大恨!
接下来的事情,各种失控。
两个女人加上一个男人,这种事情怎么看怎么诡异,皇太极的想象和疑心一旦突破了界限,就丰富到叫人难以置信。
他接下来就想到,大玉儿跟多尔衮,年龄相当,大玉儿来赫图阿拉的时候,多尔衮还呆在宫里,他还老在哲哲跟前呆着,大玉儿也在哲哲跟前,会不会……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大玉儿的人品他信得过,他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她会跟多尔衮有什么……
问题是,世界上有种情况它叫做“疑心生暗鬼”。
皇太极虽然及时制止了自己的疑心,但思想留下的痕迹是抹不去的,已经知道了大玉儿偏心娜仁,连宫里的消息都敢传给她,再想一想大玉儿偶尔的愁容,偶尔的恍惚……皇太极的心里,被他自己深深埋下了一根刺。
怀着种种不能说出口的纠结,皇太极再一次来到了大玉儿的永福宫。
永福宫外,深秋的寒风凉沁沁的,而屋里却温暖如春。
侍女惠哥正忙着抹尘,大玉儿凭窗专心读着《三国演义》。
皇太极面带笑容走了进来,惠哥见了连忙停下手中的活,给皇太极施礼。
大玉儿闻声也连忙放下书起身施礼道:“皇上吉祥。”
皇太极一摆手道:“行了!”
大玉儿走上前,温柔地笑道:“皇上下朝了?快把雪褂子卸下来。惠哥,续上炭,热碗奶茶来。惠哥应了一声,退下去。皇太极瞥了一眼她的背影道:新来的几个丫头还得力吧?这宫里地方大,要不要再添人?”
大玉儿:“人已经够使了!再添也是靡费。”
皇太极笑道:“这么俭省!真该请你去户部当度支大臣,国库一定更充裕!”
大玉儿娇嗔道:“皇上就爱拿我取笑!”
皇太极笑着问:“在做什么呢?”
他翻看着桌上的书,笑道:“又是三国?读到哪儿?喔,‘王司徒巧使连环计,董太师大闹凤仪亭’……”
皇太极心中一动,飞快一想,闲聊似的问道:“董卓和吕布,你觉得貂蝉……心里是爱哪一个呢?”
大玉儿一怔,小心翼翼地:“貂蝉本来就是王允派去离间董卓和吕布父子的,恐怕她谁也不爱吧!”——这叫啥问题?谁不知道三国根本就是男人和权谋的故事,哪儿有女人和情爱的戏份啊?
皇太极像是抽了风一般仍然固执道:“如果没有这离间之计,董卓和吕布,都真心爱她,那她该选谁?”
大玉儿想了想,实话实说道:“董卓蛮横残暴,吕布三姓家奴,人品低下,都算不得是英雄,貂蝉哪个也不该选!”
皇太极大有深意地接着问:“又如果说,董卓、吕布人品都不低,一个雄才大略、权倾朝野,一个文武双全、年轻俊秀,那貂蝉该选谁?”
大玉儿沉吟道:“您是说,假设这两人都有可敬可爱之处?”
皇太极深深看着她,问道:“该如何选择?”
大玉儿的直觉告诉她,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正感到为难发窘,惠哥端奶茶进来,大玉儿连忙走过去接过献给皇太极道:“皇上趁热喝,暖暖身子。”
皇太极将奶茶接在手里,有些咄咄逼人地问:“你还没回答我呢。如果情形是我所说的那样,貂蝉该选谁?”
大玉儿拿起桌上的那本三国,又放下,想避重就轻,转过头去窘笑道:“我又不是貂蝉,何必发这个愁呢?况且,真要像皇上说的,如果这样,如果那样,整部三国岂不是都要改写了?”
心中打鼓——皇帝今天是怎么了?莫名其妙,让人心里发寒。
皇太极喝了口茶,看着她道:“你这个小机灵鬼,也有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的时候?”
皇太极话中有话,这一下大玉儿听出了弦外之音,心念飞转,淡淡地说道:“皇上的怪问题,我回答不了,三国本来就不是讲情爱的书,这叫我怎么回答呢?”
皇太极勉强一笑,向来深沉的他,却掩饰不住失望之色。
屋里的气氛有点儿僵,大玉儿想顾左右而言他,强打精神,愉快地笑道:“听说近来皇上对汉人的围棋挺着迷,怎么不教给玉儿呀?”
皇太极淡淡一笑:“怕教会了你,你反倒赢了我。”
大玉儿忙道:“不会的,玉儿怎么也赢不了皇上!”
皇太极站起来,看着她,故作高深地淡然一笑,道:“我知道你会怎么做,你会用心去学,因为棋力太弱,我就没兴趣跟你对弈了。下棋的时候,你会小心地保持着轮占上风的局面,最后在关键时刻,假装一个疏忽,只好弃子投降,让我觉得胜之不易,格外开心。玉儿,你是赢不了我,你会巧妙地怎么也赢不了我。你说,究竟输的是谁啊?”
