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徐韧看着比之前沉稳许多,看到杜恭孝只是浅浅笑了下,没有之前的人来疯样子了。
杜恭孝翻身下马,把缰绳握在手中,走近打量她。
这身量不过大半月不见,好像又长高了。
“杜公子,我现在和我小姐就差半指高了。”
徐韧注意到他的目光,立刻道。
她用手抚摸着马儿跳动的大块肌肉,满眼是艳羡。
“嗯,你的身量也越发结实了,不错,喜欢马,以后我可以单独为你培养一匹。”
“真的吗!”
骑马可是上等人的生活,徐韧之前沿街乞讨,总能听到长街尽头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那么清脆。
和他们这些乞丐敲碗的声音完全不一样,好像世上最好吃的脆藕被人放在嘴里嚼碎,好听极了。
那时候徐韧有很多幻想,关于马儿的都是绚丽非常,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有愿望成真的一天。
徐韧双臂环绕在胸口,冷静地长喘了几口气:“等等,杜公子,你给我带一匹病弱的小马就好,太大的马我也骑不了……”
现在已经正式入夏,四周花开的馥郁热烈,花香熏得杜恭孝有些头痛,还有些像是食了荤腥后的满足到有些恶心的感觉。
他有些无奈看着徐韧,笑道:“这些事都好商量,你先带我去见你家小姐罢,她不是等候我多时了。”
徐韧:“哦哦,瞧我,对了杜公子,我家老太爷也要见你,你先去见他罢。”
“秦忠?”
杜恭孝脚步略顿,但想到自己已经和秦洛杉有了婚约,以后和秦忠打交道是少不了的。
于是他慢走几步问:“秦老爷可是要与秦大人一起见我?”
这里的秦大人指得就是秦悦。
提到这人,徐韧不耐烦撅了下嘴摇头:“秦大人忙着陪二小姐呢。”
言下之意,是秦忠要单独见自己。
杜恭孝想到自己和秦洛杉婚事属实潦草,不知秦忠对此作何感想,一时心中略有忐忑。
但面上丝毫不显,迈着四方步,快步进了秦府偏厅。
“哎,你就在这等着吧。”
徐韧撂下一句话,就要把杜恭孝一人抛在那了。
“秦中书何时过来。”
杜恭孝问。
徐韧伏在他耳边:“杜公子,你在这里乖乖的,可千万莫要乱动乱看啊。”
杜恭孝点头站在原地,眼却偷偷睨着四周的装饰。
这里书本散落,墨卷气息浓厚,看着像是书房。
可秦忠与自己并不熟悉,把自己扔在书房,很难不说是一种考验。
杜恭孝想到此处,对那些大咧咧露在外面的白纸黑字反而避而不看。
可过了半个时辰,秦忠还是没来。
远处传来仆人吆喝着彼此要回去就寝或者吃饭的声音。
杜恭孝站得脚步酥麻,精神也略有疲倦。
他开始怀疑秦忠叫自己来干嘛。
难道就是为了晾着自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杜恭孝想着,眼不自觉移到桌面上,那露出的黄色边框,可见是上朝的奏折。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字,只要自己脚步略往那挪动几步,就可尽将上面内容收入眼底。
杜恭孝深呼吸口气,想到齐王近来确实明里暗里叫自己打探秦忠心思,看他是否真的忠于自己。
现在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杜恭孝闭了下眼,眼底又变得冷冷的。
为了避免心中的骚动,他转身在书架上随手挑选了一本诗集。
那书页面发黄,可见是翻看了许多次。
杜恭孝大略看了眼,确定只是一本普通的诗集,他才敢大胆翻看起来。
上面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戚镇。
他思衬着此人,很久很久才从蒙灰的记忆角落把那人掏出来——自己父亲杜方言的曾经好友,后来因为涉及谋反被株连九族,后来杜府对此人的名讳也是讳莫如深。
秦忠为何会收集这样一人的诗集,还翻看数遍?
杜恭孝觉得有些奇怪,刚看了一句,心中稍有感悟,外面很快传来脚步声。
果然是陷阱。
杜恭孝摇头苦笑,他放下书本冲门口行礼,称呼还未说出口,就见秦洛杉手中提灯,衣摆摇曳地看着自己:“你怎么在这,祖父在正厅等候你许久了。”
发丝吹到她脸侧,她面色略苍白,却很是动人。
猛然见到心上人,杜恭孝心略动了下:“……是徐韧将我领来。”
秦洛杉一副懒散模样:“哦,她搞错了,你快快随我来吧。”
杜恭孝于是跟着秦洛杉穿行在秦府的风雨连廊中,恰巧外面飘起小雨,丝丝缕缕。
花草香气被熏得蒸腾不已,整个秦府越发寂静清幽起来。
而秦洛杉披着披风,偶然露出纯白里衣的一角,偶尔咳嗽几声,也是很清浅的。
“你怎么了?”
秦洛杉:“换季,着凉罢了。”
“这就是正厅,和你我祖父说完先别着急走,我也有话与你说。”
秦洛杉回眸,把灯笼横在胸前,眼波流转。
“好。”
杜恭孝看着秦府,有种恍然隔世之感——自己之前来这里,只能像做贼那般,飞檐走壁,可现在自己却能大大方方站在秦洛杉身侧。
他感慨万分。
“进去吧。”
秦洛杉冲他笑了笑。
杜恭孝整理衣衫,迈步进门,里面秦忠正在伏案写些什么,身旁的王八池子里的小王八叠着
大王八,叠叠乐那般,听到杜恭孝脚步声,都转了绿豆大的小眼来看他。
“来了。”
秦忠笑着看他。
“拜见秦中书。”
杜恭孝抱拳,行得却是拜见祖父的礼节。
“圣上今天还问我,你准备何时来下聘取我家三丫头啊。”
秦忠笑眯眯。
杜恭孝:“秦中书,我近来事情缠身,怠慢了洛杉,是我的错,若是可以,我想下个月初就下聘。”
“一切按规矩来,若有不足之处,还请秦大人指教。”
杜恭孝这话并没夸大。
只是
“哦,”秦忠点点头,并不很在意模样,突然他抬眼,“你方才在我书房都看了些什么?我听人说,你看得颇为认真。”
杜恭孝:“是晚辈失礼,翻看了一本戚镇的诗集。”
秦忠:“没有了?”
“没有了。”
杜恭孝抬眼注视着秦忠。
“那么多诗集,你为何只单单瞧了他的?”
秦忠问。
杜恭孝:“随手拿来就看了,‘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我只来得及看了这一句,心中颇为疑惑。”
“疑惑什么?”秦忠立刻问。
二人的对话很是简单,但又各自藏着心思。
杜恭孝慢慢道:“我记得戚镇是因为谋反而被抄家,可他的诗集中净描述的是自然风光,甚至还传递出一副想要归隐的想法,这样的人,和他所做的事情却不很匹配?”
秦忠意味深长笑笑:“这世上之事真真假假,千人千面,谁又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杜恭孝揣摩着秦忠这话的意思,就见外面走进仆从。
秦忠接过下人拿来的方才杜恭孝翻看过的戚镇诗集,顺手就扔到了渣滓桶里。
“我们还是说说你和三丫头成婚之事吧,我知道你和你父亲的关系如何我不管,但你不能叫三丫头嫁过去受委屈。”
“我父亲不喜我,我也不愿瞒您,也瞒不过,我自小就不讨他喜欢,”杜恭孝沉声,“但我而今是三品官,以后也绝不会止步于此,请秦大人放心。”
“我娶了洛杉后,一定待她如珠似玉,日久见人心,秦中书请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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