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伯渊腿疾发作,左腿完全不能动弹,他忍着噬骨的疼痛,从床上爬坐起身,想要问一下谢兰若回府后怎样了。
丫鬟小厮都去了前院当差,屋子里没人,他坐靠在八宝架子床上,听着外面欢腾的喧嚣声,顿时心安了不少。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有脚步声传进来,他以为是柳氏,出声问着,“阿若这次进去,有没有吃什么苦头?”
久久地没人应声,他又追问道,“是受了伤,还是精神被击垮了?”
“夫人,说话!“
谢兰若绕过屏风进来,双膝跪在了地上,她眼里泛了一圈红,当着他的面悔过道:“爹,我错了。”
她不后悔杀了沈均宜,可她后悔连累了谢伯渊和贤妃娘娘被贬官降级,让堂堂将门谢氏沦为世家口中的笑柄。
谢伯渊见她好端端地跪在那里,又是心疼又是责怪她,“又没揍你,哭什么?”
她喉头一哽,说话声都断了,“爹,你的腿……”
谢伯渊神色淡淡地看着他的左腿, “早瘸了,若非这次跪在大殿外,往后一两年这腿也废了,不关你的事。”
“你爹一直在自欺欺人,以为强撑着这条腿上朝,若是哪天起了战事,皇上会看在我四肢尚全的份上启用我,重振谢家的荣光。”
他低低地讽了自己,“皇上哪里瞧得上我,就是换作从前,我打赢胜仗,从漠北凯旋回来那几年,皇上也未必瞧得上我。”
“是我放不下,你祖父早将这一切看透了,我们三兄弟虽说是他的儿子,但都不是当大将军主宰边关生死的那块料。”
“玄青剑一直挂在祠堂的墙上,他老人家直到临死之前,都不曾将这柄剑传给我们三兄弟,即便后来我打赢了胜仗,封了将军,他老人家还是将我遣回了京师城。”
谢伯渊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可是你拿下了这柄玄青剑,还用它杀了沈均宜,阿若,冥冥中似有天意,我觉得父亲想要的掌家人,是你。”
谢兰若从未听他说过这么多话,句句肺腑之言,听在耳里尤为震撼。
“我跪在宣政殿外,止不住地想,换作是我能在那样的境况里绝地反杀,将沈均宜绳之于法不?”谢伯渊目光明晃晃地看着她,“不能。”
“阿若,爹就问你这一次,你是想呆在闺阁里将来嫁作他人妇,还是想出仕在外建立赫赫战功?”
这话问得她心潮激越了起来,“爹,我愿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郎,在外撑起谢家的门楣。”
谢伯渊老怀欣慰的同时,免不了地有些心酸,“还是五姐儿了解你,她说阿若没错,家里人就该力挺你,到底是我局限在了男女有别上,从前看轻了你。”
“阿若,路是你自己选的,再怎么难走,你都得给我咬牙挺下去。”
他倾身过去,从壁桌上拿起了玄青剑,唤了她一声,“过来。”
她跪行上前,将双手奉于头上,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玄青剑。
“以后行事要端得正,你才配得上这柄剑。”
“谨记爹的教诲。”
谢兰若起身,细细地摸过剑鞘上的瀑布纹,她存在一分疑惑,打探道:“爹,祖父看不上你和大伯二伯,那他看中的人是谁?”
谢伯渊不想提这个事, 眼神不善地看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不是没有一丝妄想的,“祖父去世的时候,我还在娘的肚子里,你说会不会是天上神君给他托梦,他才把这柄玄青剑搁墙上,特意为我留着?”
他就不该捧着她,看看她眼下飘成了什么样,“你以为呢?”
谢兰若眼见着她爹就要炸毛了,生怕他把玄青剑收回去,识相地往后退了退。
“李元绪。”
谢伯渊纵然心有不甘,还是告诉了她,“你祖父把他看得比我们三兄弟还重。”
谢兰若听了这话,说不出是嫉羡多一点,还是为他庆幸多一点。
*****
兴庆宫里,贤妃给皇后娘娘请安,陪侍在一边说话时,被董贵妃拿捏了错处,当场责难起她来:
“贤昭仪这一身珠络流彩仙紫裙当真是养眼得很,光彩照人,把我这一身累珠纱紫霞茜裙都给盖了下去,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皇贵妃呢。”
贤妃欠身行了一礼,“妾身不敢。”
董贵妃刁钻地说着,“衣裳都穿在身上了,贤昭仪还有什么不敢,不过你要是诚心悔过,我这里倒是可以给你支个招。”
贤妃埋低了头,没敢应声,董贵妃支的招,怕是只会让她更难堪。
董贵妃轻慢道:“贤昭仪怎么穿的这身衣裳,就怎么脱下来,我自是不会为难你。”
在场的后宫妃嫔们闻言,心下俱是一冷,都把目光投到了皇后娘娘身上。
贤妃面上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欠身行礼的姿势,埋着头没吭声。
皇后娘娘不得不站出来说话,“贵妃这话说得有失身份,后宫妃嫔不论品级高低,全都是皇上的女人,岂是你能脱下她们衣裳的?折辱了皇家的脸面,贵妃当得起这个责?”
她训完了董贵妃,又说教起贤妃来,“贤昭仪既已降了品级,就该避着紫色衣裳,没得冲撞了贵妃娘娘,本宫看你这紫色重了些,说一声绛紫、黛紫都不为过,就罚你跪抄百条宫规吧。”
这惩罚正合了董贵妃的意,谁不知道贤妃在宣政殿外跪了两个时辰,眼下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可有着她苦吃。
董贵妃故作大度道:“这次看在皇后娘娘的面上饶了你,下次再犯,绝不是抄抄宫规就能了事的。”
贤妃:“谢皇后、董贵妃开恩。”
皇后遣散了众妃嫔,独留了她一人跪在乌木象纹翘头案前,一句句地誊抄着宫规。
贤妃笔下的字迹力透纸背,每一笔都宣泄着她的愤懑憋屈,双腿发麻发胀,膝盖上旧伤发作,隐隐地刺痛着她。
谢家得罪了董氏一族,不管她如何藏拙,董贵妃都不会放过她。
眼下将军府门庭衰落,阿若又被调到闽西剿匪,宫里再没人可以照应她,她唯一能活下去的方法,就是争宠,
何况,她也想站在宣景帝身边,成为可以与他比肩的人,一辈子相携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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