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陌上花 > 第165章 第一百二六章 似喜还悲

??又过了四五日,缓归终于醒来了。

  他醒来一眼看到的是瑞成王,愣了那么一会,猛地就要起身,奈何身子虚软,往旁边就倒,瑞成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连声急问:“恕儿,恕儿,怎么样了?”

  缓归晕晕乎乎被他抱住,脑袋有些发昏,迷迷瞪瞪看了他一会,揉揉额头,又捏捏自己的脸,然后掐掐胳膊,好像也不怎么疼。

  这是——

  他眨眨眼,终于明白了,瑞成王迷迷糊糊,还沉浸在他醒来的喜悦里,道:“恕儿……”

  话未说完,就见缓归嘴一撇,然后万分鄙视地翻了个白眼,往床里头就倒,瑞成王只能顺着他弯腰,听他嘟囔一声:“影凉大哥,你又冒充王爷来骗恕儿。”

  他昏迷太久,声音还很沙哑,还有一种孩子般的软糯和撒娇在里边,慕容焯成一颗心忽上忽下,仿佛在酸水和甜水里泡过,伸出手想摸摸缓归的头,看他是不是发烧了,缓归却把头一偏,躲开他的手,然后更鄙视地嘀咕一声,“影凉大哥,你假扮的越来越不像了,技术太差,该跟滕大哥好好学学了。”

  慕容焯成手一僵,几日的焦虑被更大的担心代替,轻轻拍了拍缓归的脸,“恕儿,怎么了?做梦了?父王在这呢,是父王。”

  他未觉察自己这几日自称父王越来越习惯越来越顺口,只是担心看着缓归,缓归把自己裹得严实,只露着小半张脸,眯缝着眼睛斜觑着慕容焯成,见他丝毫没有像以前被揭穿时一样无奈苦笑,小眉头一拧,琢磨了一会,伸出还有些发软的手,在慕容焯成眼前晃了晃,然后一把揪住了他的胡子。

  慕容焯成还稀里糊涂间,只觉下颌一痛,下意识就要拨拉一下,低头见那只白皙手掌,心头却只剩下哭笑不得,咬牙忍了疼,佯怒瞪缓归,“臭小子,你……”

  “做什么”三个字还没说完,又觉头皮一麻,缓归已经松开他胡子,转手扯他的头发,他虽是刚醒来很是虚弱,用力却不小,险些扯下来几根,慕容焯成目瞪口呆,只愣愣看他把自己的头发在指头上绕来绕去,然后使劲拽了一根下来,放到眼前仔细瞅了半天,咕哝一声,“真的啊,我还以为是滕大哥做的假头发,影凉大哥,你把谁的头发带自己脑袋上了?”

  慕容焯成瞠目结舌,一句话都不会说了,缓归把他那根头发往旁边一扔,然后裹着被子翻个身,背对着慕容焯成,慕容焯成俯下身,只听他嘟嘟囔囔,“大哥,恕儿已经长大了,以后别再假扮王爷哄恕儿开心了,王爷要是知道,会罚大哥的……”

  他似是累了,之后便再不说话,慕容焯成却已经呆若木鸡,怔怔看着缓归披散的黑发,蓦地好像知晓了什么,心头顿时犹如针扎,痛得他弯下腰去,手覆上缓归的头发,颤着声,“恕儿……”

  缓归还未睡着,晃晃脑袋,嘟囔,“大哥,别吵……”

  慕容焯成又怔了怔,满腹痛苦无处落脚,直欲破胸而出,齐寿却适时进来,“王爷,三公子的药……”

  这几日缓归昏迷不醒,药都是硬灌下去的,慕容焯成还沉浸在无限的痛悔中,“恕儿……”

  缓归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慕容焯成俯身,摸着他额头,柔声道:“恕儿,吃药了……”

  “不要”缓归这句却听得清晰,把被子裹得更紧,往里边又躲了躲,万分不情愿,“不要吃药。”

  齐寿睁大眼睛,慕容焯成也一愣,过了好一会才往床头方向坐了,将缓归揽过来,眼睛更红,声音却更加柔和,“恕儿,听话,喝了药再睡,好不好?”

