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得太晚,第二天慕容尧宽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小柯他们早就收拾完毕,缓归还在角落里跪着,见他醒来才起身,慕容尧宽出门在外也不肯亏待自己,穿得华丽繁琐,缓归半跪在他身前给他穿衣,慕容尧宽低头看见他一身单薄衣衫,再问话时竟觉得口中苦涩。
“怎么穿的这么少?难道瑞成王府连多几件衣服都不肯给你穿?”
有些责备的语气里却带了些孩子气,缓归淡淡道:“回少主,属下习惯了。”
瑞成王府是不缺几件衣服,只不过都不是他有福消受的,缓归想起王爷当年冷冷的声音:“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你用王府一针一线,动王府一草一木。”
那样残忍冷酷的声音,而今想起,都已经平静如水,缓归默默给慕容尧宽系腰带,眉宇间是淡然的神色,表情却是认真而谨慎的,仿佛这不是他身为下人不得不做的事情,而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慕容尧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竟然在这和自己同龄的暗卫脸上,看到了那么一丝宠溺和纵容,使劲揉一揉眼睛,再想看时,缓归已经站起身,端了他洗脸的水盆退了出去。
慕容尧宽很不高兴,这孩子“跑”的也太快了些,自己还没看明白呢。
婉言刚让小二准备早饭回来,走到回廊拐角处,便看到缓归端着水盆过来,笑着招呼:“三公子早。”
缓归点头回礼,他历来话少,婉言都习惯了,两人一起向住的屋子走去,一拐弯,却听到有人吵吵闹闹的,仔细一看,竟是昨天的轩王次子慕容尧连在打一个小孩子。
慕容尧连是奉了父兄之命来见慕容尧宽试探口风的,刚进来就被一个小孩子撞了一下,他正在气头上,命人劈头盖脸打下去,那小孩子哪里禁得住他打,家里长辈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而且客栈里谁不知道这轩王次子是青城一霸,谁敢管,都关窗闭门躲着。
慕容尧连那下人正打得起劲,忽然感觉手下一停,竟硬生生被人拦住了,抬头看却是一个黑衣少年站在自己面前,抓住自己的手腕,生疼生疼,怎么动都动不了,手腕立刻麻了。
慕容尧连上下打量缓归,怎么这么眼熟,在这青城,除了父王,还没有人敢拦他做事:“你是谁?敢管我小王爷的闲事?”
缓归真的不想管闲事,他身份特殊,不管都总有事,但他自幼受苦太多,看不得小孩子挨打,听那下人一口一个“小杂种”,不想管也没办法。
但他不想和慕容尧连争执,于是扶起那孩子就要离开,却听慕容尧连叫道:“站住,你是,暗卫?”
他终于想起来了,这是昨天跟着七皇子去自己府里的暗卫,昨天他本来都派人禀报了校场,要他们提前准备下,结果根本没人知道,再一问,才知道昨天派出去的人在门口就被七皇子的暗卫偷偷给截了。
估计就是这个小子,慕容尧连眼珠一转,背着手站着:“你是暗卫,见了小王爷,都不知道下跪请安的?”
皇家的暗卫统一隶属于皇家,哪怕有自己的主人,对所有皇室中人来说,都是下人,所以见了哪怕不是自己主人的王爷皇子,也都要和其他下人一样行礼。
只不过如果主子比较厉害,像瑞成王这样的,没人敢让他器重的暗卫,如诸葛沧海等,给他们行礼。
慕容尧连一来生气,二来想试探下这个七皇子,三来也想杀杀七皇子的锐气,所以故意要为难下他身边的人。
婉言在后边跟着呢,正在为这三公子所为叫好,忽然听慕容尧连这样一说,又担心起来,按理说,像他们这样七皇子身边的“红人”,一般人都要给几分面子的,但他们身为下人,又不能明着得罪,可是这院子里人虽少,也是有人的吧,当众下跪,也太刁难人了。
没想到,缓归没有犹豫,低声安慰了那孩子两句什么,就俯身跪倒:“见过小王爷。”
慕容尧连倒是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人还真跪了,七皇子身边的人,居然这样听话,太不可思议了吧。
踱步到缓归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你竟然敢管小王爷的闲事,不想要命了吗,既然你救下那小杂种,就你替他好了。”
正要让手下人去打缓归,却听不远处有人冷冷道:“尧连哥,本少爷的人,还不容你来教训吧?”