皇太极说罢,会心地一笑,转身缓缓出门而去。
大玉儿愣住,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皇帝他又怎么了?又是董卓又是吕布……她猛然倒抽一口凉气——难道,他连好几年前我跟多尔衮的事情都知道了?!
只是……就算是这样,又怎么样呢?我认识多尔衮在前,他要我在后,而且这么多年了,我这么精心地伺候他,从未有过半点对不起他的地方,他自己难道不知道?他居然因为这个,还要怀疑我么?!
大玉儿眯起眼睛,看着窗外,阴暗的天空,像是她现在的心情。
心里想着什么,脸上不免就会带出一点来,这两天,多尔衮那野兽一般的直觉感到皇太极对他不那么和善了,多尔衮小心翼翼地回想了一遍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定没有哪一样是触了皇太极的雷区,不免大惑不解,回来就告诉了娜仁。
娜仁心下暗叫不妙——她刚刚得到哲哲的消息,说是吴克善这几天就快来看大玉儿了,按照剧情,貌似这时候就是大玉儿失宠的开端!
麻烦了,看样子皇太极是知道了点什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原著的惯性真的如此强大么?
娜仁赶紧在第二天的早上跑去宫里。
大玉儿的不祥预感让她有些坐立难安,趁着娜仁进宫来,赶忙把那天皇太极莫名其妙的话复述给娜仁听。
娜仁听着,心下惊疑万分——她又不是原著的小玉儿,她根本就没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漏出半分来,怎么……?
“我什么也没说过,皇后娘娘更不会说,而皇上问这什么董卓吕布的,绝对是话里有话,那么只有一种解释——关于那个玉玺,你出宫去给我报信的事情,叫皇上知道了!皇上由我想到多尔衮……然后就……一定是这样!”娜仁飞快地思索着,“那么是谁说的呢?”
“——豪格!”大玉儿咬牙吐出豪格的名字,“肯定是他!”
“……我想也是……”娜仁无奈,知道了后果,不难反推出前因,因为玉玺事件还没过去多久,而豪格又因为这个被皇太极训了一顿,他跟着去了察哈尔,他有第一手的现场资料!他可是皇太极的亲生儿子,皇太极不可能不信他!
“这下可麻烦了……”大玉儿绝望地一闭眼。
“其实我觉得,重点不在于你跟多尔衮什么什么的,而在于,你让皇上觉得他不能完全掌控你!”娜仁指出了事情的重点,“你太聪明了,能从他的表情和只言片语、察哈尔、我们小时候听过的玉玺的故事这三条线索推断出发生了什么事儿,然后接着探望我这个完美的理由跑出来报信……这……恐怕让皇上觉得,你太过聪明,不能让他完全握在手心里!他,征服不了你,驯服不了你!”
大玉儿一阵毛骨悚然,心底完全接受了娜仁的说法——她和娜仁联手的这一招,基本上是天衣无缝,可是坏就坏在皇太极有个豪格在多尔衮身边!她太了解皇太极了,他是个绝对不许任何事情脱离掌控的男人!他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断无善了的道理!
而她们,做的正是把皇帝蒙在鼓里的事情!
“算了,这件事我的确做得不地道,我认栽,可是,我嫁了他之后哪里对不起他?我开解他帮助他让他高兴舒心,他还要怎么样?掌控我?驯服我?他把我当什么,他的马还是他的狗?我不是他的宠物!我当他是我的的丈夫,也许还是我的父亲我的兄长,但他不是我的天也不是我的地!我是个人,我也有我的感情我的骄傲!”大玉儿突然恨声道,“我实话告诉你,就算我当初嫁的是多尔衮,我也一样会这么对他,我一样会襄助他扶持他,但我心里有一块地方永远是保留给我自己的,我不会完全属于任何男人!我是科尔沁的女儿,我不会在任何男人面前卑躬屈膝的!”
娜仁深有同感——她俩从小一起长大,都是部落里最尊贵的姑奶奶,傲气天成,从来不必对任何男人刻意讨好(当然,父亲不在这个行列里,对父亲撒娇耍赖是任何女儿的特权),而她这个来自几百年后的灵魂不知不觉也影响了大玉儿,让她有了这个时代女人基本不会有的“自我意识”——我是属于我自己的,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和玩物!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皇上,他不能容忍他的女人不以他为天……”娜仁难过地低声道。
大玉儿愤怒地拿手抹掉眼泪,仰头看天,闭上眼睛,“罢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当初既然这么做了,就准备好了承担一切后果。难道我能看着你们俩去死么?就算时光能倒流,让我再选一次,我也依然会这么做!皇上有什么怒火,就冲我来吧!”
