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成王府。
慕容尧宽一路采购了不少新奇的东西，也有给瑞成王的礼物，是以齐寿租了马车先把东西给瑞成王府和景之王府送回来，提前几日回了府里。
“王爷，三公子回来了。”
“嗯？”瑞成王坐在桌案后翻着书，头也不抬地问：“那孽障人呢？”
“回王爷，三公子正在瑞吉院门口跪候呢。”
瑞成王依旧没抬头，漫不经心地翻了书页：“那孽障倒还记得规矩。”
怎么刚回来就一口一个“孽障”的，齐寿心想，这一路虽是有七皇子护着点，但三公子也是老老实实守着规矩，连每个月十五的例罚都没有少过，似乎除了那一声“七哥”的称呼，也没什么不妥的啊，怎么王爷一听到三公子回来就不高兴的。
不过也是，王爷见到三公子好像就没有高兴过的时候。
又看了一会，瑞成王终于放下书，拿起桌上的茶杯，杯盖轻轻滑过杯口，慢条斯理地轻啜了一口。
“那就让他先跪着吧。”
日光渐渐暗下去，夜色朦胧，一个清瘦的身影跪在瑞吉院的门口，裤腿高挽到膝盖以上，脊背挺得笔直，双手垂在身侧，低垂着头，从日落到第二天的日出，日出到晚上的日落，日落再到第三日的日出，他就赤着膝盖和小腿，规规矩矩跪在人来人往的门口，忍受着别人来去时的“顺手”打骂，没有吃喝，也没有休息。
饥渴和疲倦最终一起袭来，清亮的眼神渐渐模糊起来，朦胧间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缓归想跪直身子，但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来人在他面前站住，盯着他摇摇晃晃的身影看了一会，然后一脚踢了上去。
缓归被踢得飞起来，撞到门口的石柱，又倒了下来，使劲一咬牙，眼前还是一片模糊，身子却已经条件反射一样地跪好，干了好几日的嗓子嘶哑无力，甫一出声就刀割一般地疼痛，但还是挣扎着摆好姿势，深深叩下头去：“属下见过王爷。”
慕容焯成负手站着，冷眼看着卑微俯首的少年，语气宛如寒冰：“孽障，出去一趟，连跪都不会了吗？”
“属下……知错”缓归咬了下唇，再次叩下头去。
慕容焯成又一脚踢了过去：“畜生，给本王跪好了。”
缓归挣扎着跪好身子，慕容焯成犹自不解气，正要再一脚踢过去，齐寿在后边忙道：“王爷，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别动气，还要上朝去不是。”
慕容焯成这才收回脚，再次冷笑开口：“孽障，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回王爷，属下不敢忘，今天是王爷的寿辰。”
慕容焯成语气冷得像冰：“既然知道，还敢在这里呆着，规矩一个都不记得了吗？”
“属下知错”缓归以头触地，忍着眼前阵阵发黑：“属下，这就去刑堂。”
是哪一年了，缓归不记得了，反正是有一次，在王爷的寿辰上，王爷看到他，怒火中烧，不仅让他领了一百鞭子，还从此规定，以后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滚去刑堂跪着。
他这个罪子，没资格出现在瑞成王的寿辰上，甚至在这一天，连在瑞吉院门口跪着的资格都没有。
缓归勉力站起来，正要迈步，脸颊上却挨了慕容焯成狠狠一个巴掌，险些再次跌倒。
王爷的声音听起来忽远忽近：“今年本王先饶了你，齐寿，带他去后院，让他今天跟着凌宇和明朗做事，本王倒要看看，他做了七皇子的‘弟弟’之后，还记不记得自己下人的身份。”
这一天是六月初八，瑞成王的寿辰。
瑞成王下朝之后，瑞成王府立刻热闹了起来，瑞成王的寿辰，那是天朝仅次于天子和皇后寿诞的大事，王公大臣锦都要员，人员来往陆续不绝，直到午时开宴。
瑞成王坐在上首，由他和天明帝的异母弟弟瑞凌王相陪，再往下就是几位皇子，酒过三巡之后，大家稍稍放松了些，三五成群闲聊起来，提到过几日即将举行的殿试，有人便笑道：“六年前，王爷家的大少爷十九岁就高中进士，那真是名闻锦都，天下多少学子仰望啊。”