婉言一听这熟悉的声音,这才觉得一颗心落了地,慕容尧连看看四周无人,低声陪笑:“皇子哪里话,微臣哪里敢,只是这暗卫太不懂事……”
“他懂事的很”慕容尧宽不等他说完,再次冷冷截口,不理会慕容尧连的脸色,换了温和的声音,转头对缓归道:“起来,到我这来。”
缓归依言起来,拉着那孩子退到了慕容尧宽身边。
慕容尧连有些挂不住:“皇子,何必为了一个下人……”
没想到,被慕容尧宽再次打断:“尧连哥,本皇子手下的人,还不劳您动手教训,尧连哥请在楼下等待,本皇子用过早膳就跟你过去。”
一口一个“本皇子”,豪不留情,慕容尧连脸色铁青,又不能发作,只得陪笑:“皇子,是尧连的不对,皇子先用早膳,尧连在楼下等着,一会带皇子去轩王府。”
慕容尧宽没点头也没摇头,只吩咐了缓归随他进来。
缓归进来后就自觉跪下请罪,慕容尧宽满腹怒气发不出来,反而被他气乐:“起来,刚才不是还逞英雄来着,这会请什么罪,又不是你的错,起来起来。”
见缓归站起来,慕容尧宽又生气起来:“你跪他做什么,他也值得你跪?”
缓归只淡淡解释:“少主,他是轩王之子,属下见他,理当行礼。”
“行了行了”慕容尧宽摆手:“你是我的暗卫,又不是他的,以后不许随便跪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听到没?”
“少主,属下不能让少主落人口实。”
“嗯?”慕容尧宽一愣,这孩子,竟然还是为了自己考虑。
慕容尧宽心里一软,仔细看着缓归清秀的面颊,眼里仍是平平淡淡的神色,只表情是极其认真的,完全不是在讨巧或说笑。
慕容尧宽笑起来:“知道你是为本少爷好,可以后也不能让人随便欺负了去,好了,吃饭吧。”
让婉言给那孩子一些吃食,便送了他出去,慕容尧宽随便吃了早饭,跟着慕容尧连再次去了轩王府,这回却只带了缓归一人。
这回不同意换成竟武三人了,这暗卫少年虽是本事大,但谁知道他是哪一伙的,说是瑞成王爷派来的,万一有二心呢,皇子只带着他一人去,哪里放心,慕容尧宽却轻松地很,毫不在意,把他们都推走,硬是只带了缓归过去。
到了轩王府,轩王没有别的话,只带着两个儿子陪慕容尧宽喝酒玩闹,缓归一直站在他身后,寸步不离,轩王笑道:“尧宽啊,你这个暗卫可是比竟武还要尽职尽责啊。”
慕容尧宽笑道:“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今早无意冲撞了尧连哥,还望轩王叔不要怪罪。”
轩王打个哈哈:“哪里哪里,王叔已经教训过尧连了,不怪这位小兄弟。”
慕容尧连也忙道歉,慕容尧宽只笑,余光看到缓归只静静站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暗自笑了一下,听轩王对身后一人道:“子川,你带这小兄弟下去吃点东西吧,让我们叔侄几个自在吃会饭。”
孟子川点头,过来招呼缓归,缓归没动,轩王指着他笑道:“尧宽,王叔府里也有几个能耐的暗卫,不然和你换一下吧,把你这暗卫送给王叔,王叔府里的人,随你挑。”
慕容尧宽笑出声来:“轩王叔哪里话。”对缓归笑:“你去吧,本皇子这里不用伺候了,过去吃点东西。”
缓归依旧没动,和他第一次坚持要随慕容尧宽到轩王府里一样:“皇子,属下要随身保护您。”
慕容尧宽还未说话,轩王先笑起来:“这小兄弟真是比竟武还尽责,怎么,尧宽,在王叔府里还担心没人保护你不成?”
慕容尧宽也笑,对缓归道:“本皇子和王叔兄长们吃个饭,你别管了。”说着对缓归眨眨眼,缓归便不再坚持,随着孟子川出去。
孟子川带缓归到了后边一个院落,缓归扫了一眼屋里桌上的饭菜,显是早已准备好了的,桌子后头已经坐了一个中年人,须发却已经有些灰白,孟子川施礼,恭敬叫了一声“大哥”。
孟子山站起身,对缓归热情笑道:“这位就是七殿下身边的小兄弟了?果真是少年才俊,快请上坐。”
缓归没动,负手而立,淡漠看着眼前的一切,孟子山也不怪罪,依旧笑着:“小兄弟姓楼?真是好姓,楼兄弟请坐。”
说着双手递过一个酒杯,缓归眼神未变,伸手接了过来,没喝,声音和眼神一样冷漠:“孟先生是轩王府西席,找在下一个小小暗卫,不知有何见教?”
