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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聪明人说话果然毫不费劲。
只见顾梓宛垂首片刻,抬起头,嫣然一笑。“我明白了,想必今晚你已胸有成竹,不须我再锦上添花了。”
“也不尽然。”钟旻端起龙井轻啜了口,淡淡一抿。陆知处很喜欢茶,尤其是雨前龙井,和这人相处久了,他似乎也被感染不少,起初只觉得龙井不如咖啡过瘾,又没有其他茶类来得一苦到底,现在喝得久了,方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齿颊留香,隽永绵长。“花不嫌多,来者不拒。”
顾梓宛打量了他一会儿,方才叹道:“也只有彼此世交我才说,你这人真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凉薄,只怕没什么女人受得了长留在你身边。”
“这是诋毁?”
“不,是惊叹。你别这样看着我呀,人生总要有点不可预测的风险才有趣,不然事事掌握在先岂不无聊得很?”顾梓宛咯咯笑了起来,“虽然我依旧认为联姻是结盟最牢固的手段,不过你既然拒绝,那也只好另觅良途了。”不要怪她恢复得如此之快,只因从小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她很明白怎样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不过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拒绝这样一桩对你我都有好处的联姻吗?”星眸一眨一眨,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难道说,你已经有心上人了?”
“你不会认为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和我在这里聊天吧?”
下逐客令了?她轻笑,吞下最后一口樱桃酥,吃相优雅而淑女:“不要紧,现在没人当我是威胁,待他们先争出个子丑寅卯再说,太早踏进去只会沾上一身腥。”
想先看龙虎斗,再坐收渔利?钟旻不置可否,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女人的城府了,但顾家那帮子人也不是没有一个是好料理的,她想要凌驾于众人之上只怕还需要下一番功夫。
眼见老人如此激烈的反应,陆知处立时与这枚镯子的来历有着莫大的关联。“这是家传之物,由晚辈祖母留下的。”
老人面部耸动,迫不及待地追问:“你祖母叫什么名字?”
“金恒亭,之前还有一个名字,叫爱新觉罗·恒亭。”凡是中国人对后面那个姓想必都不会太陌生,满清覆亡之后,满人的地位一落千丈,他们为避免麻烦,常常将自己的满姓改为汉姓,而满语中的“金”,就是爱新觉罗的意思。
“爱新觉罗·恒亭……”老人似喃喃,又似回忆,枯瘦的手情不自禁伸出去抓住陆知处的衣袖,“她呢,现在在哪?”
“她已经在不久前辞世了。”
老人大吃一惊,脸色骤变,身躯已摇摇欲坠,几要倾倒,陆知处连忙扶住他。“老先生与家祖母是旧识?”
其实这已是不言自明的事实,此时陆知处问出来,不过是转移老人的悲伤,他自己心下也很意外,祖母少时离家,随着爷爷在外飘泊,早已和家里断了联系,然而几十年后远在香港的一隅,却竟还有人认出了这只镯子……
“她怎么死的?”老人却不理会他的问题,兀自问道。
“旧疾突发,心脏病。”
老人闻言,再也禁不住陆知处的搀扶,身体重重跌坐在椅子上,神情奇异,说不出是悲伤,还是遗憾。
陆知处静静地默立一旁,等他恢复过来。
“她这几十年过得好吗?”
“很好,祖父祖母二人伉俪情深,几十年来虽然颇多风雨,却都是两人互相扶持着走过来的。”
“那就好……”半晌,老人长长地吐了口气,情绪渐渐沉淀下来,毕竟已经是几十岁的人了,人生看得太多太淡,再怎么悲伤也不会在面上流露太久,他打起精神重新注视着眼前这名故人的后代。
“你是恒亭的孙子?”
“是的。”陆知处神色淡定自如地任他打量,心里不能说毫不着急,但事情峰回路转发展到这一步,贸然开口只会适得其反。
本以为老人会有一番仔细的盘问,谁知看了他半晌,那双冷漠的眼神里竟流露出一丝笑意。“你知道吗,虽然你长得不像恒亭,但那说话的神态和语气却像了个十足,这让我完全可以毫不犹豫地相信你。”
不待陆知处回应,他缓缓道:“我是你祖母的堂兄,也就是你的舅爷,你祖母想必没有跟你提起过吧?”
陆知处神色一动,“舅爷的名讳是上恒下音?”
老人显然很意外,“你知道?”
