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城有条洛水，洛水之畔有个“红袖招”，红袖招里有条高三层的大船，是洛水里最出名的客船，船名也叫红袖招。
此时的红袖招里国色生香花团锦簇，一个个妙龄女子穿梭而过，夹杂着前来找趣的男人们的调笑声，是宁城洛水上每日傍晚都会展示的独特风景。
红袖招三楼的临水雅间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和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斜倚着床榻坐着，正是慕容尧宽和顾晴天，两人怀里都左拥右抱着两个美丽女子，一边调侃一边嬉笑，坐在慕容尧宽左边的女子妩媚轻笑，一手还抚摸着他光洁的脸颊：“这位容公子是第一次来宁城吗，奴家没有见过呢，真是少年才俊，以后要多来才是。”
慕容尧宽一手托了她的下颌，狡黠笑着：“那是自然，有薄媚姑娘这红袖招头牌在，少爷怎么说也要常来的。”
几人嬉笑了一通之后，薄媚端来酒壶，盈盈倒了杯酒送到慕容尧宽唇边，秋波流转：“容公子，喝一杯嘛。”
慕容尧宽眼神一转，随即笑呵呵凑过去，就着薄媚的手就要喝下去，忽听窗户砰地一声响，一个黑衣身影如一支箭一般迅速到了跟前，劈手夺过薄媚手中的酒杯。
那样凌厉的手法，纵使身边有着竟武这样暗卫，慕容尧宽也未见过，眯着眼睛瞄了一眼，猛然一拍桌子：“楼恕，你要造反吗？”
缓归正身站在慕容尧宽身前，剑眉微立，温润如玉的脸上头一次散发出逼人的寒气，一向温和柔软的眼神凌厉如刀，目光扫过之处，竟似有寒风骤起，平日那个温顺乖巧的孩子立刻变了一个人，整个人似一柄要出鞘的剑。
慕容尧宽压在唇边的斥责竟再说不出口，缓归侧头看了他，见他没有伤到，才稍稍放心，手腕一转，杯中的酒倾倒在地上，地毯瞬间被烧了个洞，青烟噗地冒了出来。
慕容尧宽没有太过震惊，只嘴角噙了丝冷笑，不知道是在嘲笑谁。
薄媚杏眼一瞪，似是在怪缓归多管闲事，伸手就要去抓慕容尧宽，却见眼前黑影闪过，缓归已经护了慕容尧宽在身后，反手一掌，薄媚大惊失色，闪身而退。
缓归并未和她纠缠，一手扯了慕容尧宽，从窗口迅速跳了出去。
船上的人还未知道这屋里的变故，依旧是一片繁华奢靡之景，缓归护着慕容尧宽在人群中快步穿梭，刚到船尾时，却见远处几艘小船疾驶而来，眨眼间到了眼前，为首一艘船上有人高喊：“站住，大胆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居然是宁城官船赶到，红袖招的老鸨和他们都是熟识的，忙迎上来，在船头喊道：“周大人，周大人，可别误会，都是这几日。”
宁城的副统领周穆冷着脸喝道：“什么自己人，大胆刁民，退下，本官来捉拿贼人。”
官船上人纷纷上船，四处搜寻起来，缓归看向四周，船不知何时行到了洛水中间，若要带着慕容尧宽脱身并不容易，慕容尧宽却并不着急，只任他护着自己躲避，一脸的平静无畏，缓归正犹豫间，旁边一个暗阁处伸出来一只手，就要去拽他的腕子，缓归本想躲开，却听有个女子的声音娇笑一声：“三公子，害羞什么？”
缓归登时无语，却是老实任了那女子拉了他二人进去，里边是个暗间，面前站着的却是个端庄温雅的女子，柳眉微扬，脸上的笑容却是慧黠顽皮。
慕容尧宽不认得她，也不说话，只安静看着，听那女子调侃道：“从容潇洒的三公子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缓归无奈拱手：“谢姑娘，还望谢姑娘行个方便。”
“要本姑娘行个方便啊”女子笑得无邪：“好办啊，只一个条件。”
凑了上去，在缓归面前晃了晃：“三公子让小女子行个方便就好。”说着竟伸出纤纤玉手，要去捏缓归的脸颊。
缓归后退一步躲开，女子哼了一声收回手，指了旁边墙壁：“三公子水性好，从这里出去也不怕会淹死，请吧。”
缓归犹豫一下，看向慕容尧宽，慕容尧宽不语，只点点头，缓归稍稍放心，上前拧了墙壁机关，露出后边黑漆漆的暗道，先护了慕容尧宽进去，这才伸手去关暗道门，却回身回了一句：“无方最近闲得很，难道没来找姑娘？”
一伸手关了暗道，慕容尧宽眼前顿时一黑，只听得那姓谢的女子在外边低声骂道：“楼恕你个小混蛋，看下次被本姑娘逮到，不撕烂你的嘴。”
慕容尧宽被缓归拉着，跌跌撞撞向前走，听他似是低声轻笑了一句，这才觉得这孩子竟然有如此促狭的一面，虽是不知道那姓谢的女子和她是何关系，但定然早就相识。
走了一段之后，眼前忽然一片明亮，耳边水声阵阵，这暗道竟是通向水底，缓归回头：“少主，属下带您泅水出去。”
慕容尧宽点头，从缓归带他出了那间屋子到现在，他就一句话都没有，但眸中隐隐的冰冷之意，缓归哪里看不出来，只不去在意，深吸一口气，便和慕容尧宽从水底泅出。
波涛汹涌中，两人不知从何处上的岸，洛水深处冰冷如寒冬，慕容尧宽冻得直哆嗦，上了岸之后腿脚一软，险些跌倒。
缓归快手扶住他，此时已经天色微亮，放眼看去，面前是一大片的荒野，远处隐隐是座高山，只是山上光秃秃的，显然也是座秃山，不知还是不是宁城所在，
他二人都没见过这地方，此时也只能慢慢走着去看，初春的天气虽不是很热，但太阳升起来时，慕容尧宽还是渴得口干舌燥。