有心人一听就知道他在巴结瑞成王，可惜，多年在朝为官的人都知道，瑞成王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弹劾没有，巴结更没用。
果真，瑞成王听了，什么反应都没有，连慕容尧锐也只低头喝茶，那人自讨了一个没趣，悻悻住了口，没成想，他虽是住口，这一话题却被引了起来，慕容尧锐兄弟三人都在席上坐着，有人便开始顺势夸赞瑞成王府的几位少爷，有文有武，虎父无犬子，正夸着呢，忽听有人朗声道：“王爷千岁，今日是王爷的好日子，大少爷二少爷和四少爷都在，怎么不见贵府的三少爷啊？”
此言一出，大厅里登时静了下来，和瑞成王同朝为官多年的人，哪个不知道，瑞成王一般时候脾气都还不错，只“三少爷”几个字，那是提都不能提的，若是瑞成王心情好，顶多甩袖子一走了之，若是碰上瑞成王心情不好，那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这人是谁，竟敢在这大好的日子里提那三个字，于是纷纷转头，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问话的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面容清朗，只是眼神里带着一丝锐利看向瑞成王。
不知是不是瑞成王今天心情大好，似是根本没听见那人的话，倒是慕容尧钧站起来对着那问话之人一拱手：“请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仿佛根本就不知道问话的是瑞成王府的二少爷，只站起来回了个礼，便又坐下，朗声道：“小生沈轻仕。”
慕容尧钧一愣，原来这人就是那个这一段名闻锦都的沈轻仕，听说他住在凤栖梧，在琴部和棋部连败了锦都几大名家，不由自主看向大哥，慕容尧锐是锦都很多文人圈子的核心，之前提过两次这个沈轻仕，他也没在意。
慕容尧锐只是对他轻轻摇了摇头，慕容尧钧也就坐下了，没想到沈轻仕再次开口：“二少爷，怎么这么大的日子，也不把令弟带出来让我们见见呢，还是令弟身份太过尊贵，不想让我们这些俗人一见？”
瑞成王虽是还没有说话，但很多和他长年相处的人已经明显感受到了他的不高兴，有人不由低声喝那沈轻仕，让他不要再说，觉得这人也太不知时务了，沈轻仕却仿佛没看见没听见，只挑了眉，有些挑衅地看着他们。
慕容尧钧气得不轻，又觉得在父王寿宴上不能太放肆，厅里又一次静了下来，有人已经有些不安，正在这时，忽听角落里一张桌子处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一丝的慵懒和不耐烦：“哎呀，我说这位沈公子啊，你是不是太闲太没事干了啊，有这时间，不如去金流赌坊去下个注，赌一下今年这些前一阵子名闻锦都的才子们，哪一个会中状元啊，是那个叫什么董青云的啊，还是那个叫什么郎衍的啊，还是那个叫什么什么的啊……？”
那声音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却偏偏每一句都带着刺儿，他明明知道沈轻仕是最有希望中状元的，反而就不提他的名字，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瑞成王本来若无其事地在喝酒，此时却抬了眼皮，说话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俊秀清丽，只一眼便觉得心被洗涤了一般，不由放下酒杯，正色看过去。
他不认识那少年，有一个人却是认识的，慕容尧宽眨眨眼，再仔细一看，那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洒脱摇着折扇的，竟是他在青城认识的小兄弟迟墨。
沈轻仕抬头看向迟墨：“这位小兄弟是谁？”
迟墨嘻嘻一笑：“小弟姓迟，单名一个墨字，无官无职，只是一个商人而已。”
