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脸上全是心事，问了令人有些不着边际的话：“你学校课业怎么样了？期末考了吗？”
喻言怔住。
这还是喻母住院以来，首次关心起他的私事。
喻言羞涩地笑了一下，反应也很是迅速：“还没，不过快期末考了。”
喻母的脸上有过一瞬间短暂的迷茫。
不是说喻言休学打工了吗？为什么又不一样了？
她还记得梦里发生过的一切，还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于是，喻母认真地打量了一眼喻言，想从他的表情看出一丝漏洞。她又道：“你还是个学生，你学校那边的事忙，不用这么经常来看我。”
喻言心里警惕了下，面上故作淡定：“也没这么忙，大三大四的课不多，主要是让我们准备实习了。”
听到儿子这么说，喻母放心了下来，以为喻言休学是她的臆想，便象征性地关心了他几句，然后就不再起疑心了。
见状，喻恒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唉，我就知道妈妈靠不住，就是信了言言的鬼话。”
可惜他现在是一只鬼，没办法亲口拆穿喻言的谎话。
也罢。
那他就多辛苦一点。
多去妈妈的梦里，不断去说这件事，总会让妈妈对喻言越来越上心的。
喻言道：“妈妈，你喝热水吗？”
喻母：“好啊。”
喻言亲手给喻母倒了一杯水，“给你。”
“谢谢儿子。”
这一下，喻言就发现，妈妈今天脾气格外好，说什么都会有回应。
过了一会儿，喻母主动道：“其实，我梦到你哥哥了。”
喻言身子一僵。
而喻恒本不抱有希望了，哪知喻母来个王炸，当即就坐直了背。
喻言迟疑了好久，只听喻母面露微笑，缓缓道：“我好久没梦到你哥哥，你哥哥还跟以前一样惦念着你。他来我梦里说了一大堆话，十之八九都是关于你的。”
“……哥哥说什么了？”
“他说，你休学打工很累，每天都只睡六七个小时。”
此言一出，喻言霍然瞪大了双眼，手指一缩，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还、还有吗？”
“他还说，叫你不要这样了。我都吓了一大跳，还好你没这样。”喻母看向他，眼里有些愧疚：
“言言对不起啊，上次妈妈不该这么说你，你哥哥在梦里也说过我了。他说他不怪你，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让你不要往心里去，早点过好自己的生活。”
喻言吸了吸鼻子，喉咙莫名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喻母一改常态，对他特别温和：“妈妈对上次斥责你的话感到抱歉。”
“没关系，不怪妈妈。”喻言摇头，“哥哥他提到我什么了？”
她想了想，道：“好像也没有了。”
喻恒在一旁看着，心道妈妈虽然没发现言言休学打工，但是好在她知道曲线救国，还是把他的意思传达到位了。
“听到了没有，赶紧回学校读书！”喻恒不管喻言听没听到，忿忿道：“你才小小年纪，都还没大学毕业呢，就学人家去打工，这样不好！”
喻言沉默无言，看着喻母幸福的面容，良久才道：“哥哥心里想着您。”
喻母一听果然很高兴，又和他说了不少贴心话。
喻恒有些搞不懂喻言，明明他看着一脸高兴，但在喻母不在的情况下，他又恢复往常面无表情的模样，甚至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质。
小区顶楼。
喻言一个人趴在栏杆上深呼吸，喻恒就在他身边碎碎念念：“你看着不太高兴，是出了什么事吗？”
一只鬼谁都不能看到，更别提他说出口的话。
喻言置若罔闻，眺望着远处的风景，眼里流露着悲伤与痛苦：“哥哥，连妈妈都能梦到你，你为什么不肯入我的梦？”
喻恒沉默了。
喻言继续道：“我还从来都没有梦到过你。”
“你说，你不怪我，可是你为什么不肯入我的梦呢？”
喻恒重重地闭了闭眼，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入你的梦，而是我根本入不了你的梦。就像我根本没办法去投胎，只能跟在你身边活动一样，我也没办法跑去别处。”
这些都是无法解释的。
喻言都不知道。
过了两分钟，喻言终于动了动，却是往天台上的方向去走。
他三两下就爬了上去，然后好以整暇地看着底下的车来车往，就跟欣赏自家的后花园一样自然。
喻恒也往底下看了一眼，目光警惕，言辞也严厉许多：“言言，你要做什么，快回来！”
喻言没理，一味地站在上面。
跳下去吧……
怕什么，跳下去就解脱了。
你不用再面对这么没意思的人生了。
还有，只要你勇敢地跳下去，你可以亲口问问哥哥，问他为什么不来你的梦里。
喻言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盈。
“住手！”喻恒赶忙去阻止。
他这个纨绔弟弟，身上有太多的标签，譬如他不学无术，出尔反尔，很容易说退缩就退缩，是一个特别爱玩的富二代……
总之，都是一些不太好的标签。
喻恒曾一度认为，或许弟弟没过多久，就会因为打工累就放弃、照顾妈妈累就放弃，又或者撑不起喻家放弃了……
但是通通都没有！
每当他觉得弟弟累了，弟弟总能咬着牙再坚持下去，也让他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弟弟。
但喻恒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坚强的弟弟，竟然会因为自己不入他的梦，产生轻生的念头。
——这是他所匪夷所思的。
难道那些该承担的责任，对弟弟来说不是困难，但是他不入他的梦，瞬间就能击垮他的心，让他破防到要了结生命才行？！
他怎么想的？
“言言！”喻恒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喊道：“哥哥没不要你！”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有时候，一个人会选择自杀，不是为了杀掉自己，而是为了结束痛苦。
“爸妈只有你了，你要给他们养老送终。”
恍惚间，喻恒想起他临终前，对喻言说的这句话。
他终于明白了。
弟弟坚持活下去的理由，从来不是为了他这句话，而是因为他。
因为他想让他活下去，所以他就活下去了。
他会站在楼顶，也只是为了结束这些狼狈不堪的思念。
他从来都没有忘记哥哥。
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有一个生命结束了他自己。
这才是他们原本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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