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时进了门,一眼看到地上的破碎瓷片。
她道了声“阿兄。”
段以安转过身来看她,眼中即刻荡起几分笑意,柔声道“青娘,不过一月没见,怎觉得你又变了个样。”
少女长大,早褪了青涩。
又经这一月来侯府那位的浇灌。似疯了般的与她...其实也算不得疯,只是不再掩饰甚么而已。
她的膳食也不同中堂,由云池的婢子送来,恐引他不快,她多少会吃些。
一月里是多长了些肉。虽还是瘦的,却瞧着比从前更嫩白丰盈了些,风情灼灼。
贺今舟前些日子还摸着她腰腹处调笑,道是唯有他能将她养成这样的妖精。
她不知道他何来这样多的混话说,越来越不像从前那样的冷面高位者。
联想到这人,青时笑不出来,她僵硬地扬起嘴角回段以安“阿兄跟我少见,自然是一见一个面。”
段以安还当她是怪他,忙道“这一月军兵里事多,且...”
“我知道...京师朝廷乱象,我们身份有别,为避麻烦,总归是要少见的。”
青时知道她话语间有失落,但她还是说了出来。
她看向段以安,他说她变了,他却一点没变。
棱角分明的五官,却看不出锋芒和算计,只有柔情和春风般的舒适感。
青时越看他,心底那一点点影影绰绰的年少欢喜意不断萌动的,直要冲破她的心脏。
她知道自己不能贪婪,不能要太多。
可话到嘴边还是说了出口,“阿兄既说要带我一起走,我们去哪?去做什么?”
段以安缓缓道“去一个像寮县的地方,只你我相伴。”
青时得这样一句话,心口那些萌动的不可明状物如春笋般冲出来。
她知道这样的愿望必要很长的时间才能达到,可眉眼还是掩盖不住的欣喜色。
寮县时候是她能回想起来的唯一的甜。
二人不必东藏西躲,每日睁眼是阿兄在煮汤面的身影。
闲时,她常跑在寮县草野中,腿被茅草刮了痕。
她看到阿兄眼里的心疼,心底竟生出满足感来。
有时她怠懒不愿学识字,武功。坐在案桌旁,头埋在咯吱窝装病。
阿兄有时会佯作震怒喊她,有时是念诗想让她羞愧。
“架上非无书,眼慵不能看。匣中亦有琴,手慵不能弹。腰慵不能带,头慵不能冠.....”
.....恍惚间,她就在有持无恐地在这样安稳的念诗声中沉沉睡去。
而后感觉到有人有人叹了口气,将她从凳上抱起,背靠上软绵绵的床褥,迷糊间她喟叹一声,惹的男人发笑。
“好,你还是像寮县那样做个先生,我...我做...”
青时没说出口,但她心里已有了答案。
段以安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他也没有戳破,上前将两样东西放在青时手里。
青时拿到手里一看,一柄宝石匕首和一个石子样式的东西。
石子是通透的乌墨色,上面刻着的不是大燕的字。
青时联想到晓琴说的南国符号,符胤....她一概的疑虑也再度袭来。
阿兄身为李木的人,却跟与皇室有瓜葛的赵梦卿来往密切。
青时打算一股脑问到底。
还没等问,段以安已想好了措辞,将一些事情宣之于口。
“青娘,这枚石是符胤符纹,有重大作用。你自好好保管着,赵梦卿是符胤人,她会助力于你,若侯府有难,你即刻传信与她。”
青时云里雾里,在听到赵梦卿是符胤人时她震惊片刻。
这样一个美人竟有这么多重的身份,京师的有名的寡妇,谢琰的姘头,原还是符胤旧部。
青时对她的好奇又多了几分,问道“符胤人怎么会帮我呢?”
段以安指了指她手中那枚符纹玉石,耐心道“因为你有这个。这玉石拥有者少之又少,他们会将你认做符胤党派。”
“阿兄哪来的这玉石?又怎会跟一个符胤人扯上关系?李太傅向来与符胤旧党不对付。”
段以安吸了口气,他竭力让自己看着青时的眼睛,道“我在很久从前就在李木的部下做事,先帝派兵攻打符胤,由李木主事。攻打符胤行宫时,我拿到了这个玉石。“
“我与赵梦卿在那时相识,她是旧部望家的二小姐,母亲是汉人,于符胤有恨。这点你要清楚,别问她旁的事。”
段以安心里暗暗想,这些都是实话,只是隐去了一些事实....那些事实,等以后再跟她说罢..
青时点点头,段以安接着道“那场战事后,我脱离军兵,遇上被扔到夹道上的你,忆起从前家中的姊妹,就将养了起来,其后几年都在躲藏太傅人来找,让你过了不少苦日子...”
“五年前,寮县涉匪乱,李木派人来剿。我被找回去。他于我有恩,我需得还完这一场债,青娘你放心,快了。”
“青娘?”段以安见她不回答,轻轻扶了抚她的肩。
青时冷不丁问道“阿兄现在不是简单的军兵罢?”
若只是个小人物,李木怎么可能这样千方百计的招人回来。
她听出来他说话间避重就轻,却也知道他绝不会害她。
段以安愣了片刻,道“我是他身边的少师,为其谋略一些事。”
青时见他坦然说出自己的身份,她隐有愧意在心。
“阿兄,我是侯府幽影,却也是侯爷的人...”
她说出这句话心里隐隐生痛,却逼着自己问下一句“适才阿兄说因着想到家中姊妹将养了我,可是只拿我当妹妹?”
段以安沉默半响,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灯火照在眼前熟悉的女孩儿身上,他从前格外疼惜的女孩儿。
她身着的栀子白绸袄被照成杏子黄。
那漂亮的睫羽长的能在模糊的灯影中找到,眼睛熠熠生辉,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
整个人都是暖澄澄的,一如几年前那个霞光下的少女朝她喊着阿兄。
非骨肉至亲,却也在岁月中一点点渗入了他的骨血中。
段以安觉得有什么直逼心底,他认真地回道“不,不是。”抚在青时肩上的手微微抱紧。
青时觉得眼角隐隐沁出些泪来,那些年少时无法言说的悸动终于在她长大后得到结果———他也是喜欢她的。
青时掂了掂脚亲了亲他的脸颊,如根羽毛般轻柔刷过,很快她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满足。
青时感觉到自己的耳朵跟脸颊燎原般的发热,忙茬开话道“那我现在该做甚么?”
青时问出她最想问的,她要怎么做能脱离侯府。
贺今舟现在正是浓情时,她要利用好这个时机。
段以安看破她的窘迫,先是朗声笑了笑,附在她耳边道说了好些话。
青时听完,面色有些疑色。
只听段以安道“你只管照做,成不成都行。”
言毕,他从耳朵绕到正面,直勾勾地看着青时。
等她慌乱中闭着眼等他吻上唇来时。
他轻声道“青娘,不是现在。”
然后回敬在她颊边一个轻柔的吻。
此去经年里,青时也只剩下这样一个吻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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