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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得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不是你说句对不起,我就得说没关系。
选择这种东西没有对的和错的,只存在有,或者没有。
所以我从来不去问自己,我做的选择是对的还是错的。既然选了,那么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己选的这条路上。
在去西藏的路上,我靠着杜启明,我说,这一次我要离开的不仅仅是你了,我要离开的是这座城市。
杜启明出奇地冷静,他不动声色:“你可以离开,我也会放你离开。”
我对这个答案很出乎意料。曾经那么强势霸道的人怎么就突然想明白了呢?!
杜启明扶了扶眼镜:“因为我知道你迟早会回来。不信,我们可以试试看。”
我看着窗外沿途风景。西藏,我的毕业旅行,我的自取灭亡。
这一次的分离没有我想象来得激烈,和以往所有都不一样,我们两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对话。心如止水,尘埃落定,也许是两个人累了。
陈子渝已经做最后的行李打包。他说他等我。最后他想了想,又说,你可以不回来,但是不可以不告诉我一声。
一个月后,我回来了,杜启明开车把我送到学校门前,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的送我到学校门口。杜启明在离开之前身后拍了拍我的头,我鼻子还是忍不住酸了一把。四年了啊,不容易。
就在我们各自转身,往不同的方向离开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张脸。
那张美丽的明星脸,只会在电视杂志上能看见的高贵,她是唐洁。我不认识她,却像见过了成千上万遍,每一遍都是隔着电视和报纸杂志,这一次,我是第一次见到她本人,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气质高雅。
她没有冲上来扇我一巴掌,也没有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她的眼神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我,然后对我欠了个身:“谢谢你陪着我未婚夫回来。”
他们开车离开。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还溅了我一身污水。
靠,我从来没觉得这么讽刺过。
[1]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陈子渝,陌生得让我害怕。
我从来没有这么不认同过陈子渝的审美观。在我眼里他已经开始慢慢朝着“扭曲”两个字发展。杜思思虽然说脾气不好,但是起码还长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皮肤上也是白皙得一个疙瘩都没有,最主要是,杜思思是带得出去,又带得回来的美女,她对陈子渝的真情那可是日月可鉴。陈子渝要来北京那回,她可是又哭又闹又上吊,却丝毫没有阻挡陈子渝北漂的决心,一说起杜思思来,陈子渝就一脸愤慨:“我就是不喜欢她那性格,太嚣张,太不可一世了。我要和她在一起,那还得了,肯定是我吃不完兜着走了。”
我坐在卧室里上网,对着在客厅里打游戏的陈子渝做了个鬼脸:“那你们公司那竹签儿就好了?!”
竹签儿就是陈子渝的“新欢”,和陈子渝在一个公司,纯属办公室地下恋情。可是陈子渝这王八蛋就是死活都不承认。好几次那姑娘都被他带回家来,要不就是帮修电脑,就是两个人一起分析报表,竹签儿名叫郭小婉,一听名字还挺小家碧玉的,可一见她那一脸比粉笔灰还白的粉底我顿时就毫无好感,比起杜思思来,我还是稍微喜欢杜思思一些。虽然杜思思一度地误会我和陈子渝,可是我们好歹一起睡了四年,当然我们是上下铺的关系!说心里话,我还是向着杜思思的。不过郭小婉身材确实不错,这点我必须承认,她那跟根绳似的长腿惹得我都快要喷血,可惜那一张脸就可以跟撒哈拉沙漠媲美了,干还不是主要,主要是还坑坑洼洼,像唰水泥的时候没刷平。其实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她不大会说话,郭小婉喜欢叫我晓白姐。背地里我无数次跟陈子渝说,明明她自己长得跟一三十岁大妈似的,还叫我姐呢!
陈子渝不搭理我,说我这是嫉妒!女人的嫉妒。他看了看电视,然后穿着个四角裤衩对着我说,陆晓白,你就嫉妒人家的胸比你有料!
