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归在门口没动,来人笑嘻嘻半坐起身,一脸邪笑:“小恕儿,好久不见了,有没有想哥哥啊?”
缓归负手站着,瞥了那人一眼,淡淡道:“四王子,你在文莱花天酒地不够,还跑到锦都来吃喝玩乐?这里是凤栖梧,不是你的软香园。”
文岭哈哈一笑,坐起身来,抬起手指点了点缓归,“几年不见,小恕儿居然这样伶牙俐齿了,嗯嗯,真是可喜可贺,来来,跟哥哥喝一杯,庆祝我们久别重逢。”
缓归对他的热情丝毫不理会,走到桌子旁,拿起上边放着的令牌。
“四王子哪里偷来的?”
文岭扔下酒壶,很不高兴。
“什么叫偷来的?小恕儿怎么忘了,这是你当初离开文莱时亲手给哥哥的,说哥哥以后要是想你了,就拿着这……”
话没说完,两道冰冷的目光就射了过来,文岭顿时闭了嘴,心想,这孩子几年不见,怎么变了这么多?
他心里想着,脸上还是笑嘻嘻的,笑道:“你家顾二少爷给的。”
缓归冷哼:“又是那只狐狸!”
“嗯,可不是,那小狐狸有趣的很,我们来的路上碰到他带着个漂亮的小姑娘在游山玩水,恩恩,就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不过小恕儿你知道的,哥哥对漂亮的小姑娘没兴趣,哥哥对我们小恕儿这样的漂亮小男孩才有兴趣,是不是啊?”
他一边嬉笑,一边站起来就要伸手去捏缓归的脸,缓归稍稍错了一步,手腕一抬,文岭“啊”地一声,抱着手臂直咧嘴,一脸的哀怨。
“小恕儿怎么越来越不解风情了。”
缓归不理,将令牌拿起来揣在怀里,文岭要去抢,“这是给我的,你干嘛收起来?”
缓归慢悠悠向软榻旁边走,轻而易举躲过文岭的手,道:“这是我听雨阁的东西,给你用这一次,已经是例外,你还想用第二次?”
文岭不甘心:“可那是小狐狸给我的,小狐狸说了,我可以拿着它过来找你。”
缓归嗤笑:“狐狸说的话你也当真?他没告诉过你,这样子的令牌只能用一次?”
文岭惊讶地张大嘴巴,跳起来骂道:“顾无方你个小狐狸,你敢戏弄本王子。”
缓归权当没听见他大吵大叫,自己斟了酒,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斯文的动作看得文岭直嘟囔。
“你那叫喝酒啊?你那叫品茶!”
缓归从半开的窗户看向楼下的繁华,过了一会才慢慢道:“四王子,你这时来锦都,有什么要事吗?”
文岭和缓归相处的时候,缓归还太小,七年多未见,虽是看惯了缓归淡漠的神情,但这样认真谈正事的样子,文岭还是给了自己半刻的适应时间,才笑道:“当然是想念哥哥的小恕儿了……”
缓归抬头瞥他,文岭立刻住口,也给自己倒了酒,见缓归没有跟他碰杯的意思,才不情愿地自己喝下去,这才终于稍稍正经了一点点,道:“三公子……”
他停了一下,“三公子”这个名号,是他当年带缓归去文莱时知道的,之后一年内,习惯的是拍着那小小肩膀叫“小恕儿”,而今当面来叫,才觉这已长大成人的少年身上那种骄傲凌厉之气,实在是不容小觑。
三公子,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三公子。
“三公子,西然那边的动静,你已经清楚,我此次前来,是想和天朝订立盟约。”
缓归拿着酒杯,眉眼不抬,“四王子想和谁合作呢?”
“三公子就是三公子”文岭拍手赞道,“跟三公子说话就是痛快。”
“接风宴上你没有去看,那真是精彩,原以为我文莱已经很乱,此次一看,泱泱天朝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各路人马真是看得人眼花缭乱,不过——”
他敲着杯壁,“这个七皇子,还真是不简单,韬光养晦,深藏不露,恐怕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
缓归看着窗外,偶尔拿起酒杯喝一口,没有什么表示。
文岭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看了缓归一会,道:“三公子不做瑞成王的暗卫,改做七皇子的暗卫了?可否透露下缘由?”
