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陌上花 > 第七十八章 日明心暗

??甄仑是三朝元老,更是当今皇后的父亲,生辰声势浩大仅次于几个显赫的皇亲国戚,正午时分宾客已经陆续到场,连前些年很少会过来的瑞成王都亲自到场了,甄仑坐在太师椅上虚虚还礼,倒是瑞成王施礼贺寿,行的是弟子礼,众人这才记起来,除了是三朝元老太师,甄仑还是天明帝和瑞成王的开蒙师傅。

  “一晃三四十年就过去了”

  头发花白的甄仑眯着眼睛,满是皱纹的脸色堆着笑意。

  “是啊,时间过的真快”

  瑞成王负手站在厅前,看着一副江山万里图,此时回头,笑道,“老师还是那样精神。”

  “老喽”甄仑摇头,“倒是王爷,风采不下当年。”

  瑞成王笑笑,转过身,“老师特意给犬子发请帖,可是有要事吗?”

  甄仑眼神一变,呵呵笑道:“那孩子的身世,王爷隐瞒的真是滴水不漏,纵使是知情人,也恐怕只把那孩子当做是王府的暗卫了吧。”

  瑞成王笑:“他本来就是王府的暗卫,不是当做。”

  “哦?那王爷为何特意来找老臣,是怕老臣为难他?”

  瑞成王目光温和,甄仑回想起三十多年前的时光,那时上书房里的四皇子,平时也总是温和淡然的模样,但一到练武场上,就是个生龙活虎的将军。

  那时,先皇总是当着他的面微笑称赞:“甄相看朕这个皇子,是不是比他几个兄弟都要强很多?”

  这样的夸赞,自从四皇子出生后,他不知道听了多少次,直到四皇子成了成王,成王都已到而立之年为人之父了,远远站在回廊下望着他的父皇,还是这样赞赏而骄傲的眼神。

  而当年的甄相,站在先皇身边,偶一抬头,便能看到成王身旁,锦衣玉冠的太子微微侧头,眼中吟吟笑意总是随着微风轻轻散去。

  “四皇子”

  蓦然听到这个陌生了很久的称呼,瑞成王微微一怔,“老师?”

  甄仑抬头,微笑,“你是不放心那个孩子吗?可是那孩子似乎根本不知道领情呢!”

  “老师”

  瑞成王沉默半晌,方道,“他和宽儿一样,是老教主的亲外孙。郁家对甄家有救命之恩,有血脉延绵之义,老师,你忍心对郁家现今唯一的后人下手吗?”

  “老师,就算不看在我们师生一场的份上,您也要看看文裳姐姐,当年她舍命保下那个孩子,最大的原因——还是不舍吧。”

  

  午时已过。

  请帖上的人,无一缺席,除了一个人。

  他也不是没有来,只是来的时间和别人不太一样,在宴会结束,众人都散去之后,他才穿着一身暗卫服,拿着请帖,在守门人惊讶不已的目光中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了进去。

  但刚进了正厅,他就转了个方向,身形移动,迅速消失不见。

  

  甄府深处一个隐蔽的小花厅里,甄仑盘腿坐在榻上,对面躬身站着一人,面部表情很是僵硬,一看就是带了人皮面具,声音也是不正常的沙哑。

  “甄相,我家主人的条件,您可想好了?”

  甄仑眯缝着老眼,似是有些瞌睡,慢悠悠地开口:

  “先说说老夫的条件,你们可答应了?”

  “我家主人说,定力保七皇子上位,请甄相放心。”

  “噢?那老夫又该如何来相信你们呢?”

  “这是我家主人亲笔拟定的诏书,国玺已定,若是有背承诺,甄相自可发布天下。”

  甄仑眼皮微抬,那人将诏书放在软榻旁边,再次躬身立着,神态甚是恭敬。

  甄仑半闭着眼睛,“冯抟,在敌国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吧?”

  “当然不好过”冯抟咬着牙,“甄相,冯抟求您,等到七皇子登基之后,让下官回来,下官在天朝做个普通百姓都好。”

  甄仑没有回答,冯抟眼睛一红,里边闪出仇恨的光:“若不是瑞成王,怎会害得我流落他乡。”

  甄仑似是有些累了,摆摆手,“把东西拿着离开吧。”

  冯抟再拜了一下,轻轻后退,走到门口时正要快步离开,脖子上却一凉,一惊,听甄仑叫了一声:“他是郁家的人。”

  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黑衣少年手起剑落,冯抟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甄仑叹口气,又坐了回去,又惋惜地重复了一遍:“他是郁家的人!他是在帮郁家,你怎么能杀他?”

  黑衣少年逆光而立,淡淡道:“他这是在害郁家。”

  甄仑苦笑,见缓归将冯抟踢到一边,伸手取出他怀中一卷羊皮纸,展开一看,冷笑了两声,凑到花厅的烛火上便烧了,甄仑阻拦不及,长叹一声。

  “这般狠绝的性子,倒真是像你的爹娘。”

  缓归不置可否,眼见羊皮卷烧没,才淡然道:“一封假造的谋反诏书,甄相就想拿来牵制瑞成王爷吗?”