他点点头,“听祖母提过,说年少时家族里就数你们俩的情谊最好。”
“是啊,情谊最好……”老人的神情似喜似悲,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一边轻轻道:“当年我出海留洋的时候,恒亭还只有十五六岁,我们甚至还约好回来之后要一起去看看西藏的布达拉宫,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是天人两隔……”老人微撇过头,眼底的泪光一闪而过,“不说这些了,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恒亭的亲人,我已经很高兴了。”
“若是早点知道舅爷,知处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来拜访了,请您谅解。”在知道了这老人与自己的关系之后,陆知处的语气多了几分柔和,无论这里的财富古董有多少,他所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孤独的老人罢了。
“说起来还是托了这只镯子的福啊!”老人挥挥手,突然似想起了什么,话语一顿,慈蔼地望着他。“我记得你来这里,好象是为了拿它来跟我交换宋氏10%的股权对吧?”
“是的,希望舅爷可以成全。”陆知处语调平稳,不改初衷。
老人抚摸着镯子上精致玲珑的纹理,半晌才缓缓道:“这只镯子是我们家族能够保存下来为数不多的贵重之物,因为你祖母是幺女,所以才传给了她,现在她把这只镯子留给你,足见对你的信任与爱护。”
言下之意,是责怪陆知处不该拿先人遗物来换这区区10%的股权。
陆知处微微一笑,“我会在心中永远怀念祖母,一枚镯子不过是身外之物。”他顿了顿,“何况,这只镯子代表着家族过往,我以为放在舅爷这里会更好,也只有您这样的人才会懂得它的价值。”
“你这小子好会说话!”先前古怪而略显严厉的老人蓦地大笑,拐杖顿了几下地。“明明是想要那股权,却只字不提,只是一个劲地捧我。”
陆知处但笑不语。
“我是你舅爷,就凭你奶奶的渊源,这个忙我也非帮不可,宋氏这10%的股权,是当初宋家的先人为了感谢我帮了他一个大忙而送给我的,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你只管要去也无妨,如果宋氏因此不能轻许而需要开股东大会来表决的话,我也会站到你那一边的,至于这只镯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见到你,听到恒亭的消息,是我这几年来最开心的事了。”
他望着陆知处的神色愈发柔和,“越看越觉得你像恒亭,这神态,这笑容……”
老人语调淡淡,也透着淡淡的欣慰。
待出了金家大门,已是日幕西垂。
陆知处看了一下表,六点。
拿起电话拨通,却传来对方已关机的显示。
他吸了口气,默立半晌,又按下另一个号码。
“喂?”
幸好,这次拨通了。
“张绍吗,我是陆知处。”
“陆先生?太好了,你一直关着机,我都不知道要上哪去找你,二少他已经往钟家老宅那边过去了……”
陆知处不得不打断他,“他关机了,我要怎么联系他?”
那边闻言也犯难了,“这,二少等了你好久,刚刚才走的,现在老宅是非钟老爷子的允许不可入内的……”
挂了电话,陆知处长长地吐了口气,不许外人入内么,那么就只有……
偌大的会议室内,暗潮汹涌。
钟氏的首席秘书在那里宣读最近钟氏及其旗下各公司的业绩,每个人看似正襟危坐聚精会神,然而那下面的心思是如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钟泓这次没有回来,长长的会议桌上,除了首座的钟老爷子,左右分别坐着钟鸿钧,钟沁,钟京平,钟旻和其他几个钟家人,还有几名当年同钟老爷子一起打天下,现在理所当然成了钟氏元老的老人,连钟老爷子和他们说话也要客气三分,并非畏惧,而是代表着多年的情谊和信任。
待秘书将那长长一串报表念完,一直闭目假寐的钟老爷子这才睁开眼,扫过众人,缓缓开口:“自从我退下的这些年来,辛苦鸿钧了,有了你的维持,才有钟氏今天的局面。”
钟老爷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钟氏现任总裁的眼眶瞬间微微泛红,连忙低下头去,要知道他努力了这么多年,要得到父亲一句称赞的话是如此得来不易。而老爷子心里也明白,钟鸿钧虽然没有他年轻时的那种霸气和决断,但对于打理钟氏,向来是尽心尽力的,若说钟家里还有不怀私心一心一意为着钟氏的,那便也惟有钟鸿钧了。
众人不像钟鸿钧那般激动,他们知道开场白过后,接下来的话,才是钟老爷子要说的重点。
果不其然,老爷子不紧不慢地喝了口参茶,一如他不疾不缓的口气。“我老了,也没那么多精力再管钟氏的事情,鸿钧这些年做得很好,但也很累,我想找个人来分担他的工作,让他能够轻松一些。”
这话说得好听,但任谁都知道钟老爷子是在为挑选下任钟氏总裁而做准备了。
没有人接话,可没有人的心中不是早已百转千回了的。
“如果我现在随便指定一个人,只怕你们都不服。”老爷子咳嗽几声,钟旻目光所及,突然发现老爷子比起前些年的精神矍铄,已明显老了许多。
“所以我会根据你们的表现来决定,现在让刘秘书公布你们各人名下的公司业绩,我会将钟氏30%的股份转让给最优秀的那个人。”
钟氏30%的股份?众人暗自震惊,老爷子好大的手笔!