我随手拿了个枕头就扔过去,我说,陈子渝,你个色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无耻下流着呢!
陈子渝哈哈哈大笑,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那是你眼神不太好,我可从来都这么无耻下流的,不过你看你找的男人还不如我这个无耻下流的人呢。”
我被噎了,回不上话,转头又摆弄我自己的广告策划去了。
每天早上八点半起床,九点赶着地铁去公司,和那些难缠的顾客周旋,被厉害的顾客忽悠也学会怎么忽悠别人,忙起来的时候加加班,闲下来的时候和陈子渝贫贫嘴,周末的时候一边打电话给我妈问怎么煮剁辣椒蒸鱼一边在厨房忙得焦头烂额,偶尔还跟着陈子渝见一见模特摄影师们,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紧张却不慌张,惬意却不随意。
我曾经一度认为,北京是我梦开始的城市。
这里一切都是新的。新的房子,新的床,新的街道,新的人,新的超市,新的公园,还有新的我。虽然刚来的那个月有些波折,但是始终还是算顺利的。
一个月后我开始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陈子渝在一家媒体里做摄影,我们的公司之间隔的车程要一个小时。工作时间我们很少碰面,我回到家,陈子渝还背着单反在城市各个角落里穿梭,做摄影这是他的梦,从十八岁开始的梦,大学里的时候他自己做兼职,赚了三千块,给自己买了一个卡片机,天天就逼着我出卖色相给他当模特,陈子渝说等哪天被生活所迫,还能变卖美女照片熬过一些日子。
上帝就是偏爱放荡不羁的才子。现在他天天拍美女,郭小婉就是陈子渝拍的美女中的其中一个,也许陈子渝说得对,我真的嫉妒郭小婉,我要不是嫉妒她,我怎么就那么看不惯郭小婉呢?!
她曾经在我们家过过夜,那一次是我跟着公司里的同事出差,去了上海两天。两天后我回来,发现我的床上睡着一个女人,披着长发,穿着我的睡衣,用了我的拖鞋和浴巾,我顿时就爆发了,冲到陈子渝的房间里,顾不上他穿没穿内裤就一阵狂吼,我感觉我的领土被侵犯了。我还分明看见郭小婉的脖子上有串牙齿印,这才是真正激怒我的地方。
那天晚上无论陈子渝做出怎样的举动想来讨好我,我都无动于衷。陈子渝他变了,他不是以前那个只会维护我,对我好的陈子渝了,我能明显感觉到在他生命里,我是多么的普通。我的可有可无已经发展到,我不在家的时候,他可以随意安排别人睡在我的房间里的地步了。
我矫情地说:“你变了。”
陈子渝说:“时间在走,人也在变,这很正常。”
我冷笑一声,我说:“我害怕有一天,你变成了连我都认不出的样子了。”陈子渝拍拍我的脑袋说:“不会,我会在脸上写上我的名字,你一定会找到我。”
他那无所谓的态度惹得我竖起了所有的利剑指向他:“以前你不会这样的,你明明知道我很讨厌别人进我的房间动我的东西,可是这一次你居然让郭小婉睡到我的床上去了!”
“不就是借你的床睡一下吗?!你有必要这么斤斤计较嘛?!大家都拍片子回来都晚上四点多做了,很累了就这样睡觉了。”
我冷笑一声:“睡觉有必要弄得脖子上都是印痕吗?!”
“什么脖子上的印痕啊?!陆晓白,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给我说清楚啊。”他来真的了。
“你喜欢郭小婉你就直说嘛,我又不会说你什么。你要睡直接拉她去你屋里睡呗。”我怕陈子渝一本正经的模样,他脾气挺倔的,对于有些东西特别计较,比如说对待男女关系这件事上,不过我还是比较识时务的,见不好我就收,语气也软下来许多。
“陆晓白,你够了!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么!我告诉你,我对感情的态度跟你不一样!”