  “一封倒是不会,多几封就不知道了。”

  缓归淡淡讥讽:“凭甄相现在的能耐,恐怕也只能伪造这一封。”

  “伶牙俐齿,像你娘。”

  “甄相过奖,不知甄相请在下过来,有何要事?”

  “干脆利索,像你爹。”

  缓归懒得再理会这啰嗦的老头,不客气走到对面榻上,屈着一条腿抱膝坐着,目光却在花厅里四处打量。

  甄仑终于抬起顶着花白头发的脑袋,眼前的少年还不到加冠的年纪,他在瑞成王府一做暗卫就是近十年,他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忍受跪在宫门口的折磨,能坦然接受别人的无理侮辱,但这样一身黑衣坐在别人的地盘上,目光坦荡毫无畏惧,明明是个身份低微的暗卫,却仿佛比他这个相国还要尊贵。

  这个孩子,如果没有当年那一场变故,他会比天朝所有的皇子都要耀眼。

  哪怕就是现在这个身份,他身上的光芒,也丝毫不亚于他的外孙。

  甄仑一时喜忧参半,但目光中却带着赞赏和欣慰。

  “一晃十七年,你都长这么大了,老夫还记得当初在楼城,文裳把你抱在怀里,你才那么一点点大,比你哥哥要瘦一些,也比他要安静些。”

  缓归目光在花厅里飘忽不定,不知有没有在听,甄仑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疏离的气息,于是又笑笑,眯着眼睛继续回忆。

  “老夫还记得,祈凌过来,那么温柔地抱着你,你却不停挣扎,瑞成王爷把你带出去时,满身都是杀气,你却连一声都没有哭,父子天性,血脉相连,真是不可思议。”

  对面的少年还是没有说话,仿佛这花厅里的摆设比往事要有趣得多,甄仑眼神动了几动,又笑:

  “三公子,你杀了冯抟,为何不杀老夫呢,冯抟不过是个跑腿的,老夫才是主谋。”

  缓归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因为在下和甄相有一个目的是相同的。”

  甄仑摸了摸手边的茶杯,抬眼,“老夫凭什么相信你会帮着七皇子?”

  缓归哂笑:“甄相,是你请在下过来的,既然不相信在下,何必多此一举?”

  甄仑随他笑笑:“三公子真是聪明人,既然如此,和老夫做个交易如何?”

  “那要看甄相的交易有没有价值!”

  “跟三公子这般人物做交易,自然是要有价值的。老夫答应三公子,此后不与瑞成王爷为敌,只要三公子——听老夫讲一个故事。”

  缓归秀眉一挑,甄仑未等他开口,先道:“老夫肯定,三公子一定会对这个故事感兴趣的。”

  “为何?”

  甄仑向前微微倾了下身子,浑浊的老眼忽然一下子变得精光四射,他看着面前清俊的少年,微笑。

  “我朝太祖开国之后,曾写下一道密旨,关于一个世代相传的约定,三公子——可见过?”

  

  这一日的阳光格外的好,仿佛春日一般,华服少年沿着小路走向花厅。

  十七岁的七皇子和往年一样,宴会之后会亲自到花厅,给他的外祖父行晚辈礼,重新拜寿。

  虽是朝堂之事纠缠压抑,但此时,他的心情尚好,一会,他的母亲就会带着姐姐过来,他们一家人,会陪着外祖父吃顿便饭,这也算是难得的温馨时刻。

  

  花厅的门从里边打开了,黑衣少年站在门口,仿佛是在黑暗里呆久了,猛然暴露在阳光下,顿时眼睛被刺得生疼,他不由自主抬起手臂,遮挡了光亮。

  这样暖和的秋日,他却觉得,一股冷意却从心底袭向四肢百骸,冷得他几乎连牙齿都要打颤,那件薄薄的单衣,早已被冷汗浸得湿透。

  扶着门框站了许久,才有力气向前迈出一步,再一步。

  在距离花厅不过百步开外的凉亭处,易安侯正有意无意地摆弄着路边的花草,回头看去,映入眼中是一张苍白至极的少年脸孔,先是怔了怔,随后笑着招呼:“三公子,别来无恙。”

  身影单薄的少年在他面前不远处站着,薄薄的两片唇紧紧抿在一起,秀眉下是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只是眼中的光芒不似之前见过的淡然和清澈,竟有些茫然和无措。

  甄逸扁扁嘴,正要再说什么,却听那边言笑晏晏,透过树丛看过去,七皇子和瑶络公主一左一右扶着嘉荣皇后正往这边走,秋日的阳光下,两张漂亮的脸孔散发着温暖的朝气。

  甄逸又怔了怔,不由自主回头,却见那少年也怔怔看着那边,好像梦中一样,然而在那母子三人马上就要转弯可以看到他们时,却一回身,从旁边拐角处转开。

  背影寂寥萧瑟,却决绝无比,动作迅速,很快就消失在甄逸的视线中。

  嘉荣皇后的声音从小路尽头传来,带着笑意温和:“逸儿,在那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啊!”

