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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南承曜一道出了客栈,这才发觉门外正等着一小队人马,皆是披盔戴甲、饱经风雪,像是刚远行归来一样。
南承曜似是看出了我的疑问,揽着我轻笑道:"我前几日带人到漠北各处转了一圈,今日方回邺城,便听得处处都在念诵这‘上京清风‘。"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笑道:"我都到邺城五天了,一直见不到殿下,只好想出了这个法子。"
他微笑,"若非如此,我又怎么猜得到你在这里,只怕王妃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闻言,我不由得一笑,抬起眼来看他,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气氛诡异得过了头,方醒悟过来,自己此刻仍是男装打扮,却被他揽在怀里同披一袭狐裘。大窘,不由得怪自己被狐裘一暖整个人都懒倦了,一时间竟没留神才会这样,一面不动声色地就欲往他的怀抱外挣脱。
他却没有放手,依旧一手拢着狐裘,一手牢牢揽着我的肩,似笑非笑地斜睨了我一眼,也不说话。
我又是羞窘又是无奈地在他怀中轻语道:"殿下还不放开我,是想叫人说成是断袖之癖吗?"
他垂眸一笑,"若是如此清俊的美少年,我倒不介意。"
"殿下!"
许是看到我面上的恼意,他笑着放开了我,又解下身上的狐裘亲自披到我肩上。
我欲推辞,话未说完,便被他漫不经心地笑着打断,"怎么,想通了,还是两个人更暖和些吧?"
我无奈地看他,知道多说也是无益,他一笑,举步上前对着属下吩咐道:"留一个人在这儿打点,其他人随我回府。"一边说着,一边回身看我,微笑着示意。
我忙开口道:"殿下,如今疏影还病着,恐怕多有不便,还是我留下来,等打点好了即刻便过官府。"
如今,他既然安然无恙,那么这些信件便也不急于在这一刻交付于他,他的随行皆是清一色的男子,疏影一个姑娘家,又卧病在床,照顾起来实在是多有不便。
南承曜倒也不勉强我,对我点头淡淡笑道:"哦,她也跟来了?"也不等我回答,便转过头对着身侧一个眉目清俊的青年吩咐道:"秦昭,你留下来护卫王妃。"
面前众人即便是身经百战,在听到我身份的时候却不免都是一惊,又顾忌着此刻是在外面,因而行礼的动作都生生忍住了。此刻,他们左右为难的样子让我有些忍俊不禁,而南承曜则没有那么好心,直接轻笑出声,潇洒地翻身上马,对众属下笑道:"走吧,先随我回去,日后见面的机会还有,不急着这一会儿。"
他率着众人渐渐远去了,秦昭则留下来帮我打点一切。
这是一个眉目清俊的青年,看上去不会比潋大太多,一双眼睛仿佛蕴着整个天地一般的宽容平和,身上的气息沉默、干净、容忍。这么年轻,又这么有气质,我实在没有办法把眼前的秦昭与众人口中那个厮杀于血雨腥风中战无不胜的龙飞将军联系在一起。他自然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只依旧大大方方地行事,并不避讳,却也一直沉默,未吐一个字。
我上楼唤疏影起来,小丫头听闻三殿下来了,似乎一下子清醒了,喜滋滋的,看上去也精神了许多。我略微放下心来,扶她下楼,秦昭已经打点好一切,正牵了"逐风"和紫燕骝等在客栈门外。
他的大名是早已传遍漠北的,在邺城人的心目中,几乎可以说是天神一样的人物了。因此,即使此刻是天寒地冻,仍是聚了很多人在他周围,且都目带崇拜与敬爱。他显然更善于应付凶神恶煞的敌人,面对众人这般毫无保留的热情,虽是善意有礼地应对,但到底还是有些手足无措,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默然倾听。可即便如此,也阻止不了周围的人越聚越多。
看见我下楼,他似是松了一口气,快步走过来,就要搀扶一身小厮打扮的疏影。手伸到一半,却突然僵在空中,进退不得。许是想到了既然我是女扮男装,那疏影恐怕也是女子吧。
我微微一笑,将手中并不重的包袱递了过去帮他解围,"劳烦将军了。"
他接过,看了我一眼,随即又安静地垂下眼眸,举步去往门外牵马。
南承曜吩咐那一席话时的声音并不大,夹杂在风雪声中,只有他周围的几个属下能听到。但他亲自过来,又留下了秦昭,足以让所有人对我的身份好奇不已。
老板娘见我下来,几步上前就往我手中塞银子,"穆小哥,你既是三殿下的人,那便是我邺城的恩人,这房钱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收的。"
我连忙推辞,却怎么也推不过,只得把银子往柜台上一放,对着她一揖到地。
她吓了一跳,"穆小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诚挚地开口道:"这几日里,蒙老板娘多加关照,大恩自不言谢。如今分别在即,还望老板娘千万别让穆钦为难。"
"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怎么是为难呢……"
我再次一揖到地,然后看着她开口,语音清缓坚持,"您错了,三殿下治军向来纪律严明,其中的第一条便是‘不扰民‘。行军打战之时尚能做到‘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现如今,穆钦如何能违反军纪占您房钱。所以,请老板娘千万别让我为难,穆钦一人事小,坏了三殿下的军纪可就是事大了。"
"这……"她面露难色,急迫万分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看出这老板娘是个仗义热心肠之人,感觉若真的这么走了,她必然要懊恼上好几日的。于是笑道:"身在邺城,老板娘还担心没机会为国家尽一份心吗?这几日我在你的‘半溪‘停留,算是明白什么叫‘邺城烧酒到半溪‘了,果真是名不虚传。如今这天寒地冻的,行军将士都需要烧酒暖身,待我回去禀明了三殿下,就会到你这儿来大量采购,到时候老板娘可不要不舍得啊。"
如是说了,她方高兴起来,"穆小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最好的酒给你们留着!"