钟老爷子不理会众人各异的神色,兀自道:“得到这30%股权的人,可以随意选择要现在就接任钟氏副总裁的职位,还是只拿着股权加入董事局。”说罢挥挥手,示意秘书开始宣读各人的经营情况,他自己阖上眼靠向椅背,拐杖置于旁边,双手交握,雪白的须发随着平稳的呼吸缓缓起伏,让人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却又无法忽视。
秘书应了一声,开始打开报表一一公布,这里面既有那些企业近两年来的业绩资产,也有钟氏分析师为其专门分析的企业前景,洋洋洒洒一大篇下来,只怕要念上一个多小时。
长桌上的每个人无不心怀鬼胎,目光在彼此面上滑过,又不着痕迹地移开,纵然算盘在心里早已打得满天响,但脸上依旧半分不露,他们都明白这是一场不见血的战争,所以过早暴露出自己的急燥和不耐只会徒惹笑话罢了。
到现在依旧没有陆知处的消息,又或许即使他想传来消息,但自己也收不到了,然而钟旻显得并不是很担心,脸上呈现出与现场气氛毫不相符的镇静,视线胶着在眼前的桧木桌面上,耳畔传来秘书毫无感j□j彩的声音,眼前却不期然地闪过那个人的一举一动。
那几乎是一种回忆式的播放,想起两人初见时的针峰相对,跆拳道馆的拳脚相向,甚至是身体的激烈交缠时,汗水在那矫健有力的肌肤上滑动,常常发出一种令人近乎眩目的光彩。自己原本并不是喜欢男人的,却在那之后,似乎对这个人,这具躯体有了一种异乎寻常的执着,这就是所谓的爱吗,他不知道,但和陆知处在一起,自己可以不必担心着被算计,可以自觉或不自觉地松懈下来,即使两人并非认识了多年,然而彼此那种若有似无的默契和完全契合的感觉让他完全有依据去相信这一点。
那边秘书念完长长一串,已不知是别人喝完第几口水的时候了,胜负早已呼之欲出,钟泓虽然远在欧洲,但如果没有意外,他将会是最大的赢家,30%由此收入囊中,加上他父亲正是现任的钟氏总裁,还有钟氏内部几个老人的支持,这次也算是众望所归,即使众人不服又能如何?
老爷子慢吞吞地睁开眼,从自己面前拿起一个文件。“刚才念的你们都听见了,阿泓所在的宏森集团现在在欧洲的情况据说很不错,当初他想白手起家一切自己动手,我也不过资助了他几十万而已,短短几年就发展到现在这样的规模,让我很是欣慰。而内地的荣华,分析师也说了,现在它的前景评估比宏森还要乐观,因为欧洲时常已经趋于饱和,而大陆那边才刚刚起步,十几亿人的市场无可限量,将会有巨大的潜力等待发掘……”老爷子说完长长的一段话,忍不住咳嗽起来,一旁的秘书连忙递上参茶。
“至于你们,”老爷子小小但并不昏聩的眼睛扫向钟京平和钟沁,漫不经心地淡道,“你们这阵子令我太失望了。”他的话轻描淡写,但任谁都听得出两人已经失去了这次的角逐权,先前钟京平东窗事发不说,钟沁也少不了在一旁煽风点火的责任,老爷子早将一切看在眼里,心如明镜,不说不代表不明白。
“阿泓和阿旻两人都做得如此出色,以致于连我也难以决定,所以,由你们来表决吧,”
此话一出,更令诸人意外。钟老爷子向来是独断专行的,要不然也不会在退休几年之后,0私人医生的强烈反对下,还干涉着钟氏的事务,然而现在一件如此重要的事情,他居然要将决定权交给他们?
