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时小宁还没起,没有开灯。因为阴天,屋里蒙蒙昏暗。霍一飞扔下行李,扶着楼梯捱到上楼,摸到自己的卧室就一头倒下。浑身疲惫不堪,躺在床上,竟然沉沉睡了。睡了一会儿被响声惊醒,听那脚步,就知道是小宁。果然片刻后耳边传来一声大喊,“哥!”
小宁笑眯眯贴了哥哥身边坐下,“哥早上回来的呀?怎么不叫我一下,多亏我看到楼下你行李,要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霍一飞勉强笑,“看见我回来这么高兴,看来是这一阵子挺消停,没有惹事了。”
小宁对哥哥的挖苦听而不闻,他脸皮早就厚了,听见也跟没听见一般,还是嬉皮笑脸,缠了霍一飞问,“哥,走这么久,有什么礼物给我带回来?昨天可是我生日啊!你答应了,回来给我庆祝的,怎么没回来?”
霍一飞想起那天他在电话里答应了小宁回来替他庆贺生日,可后来又出了这许多事,总是没赶得及回来,连礼物也没给他买一份,不由得亏歉。“临时有了点事儿,赶不及回来了。你看中什么了,哥去给你买。”
小宁撇撇嘴,道,“那就是没有东西送我了。”弯腰拽过他拎着的那只行李箱,打开了在里面乱翻一气儿,半天翻出来一个玩意,拿在手上神神秘秘打开,精致的深紫色丝绒盒子里装的是只金光闪闪的金表。这表是OU送霍一飞所谓的见面礼,他替周进做事,总有这样的好处,到处见的多数都算长辈,这些人总要送些东西给孩子,尽尽心意。冲着周进的面,多半礼分轻薄不了。周进一早就嘱咐他不必客气,照单全收,拿去玩就是了。因此他手上总不少这些玩意儿,自己用不了,都是随手送人或丢给小宁。
这回霍一飞也同样不在意,随口道,“喜欢就拿去罢!哪次不是不问自取了,这回还装乖问我。”
小宁喜滋滋的把金表套在手腕上,心想大哥每天忙得稀里糊涂,多半不知道这只绝版江诗丹顿价值几许,随手给了自己这个小屁孩。想到可以带到学校,在那个新转来的胖子张大鹏面前显摆显摆,看他惊得目瞪口呆的表情,心里才叫痛快。
转念又想,不如自己不带,把金表送给Nancy。自称是什么高干子弟的张大鹏在学校里欺上霸下,仗着偏偏有一班学生肯拍他马屁,上一次居然强行逼着nancy陪他吃西餐,末了还逼着她带上他送的狗屁金手链。小宁想起来不免怒气冲冲,想着把这只金表送给nancy,比得他那金手链黯淡无光,才能消一口气。
霍一飞哪知道他这些心思,不用在学习上面,全顾了和人争风吃醋的斗气,。小宁赚了只金表心满意足,又在行李箱随便翻着,霍一飞拉住他说,“行了,你快别给我搅和了,看你翻的这个乱套!都几点了,还不快去吃饭上课去。”
小宁一手在里面乱拽,一面扬起头得意洋洋道,“今天周末,星期天!”