  “不好”缓归似是不情愿被抱着,挣扎了一下没动得了,便放弃了,只是把头埋得更深,抗拒地拒绝慕容焯成的哄劝,“不吃,就不吃。”

  齐寿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看到的景象,却见自家王爷非但没发火,反而将三公子揽得更紧,下颌触到三公子的额头,嗓音里如蕴藏了无数的苦涩和柔情。

  “恕儿听话,喝完了再睡……”

  “不要”缓归不耐烦地打断他,把手一挥,烦躁地抵抗,“都说了不吃。”

  慕容焯成手一晃,药洒了些出来到手上被上,齐寿忙要上前查看,慕容焯成却似没觉察到,只是连声问缓归:“恕儿,有没有烫到?”

  缓归恍然有些不对,抬起头盯了慕容焯成一会,好像在认真辨别,之后怯怯询问:“影凉大哥?”

  齐寿刚想说,影凉不在这,却被慕容焯成示意止住,听瑞成王含糊“嗯”了一声,不知是答应还是未答应,缓归却似安心,对上慕容焯成发红的眼,鼻音闷闷地吐出一个字,“苦……”

  那一个字似解释自己孩子般的举动一样,慕容焯成强忍心痛,抱着缓归半坐起身,一手环着他,一手用汤匙舀了药,哄着眉头紧锁的少年,“恕儿乖,不苦的,恕儿先把药喝了,父王让人准备蜜饯,喝了药就吃蜜饯,好不好?”

  缓归仍是反抗了一会,才算是不情不愿喝了那药,齐寿眼疾手快,慕容焯成喂药喂得慢,等缓归好不容易吃完,他已经拿了蜜饯过来,缓归瞅了一眼,却扭过头,说了个“太甜”,就不肯吃了,慕容焯成再去哄时,他已经睡着。

  慕容焯成凝视缓归安静的睡颜,良久无言,齐寿悄声退出去,到晚上再过来时,慕容焯成还坐在床头,维持着抱着缓归的姿势,连怜爱的目光都未从缓归脸上移开,缓归躺在他怀里,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安静无声,乖巧如孩童。

  缓归这一睡着,又是几日未醒,慕容焯成抽空问了影凉,影凉才道当年在南州,缓归有时病重发烧神志不清,他便会易容成瑞成王的模样去哄慰缓归,却也只得开始几次有效,而后缓归轻易看出是他假扮,反倒也不说破,跟他耍赖捣乱不肯吃药,数次之后他方觉得,倒是缓归哄他开心了。

  慕容焯成听后很久都没说话,只依旧守在缓归床前,擦汗盖被细心照料,缓归再次醒来时仍是高烧未退,迷迷糊糊斜眼看慕容焯成,仍以为是影凉在安慰他,一叠声要“影凉大哥”去给他做莲子羹吃。

  瑞成王哪里会做什么莲子羹,只能一边拍着缓归连声安慰,一边催促齐寿快去让厨房做莲子羹来,缓归见“影凉大哥”不肯,极为不高兴,把被子一蒙,缩起身子,不肯理他。

  慕容焯成哭笑不得,隔着被子握着缓归的手,“恕儿听话,父王已经叫人做了,一会就好了,别蒙着头。”

  “不好不好”缓归连声不肯,“大哥以前都给恕儿做的,大哥现在不肯做了,大哥不疼恕儿了。”

  “父王疼,父王疼恕儿”慕容焯成连连回道,时至今日,他自己早已分不清那“疼”是疼在哪里,只是柔声哄着,“父王做的不好吃,父王让人给恕儿做最好吃的莲子羹,还有酒酿圆子,恕儿想吃什么父王就让他们做什么,听话,快出来吃。”

  这样哄了半日,缓归终于给了面子,磨磨蹭蹭半坐起来,指挥着他“影凉大哥”给他端这端那,齐寿和影凉等躲在帘子后头看着,想笑又不敢笑,想叹气又不敢出声,憋得难受,眼看着瑞成王乐颠颠伺候了三公子吃完饭,又给递了茶,然后又在三公子的“指使”下去拿了本书给他看,劝阻了几句说“病中不宜看书”,差点惹得三公子“发火”,又赶紧连声道歉。

  这一下午又这么闹闹哄哄过去,影凉憋得实在难受,拉着诸葛沧海到外边大笑了一场,诸葛沧海也是又笑又无奈,问他:“恕儿以前也跟你这样?”