钟鸿钧神色平静地道:“父亲,我弃权。”一个是儿子,一个是侄子,无论他倾向哪边都不合适,钟鸿钧惟有选择放弃。他的一生,仿佛都在两难的抉择之间徘徊。
钟老爷子淡淡颔首,“也好。”目光转向其他人,“那你们呢?”
“父亲,我建议将30%的股权分成两半,让钟泓和钟旻各执其一。”钟沁突然提议,在那雍容的浅笑底下是昭然若揭的心思,既然自己得不到,那么何不让两人争个你死我活?
老爷子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她的一句话显然提醒了其他的人,一时间有好几个人都附和起钟沁的话。
“这似乎不符合钟老爷子最初定下的规则吧,而且对钟氏的长远发展有未必见得有利。”有人提出异议,年逾五旬的晏端方现任钟氏行政副总裁之一,是钟老爷子的故交之子,他从年轻起就为钟氏工作,卓越的能力和眼光让老爷子对他刮目相看,向来也很尊重他的意见。
“你的意思是?”老爷子问。
“既然钟泓这次没有回来,那么就意味着家族会议的任何利益都与他无关了。”晏端方的话很明白,要将钟泓排除在外,那么剩下最有实力的人,就非钟旻莫属了。
其他人闻言都愣了一下,没想到贯来中立的晏端方居然早就是钟旻的人了,再看钟旻,却还是一派平静,若无其事。
“世伯,我们也赞成将股权平分。”开口的是几个旁支的钟家人,他们手中持有钟氏少数的股份,因而在家族会议上也有一席之地,显然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有成为钟家掌权人的希望,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希望得罪钟泓或是钟旻,在现在局势未明的情况下,两不偏帮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了。
接下来其他人也纷纷表态,有支持钟泓的,也有站在钟旻那一边的,更多的是希望股权平分,其中包括几个老人。本以为钟旻在钟氏算是孤立无援的,但现在看来他们显然猜错了,连晏端方都倒向了钟旻,他的实力已大大超出原先估计,所以即使钟泓虽然跟他们素来交好,但假使有朝一日钟旻成了最后的赢家,那他们岂非要因为当初和对着干而吃不了兜着走,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意见不一,分成三派,最终也还是得由老爷子来下决定,所有视线集中到这个已过古稀之年的老人身上,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维持着钟氏表面的平衡,一旦他不在,又会是怎样一种局面,所有人都不曾想,也不想去考虑。
门突然被打开,执行助理匆匆忙忙地走进来,对着秘书耳语,只见秘书脸上露出微微惊讶的神色,没有片刻耽搁,马上转身在老爷子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老爷子那双小眼睛里分明闪过一丝惊异,随后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的古井无波,但刚才刹那间的神情变化已然落入众人眼中。
他的目光在前面扫过一周,到钟旻时略略停了一会,意味深长地道:“最新得到的消息,荣华已成功收购了宋氏53%的股分。”
老爷子带来的消息顿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宋氏53%的股份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很清楚,这代表荣华即将入主宋氏,也可以说,宋氏将被荣华并购。
正当每个人将惊疑不定的眼神投向钟旻的时候,惟有他在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浅浅弧度。
来得正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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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凄凄惨惨,文和资料全没了,这不,得全部重新来过了(泪~),有点少,是补完27章的,镜子正在找回一些很重要的文件和资料,明天或后天继续更新~
关于有朋友提出律师犯过罪不可重新执业的问题,律师法里有规定,犯过失罪的律师可在五年后恢复律师资格,这条法规在理论上是成立的,虽然镜子在文中只写了两年,但小陆代荣华出庭的种种诉讼可以委托代理人的身份来进行,界定有点模糊,但并不妨碍全文的阅读,如有纰漏,我也会在全文结束之后略作修改的^^
大家都在问《天涯》哪有得看,我已将它贴在晋江原创了,这里附上地址,注意,此文与《倚天》毫无关系哦,亲们细看就知道,文中父亲的性格与小陆是毫不相同的,那位父亲甘于平静,淡泊多年,而小陆短暂的蛰伏只不过是为了飞得更远,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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