霍一飞抬手看看手表,果然是周末。今天27号,每月末周末晚上是例会,他想着自己应该早点去找进哥,把缅甸这一趟事交待一下。Fsk一死,不仅是和盟,怕整个H市地下市场都会风云突变,多少跟他相关的帮会,买家断了路子,或者另寻货源,或者转做其他。这中间牵连又不知道有多少,怕这一阵子,都免不了多事之秋。
霍一飞翻身起床,找了件衬衫穿上系纽扣。小宁翻出一个长长的纸卷,好奇的打开来,原来是一幅画,小宁拿着这张画左右端详,忽然惊讶的大叫起来,“咦!哥这不是你吗?!谁给你画的啊?”小宁一手捂着嘴笑道,“哈哈,画的这样英俊,是哪家的女孩儿暗恋哥了吧。”
画是走时阿秋给他的,并不是哪个女孩所赠。霍一飞夺过来,斥他道,“小孩子满脑子乱心思,胡说什么,赶快洗脸去!”小宁笑道,“还哥哥不要害羞了,哪家的女孩子,好看不好看?哪天带回来给我瞧瞧。”
霍一飞作势打他,“还不走,今天是不是不想出去了?”,小宁连忙蹦蹦跳跳逃开了,吹着小曲一步一晃的慢慢下楼。今天要不让他出门,那可不行,小宁今天已经约好了人打篮球。
两人吃过饭,小宁抱着篮球跑了,霍一飞自己收拾了碗筷,有些惴惴不安。回家到现在还没觉得不妥,只是头脑昏沉,稍微有些恶心。跟自己说,那多半是因为太累了,昨晚一宿又没睡着觉的缘故。其他都没觉得怎么,心里隐约冒着喜悦,难道到今天就大好了?这么容易熬了过去?真愿意相信就是这样。看看时间还早,他回到房里,合着衣服躺下。
身子刚一捱到床眼睛便闭起来,太久没好好睡过觉,在缅甸OU的家里,即使睡梦中也得提着精神。这一觉睡的甚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霍一飞连忙爬起来匆忙奔出家门。
赶到公司,周进楼上办公室,霍一飞到他门口站定,心下揣揣,敲门道,“进哥。”,轻轻拍了两声,推门进屋。周进坐在长桌后面,正在专注的敲电脑,见是他进来也没抬头,只淡淡说一声,“回来了?”
霍一飞见他这神情,心下就微微一凛,周进这般态度,九成今天是有事,心情不好,否则不会这么冷淡。不管他的火气是冲着别人,还是冲霍一飞,总归霍一飞要小心了。周进心情不好,说不定就要板子上身。他一边关门进屋,一边在心里飞快转念,想他可能是为了什么事不高兴。
他去了缅甸近半个月,回来见着周进自然而然亲热,给他但这么一问,倒像是一盆冷水浇过来,顿时有点僵,说话也有些拘谨起来。站到他前面道,“我早上回来的,在家睡了一会儿,才过来。没耽误进哥事儿罢?”
周进仍然敲着手上的东西,抬起眼角瞄他一眼,平平的道,“没事”,又低头继续打字。霍一飞知道周进是故意晒着他,识趣也不多嘴,规规矩矩垂手站着不动。周进看着一叠纸在往电脑里敲,多半是一页敲完了,他拿起来理了理,理整齐了放在桌上,这才放下电脑,靠着椅背,望了望霍一飞。
“我知道了。那边做得不错,这几天缅甸很多电视台都在报道Fsk死了。”。周进笑了笑问他,“嗯,这回想让进哥给点什么奖励?”
霍一飞听他这样的一句话,哪会不明白什么意思,道,“OU老板坚持要他儿子阿秋跟我们一起,阿秋没什么经验,遇到事慌了神,差点节外生枝。总算这回有惊无险,大家都没事。事后想来,的确悬的很。这次是我照应不周,险些坏了大事,进哥不罚我,就是宽恕了,我哪还敢讨奖。”他说着偷眼瞄了周进的反应,见他脸色依旧淡淡,看不出喜怒怒。
周进道,“既然是这样,你还不去刑堂领罚?”
他是找茬。之前霍一飞通电话时,他也没说过要他去刑堂领责。但霍一飞哪能同他辩,当下低眉顺目,道,“是。进哥罚多少?一飞就去找七哥领罚。”
周进望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吩咐道,“跪下。”
霍一飞也不敢解释,连忙依他的吩咐顺势跪到地上,半分也没犹豫。周进并不着恼,一手仍摆弄着那一叠文件,一边家常聊天般的口气问他道,“OU为什么非得让他儿子跟着你?”
霍一飞心想自己想得到OU的处心积虑,进哥当然更想得到。但OU是进哥生意上的朋友,怎么也算是长辈。眼下周进神情不对,他说话也十分小心。“我想,OU老板为人谨慎,我虽然是进哥的人,到底在缅甸是外人。他不能完全信我,也是应该的。他让阿秋跟着我,是想借着机会,栽培自己的儿子做点成绩吧,毕竟下面那么多人看着。”。
这话是不错,只不过OU希望阿秋做出怎样的成绩,这里就大大的有文章。周进嘴角笑了一笑,不知是嘲讽他,还是赞赏他,道,“你心里明白,就明知故犯?”
