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寿看向了宁老秀才,眼神温和又释然:“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个大家长将他们养到这么大,也该够了。”
“倒是你三弟……”
宁长寿语气里满是牵挂:“长兄如父,你是大哥一手带大的,大哥临要走了,也最放心不下你。”
“这些年你运道一直不好,又不擅长交际。”
“若是以前大哥还可以帮衬你,以后大哥就无能为力了。”
“三娃子,你性子良善软弱,大哥不担心你闹腾出什么事,就怕你再被人欺负了。记住,功名利禄都是眼前浮云,人活一辈子无论有权无权有钱无钱,只要能和家人安安稳稳在一起过日子,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当然命都是人挣出来的,遇上了那不讲理了,咱们忍不住了也不必忍,拼一把或许还是条活路……”
看见宁长寿临了了还在担心他,宁老秀才已泣不成声:“大哥……”
说话间宁长寿家一众人都已进来了。
宁三东的爹听得鼻酸,忍不住反驳道:“爹,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呢。”
“再不说只怕就来不及了。”宁长寿直挺挺地望着天花板,面上甚至带着释然的微笑,“我早就想通了,人总归都有这一天的,走得干净还是个好事,免得再拖累了你们。”
一众人纷纷失声反驳着。
“爷,你说什么话呢!”
“爹,大夫都说了你有的治的。”
“爹,活生生看着你病死,你当我们是什么人了。”
宁长寿扭头看向他们,表情眷恋又释然,“今儿个把你们叫过来只为了一件事,趁着我还清醒,把这个家分了吧。”
……
……
经历了一场分家,天色已有些晚了。
怕宁老秀才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在路上时出意外,宁长寿和老宁康氏都坚持要宁老秀才歇一晚上。宁大东的爹娘已开始收拾铺盖了。
但感受着宁长寿家死气沉沉的氛围,宁老秀才实在不愿再在这时候添乱,只借了一个灯笼,坚持带着宁老太太回了家。
回家时,宁老秀才两口子都十分沉默。
被宁老太太牵着往回走,蜜宝也乖巧地没有说话。
才五岁的人生阅历不足以支撑她死生与离别的难过。她在认真地回想着方才大爷爷家分家场景。
与张老奶奶所说的,许家分家时闹得天翻地覆,许老太太坐在门口骂街,惹得全村人看热闹的情况不同,大爷爷家的分家十分平静。
大爷爷活了一辈子,为家里挣下了十二间砖瓦房、二十亩良田,一院子的鸡鸭鹅等家禽,一只半大的小猪,以及二十两银子的积蓄。
经过近一个月的治病抓药,这二十两积蓄花得一干二净,还倒欠了十五两银子外债。
大爷爷是个刚强骄傲的人。
这尤其表现在分家时的丁对丁卯对卯与近乎苛刻的公平上。
强迫儿子们许下承诺,一年三个月轮流奉养宁大奶奶,并不许铺张浪费地大办丧礼后,大爷爷将砖瓦房与良田,包括鸡鸭鹅等家禽给四个儿子平分了。
鸡鸭鹅等数量分不匀时,大爷爷就让几房自己选择是要鸡还是要蛋。要鸡的就要补偿要蛋的二十五个蛋。
一分一厘都要算清楚,绝不让任何一房受委屈。
至于剩下十五两银子的债务,大爷爷则要用那只未长成的小猪给抵:“大东爹明天就把猪赶到集市上卖了,剩下我再凑点儿钱,差不多就能有十五两银子了。”
蜜宝记得爷爷奶奶之前是说过的,猪可谓是庄户人家最重要也最贵重的家禽之一了。
小猪仔是要花钱买的,每日要吃不少猪草与饲料,遇上了粮食青黄不接时,宁愿把人饿着都不能饿着猪。
村里不是稍富裕有家底的人家是养不起的猪。
爷爷家就没养猪。
也就是今年家里有了些积蓄,奶奶前段时间才说了句:“明年该抱两个小猪仔回来了。”
养猪的收益也是巨大的。
一斤猪肉市价在五六十文。一只大肥猪养成了,少说能有二三百斤,养得好能有三四百斤,少说也能卖十五两银子。
大爷爷家的猪养得好,尚未完全长大,就已经一百多斤了。若是养大了再卖,碰上了猪价更高的时候,收益显然能更高。
大爷爷此时要卖猪,显然是极亏的。
庄户人家最瞧不得糟践东西,大爷爷家一众人不是没有劝过。
甚至宁大伯和宁三伯都拍着胸膛保证了,说会一力承担这债务,将来慢慢地还,不必着急此时卖猪还债。
躺在床上的大爷爷仍固执地没松口,喘着粗气吃力地道:“这猪必须卖!我长寿这一辈子没求过人,不能临了闭眼了还背着十几两银子的债。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是想要我做鬼都不合眼吗?”
最后还是爷爷看不下去了,掏出了十两银子压在了桌上,强硬地‘买’下了这猪。
于是爷爷奶奶回家时,就赶着一只半大的小猪。
虽然大爷爷说不要孩子们管,坚持要自生自灭,但蜜宝跟着爷爷奶奶回家时,分明看见大爷爷的四个儿子还在低声商量着,要轮流给大爷爷守夜,怕他夜晚出了什么意外。
习惯了把兄弟亲情挂在嘴边,几房却整日明里暗里闹腾着不公的许家,再看到公平到近乎苛刻却和谐安宁的宁家,才五岁的蜜宝脑袋里又是迷茫又是恍然。
她似乎懵懵懂懂地有了一个概念。
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
不同的人组成的家与家也是不同的。
如果宁老秀才知晓蜜宝想法,一定会温和地告诉他,这便是一个家的家风,也是决定其后代品性与人格的最重要因素。
宁家家风向来是清正的。
……
宁老秀才与宁老太太到家已经是三更天了。
大概是受到的冲击太大,往日这个时候,蜜宝早就困得眼皮子打架,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了,今天她却迟迟没有睡意。
不过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她仍旧装作困地打了好几个哈欠。
宁老太太看得失笑,忙将她交给了上前迎接的宁程氏:“孩子今天累坏了,明儿让她多睡会儿吧。”
宁程氏利落地应了:“知道了。”
宁张氏则打来了热水,供宁老秀才和宁老太太梳洗:“家里孩子们都睡了,爹娘也早点睡吧。”
宁家几房一贯都孝顺,待宁老秀才老两口匆匆梳洗完,吹了灯睡下后,二房与三房的灯才都熄了灯。
被宁长寿家沉重气氛感染了,蜜宝一夜翻来覆去都没睡好,毫不意外地在半夜醒了。
没有惊动熟睡中的宁叔济和宁程氏,蜜宝乖巧地一个人爬下了床,披了一件单褂子,去了在院子里的茅房。
打着哈欠回屋时,蜜宝忽然听见漆黑的正房窗户里传来了隐隐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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