缓归没回头,淡漠道:“这是王爷的命令,楼恕做属下,只有服从。”
文岭一耸肩,笑道:“若三公子不是心甘情愿,谁能勉强得了?那就是说,不仅瑞成王想扶七皇子上位,三公子也是这样打算的了?”
“四王子,这不是你应该管的。”
“怎么能不管,万一你们那老皇帝没几天驾崩了,本王子总要知道,接下来的对手是谁吧?”
“四王子管的太多了”缓归冷笑,“你只要管好天朝和文莱的盟约便可以,至于天朝是谁当家作主,不劳四王子操心。”
文岭向后一仰,舒服地靠在软榻上,手搭在旁边扶手上,静静看着缓归。
时隔七年,那个倔强坚强的孩子终于长大成人,他当年就知道,如果留那孩子性命,将来必定是最大的对手,但这世界本来不就是如此,如果连对手都没有了,那该多寂寞。
他打量一下这精致的雅间,扼腕叹息:“偌大的听雨阁,阁主竟然是瑞成王府的暗卫,三公子,你还真的是瑞成王府的暗卫?”
缓归倚在窗边,没回头,只道:“你认识在下的时候,在下不就是王府的暗卫?”
“那时不一样,那时你还小,现在你已经贵为听雨阁阁主,为何还要再受人欺凌?”
“四王子,你管的太多了。”
那语气淡漠,没有一点温度,文岭凛然起身,再看去时,缓归大半张脸都已经隐在了窗棂的阴影中,看不清眉目。
他坐回去,闷头喝酒,不再说话,不知多久后,听那淡淡的嗓音又响起,这次却是带着温和。
“四王子,如姨可好?”
文岭敲了敲酒杯,听到缓归问话,又绽出笑意,道:“好,一直都很好,就是总是惦记你呢,闲来就念叨,说小恕儿怎么都不回去看看她,本王子就只能劝啊,说小恕儿忙着追漂亮小姑娘呢,如姨就骂我啊,说小恕儿有陌回,还追什么别的小姑娘,你就胡说八道,快把恕儿给如姨找回来,如姨想死他了。”
他半真半假地笑着念叨,缓归只倚着窗子静静听着,眼前是那温婉妇人慈祥温柔的脸庞,牵着他的小手在院子里坐着,给他做好吃的点心,他做恶梦时不停地哄着他,轻柔地叫他“恕儿”。
那个本是文四王子奶娘的妇人,无儿无女,把他一个小小的天朝质子当做了亲生的儿子来疼爱,而如今,他想回去看一眼,都不知再有没有机会。
嘴角轻轻上扬,缓归微微一笑,宛如身在远方想到家里母亲的孩子。
“是我不好,都没有回去看看如姨。”
“不是你的错”文岭晃了晃酒杯,“文莱不是你该随便去的地方,你放心,如姨好的很,只是惦记你罢了,只要你好好的,她就会安心了。”
半晌之后,缓归才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咽下一杯酒,“四王子,在下只要你跟七皇子好好往来,其他的事情,自然会向你想象中的方向发展。”
文岭默然,许久举起酒杯,和缓归碰了下杯,正欲说话,忽听楼下一阵喧闹,有人争吵不休,半天都没有停止。
文岭不悦,正想找人去呵斥,却见一向对外界干扰自动屏蔽的三公子也轻轻蹙了秀眉,若有所思地仔细听着下边动静,文岭只见他眼神轻动,墨黑的瞳仁中什么光芒漾了漾,他没看清,却觉一阵寒意陡然而生,还未说话,就见缓归推开桌案,长身而起,一把推开了窗子。
凤栖梧一楼正中,一个一身官服的年轻男子挺拔站着,他身旁随从正和一人争论着什么,那随从呵斥:“你真当自己是红人了?你就一暗卫,七皇子身边的暗卫怎么了,就算是瑞成王身边的暗卫,也就是个奴才而已,还敢和我家大人大吵大闹,真是目无尊卑。”
他言语中都是侮辱,对面那黑衣男子却只是不卑不亢道:“竟武是七皇子的暗卫,自当忠于我家皇子,沈大人言语对我家皇子不敬,竟武出言阻止,有何不对。”
他们这边争吵,吴随被惊动,他是凤栖梧名面上的老板,在锦都多年,多少达官贵人都给着面子,那官服男子笑道:“吴老板也来劝架吗?”