只是这荒山野岭之处，竟然寸草不生，都是大块的岩石沙土，连一处细小的水流都没有，慕容尧宽觉得身子早已脱水，缓归扶了他靠在一大块岩石上，慕容尧宽几乎要晕过去。
迷迷糊糊间似是有什么液体渗出口中，他渴得要命，也不管是什么，宛如沙漠里走失的人，大口喝起来，这才稍稍清醒一些，睁开眼睛仔细一看，惊得坐直了身子。
缓归半跪在他身前，左手的衣袖高挽，小臂上一道血痕狰狞，还尚在滴血。
慕容尧宽恍然明白自己刚喝的是什么，怔怔指着缓归：“你——”
缓归见他醒来，放下袖子，轻声建议：“少主，我们要尽快找到有水的地方，少主可还能走动？”
慕容尧宽刚要出口的询问堵在了嗓子眼，无言地点头，让缓归扶了自己起来，继续向前走去，他贵为皇子，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虚弱地几乎全靠缓归扶持，再走几步一不小心撞到岩石上，脚踝顿时肿了起来，再动弹不得，苦笑看着缓归，缓归却微微低了身子：“少主，属下背您。”
慕容尧宽愣住，半晌才摇头：“不用……”
缓归微微回头看了他，目光坦荡清澈，慕容尧宽看得心里蓦地一酸，有些后悔：“都是我连累了你。”
缓归似是没听懂他的话，微微劝慰了几句，慕容尧宽终于不再执拗，伏上缓归的背。
缓归和他身高相差无几，只是更加瘦弱一些，脊背单薄得不像样子，慕容尧宽心里一阵阵愧意蓦然涌起，几次三番开口，都不知该如何说，烈日下缓归背了他走着，额上的汗珠滴滴落下，但脚步一直沉稳有力，慕容尧宽伏在他清瘦的背上，昏昏沉沉间再次睡了过去。
这样又走了两日，慕容尧宽全靠缓归背着走路，迷迷糊糊间总有铁锈般的液体渗入口中，慕容尧宽心内苦涩。
“你不渴吗？本来就没有水喝，还这样，哪里受得了？”
缓归点了穴道止血，听到慕容尧宽的问话摇头：“少主，属下习惯了，无碍的。”
习惯了？几日不吃不喝都已经习惯了吗？慕容尧宽愕然，见缓归仍是规矩跪在地上，忽然想起什么。
“你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缓归倒是一愣，慕容尧宽坐起身子，“前两天，打你的伤，好些了吗？”
缓归这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下意识地点头：“少主，属下没事。”
慕容尧宽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才道：“让我看看。”见缓归不动，故作沉着脸：“怎么，你不是一直很听话吗，这就敢违抗本皇子的命令了？”
这小皇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惦记这些没用的事情，缓归只得曲起一条腿单膝跪着，去挽一条裤腿。
那日的鞭伤打得不轻，他也一直没有处理伤口，伤口结痂早就粘在了衣料上，半天挽不起来，慕容尧宽见他微微抿唇，然后狠命一扯，裤腿是挽起来了，但随即鲜血也跟着流了出来。
慕容尧宽心里火辣辣疼了一下，他哪里想到会是这样，见血迹流处，处处鞭痕早就肿了起来，一道道红檩子在白皙的皮肤上甚是扎眼，连整个膝盖都已经肿得像拳头大。
慕容尧宽声音颤抖，向前倾了身子：“不，不疼吗？”
他竟然带着这样的伤去救了自己，还背着自己走了这么远的路，想想都知道疼成什么样子，他竟然一声没吭，自己竟也这样疏忽了。
缓归单膝跪着，依旧恭顺回话：“回少主，不疼。”
“不疼才怪”慕容尧宽心里一疼，忍不住开口嗔怪，缓归却已经放了裤腿下来，再次背了他起身。
那脊背真是太过瘦弱了些，但周身包围自己的那种气息，竟然又那样令人安心，似乎只要有他在，就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慕容尧宽昏沉间模糊问着：“你知道我是故意为难你的，为何还要去救我？”
回答他的声音一如往日的温和平静：“少主，您是属下的主人，没有保护好少主，是属下的错。”
“不是你的错”慕容尧宽低叹，眼前朦胧间是那张年轻得不像话的脸：“你多大了？”
“回少主，十七岁。”
“才十七岁啊，难怪看你那么年轻的，和我同龄呢，你几月的生辰啊？”
“属下不知。”
“不知？你爹娘没有告诉过你吗？”
“少主，属下不知。”
他这样的人，能知道年龄都是借着楼城之战的光，哪里会有人说起他的生辰。
“你说，要是你不是暗卫，是达官贵人家的孩子，凭你这样的本事，无论是习文还是练武，都该是国之栋梁，你想过没有？”
“皇子，属下生来就是暗卫，不敢有他想。”
“听说做暗卫的都是些孤儿或者是罪臣之子，你见过你爹娘吗？还是，他们不要你了？”
“少主，属下不知。”
“怎么都是不知啊，你那么聪明的，怎么反而这么多不知了，要是你爹娘不要你了，你恨他们吗？”
“属下不恨。”
缓归背着慕容尧宽慢慢走着，恨？耳边似是折磨他多年的恶梦里，那个萦绕不断的冷酷声音：
你这样的人，没有资格去恨别人，也没有资格去爱别人，更没有资格被人爱。
你只配被恨，只配被恨。
(https://www.mangg.com/id14190/8021815.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