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绪驾马急行七日，赶在夜色尽昏时进入了金光门。
一队人马威风赫赫地停在了深窄巷的李宅大门前。
祁律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几步上到门前，叩响了门上的饕餮衔环。
管家前来开门，见是李元绪回来了，立马叫来了守卫把大门打开，亲自跑下去迎他进门。
李元绪跳下马背，将缰绳甩给陆无明，领着一队护卫大步地走进了府邸。
府里的丫鬟婆子、小厮门卫全都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王婶，让人抬洗澡水进东屋。”
“管家，准备一份厚礼，明日我登门拜访谢府。”
“祁律，查一下谢家六小姐的近况，查到后立马报给我。”
一行人停在了前院的石阶前，齐齐领命而去。
李元绪昼夜不舍地赶回京师，青衫结垢，黑得看不出缂丝上的平水纹，面上风霜，下巴上的硬茬连着鬓间的须髯，没了旧日里的风流皮相。
眼下之事再棘手，他也不能以这副面貌去见谢家人。
王婶领着三个婆子，麻利地在净室里放好了洗澡水，又命丫鬟跑去后厨传菜。
等到李元绪沐浴更衣出来，饭桌上已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
王婶立于一旁道：“将军，请用膳。”
李元绪坐下来没吃几口，忽然放平了筷子，出声问她：“如今京师城的世家小姐，喜欢些什么玩意？”
王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微微讶异过后，敛了神色道，“闺阁小姐们喜欢上街淘买饰品，金银玉器，只要和美沾上边的，那都是铺面上的紧俏货。”
“时下盛行梳高髻，别在发间的玉花鸟纹梳栉，就成了御林街各大饰品铺的抢手货。”
“簪钗贵在精品，又以步摇为甚，前阵子栖凤居出了一款玉兽金花坠璎珞的步摇，品相之高，一时间引来贵女们的争相竞买。”
“除此之外，还有花钿耳环，玉器手镯，都各有各的讲究。”
王婶负责打点府上铺子田庄的生意往来，对这些行情风向最是了解不过。
李元绪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但这不妨碍他信她，“一应饰品，你挑最好的买，回头我另有他用。”
王婶不敢过多地追问下去，恭顺地应道：“是，将军。”
李元绪手里的鲫鱼汤还没喝完，祁律便匆匆进门禀道：
“大将军，属下已探回消息。”
他放下碗筷，斜睨了一眼过去，“说。”
祁律知道些内幕，再将李元绪忽然反常地关心起谢六小姐的行为联系在一起，他不难猜到：谢将军就是如今的六小姐。
那所谓的谢家双生子，大概就是个幌子。
他见李元绪眼下急得吃不上饭，待会儿他大概就吃不下饭了。
“自从谢将军遇难后，谢家六小姐几度哭晕了过去，如今还在府里将养着。”
祁律犹疑了半晌，才谨慎地开了口，“属下前去谢府打听消息，在广亮大门前，看见了国公府家的马车。”
“问了才知道，自从谢六小姐病倒后，殷小公爷时常进出将军府，还送了不少珍稀药材到府上，对谢六小姐更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李元绪明明喝的是鲫鱼汤，却感觉有根刺卡在了喉咙口，吐不出又咽不下，憋了他一身的火气：
“你倒是细细地给我说说看，殷小公爷是如何对谢六小姐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
祁律听了这话，一整个地头皮发麻，他看着地砖上的缝隙道：
“殷小公爷听说谢六小姐喜欢吃甜点软糕，就借太后娘娘的名义，从江南食府招了一位糕点大师进宫，专司做甜糕，他每日下值后就捎带一些出宫，变着花样地送给谢六小姐。”
李元绪冷冷地斥道：“等着瞧，看御史会不会参死他。”
祁律自知有些话说多了就是给自己找事，说少了就是给自己找死，他斟酌着用词，更加谨慎地道：
“殷小公爷时常和辅国大将军喝茶论道，听说，辅国大将军一改过去对他的蛮横态度，对他大为欣赏起来，但凡殷小公爷登门，他都将小公爷视为座上宾款待。”
这事李元绪也拿他没办法，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远在漠北，实在是鞭长莫及。
祁律见他不发一言，那就是怒从心中起了，“还有一些谣言难辨真假，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不说试试。”
“宫里有个传言，说贤妃娘娘诞下大皇子那一日，谢六小姐昏睡在春熙宫门口，是殷小公爷将她抱出了宫门。”
李元绪就问一句话，“这事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祁律不敢触及他的目光，低低地道：“那日殷小公爷用披氅罩住的小娘子，和谢家六小姐穿了双一模一样的软缎绣鞋。”
“另有宫里传言，太后娘娘要给殷小公爷和谢家六小姐赐婚，因为谢将军在漠北不幸罹难，此事才耽搁了下来。”
李元绪差点在太师椅上坐不住，“这事有没有依据？”
祁律探听到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糟糕，他梗着脖子说：“有朝臣当面问过殷小公爷，他应承了此事。”
“那还有什么是假的？”
“听说谢家六小姐答应了这桩婚事？”
“你那是什么语气？”
“国公府的小厮说谢六小姐应允了这门亲事，将军府的丫鬟说此事还有待商榷，属下认为此事存疑。”
“她不会答应这桩亲事。”
李元绪打消了他的疑虑，唤来了门外随伺的王婶，“把这桌菜撤下去，全部倒去喂细犬。”
王婶不知这桌菜哪里做得不和他胃口了，惶惑地道：“老奴这就撤走。”
祁律起身退了出去。
陆无明在前院逗乌卷，见丫鬟端着一盘盘没动过的菜，就要倒进乌卷的瓷碗里，他赶忙拦下来道：
“统统都给我，弟兄们赶了七天的路，进门还没吃上一口热乎饭，大将军不吃也不能给乌卷浪费了，留给弟兄们吃。”
乌卷龇牙冲着他“嗷呜”了一声。
陆无明见祁律一脸惨淡地站在石阶上，笑话他道，“伴君如伴虎，你要是像我一样当个兵卒，哪有这么多的烦心事。”
祁律见不得他嚣张，“谢将军应该是找到了。”
“在哪？”
祁律吊着他的胃口，抬脚往外走，任他怎么追着问，他就是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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