吴随抱拳道:“这位是沈轻仕沈大人吧,沈大人来我凤栖梧,自是欢迎,只是我凤栖梧多年间规矩,来者无论尊卑,都是贵客,还请沈大人多多教导手下。”
他已是十分客气,围观众人纷纷点头,沈轻仕似笑非笑道:“这样啊,但吴老板有所不知,这人身为暗卫,却不知自己卑贱身份,竟敢对朝廷命官出言不逊,不该教训吗?”
吴随心内厌烦,道:“在下已经说过,来我凤栖梧之人,都是贵客,并无尊卑。”
那随从想骂几句,沈轻仕却示意他闭嘴,略一想笑道:“吴老板这样说,那沈某就看在吴老板的份上,不跟个奴才一般见识了,我们走吧。”
他转身欲走,忽听喧闹声中,一个清清淡淡的嗓音传进耳膜。
“沈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大庭广众之下何人争吵不休,这就是状元郎的本色吗?”
那声音很是温雅好听,如清泉流淌,但听在别人耳里,却是不可忽视的威严。
二楼的大厅栏杆处,一个白衣清俊的少年负手而立,逆光而站,灯光下人美目流转,玉冠束着的黑发迎风轻动,衣袂飘扬,眉宇间凌厉和温和同时闪现,绰绰灯影下,宛如一颗被雕琢好的美玉,闪着荧荧光芒。
楼下的众人不约而同都去遮了下眼睛,沈轻仕也不由闭上眼,这样黑暗来临的黄昏,怎么会有这样耀眼的光芒。
毫不逊色与景之王慕容尧宽,一点不亚于瑞成王慕容焯成。
再睁眼时,那少年吟吟微笑,只是笑容清冷,没有温度。
竟武冲楼上抱拳,道了声:“三公子”。
三公子,沈轻仕蓦地想起段子轩的话,你可以小瞧任何人,就是不能小瞧了瑞成王府那个三公子。
三公子,三公子,难道,这才是他真正的面目,本来的身份?
“三公子……也来凤栖梧?”
缓归淡笑:“难道只有沈大人这样的状元人物,才有资格来凤栖梧吗?”
沈轻仕无意间看去,凤栖梧名义上的老板吴随并未上楼,但退到了一边,让开了视线,肃然而立。
他微微一愣,之后一笑:“三公子玩笑了,像三公子这样的人物,去哪里都会是哪里的荣幸,只是——”
他看了竟武,道:“三公子是要管闲事吗?”
不等缓归说话,又继续道:“如果三公子想管闲事,不妨和沈某来个一场比试,如何?”
竟武脸一沉,吴随也眉头一皱,缓归却微微一笑,“沈大人想如何比法呢?”
沈轻仕眼光一转,注视到一楼旁边一个还未收拾的桌子,道:“三公子风流人物,一般比试自是入不了眼,不如,我们来——赌一局!”
凤栖梧对面就是锦都最出名的赌场,但凤栖梧是什么地方,小赌桌在一楼角落里,平日也是多人排号所在,但沈轻仕此话一出,围观的人群还是惊讶不小,他们自是不认识缓归,但沈轻仕新科状元的名号岂是没听过的,若是在凤栖梧赌起来,那可真是前所未闻。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那白衣浅笑,一看就是哪家公子王孙的少年,居然微微一笑,然后轻轻颔首,说了一个字:“好!”
文岭站在晴窗窗后,静静看着楼下赌局,他自幼游戏人间,纸醉金迷的生活过得太习惯,什么赌术没有见过,但楼下场场赌局,还是让他在心里完全惊讶,脑海中不停响起影凉当年笑语:“这天下可是没有我们恕儿不会的东西。”
忽而又是他随身侍卫陈专的抱怨嘟囔:“那点银子又被三公子赢走了,主子,您要给属下发钱。”
他本以为那是小孩子胡闹,今日才知,那少年精通的不仅仅是剑术轻功等正派功夫,别说赌术,恐怕连曾经几个霸道王弟哭诉的被“下了毒”,都不会是假的。
有趣,实在是有趣,文岭眯起眼睛,小声拍手,眼中满是赞赏之色。
这样的对手,真是不负他所望!
