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南誉伸出的手,呆滞在半空。
他眼睁睁看着原本属于宸王的匕首,却由良平亲自扎入了自己胸口。
“我求求你们了,”霍南誉声音哽咽,“我能护住你们的,我真的能护住的……”
“不,不是说,说相信我吗?”
他手臂脱力的垂下,泛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地上相拥的两人。
为何,分明是都并肩作战了,却独独不肯信他呢?
李小婵想用炼钢术,换翠荷平安。
翠荷又用命,来换李小婵无虞。
可她们怎么偏偏不肯信他,他能保得众人平安。
高台上,正德帝艰难抬眸。毒入双目,其实已看不清殿中的朝臣和兵士。
他萧崎一生跌宕,万万人之上的尊荣有之,食不果腹的贫寒亦受过。
他本生于微末,起于布衣。全族竭力供养,年方弱冠才过童生试,二十有五中秀才,此后考场蹉跎,未得寸进。将近不惑之年,得遇霍崇裕引为知己。结天下怀才不遇之士,揭竿起事,四年征伐,创大乾基业。立誓开万世太平,延年千代不绝。在位十五年,勤勤恳恳,未尝有一日懈怠。然始终易得,初心难守。高台之上再不见昔日寒窗苦,沉浸权势也难言与尔同治欢。
他想流芳百代,想名垂青史。
于是一步踏错步步错。
如今才知“繁华落尽见真章,全是如烟转眼空”的悲凉。
到底,一切皆成虚妄……
正德帝瞪圆了眼睛,想再看看大殿外的青天白日。
满目灰寂,再无锦绣。
“哈哈哈,翠荷?翠荷死了!”
空寂的大殿,只有姜明慧疯疯癫癫的笑声响彻。
她指着无声无息的李翠荷,指尖又扫过大殿里的所有人。
“她是李翠荷,她不是流萤。哈哈哈,她是李翠荷,她死了。这辈子,她还是死在我前面……”
“死了好,死了好!死了就不会跟我抢宸王了。我要做宸王妃,我要做宸王妃。不对,流萤说了,我要做太后……我是太后啦。啊,哈哈哈,我是太后啦!”
沈中官给两个徒弟使了眼色,叫他们将姜明慧堵了嘴,拖去后殿。
他上前,探了下德帝的鼻息。
“陛下,龙御归天!”
在群臣的泣涕声中,霍南誉缓缓转过身,扬起手里的罪己诏。
“正德十五年,六月初五,帝崩。平阳王世子霍璟,遵从先帝遗诏,承继大统。诸臣,可有异?”
大殿中,魏钤辖撩起衣袍,跪了下去。由他带来的府兵和归属霍南誉的殿前司禁军们,一起跪了下去。
“叩见新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们迟疑,直到看到赵邦宁撩袍屈膝,他们才跟从着跪下,高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
“……”
海啸山呼中,李小婵从良平怀里抱过翠荷。跟在她身旁的无厌,将良平也背在了身上。
逆着跪伏的人群,她们走出了大殿。
眼前是旭日东照,身后是一个崭新的王朝。
李小婵收紧双臂。
她又一次,体味了失去的痛苦。
裴泓之自天牢中被放出时,大局已定。
他从无厌那里知晓了大殿上发生的一切。
长欢食肆紧闭着门,裴泓之回府换洗过,就急急赶来。
他推门进去。
后院,李小婵静坐在门口,身后是一排排擦拭干净的牌位。
“你来了。”她声音嘶哑,除了红肿的双眸,面上并无异色。
裴泓之坐到她身侧,展臂将人揽入怀中。
李小婵没有挣扎,闭着眼,将头埋进了他胸口。
感受着掌下轻微的颤抖,裴泓之压着酸涩,把人抱得更紧。
宽慰的话,李小婵并不需要,他能给予的也唯有陪伴。
“我要回李家村,将翠荷姐和巧娘的骨灰与族人的一并安葬了。”
晨光熹微中,李小婵坐在马上,神情已不见昨日的悲戚。只是周身的气质更冷,比之一年前更甚。
裴泓之微微仰头看她。
他亦有不能放下的责任和使命,所以纵然再不舍,也只能留下。
“我等你。”千言万语,他最终只道了这一句。
李小婵看他一眼,勒转马头,往城门而去。
“三年。”她微哑的声音杂在马蹄声中,并不清晰,“我会回来……”
裴泓之目送她逐渐远去,与初日化作一体。
既是允了你,多久我都会等。
四年后……
“大人,今日还去吗?”
无为追上裴泓之的脚步。
原本沉浸在杂税改革思绪中的裴泓之,闻言,眸色亮了些。
“嗯。”
无为心中嘀咕:李娘子说好了三年回京,这都过去四年多了,也不见人露面,大约是要失信了。
偏就主子坚持,每日都要去瞧一眼紧闭的食肆,似是能从中瞧出个李娘子来。
“小的去牵马车。”
“不必。我想走走,你先回去吧。”
身居高位多年,裴泓之眉目中更添不容置疑的威势。
无为只得应了。
从户部衙门到长欢食肆的路,裴泓之已了然于心。
这四年,他几番拒绝新帝的提拔,一直守着户部尚书的位置没有寸进,倒是推举了不少有为有志的官员,不断为新朝廷注入力量。
国丧三年,轻徭薄赋。今岁,新帝才开始推行改革。有以祝良时为代表的一众改革派支持,积年累月也总会有成效。
停下步子。
裴泓之抬头,正正好是长欢食肆的牌匾。
他目光下移,神情微凝。
门板半开的食肆内,一个身着罩衣的纤细身背影在忙碌着。
察觉视线,她转了过来。
“裴大人。”
裴泓之恍了下神。
女子笑容浅淡,眼眸澄澈,一如初见。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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