我笑着与她道别,出了门,帮疏影紧了紧她身上的狐裘披风,问道:"可还有力气骑马吗?不行的话,我去前面给你雇顶轿子。"
她笑起来,"吃过药又睡了一觉,已经好了一半,又知道可以见到三殿下了,这病啊,就几乎都好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她双颊依然红透,知道这病势仍在,不过她既然有力气开玩笑了,精神看起来也不错,想必慢慢地骑到官府是没什么问题的。因而,方扶她到那"紫燕骝"跟前,抬眼,却正撞上了秦昭静静的注视。他见我看他,也不惊慌,只是依旧不说话,沉默着伸出自己的手臂,疏影扶着他的手臂一借力,便稳稳地坐到了马上。
秦昭转身牵了"逐风"过来,我轻巧地跃上,待坐定之后才发觉秦昭仍立于马前,本是欲扶我上马的右臂,尚来不及收回,不由得有些尴尬地朝他笑了笑。他看着我,突然极淡地弯了弯唇角,不知道是在笑我还是笑他自己,那笑如月下昙花一般,瞬间点亮了他清俊的面容。待要细看,他唇边的淡淡弧度却早已逝去,再寻不到分毫,亦如昙花一般,转瞬即逝。他转身,利落地跨上自己的马,沉默着等我做出出发的示意。
我微微笑着点了下头,于是三个人便策马向邺城官衙行去。
邺城官衙内,南承曜正提笔在铺于案牍的巨幅地图上勾勒着些什么,听见我的脚步声,也不抬头,只是唇边勾起了个浅淡的弧度,声音含笑响起,"王妃不远万里赶到邺城,不会真是为了给我‘送边衣‘吧?这又是‘独起‘又是‘空守‘的,相思熬瘦人,可真叫我看了心疼。"
我脸一红,面上却是力持平静地微笑道:"殿下就别再打趣我了,我连房钱都付不出,要有边衣,也早就被当了。"
他笑着放下笔,示意我随他过榻边坐下,一面依旧懒懒地笑道:"这倒是在怪我去得迟了。"
我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当下便选择不再理会。看向那榻间,不大,铺设也很简单,这才注意到他住的这间屋子虽是比方才安置疏影的房间大些,但是家具陈设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与三王府的"倾天居"中他的寝殿相比,只怕是连"云泥之别"四个字都不足以概括。
可是,如今,他住在这里,却像是毫不在意一般,举止潇洒闲适,如同身在琼楼玉宇。瞥见我打量房间的视线,也不出声,笑着径自将杯中的酒饮尽,我识得那酒香,正是"半溪"烧酒,不由得轻笑问道:"殿下不是非域魄酒、状元红这些陈年佳酿不饮的吗?"
他懒懒笑道:"那是在上京,从前带兵打仗的时候,别说是‘半溪‘烧酒,就连混着沙砾的泥水我也喝过。不过既然回到了天子脚下,我自然是喜欢越舒适越好,也能给那些个闲人寻些是非搬弄一下,不然他们岂不寂寞?"
我笑了下,蒙蔽世人的同时也得了个自身舒适,他倒不曾亏待自己。一边想着,一边自随身携带的丝囊中取出那些信件与笛子递了过去,唇边不自觉地敛了笑,"殿下看看吧。"
他接过,先随意地翻转了一下笛子,未觉有异,便放下了去看信件,一封封读来,面上神色分毫未变,就连唇边淡淡的弧度也一直都在。只是眼底幽黑暗邃、冷寒如星,没有半分可以解读的情绪。
他看得极快,不一会儿便已阅尽,虽是漫不经心地笑着,但那双暗黑的眼眸却一眨不眨地牢牢锁着我,"这些信件王妃是从何得来的?这么漂亮的字,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就,只怕我军中还没有人能写得出来。"
我知道自己的字写得是极好的,因下了苦功去临苏修缅的书法,原本过于娟秀柔媚的字体已经渐渐带上了挥洒的笔力。虽然他字中内蕴的遒峻劲骨仍是我学不来的,可相比之前,字中的风神飘逸已不可同日而语。
这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我将事情的原委简单地说了一遍,除了略下滟儿对他的情意,其余种种,未隐瞒改动分毫。
他听完后笑了笑,或许他以为滟儿是为了我,所以并未怀疑,也没追问,只是漫不经心地笑道:"不知我那大哥知道太子妃此举后会作何感想?"