  甄逸应了一声,这才笑着迎了上去。

  事后再想起那一天,易安侯还是唏嘘不已。

  天和十九年的秋日,两个同龄的少年,在同一条小路的两个尽头,交错,分开。

  如同他们十七年前,被施与的——不同的命运。

  

  九月三十,夜。

  屏退了一双儿女,嘉荣皇后看着榻上慈祥的父亲,一改往日雍容沉稳的模样,有些焦急地问。

  “父亲,恕儿的事情,您有什么办法?”

  甄仑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抬头,“裳儿,你什么时候这样失态了?”

  嘉荣皇后眼圈一红,“父亲,裳儿担心,恕儿他不会有事吧?”

  “他一个瑞成王府的暗卫,你担心他做什么?”

  “父亲”嘉荣皇后坐在甄仑对面,看了看紧闭的门,“宽儿和络儿不知道,但您和女儿都知道,他不是暗卫,他是瑞成王爷的儿子,瑞成王爷和文萝的儿子。父亲,他是文萝的儿子。”

  甄仑叹口气,拍拍女儿的手,“文裳,他是文萝的儿子,但文萝在吗?他是瑞成王爷的儿子,但瑞成王爷认他吗?他现在不过是个暗卫,连九五堂随便一个执事杀了他,都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他想想,又摇头,“你贵为国母,在为父面前这样也就罢了,千万不可让别人看出来你对他有太多关心,尤其是宽儿,那孩子太聪明,你对楼恕越好,他就会越起疑,等到他疑心大了,就什么都瞒不住他了。”

  皇后擦擦眼睛,喃喃道:“女儿有时,还真想告诉宽儿真相,告诉他恕儿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好让他去疼一疼恕儿。”

  甄仑脸色一变,身子前倾,还未说话,皇后先苦笑一声,“可是女儿知道,女儿不能,我们已经瞒了他十七年,就要一直瞒下去。”

  甄仑这才又坐回去,道:“文裳,你知道就好。”

  看着女儿从未有过的失魂落魄,甄仑再次叹气:“文裳,为父见过那个孩子了。”

  皇后一惊,“您见过恕儿了?您跟他说了什么?”

  “为父什么都没跟他说,只是,这孩子太过聪明了,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像文萝……”

  皇后忽然自语一声,甄仑叹道:“尧宽这几天太担心那孩子了,你要看住他,不可让他胡闹。”

  “那恕儿怎么办?”皇后焦急问,“王爷会不会救他?”

  甄仑眯着老眼,“瑞成王会不会救他不要紧,我们要做的,就是逼着瑞成王不要救他。”

  “父亲!”

  “文裳,只有瑞成王不救他,他才会过来找我们,那孩子太聪明,太厉害了,平常的事情根本要挟不到他,只有等他来求我们,我们才有机会控制住他。”

  看着女儿怔怔的样子,甄仑摇头道:“文裳,你要记得,十七年前,他就已经不是文萝的儿子了,我们救下他的那一刻,他就只是——我们的棋子!你不该对一枚棋子太过疼爱,记住了吗?”

  一滴眼泪从眼中流出,皇后没有去擦,只是有些发呆地看着窗外,“父亲,他是文萝的儿子啊,他身上流着的是郁家的血,女儿一想到,就心疼。”

  她猛然抓起父亲的手,“父亲,我们不能这样对恕儿,他才十七岁,他还是个孩子,他已经受了太多的苦,父亲,我们已经抛弃了他一次,不能再抛弃他第二次了。”

  “文裳!”甄仑猛然站起身,厉声喝道,“十七年前,为父就已经跟你说过,两个孩子,我们只能保一个,保下来的那个,他会是天朝未来的君主,这江山的主人,而另一个,就注定要活在黑暗里,十七年前他是被抛弃的那一个,那十七年后,同样不会变。”

  端庄雍容的嘉荣皇后在父亲的怒喝中呆坐半晌,忽然痛哭失声。

  甄仑有些心软,坐下来拍拍女儿的手,劝道:“好了,文裳,你不要难过了,那孩子,他不是一般的孩子,我们当年的决定是对的,只有他才能让宽儿得到一切,只有他,才能给郁家——带来希望。”

  痛哭声慢慢变成了啜泣,皇后掩面而泣。

  是啊,十七年前,他们不是早就做出了选择,做出了决定吗,决定抛弃那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决定给他稚嫩的肩膀上压上一副沉重的担子。

  他们没勇气去做的事情,却强加给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宽儿,如果你知道母后当年所做的事情,如果你知道母后现在所做的事情,还会不会再认我这个母亲。

  文萝,对不起!

  恕儿,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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