霍一飞连忙辩解,“进哥,一飞不敢。不过我看高自己了,以为能制得了他,没想到,他会那么激动。”
周进蹙起眉头,道,“今天你是完整的回来了,要是死在缅甸,你托梦来跟我说这话?社团现在的形势,我非得抓住OU的毒品货源不可。要不因为这个,我干嘛要让你去帮他做事,帮他搞他那个自己搞不定的叛徒弟弟!跑上跑下,挨累受伤,付出这么多辛苦,就是为了把这单生意促成!把这单生意促成!”,他手指重重望桌子上敲,最后这句话一字一顿。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异常的清响,霍一飞更不敢抬头,敛声屏气垂手跪的笔直。
过了一会儿,周进缓了缓口气道,“OU生死关头不忘了跟我斗心眼儿,让他那废物儿子去拖累你,你既然看得明白,不杀了他由着他拖死你?你把事办砸,不怕进刑堂挨家法,我还可惜我费尽心血一手栽培的人,就这么白白送给他填坟场呢!”
霍一飞默然不语,知道他是为自己后怕,这事事后想想也当真是险,假如阿秋不是恰好有那包白粉,只怕他也早死在冰冷的地窖里。自己不怕死,可要是累砸了这件事,粉身碎骨也不足谢罪。若按着进哥的性子手段,当机立断便反手毙了阿秋,ou可以借意外为藉口,自己自然也能。但莫说他当时真的没想到这里,就是想到了,也难下手去杀阿秋。
周进不耐烦道,“算了,话我都懒得跟你说。事情前前后后,你自己想去罢,别以为回来就没事了。别在我跟前碍眼,旁边跪着去,什么时候跪到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当下撇下他不再理会,拿起文件继续对着电脑敲打。也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定要自己来做,不让旁人来代劳。若不是被罚在这里罚跪,霍一飞一定接过来替他做了,但这会儿他不敢借由撒娇,撑起身来,依他的话,到一面墙边贴了墙根跪去了。他向来乖巧,懂得察颜看色,可不会像阿秋犟嘴死挺。早摸熟周进的脾气,知道这会儿乖觉受罚,跪上一阵,进哥心疼了才会心软,等他出了火气,自己再去讨巧,少说有五成可能提前“获赦”。以往每次被罚,都是按了这套路来应对。
他跪着,周进打文件,屋子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只听着周进打字“啪啪啪啪”不断的声音,和墙上挂钟指针走动,发出的有规律的轻响。安静中,时间似乎过的格外慢,没多久,跪地的膝盖便冰凉透里,隐隐的酸痛起来。地面是坚硬的大理石,跪起来最是痛苦不堪,但在周进的眼皮底下,霍一飞就是轻轻动一下也不敢,哪知道他何时会突然抬起眼来,若是瞧见他偷懒,楼下便是刑房,胳膊粗细的藤杖可就在里面摆着呢。
然而周进也始终没有抬过头,像是料定了他在自己手掌之中捏着,不敢有半分懈怠似的。霍一飞感觉自己紧贴着腿侧的手心里开始冰冷,冷汗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往外冒。不过一小时左右的功夫,膝盖已经如万针齐攒般叫嚣的疼痛起来。罚跪在周进看来不过是家常便饭,怕还是看在他刚刚回到家,身上又带着伤的份上,才没拿出来藤条教训。可他倒情愿周进现在让他请家法,打一顿了事。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想来进哥应该是自己从来没跪过,不知道这有多难熬。
霍一飞竭力的在头脑里搜寻以往熬刑的经验,尽可能翻些其他的念头来想,来分散心神,好不想起那种痛苦。可就是那么奇怪,那些乱七八糟的念想,平时不想想时,一个一个往脑子里挤,挤的头也痛。现在想要想起的时候,却又一个也想不起来了。脑子里一刻比一刻更空荡,最后只剩下针刺般的疼痛,那些痛从膝盖,腿上,一直传到脑袋里,好像刺在脑髓上一样。无法形容的感觉忽然让他感到一阵恶心,胃像痉挛似的一下子紧抽起来,仿佛是给一只手攥住了,狠狠的往死的捏。剧痛突如其来,他措不及防,本能的一下子按住胃部,不由自主弯下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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