娜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是我要吓唬你,你……做好失宠的准备吧,我有预感,你未来,可要有一段难过的日子了。”她为大玉儿感到难过还有愧疚——要不是为了帮她和多尔衮,大玉儿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境地,“不过,别害怕,至少你还有我,我好歹也是个亲王福晋,我不会看着你遭罪的。”娜仁拉起大玉儿的手,“万一……真的像我说的……你可一定要挺住,知道么?”
大玉儿吐出一口气,“放心,‘忍耐’这种东西,我从来都不缺!”
娜仁心情极度恶劣地回到了府里,她抑郁得要命,真想拿头撞墙。
多尔衮没想到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爆发出来,这都是因他而起,站在一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算啦,纸包不住火,从现在开始,咱们都得把头缩得紧紧的,一声都不要出,知道么?”娜仁只有叹气的份儿了。
寝室中漆黑一片,靠墙的大床床帷低垂。
皇太极爬到床上低声问:“你是谁?”
大玉儿低声答:“我是玉儿。”
床上帐内,大玉儿躺在床上,衣服裸至肩头,皇太极散着发,俯视她,有些疯狂地抓着她的肩。
皇太极稍大声地问:“你是谁?”
大玉儿低声答:“我是庄妃。”
皇太极激动地扯住她的头发,大声愤怒质问道:“我不要这个答案!告诉我,你是谁?”
大玉儿涌出一行泪,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低声道:“我只是一个女人!”
皇太极松开她的头发,失望地凝视着她,突然猛地起身离开。他迅速地掀开帘子,动作幅度很大地拿起貂氅往身上披,然后转头冷冷看着大玉儿,声音冷得像刀锋:“玉儿,你这辈子,是福是祸,就看你能不能想清楚你究竟是谁!明白一点讲,就是你得想清楚,你究竟是谁的女人!”
皇太极一面朝外疾走,一面怒喊:“来人!掌灯!”
床上的大玉儿听着帘外皇太极和侍女们杂沓的脚步声,她动也没动,只是任泪水无声地流着,湿了衾枕。
我是你的女人,但是我也是我自己。
清宁宫花园里,孝端后与大玉儿散步聊天。
大玉儿道:“姑姑,几个小厨房的用度似乎可以再省下一点儿。还有,先帝的太妃们,日子过得并不宽裕,该加月钱了。”
孝端后凝视了大玉儿一会儿,突然道:“先别说这些,告诉我,皇上……好一阵子没上永福宫了吧?”
大玉儿一怔,半晌方勉强一笑:“这也不算什么。”
孝端后劝道:“皇上就是气你这一点,‘这也不算什么’,这话仿佛你不在意他似的。”
大玉儿淡淡地:“玉儿尽了自己的本分,皇上不喜欢我,我也没法子。”
孝端后叹道:“你啊!去撒个娇抱怨几句,说不定皇上反倒乐了!”
大玉儿勉强一笑,低头不语。
姑姑,您不知道,我不能这么做,我就是个泥人,也有几分土脾气,何况这关乎到我的人格和尊严。一旦我低头服软了,就代表我承认我有错!尽管我知道这样会让我的日子很难过,可做人总得有一点坚持!因为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更不觉得我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而他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要这样对我。我,不可能为我没做错的事情低头认错!
夜晚,皇宫书房里,皇太极在批阅奏章,传来一阵开门声,孝端后迈步走了进来。
哲哲关切地道:“皇上,夜深了,上永福宫去歇着吧!”
皇太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地说道:“我还不累。”
哲哲无奈地瞥了皇太极一眼,半晌道:“够了,不许你再跟玉儿赌气了!”
皇太极一怔:“什么?”
“皇上好一阵子没上永福宫了,不是在跟玉儿赌气,那是什么!”
皇太极想了想,抬头对哲哲微笑道:“怎么?她吃醋了?跟你抱怨了?”
“我就知道你是故意怄她!她虽没说什么,心里那不好受,还瞒得了我?”
皇太极满意地笑了,看着他这种神情,哲哲也忍不住笑了。
哲哲笑道:“得了!宰相肚里能撑船,何况您是皇上!您多大,她多大,一个大男人跟个小女人计较个没完,不好笑吗?”
皇太极微笑着摇摇头:“你不懂。”
哲哲微嗔道:“好,我不懂!你在玩儿什么花样,只有自己懂!不过我跟你说,吴克善带着族人从科尔沁远道来省亲,就要到了。如果你再不给玉儿面子,传出去,太叫她为难了!”
皇太极微笑道:“我知道,不过我有我的打算。”
哲哲问:“您又在打算什么?”
皇太极自信地扬扬下巴,笑道:“你曾经说过,就算我是皇上,也总有我征服不了的地方,比如说人的心。我告诉你,我会征服玉儿,征服多尔衮,征服每一个人!”
翌日,皇太极走到永福宫门口,他抬头看看牌匾,一副感慨而自信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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