这句话深深刺到了我,我再没有说一句话,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没有。
那一次是我和陈子渝真正意义上的吵架,表面上矛头是郭小婉,可实际上不是,我知道,他一直就觉得我的过往很不耻,他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我。
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比我和陈子渝之间的感情更牢固的了。他骂我,教育我,用语言来攻击我,用绝交来威胁我,可是在我病了,伤心了,哭了,笑了,绝望了,在我身边的一直是他,依然是他。我陷入困境,他还是要帮我,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也并非相爱的情侣,我们只是哥们。这样的情谊是我一直很珍惜的东西,在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这样的情谊多么可贵。
可是今天我才发现,陈子渝从内心里看不起我。他觉得我在感情上就是一笔烂帐。可是,谁在感情上不是一堆的烂帐呢,感情不是小学时候的考试卷,没有绝对的勾和叉。
从那之后,陈子渝几乎开始和郭小婉同进同出了,每次都是陈子渝睡沙发,郭小婉睡在他房间里。我一直搞不清楚陈子渝和郭小婉的关系,不过我也不屑知道。原本我以为在北京和陈子渝呆在一起会很快乐,至少我不会那么忧愁,可是现在看来,我发现北京城那么大,我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种感觉就是天下之大,唯独影单。[2]你的内衣带子是粉红的小碎花点?!
周日,我陪着我们公司的张姐去见一个广告客户,说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合作了几次,这次交给我们的广告是今年他们公司主推的产品,所以来的是项目经理。张姐嘱咐我要化妆,我一听就头大了,大学四年,我可真是不施粉黛,别说化妆了,就是一个洗面奶我都懒得去用,直接那么用冷水扑一下就完事了。
可是张姐是我的上司,她是广告创意部的主管,我一新来的,她说话我还真不敢不听。想来想去,只好给蒋微打电话,她可是我们班的一朵花,化妆穿衣这方面她太在行了。以前她在宿舍里就一边贴着假睫毛一边说,就是芙蓉姐姐她也能帮她化成林志玲。
现在我第一个能想到的人就是她了。
这还真是巧了,电话是不打不知道,一打就吓一跳。蒋微说她现在正在北京,她父母都在这边,毕业后她也没留在学校里,所以卷铺盖回北京了,不过蒋微不打算出门找工作,她留在北京继续考研。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听过这样的话,说的是女人读书不宜多,因为在男人心目中,大专生是小龙女,本科生是赵敏,研究生是黄蓉,博士生是李莫愁,博士后是灭绝师太,硕博连读最可怕,是东方不败!
还真别说,蒋微跟那演黄蓉的演员还真有点神似。
那天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带来的是一个在北京的朋友,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哥哥,交情甚好,今天顺便开车送蒋微过来。他张什么样子我倒记忆不深刻,不过据蒋微介绍,此男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十六岁出国留学,二十二岁回国,回来就自己创办了工作室,现在还办得有声有色,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一黄金单身汉,众多女人还有机会。我一直对这种浪荡公子就不怎么感冒,感觉和他们站不到一块去,一靠近我就浑身别扭。
所以我一坐下也没给那个青年才俊自我介绍的机会,直接跟蒋微跪求化妆宝典,我说:“这次就全靠你了,要是被张姐骂,肯定得被开除!”
“你放心,有我出马,你肯定不会丢人。”她递给我一个沉甸甸的化妆包,想必里面全是宝贝,我心里稍微踏实了许多。
中途那个青年才俊忍不住插了一句:“为什么见客户一定要化妆呢?我觉得素颜才是最美的。”
蒋微嗤之以鼻:“你懂什么,化妆那是对人的最起码的尊重,并且你不知道化妆是一门多么神奇的学问呢,它能化腐朽为神奇。”
“才俊”摇摇头:“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是神奇,不过我倒是知道这世间有个词叫神话!”
