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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我是新华电机厂的维修钳工，我的工作就是坐等着机床设备坏了，拿上扳手，钳子，螺丝刀，榔头去敲敲打打，好让它们重新嗡嗡地转起来。用我师傅的话说，紧车工慢钳工吊儿郎当是电工，我所从事的工种属于不算最好也不算最差。也惟是不上不下才最易让人忘记，各种先进标兵模范从不考虑我们班组。那几个懒散惯了的老师傅也没有上进心，并不争取，落得个与世无争清闲自在。
我每天上班都在等待，等待机器罢工，等待下班铃声。等待去见小玲。
最幸福的时刻当然是黄昏时分，满面春风的我骑着自行车去亚细亚接小玲下班，然后带着她去白河转悠一圈。那时的社会治安尚且还好，白河岸边一到晚上犹如情人的天堂。一对对恋人心照不宣地彼此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星星点点地散布河岸边，点缀着横穿我们这座城市的母亲河。
我正襟危坐于小玲的旁边，兴奋地说：背一首你写的诗吧，以纪念我们浪漫且将长久的爱情。小玲安静地坐着，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望着昏暗的路灯下，宽广深幽的河水，安安静静地坐着。那么，就背几句名人名言，这才显得我们的爱情厚重，我晃了晃她说。她像没有听见我的话，出神望着河水，望着远处，望着黑暗中不可知的什么东西。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其实我们离得很远，我根本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靠在我身上的不过是她没有思想的身体罢了。
大约母亲做好饭的时间，我带她回家。有次赶上三优杯先进文明城市评比，我们在一个十字路口被一个负责任的协警拦住，他严肃地说骑车不准带人，一定要交三元的罚款。我给他说好话想通融通融，他一本正经，俨然比一个正式的交警还像警官，看着让人只生腻歪。没等我掏，小玲已经把钱给他了，他认真地撕给我们一张罚款凭证。幸亏没有把这张凭证扔掉，在另一个路口我们又被拦住，靠它才没又让罚。
小玲在我家的表现得体大方，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吃完饭她抢着去刷碗，就像刚过了门一心想讨好公婆的乖巧媳妇。我父母高兴得合不拢嘴，跑前跑后给她勒围裙打下手，比小玲还忙。我没有阻止他们，只是舒坦地半躺在椅子上看《焦点访谈》，由着他们三个人挤在一起。
看看小小的厨房里忙得一团糟的我的父母还有小玲吧，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幸福生活，还有比这更美的世俗图画吗？
刷罢碗，母亲把泡好的茶亲自端给小玲，小玲赶紧双手接过来，甜甜地说：谢谢阿姨。母亲心里喝蜜似地，连连摆手说：小玲坐，小玲你坐下吗。然后她拉起父亲冲小玲解释他们要外出散步了，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母亲还说他们已经形成了这一良好的习惯，如果不出去走走，浑身都不得劲。小玲又跟着他们后边一直送到院门口，还嘱咐母亲和父亲小心点，注意脚下，别往暗处去。马路上的阴井盖总被人偷去卖废品，小玲担心他们眼神不好。母亲用一种夸张的幸福语调大声地说：小玲，你进去吧，别送我们俩了。她这是想让邻居们都听见。
和小玲真正约会近一年了，我还是一个十分规矩的人，正由于此，小玲才放心地和我约会。如果不是那天晚上被我的速写感动，她主动靠在我身上，我想我都不敢搂她，生怕一不小心亵渎了她。在我卑微的爱里小玲显得那么的高尚。她对规规矩矩的我很满意。
终于有一天，我们还是上床了。我想说和自己相爱的人上床是一件非常美好的天经地仪的事情，简直不能相象只和一个人精神恋爱会是什么样子。当然，我更反对没有爱情的纯粹肉欲，这只会让我们陷入到最基本的动物性的本能中去，而体会不到最为娱悦的精神层面上的享受。令我尊敬的有见识的一位长者说：真正完美的爱情是精神与肉tǐ两者合一。他说的多好。
我和小玲上床那天晚上的经过是这样的。还是在我的房间里，我和她都稍微喝了一点酒，彼此依偎着坐在一张椅子上，小玲又在翻看我为她画的那些速写。这是她唯一的学生时代的纪念。后来，不知怎地，小玲突然俯在我耳边轻声说：傻瓜，亲我。就像她出奇不意地宣布我是她男朋友一样，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紧张得手心出满了汗，稀里糊涂地完成了自己的初吻。
事后努力回想那会儿的情景，记忆一片茫然，当时脑袋里像被谁扔进了一枚炸弹，轰地一下，爆了。然后，小玲身子一软倒在床上，我们都觉得我们应该这样了，水到渠成。那是我的第一次，我笨拙地爬在小玲近乎透明的身体上，畏首畏尾。她没有露出女孩应有的张皇与羞涩，始终冷静地一步步指引着我，如同一个知识渊博的生理老师。真等我进ru的那一刻，小玲的身体却突然绷得像一块坚硬的铁。她目光散乱地瞅着布满灰尘的天花板，脸上有一丝惊惧一闪而过，仿佛但心天花板会无端地掉下来，砸到我们的身上。
我听到她心里发出一声叹息，极其微弱的不意察觉的叹息声。这叹息声与我无关。
我不知道如何表达对小玲刻骨铭心的爱，关键时候才发现自己多么的拙于言词。我结结巴巴地表述，小玲一声不响，静静地听着。等我颠三倒四地说完，她伸手在我结实而略显油腻的脸上轻轻捏一下，说：我知道，我全知道。她张开修长的双臂，疼爱地把我揽到她温软的怀里。这一刻我想，谁要把我的小玲带走，除非我死了。
那天晚上她没有回家，我们住在一起了。我怕她父母担心，问她：是不是跟他们交待一声，你不回去了。她垂下眼敛，沉默了片刻，说：算了，他们知道我在苏叶那儿，不会操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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