我本欲开口,却终究垂眸,未出任何声音,事已至此,知不知都再没有什么分别了。
他又抬眼看我,敛了笑慢慢问道:"你此行漠北,就是为了给我这个?"
"是,既然找不到可以送信的人,我却也不能坐视不理,只好自己来了。上京城中,我已经交代好了,旁人只会以为我回慕容家别苑小住,不会落人什么口实的。"
他静看我半晌,终是淡淡一笑,"你还不了解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吗?还是,我看上去就是那么的不堪一击,不值得你信任,让你不顾险阻也要赶来救我。"
我看着他,半晌,垂眸有些自嘲地笑起,"看来殿下是早就知道了的,臣妾其实也曾做过此想,不过到底还是不敢赌这万一。"
话音刚落,已被他轻捏住下巴抬起脸来,不觉微恼,转眼看去,却正撞见他眸心深处一闪而逝的柔光。然后,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响起,仿佛带了魔性,低低沉沉、萦绕不绝。他说:"你能来,我很高兴。"
我一怔,也忘了挣扎,只是有些怔然地看着他那俊美的面容在自己的眼前越放越大,直到自己的唇瓣被他缠绵细密地吮住,才本能地一惊,往后退去。我忘了自己此刻是身坐榻边,身后没有着力点,立时,重心不稳地软倒在榻间。
他双手依旧牢牢揽着我,却偏偏不施力扶我,而是就势随我一道靠下,笑了起来,"原来王妃已经等不及了。"他的声音虽是笑着,却带上了与平日不同的低沉微哑,我面上热得厉害,想来也知道必然是红透了。
他并没有给我时间去害羞和紧张,重又俯身吻了下来,这一次,并不同于之前的柔软缠绵,且逐渐转深转重,直到彼此的呼吸都被揉碎。然后,那吻,便沿着我的眉眼、下颚、颈项、一直流连到臂上的朱砂凤凰上,然后一路旖旎而下。
意乱情迷间,是谁袖风一扬,挥灭了案前的红烛?又是谁随手一挥,扯下了榻间的帐帘?遮住了,别后重逢的浓浓春意。
芙蓉帐暖,。有了洞房花烛夜独守空闺的对比,这句话,倒是说得没错。
昨夜,虽然欢yu后的身子酸痛无力,但是在他温热的怀抱之中,我竟然奇异地安心,一枕安眠。这是自我离了太子府之后,睡的第一个安稳觉。春宵苦短,这亦是前人早就说过了的,如今我算是体会到了,那并非是由于旭日高起。
天尚未大亮,我便因着门外突起的响动惊醒过来,马蹄嘶鸣的声音,兵刃相碰的声音,混着嘈杂的人声,喧嚣一片。似是有什么人闯入了官衙,我听见各种不同的人声喊着"护卫殿下",抬眼看去,门窗外,早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上了重重人影。
南承曜揽着我的手安抚性地紧了紧,然而他的身上,却连半分紧绷的情绪都没有,依旧闲适放松,甚至还略带了些慵懒。他侧了眼眸看我,随意地撩拨着我的长发,"王妃怕吗?"
我微笑着摇头,"最初的惊慌是有的,不过现下,我不怕。"
"哦?"他勾起笑,略带兴味地看着我。
我亦是一笑,或许是因为他眼中的玩味,又或许是他身上的闲适自若影响了我,明明外面兵荒马乱,是那么不合时宜,自己却仍是不由自主地起了玩笑的心思,笑着开口道:"有两种解释,前者情甚于理,后者理甚于情,殿下想先听哪一种?"
他眼中的兴味愈浓,笑了起来,"王妃历来言理胜过说情,如今竟会有情甚于理的解释,倒叫我好奇了,自然是先听这个。"
我略略仰起脸看他,启唇轻笑,"有什么可好奇的,有殿下在身边,我自然是什么也不怕了。"虽然是玩笑的成分居多,可自己毕竟不太习惯说这样的话,面上仍旧是有些隐隐发热。
南承曜自然也知道我的心思,且笑出了声,许是一时也没想到我会有此一言,遂难得地只笑未语。
"至于这理甚于情的解释呢,自然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是绝没有半分危险的。"我依旧微笑着,却慢慢敛了心思,轻声开口道:"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历来行刺,无不以掩人耳目出其不意为第一要务。而如今却是这般大张旗鼓地行动,我猜想,任何一个刺客都不会那么傻的。退一步说,即便真的是行刺,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是功败垂成,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他微微一笑,忽而俯身在我眼睫处印下一吻,随即一触即离。他的声音亦是很轻,"太过聪明的女子往往不易幸福,然而我很庆幸,嫁入三王府的人是你。"在我还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他已经姿态高雅地披衣起身,随意地整装后就欲出门,"你留在这里不要出来,我去看看。"
我点头,却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奋力地越过这片嘈杂混乱,带着怒气与焦躁,运了内劲朗朗扬起,"南承曜,你给我出来!我姐姐到底在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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