孟子山见他说出自己身份,稍有惊讶,眼里仍含着笑,却换了称呼:“楼公子真是人中龙凤,只可惜——”
他啧啧了两声,本意等缓归接口问他“可惜什么”,结果意料之外没有听到回答,看过去见缓归执着那只小小酒杯站着,长身玉立,眉眼如画,冷眼看去,仿佛便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孟子山的话再说不出口,长叹一声:“楼公子,老夫并不是要为难你,也不想为难七皇子。”
让孟子川把门关上,孟子山拉开墙壁上的机关,书架缓缓转过来,露出一副长长的画卷来。
画卷多年没有动过,已经泛黄,孟子川偷眼看去,果真见兄长像每次看到这画卷时一样,红了眼眶,低声唤了句:“少主,小姐……”
画卷上画着的不是一副,而是几幅连在一起,从最开始的两个垂髫小儿,到后来丰神俊秀的男子和美貌如花的少女,一幅幅连在一起,美如仙境,却偏偏在笔锋深处藏了那么一种无以言说的悲壮和酸楚。
孟子山擦了眼睛,回头看去,缓归将杯子放在左手心里,右手无意识地轻触,俊秀的脸颊如玉如画,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古潭般的死寂。
无波无澜,没有任何的表情,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
孟子山大吃一惊,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这少年和他们并无关系?还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前尘旧事,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亦或是,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却偏偏在装着糊涂?
若是第一种,大不了再一次失望罢了,这些年他失望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第二种,也只不过是费些口舌而已,他身为轩王府西席,轩王的左膀右臂,这点能耐自信还是有的。
但若是第三种,孟子山脑门冒汗,那是该说这少年城府太深呢,还是说他做了多年暗卫,已经彻底成为瑞成王府的奴才下人了?
屋里沉寂了良久,还是孟子川打破沉默:“大哥……”
孟子山再次长叹口气,指着那画卷上的少年和少女道:“楼公子可识得这两人?”
缓归这才抬眼,眼里的神色似在嘲笑:“孟先生,在下如何会认得?”
孟子山嘴角抖动几下,渐渐恢复平静,摇头叹息,将那书架再次还原,自己执了杯酒,对缓归抬手:“楼公子,老夫和公子也算是误打误撞,相识一场,这杯薄酒,聊表寸心,还望公子不要推辞。”
缓归垂目,瞥一眼那杯中清澈的液体,仰头一饮而尽,对孟子山拱手:“有劳孟先生了,在下还要去保护皇子,告辞。”
“等下”孟子川急急叫住转身要离开的缓归:“你这样的本事,就真的甘心情愿在瑞成王府做一辈子的奴才?甘心被那个黄毛小儿支使来支使去当下人用着?若是,若是……”
若是你真是那个孩子,若是少主和小姐知道,若是老教主知道,该有多心痛,还有多失望?
只是这话,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缓归并未回头,只似讽刺般地淡笑一下:“孟先生真喜欢玩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身在天朝,哪个不是天朝的臣子奴才?”
“这”孟子山一时无语,稍后又不甘心地说:“可你不一样,你这样的能耐,怎么就甘心做他们天朝皇室的一条狗?”
这话说得太重,孟子川都听得不是滋味,缓归却丝毫没有反应,比这恶毒多少倍的嘲讽咒骂他都不知听过多少,早已经麻木,非但没生气,反而回头讥讽:“孟先生,您不也只是轩王身边的一条狗?”
“你!”孟子山被他激怒,暴跳如雷,险些要上前去抽缓归几巴掌,指着缓归骂的手都在颤抖:“你是什么身份,是什么地位……”
“孟先生”缓归淡淡截口,眉眼不抬,语气虽是淡漠,却一如平常般温雅,但孟子山兄弟清清楚楚感受到了这个单薄少年身上所传来的压迫感。
“孟先生可是认错人了?在下姓楼名恕,生来就是瑞成王府的暗卫,孟先生若是要找一个和在下相像的人,恐怕要失望了。”
不等孟子山开口,又道:“孟先生今日所为,今日之话,在下只当没有听见,但若是此话让七皇子听见,孟先生可要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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