这样的对手,才是真有意思!
日落西山,凤栖梧内掌了无数明灯,照得三层厅堂如同白昼。
众人惊讶敬佩复杂多变的目光中,一身白衣的少年款步而出,步步儒雅斯文,眼神深邃如潭,长袖临风,在重重灯火中走过,宛如一幅瑶台画卷。
只嘴角上扬,唇边一抹浅笑,邪魅狂狷,衬得他身影仿佛在天堂地狱间影绰来回。
七局赌,全胜!
四局棋,全胜!
三局暗器,全胜!
之后,沈轻仕执意要下大国棋。
所谓大国棋,以天下大国为一方棋子,争斗往来,埋伏遍设,阴谋阳谋,尽显棋手胸襟本色。
常来凤栖梧的人都知道,沈大人无论是中状元前还是中状元后,最擅长的,都是大国棋,他曾执天朝棋子,将文莱打得一败涂地,曾执文莱之子,灭了西然全部兵马。
被天朝朝中,成为大国棋圣。
而今日一局,只一局,下了整整一个时辰。
沈轻仕从来只执天朝棋子,这次也执意如此,那不知名的少年并不争执,笑拿了西然之子。
一个时辰后,天朝剩一君两王,西然余一王两将。
胜负——无从判起。
少年微笑,弃子,沈轻仕皱眉,退下棋盘。
这一局,无结局。
沈轻仕约定日后再战,那被叫做“三公子”的少年却只是微笑,转身离开,未留一字。
凤栖梧门口,四个大红的灯笼高高悬挂,照得高楼匾额富丽堂皇。
一楼大厅二楼栏杆处,所有的人都静静注视那清瘦身影缓缓离开。
一身红衣的男子站着,注视那远去的背影。
那身影挺拔,步伐坚定,如同每次他又要做什么重大的决定时一样。
他问:“缓归,想动手了?”
那少年沉默,之后道:“这么多年,该动手了。”
他蹙眉:“现在动手不早了点吗?我们知道的还太少。”
那少年回头,微笑:“不是我们,是我,阿鸣,你知道,我不想你们参与其中,这和你们无关……”
“楼缓归!”
他拿着扇柄敲那少年的头,咬牙切齿道:“真想把你脑袋打开看看里边是什么做的。”
那少年只笑不语,他又敲了几下,实在无法。
“缓归,我说真的,现在不早吗?”
“不早了”那少年幽幽道,眉间带着若有若无的倦意。
“王爷……不知会留我到何时……若是,王爷现在,就想要我这条命,若是,发生了别的事情,可能就——来不及了。”
“我的时间……不会太多,该做的……不早了……”
天和十九年是不同寻常的一年,数十年之后,经历了那一年诸多事宜的老人每每想起,都会惊叹唏嘘不已,露出怀念而向往的神情。
天和十九年,文莱来使,西然来使,朝堂中大皇子、二皇子和七皇子之争悄悄展开,甄仑装聋作哑,瑞凌王不甘失势,瑞成王倾向不明,天明帝语焉不详。
时间进入十月末,风起云涌。
十月二十,天明帝传圣旨,接触瑞凌王府禁卫,瑞凌王恢复自由之身,但仍不可上朝;
十月二十二,勿知国来信,欲除夕之前来天朝觐见;
十月二十五,有传言轩王要提前进京述职;
十月三十,文莱四王子在凤栖梧大摆筵席,宴请天朝诸多权贵,七皇子慕容尧宽位居至尊客位,凤栖梧史无前例闭门谢客,只接待这一份客人。
……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一个陌生的称号渐渐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庙堂传他居瑞成王身侧,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所谋所略,无一不成,坊间传他位七皇子之畔,忠心不二,英勇果决,温文儒雅,宛若天人,江湖传他少年英雄,一柄神剑,出神入化,无人能敌。
而自始至终,都极少有人见过此人的真正面目,都说他常一身黑衣,隐于夜色之下,但一身光芒,朗日难掩。
不知姓,不知名,所有的人都只称他——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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