“什么是神话?”蒋微问。
这时候我插嘴了,我想起微博上的一句流传广泛的话,很经典,正好是和神话这个词有关的,我装腔作势地说:“这个我知道!我来回答你。这个世界上有个词叫神话,想知道什么是神话?请听男人向你表达爱意!这世间还有个词叫传说。想知道什么叫传说?请听男人对你的承诺!这世间的女人都有梦境,而梦境,就是女人接触到神话和传说时的反应。”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才俊张大嘴巴,很惊讶的模样。
“当然知道,这可是微波上很红的达人顾严诚说得话啊!”我说。
“噗!”蒋微把嘴里的汤都喷了出来,她一边收拾着自己的狼狈模样一边指着身边的才俊说:“他就是顾严诚!”
我顿时脸红到脖子,恨不得现在有一只雕把我从这个尴尬的位置上给刁走。
这个世界到底还是小啊。最主要的是,我还说出了达人这两个字。
顾严诚坐在对面一脸茫然地望着我,似乎在问我,为什么他是我的偶像了?!我埋头苦吃,丝毫也不敢再抬起头来。
蒋微后来回家给我打电话说我当时整个脸就跟火烤肠似的,红得不能再红。
第二天我化着个不伦不类的妆心惊胆颤地跟在张姐身后,一坐下就看见对面的顾严诚笑嘻嘻地望着我,我顿时尴尬了。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难道他就是和合作的客户?!
他站起来和我握手,不顾张姐的惊讶对我说:“陆小姐,我们又见面啦!”我这才发现他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虽然他穿得西装革履的,但是看上去还是一脸的孩子气,有酒窝的男人怎么看都不会觉得难看。
张姐拉拉我的衣角,小声地问:“你们认识啊?”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点点头后又摇摇头。张姐被我搞糊涂了,在顾严诚去洗手间的时候,她拍了拍我脑袋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肯定是怕我私下里和顾严诚有什么干系。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们算不算认识,见过一面应该也不算有多认识。”
她一听我们只是见过一面,顿时就放心地松了一口气,我都不知道她在怕什么。她又低头左看看右看看鬼鬼祟祟地说:“顾总是茂华公司的创始人,以前我还从没见过他呢,每次都是项目组长跟我们这边会恰,今天来的竟然是他本人,这真让我有点措手不及。待会你可别乱说话,由我来回答就好了,你就注意你的举止得当就成。”
“那要是他问我话呢?”
“那你就看我的眼神行事。”
张姐的话音刚落,我就看见顾严诚风度翩翩走回来,他坐下,还没等张姐给他汇报这次广告的方案就指着我说:“陆晓白,你还是不化妆好看,你看你化成这样跟猴子屁股似的。”顿了一下他又对张姐说:“你们公司没必要要求员工见客户就非得化妆,其实我觉得素颜看起来还比较亲切。”
张姐脸上一阵白一阵黑,朝我望了一看,连忙回应顾严诚:“是是,顾总说得是。”
顾严诚随意地翻了翻桌上的广告创意方案,明显没仔细看,还装模作样地拿手托着下巴,看似认真思考一般,连页码都没翻过就说:“还不错,具体事项你和组长陈斌谈谈就好了,我看今天就到这里吧。”
整个过程我都没合上我的嘴巴,原本准备了整整一夜的创意策划的解说和想法构思,顾严诚却那么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这也太没挑战性了吧。还亏我化了个这么尖嘴猴腮的妆出来,真是气死我了。张姐离开后,我去洗手间洗妆,其实我自己也觉得这样够难看的。
正洗着,就听见耳边有人暧昧地说:“哟。粉红色的噢,还带碎花点!蛮少女的嘛。哈哈哈!”