沈轻仕哂笑：“商人？商人也来瑞成王府胡闹吗？”
迟墨折扇一合，收起了玩笑之色，正色道：“怎么，难道只有沈兄这样的才子才可以来瑞成王府祝寿，而小弟这小商人就不成了？瑞成王爷尚不歧视经商之人，难道沈兄眼里就容不下我这等俗人了？还是说，如果沈兄将来当了大官，那天下经商之人，就没有容身之地了？”
“你”沈轻仕猛然站起身，一手指着迟墨，嘴唇动了几动，想骂几声，但他一向以文雅著称，又不知如何来骂，只一甩袖子坐下，怒气冲冲道：“我哪里那么说过？”
慕容尧宽忍不住笑起来，这小子还真是口齿伶俐得理不饶人啊，瑞成王过寿辰，那是多大的事情，明天这事就会传遍锦都，若是被人添油加醋一说，这沈轻仕岂不是要成了天下所有经商人的靶子了。
迟墨这样一打岔，众人的话题又开始转移，刚才瑞成王府“三少爷”的事情就这么告了一段落，一顿寿宴倒也平安无事吃完，众人走后，瑞成王扫了眼大厅，刚才解围的那少年竟和慕容尧宽站在一快，似是相交甚欢，见他过来，慕容尧宽忙行礼：“王叔，宽儿给王叔祝寿了。”
慕容焯成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臭小子，现在想起来了？回了锦都也有几天了吧，怎么都不来王叔这里道个平安的，出去玩了一趟就把王叔忘了？”
“王叔冤枉宽儿啊”慕容尧宽委屈地拉着瑞成王撒娇：“宽儿一回来，就被父皇召进宫里去了，连着三天都没放宽儿出宫啊，要不是今天王叔过寿，宽儿说不定还被圈在宫里呢。”
哄着慕容焯成高兴了，慕容尧宽才拉过迟墨介绍，慕容焯成对这少年颇有好感，温和笑道：“刚刚在寿宴上迟公子解围，本王要谢谢迟公子才是。”
迟墨眼珠一转，调皮神色一闪而过，嘻嘻一笑：“既然这样，那王爷答应草民一件事好不好？”
“嗯？”慕容焯成愣了一愣，不过还是温和问：“不知迟公子有何事，说来本王听听，看能否满足迟公子。”
“太容易满足了”迟墨顽皮笑道：“只需要王爷您一句话就可以。”
“哦？”慕容焯成笑道：“这么简单，说来听听。”
迟墨眼珠又转了一转，却是对慕容尧宽嬉笑：“容兄，小弟这事，可是要单独跟王爷求的，容兄可否回避一下？”
慕容尧宽撑不住笑出声来，指着他道：“你这小子，居然还瞒着你容兄我，好，好，我认命。”
蹭到慕容焯成身边，拉了他胳膊撒娇：“王叔，宽儿去后花园逛逛好不好？”
慕容焯成对这个侄儿一向没辙，便叫来慕容尧钧，让他陪着去逛，见他们出去，这才回身笑道：“迟公子可以说了？”
迟墨嘿嘿一笑：“也没什么大事，王爷别在意，在下来呢，就是想求见王府一个人。”
“什么人？”
“三公子。”
慕容焯成脸色一沉，迟墨却依旧笑着：“别人不知道，在下可是知道的，瑞成王府没有三少爷，却有一个三公子，在下，想拜见。”
慕容焯成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哦？那不知迟公子和本王王府的三公子有何交情？”
迟墨调皮地挑眉：“不瞒王爷说，在下是米源店的少东家，七年前随家父在文莱住过一段，遇到过当年在文莱为质的三公子，因年纪相当，所以相交甚好，一别七年，若不是这次在青城遇到，还不知道他已经回了王府，青城匆匆一别，也没来得及相认，王爷不要在意，在下只是想找三公子叙叙旧而已，别无他意。”
沉吟片刻，慕容焯成点头：“好，那迟公子明日便过来吧。”
“多谢王爷”迟墨正色施了一礼，然后告退出了王府。
慕容焯成目送迟墨远去的背影，米源店的少东家？他虽是瑞成王，但米源店的名号还是听说过的，这纵横与天朝和文莱之间的米店大家，几乎包揽了两国大半部分的米店生意，难怪这迟墨小小年纪就如此沉着伶俐。
他竟然和那孽子认识？
七年前，文莱国为质？慕容焯成随意找了把椅子坐着，若不是今日迟墨提起，他几乎都已经忘了这件事，正在回想时，却听前面来报，说天明帝御驾亲临了，忙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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