  影凉连连摆手,笑得直不起腰,“才没有,那时候恕儿还小,成日里跟个小大人一样,厉阁主看着心疼,就让无方他们教他撒娇之道,他学了好久也就只会那几招,刚开始真以为是王爷时,都是坐在那不说话,就那样看着我。”

  撒娇之道。

  诸葛沧海瞠目结舌。

  影凉叹道:“后来他知道是我了,有时候还看到厉阁主,就总会把无方他们教他的那些用来,说到底,他哪里懂什么跟长辈撒娇,不过是以为我和厉阁主喜欢看他像孩子一样,便那样做了哄我们开心。”

  他见诸葛沧海眼神一暗,又笑道:“诸葛大哥,你看王爷那样子,哎呀我看着实在忍不住,大哥你说恕儿是不是故意的,他就在我和厉阁主面前也没这样折腾过啊,他肯定是故意欺负王爷的,哎呀我怎么这样开心呢。”

  

  缓归自然不是故意的。

  他若是知道自己这样闹了几日,估计会找个地方去撞墙。

  但他现在不知道,所以睡得格外好,侧着身,偶尔动一下,挥挥瑞成王给他擦洗的手,嫌弃地撇撇嘴。

  慕容焯成又笑又气,却也只能顺手在缓归头上敲一把,再就无计可施。

  

  第二天早上,缓归醒了。

  他是彻底醒了,醒来后屋里没有人,他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怔了很久。

  这是——哪里?

  目光从屋顶移到窗棂,从桌上移到地上,再熟悉不过的摆设了。

  是……瑞吉院……

  缓归低头,身上是舒适的锦被,厚厚的好几层,他握着被角的手,触火一般地就往回缩,房间里都是熟悉的味道——他跪在墙角的时候,所熟悉的味道。

  他跪在那里的时候,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坐在床上,被父亲揽在怀里,裹在被中的孩子是他,那该是个美梦吧。

  可是,如今以后,他连做这样的梦的资格都不会再有了。

  什么都不会再有了。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有人惊呼一声:“恕儿……”

  缓归怔了一下,回头:“影凉大哥?”

  奔进来的不是影凉,是刚刚就出去了一小会的瑞成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喜,“醒了?”

  “大,大哥……”

  慕容焯成惊喜交加,摸着他头,“傻小子,还没醒呢啊。”

  缓归又愣了一愣,他脑海中只记得这几日似是醒来过,影凉一直陪在他身边,却又是何时王爷在这里?

  他一惊,起身就要下床,“王爷……”

  “别动”慕容焯成一把拉住他就要倒下去的身子,“小心着。”

  缓归被慕容焯成拉住,一脸惊诧回头,他眼中神色分明已经清醒,却还是有些疑惑。

  “恕儿……”

  “王爷……”

  缓归已然醒来,也已确定眼前之人是谁,却还是不敢相信。

  “恕儿……”

  慕容焯成的大手已经抚上缓归发梢,那双缓归很少敢直视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闪亮着,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只听见王爷似是带着哽咽的声音,“恕儿,叫父王!”

  一声巨响,眼前的一切碎裂一地,缓归挣扎着就要下床,被慕容焯成紧紧按着动弹不得,已经手足无措,“王爷,属下不是有意的,属下不想叫的,属下不该叫的,属下知道错了,王爷,王爷您别生气……”

  他语无伦次,额上都是汗,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也忘了跪下,只急急认错,那一声“您别生气”,却险些逼出瑞成王的泪来。

  还是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吧,跑过来甜甜叫“父王”,自己厌恶走开,“别叫我父王。”

  那小小的孩子满眼泪水,声音软糯好听,“父王,恕儿不叫了,父王您别生气。”

  “恕儿……”慕容焯成一手按着缓归的肩膀,一手抚着他的脸,尽量放缓声音,“以后,叫父王。”

  “不,不是”缓归连连摇头,“王爷,属下只是权宜之计,属下不叫的,属下不该叫的……”

  “恕儿”慕容焯成强忍泪水,咬了咬牙,“皇上已经封了你为王,也已经承认了你的身份,你再不改口,让有心之人听去,又该如何?”