我没听明白,抬起头来就看见顾严诚压着身子倚在我身边的墙壁上,脸凑近我的耳根,这姿势还真暧昧,又是洗手间这么充满无限可能的场所,我突然觉得很不适应,退了几步,望着他疑问了一声:“恩?”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指了指我的领口,更加暧昧地笑了起来。
天啊,我这才发现刚才我弯下身去洗脸的时候,春光乍泄。荷叶边的大领口已经把身体的秘密泄漏无疑。
“虽然不够性感,不过勉强还算是我喜欢的类型。”顾严诚玩味地说着,脸上写满了流氓两个字。保留第一印象,我依旧对这个所谓的年轻有为的男人毫无好感。
“你有什么事吗?”我拍拍脸颊,问他。
“送你回家算不算有事?”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摆出一副很可耻的无赖样。恍惚中我还以为我看见了杜启明第一次送我回家时的情景。
我们第二次见面,杜启明要送我回家,可是却迟迟不肯说出口,带着我在马路上压了一圈又一圈,眼看宿舍就快要关门了,我不得不回去,可是我见他却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我问他:“你还有事吗?”
他又沉默了一阵子,最后说:“如果说送你回宿舍是一件事的话,那就是有事。”我当时就忍不住笑了。杜启明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心高气傲,口是心非。他想送你回家绝对不会说我要送你回家,他喜欢什么都不说,可是他却不知道他不说,那么就没人知道,别人只会误解他,可是就是再怎么误解,他都不愿意去解释。我想让我最最死心的一件事就是杜启明始终没有给我解释他结婚的原因,虽然这个原因早就不重要了,可是我需要他给我一句话,哪怕这句话是对不起都好。
可是杜启明从来没有和我说一声对不起,他的世界里从来不觉得对我有任何亏欠。这才是我下决心离开他的真正原因。
他可以不爱我,可以恨我,讨厌我,可是他不能把我当成路人,伤害了我,自己却一丝愧疚都没有,这是我不能原谅的,我在他的生命里没有一丝的感情色彩,不是喜欢不是讨厌不是爱不是恨不是愧疚不是愤怒,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想起往事来我就一阵心悸,连冷汗都冒了出来。在这个新城市,我还从来没有想起过杜启明这个人,直到今天顾严诚说了一句同样的话。
“我要走了。”我冷漠地离开,想留给顾严诚一个孤寂的背影。却不料被顾严诚拉住:“我必须送你回家。”他的态度很坚硬,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很好奇他怎么就那么大兴趣一定要送我回家呢?!我们很熟吗?!
我被强硬地拉上车:“顾先生,你这样有点过分了吧!”
“过分?哈哈哈哈,想请小姑娘吃顿饭然后送她回家这也算过分?”他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
“可是我们并不熟。”
“不熟?全国一共五十六个名族,我们恰恰都是汉族。全国那么多个城市,我们偏偏都在北京,全国十三亿人口,可我们却都认识同一个人。整个世界那么多餐厅,我们有缘能在有生之年在同一家餐厅吃饭。网络上那么多陌生人擦肩,而你不扁不齐地就关注了我的微薄,还成了我的粉丝,你说这都不算熟,那还有什么算熟的呢?哈哈哈哈哈。”顾严诚口若悬河,把我说得是鸦口无言,完全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他。
我只好冷冰冰地说:“我不想去吃饭,我只想回家。”顾严诚实没有和我争,他直接开到了我家楼下,我很好奇为什么我连我家的地址都没告诉他,他却知道我家的住址。
“别惊讶,我对于你的了解还不仅仅只这一点。哈哈哈!”他笑得高深莫测,让我摸不到头脑。
“你是谁?”我突然有点害怕,感觉自己的生活被偷窥了,对于他我一无所知,而他却好像对我的生活胸有成竹。
“我是谁?哈哈哈,我是顾严诚。”他坐在车里对我微笑地做出一个胜利手势,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开车姗姗离去。
这一切让我很是费解。
晚上我给蒋微打了个电话,连忙问是不是她告诉顾严诚关于我的消息,却被蒋微奚落了一番:“得了吧晓白,顾严诚实喜欢身材火辣性格火爆的妞,你一看就不是他的菜,他怎么可能来跟我打听你的情况啊,别做梦了,就是连我都不做顾严诚这个梦。”
我挂了电话心里堵堵的,不是他的菜就不是啊,我还没想过成为他的菜来着呢。只是不想莫名其妙被人挖掘私人生活而已。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敲门。
我一开门,看见杜思思提个大箱子,一脸疲惫地站在门外。
我张大的嘴半天没合上。[3]喜欢一个人,追着他跟着他粘着他,这没有什么不对。
“我饿了。”杜思思一脸波澜不惊地把箱子提了进来,把手提包随心所欲地扔到到沙发上,然后站到冰箱前到处翻东西吃。我站在门前不知所措,回神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躲到阳台上给陈子渝打电话,打了三遍都无人接听。烦躁!我对着手机说,陈子渝,这可是你自找的,别怪姐姐没通知你!
硬着头皮又回到客厅,笑嘻嘻地拍杜思思的肩:“你怎么来北京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们一声?”
杜思思捧着一盒酸奶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说:“我提前通知你们,你们会让我来嘛?!”
我其实很搞不明白为什么杜思思一边讨厌着我,又一边能这么坦然自若地和我相处。
“你放心,这次我不仅仅是来找陈子渝的,我还是来工作的。”她对我笑,我却只感到头皮发麻。
“你哥不是开公司的吗?你怎么还到北京来工作了?”我问。
“我不喜欢在我哥手下做事,我还年轻啊,多出来闯闯没什么不好。再说了,陈子渝在北京,我当然得跟过来,毕业的时候他说他来北京,我留不住,心里就做了决定要跟过来,只是当时还没跟我爸谈好。”
“你爸不许你来北京?”
“他不是不喜欢我来北京,他是不喜欢我没脸没皮地跟着陈子渝!”
“那你还来?”
“我为什么不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和他在一起,这没什么错。就是我爸也不能阻止我喜欢陈子渝的决心。”她坚决地说。
“那你和你爸?”
“我们吵翻了呗,还能怎样,我爸那个老古董是绝对不会让步的!”她看了我一眼,又加了一句:“你别告诉陈子渝啊,我怕他把我赶回去。”
我心里不知怎么的,莫名酸了一下。我和杜思思相处了四年了,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微妙,不好不坏的。除开陈子渝的事情,她对我真的没话说。她心眼不坏,只是有时候脾气不好。
一碰上陈子渝这三个字,她就神志不清了,可偏偏陈子渝就是和我这个异性走得近,当然这是来北京之前,现在陈子渝的魂都被那个叫郭小婉的女人给勾走了。
一想起郭小婉,我又给陈子渝拨了个电话,我还真怕那小子今晚又把郭小婉给带了回来,那今天就有好戏看了。
打了几个电话后,终于有人接电话了,不过接电话的不是陈子渝本人,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谁?陈子渝本人呢?”我问。
“他现在正在医院呢,你是他家人吗?赶快来看看吧。”那边的人说。
“他怎么了?”我急忙问。
“刚才在酒吧打架,脑部受伤了,才送医院不久。”对方报了个医院的地址,我急急忙忙收了线,牵着杜思思的手就下楼打车。
“出什么事了?”杜思思不解地问。
“陈子渝出事了啦。”我火急火燎地说。
杜思思问到了病房就直接冲了进去,丝毫不管我这个气喘嘘嘘的老人,果然还是重色轻友。我靠在病房边上喘气,却看见坐在病房外的顾严诚,他闭着眼睛,一脸的疲惫。他的手上也包扎着绷带,突然他瞪大眼睛望着我,问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来看朋友,他受伤了。”我抢先说了。
“哈哈,看样子巧了,估计你来看的那朋友就是和我打架那小子。”顾严诚歪着嘴角扯了扯嘴边的肌肉,笑得一脸奸诈。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们为什么打架,就看见郭小婉扶着陈子渝走了出来,陈子渝头上包扎得严严实实,看不出里面到底伤得怎样,杜思思一脸尴尬地跟在他们身后,显然陈子渝没给她嘘寒问暖的机会。郭小婉低头问,这谁啊?