  缓归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辩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垂下头,“是,属下知错。”

  慕容焯成别过头,端来药让缓归喝了,一转身的功夫,缓归已经下床跪下,叩下头去。

  “王爷,属下自作主张,答应了皇上的旨意,请王爷恕罪。”

  “恕儿”慕容焯成扶着缓归的肩膀,摇头,“恕儿没错。”

  缓归怔住,慕容焯成的声音柔和而温暖,“恕儿没错,恕儿长大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父王都不会拦着恕儿。”

  他轻轻理了理缓归垂下来的头发,微笑,“有什么事情无法解决,就回来找父王,父王会帮恕儿。”

  缓归好久都没反应,呆呆望着慕容焯成,几次想再去揪一揪他的胡子,看看那是不是他的“影凉大哥”。

  慕容焯成不知他想法,拉着他起身,触到他手腕,低头看去,那两道伤痕依旧可见,一颗心宛若油炸。

  “恕儿”他捧着缓归的手,低声道:“当年,父王并不知道文岭是故意要你为质的,父王若是知道,定不会送你过去的。”

  缓归一愣,却没有说话,慕容焯成苦苦一笑:“恕儿不信吗?”

  缓归声音平静:“王,父,父王”

  他咬着唇,努力说出那两个字之后,等了好久,确定瑞成王没有因此而发怒后,才继续道:“父王不会舍得四少爷的。”

  “恕儿”慕容焯成手一紧,“父王不会让尧铸为质,但也不会送你去的。”

  “恕儿,为质那一年,受了很多苦吧?”

  缓归停下手,沉默了片刻,后退几步跪直,低声回道:“王爷,温岭并未强迫属下,属下也从未给王府和王爷蒙羞。”

  慕容焯成身子一僵,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有听到他说话,缓归抬起头,漂亮的黑眼睛凝视着他:“王爷,您不相信属下吗?”

  父王,我没有要去掐死他,您不相信孩儿吗?

  父王,我是您的儿子,您不相信我吗?

  王爷,我没有要害二少爷和四少爷,您不相信我吗?

  慕容焯成看着那双眼睛,漆黑的瞳仁,深邃的目光,无瑕的眼神,如当日一样,问着自己,您不相信吗?

  那样温和的声音,没有恨意,没有责备,没有心痛,甚至,连难过都没有。

  他就那样平静地,如曾经一次次被自己错怪时,温和地问自己,您不相信吗?

  他的心再次狠狠地疼了起来,不可抑制,无法缓解。

  不知沉默了多久,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哑声道:“恕儿,父王不是那个意思,你是、你是父王的儿子,本王怎会不知你的性子,父王,是父王,父王对不起你,父王错怪了你,父王……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恕儿,对不起,都是父王的错。”

  大手轻轻抬起,沉默平静的少年被揽入了一个温暖宽大的怀抱。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落到他的发梢,他却无知无觉。

  墨黑的瞳仁平静地望着前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之后缓归仍是住在瑞吉院,他想回明园,没人同意,从瑞成王到秦夕玦,把他看得牢牢的,哪里都动不了,缓归也就不再坚持。

  他好得差不多之后,就坐在窗前看雪花,看得格外认真。

  瑞成王上朝去了,秦夕玦过来送药,一脸的无奈,“别看了,看来看去都是那些,有什么好看的?”

  缓归也不恼,他在这个师姐面前总有些赧然,站起来道了谢,就还坐在原处。

  秦夕玦摇头,“你中的是寒毒,太冷的地方会引发毒性发作。”

  缓归笑笑:“不碍的,都是寒毒,以毒攻毒没准就好了。”

  刚说完看到秦夕玦柳眉一竖,缓归立刻闭嘴,乖乖挪到了床边。

  秦夕玦暗自叹气,“你——”

  “师姐”缓归抬头,笑道,“师姐还想去西然吗?如果想,恕儿帮你。”

  这回是秦夕玦愣住了,“你,你不是不同意吗?”

  缓归站起来,推开窗子,笑道:“是,但是,这是师姐的愿望,恕儿想帮师姐实现,恕儿——陪师姐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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