陈子渝摇摇头,说不认识。
我看见杜思思的一张脸比死灰还难看。
虽然我一直明白在感情这件事里,第三个人永远没有资格来评说什么,但是我还是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那就是我插足了杜思思和陈子渝的感情纠纷里,我觉得这是我做的最不应该的一件事。
我说,陈子渝,有点过分了啊,思思大老远地来看你,人家才下的火车就赶来,水都还没赶上喝一口,你怎么就这样啊。
陈子渝的嘴角还有没洗干净的血迹,摸样真像一个刚英雄救美回来的好汉。他看都没看我一眼,拉着郭小婉就走了,留下一脸诧异的我,还有怒气冲天的思思。
不过我好像完全忽略了站在一旁看好戏的顾严诚。
他最后吹着口哨走上来说:“哟呵,好戏演完了啊,两位美女要不要我载你们去吃点夜宵?”他这样一副痞子像,真的让我很难和他的身份地位联想到一块去。
那天晚上,杜思思喝了很多酒,她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掉一滴眼泪,可是她的委屈和难过我却都懂。她的自尊被陈子渝践踏在脚下,她却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她在别的男生面前永远那么心高气傲,看都不屑看上一眼的,可是为了陈子渝,她不惜和父亲吵架,带着行李千山万水地奔过来,可是迎接她的不是火一般的兴高采烈,而是一瓢来自北冰洋的海水。
我很想抱抱她,却怎么都伸不出我的双手。
顾严诚喝了一口酒说:“我给你们说一个笑话吧。”
“……”
“有一个人她失恋了。”
“……”
“然后不停地哭,最后她哭死了。”
我直接觉得头顶黑线,果然很冷,让原本就零下三十度的气温下降到了零下一百度。杜思思倒是哈哈大笑起来,她突然站起来拍拍顾严诚的脸想说什么,可是还没说出口,就晕倒在餐桌上,杜思思的酒量果然还是和原来一样烂啊。
我想起什么来了,问顾严诚:“你为什么要和陈子渝打架?你们认识吗?”
顾严诚说:“对,我们认识。工作上有过来往,打架因为一点小事情,男人嘛,难免冲动。”
我看着顾严诚的侧脸,觉得有些高深莫测。他似乎有很多事情,但是我却不能探到那个底,不过我早就学乖了,不可以浮出水面的事情,我也不愿意去揭晓谜底。
“走吧,我看她这样睡下去明天准要感冒。”顾严诚朝我眨了眨眼,扶起桌上已经沉睡的杜思思往外走。
外面的夜空很深邃,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车上的音乐放着张学友的老歌,他在唱:其实我不想对你连连不舍,但什么让我辗转反侧,不觉我说着说这天就亮了……
以前杜启明唱歌绝对是野鸭子上架,可是唯独唱得好的就是这一首,我们两个人在KTV里,杜启明通常都是安静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鬼哭狼嚎,所以记忆里唱歌时的杜启明都是模糊不清的,也显得特别珍贵。如果把我的人生比喻成一场电影,而杜启明就是那时不时要弹出来的广告,总是出现一阵子,然后就消失了。模模糊糊车就开到了我家楼下,顾严诚凑到我面前来:“小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喇叭叫了三次了,您还没从梦里醒来呢。”
擦汗,我立马下车。
顾严诚却突然拉住我的手,手慢慢还过我的腰,我们离得很近很近,他鼻子下面的两颗青春痘我都看得一清二楚。车外月高天黑,连星星和月亮都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暧昧得不有不像话。
原本以为顾严诚暧昧的眼神里面暗示了接下来的动作,我在心里都已经想好了巴掌要落下的地方,却不料他只是凑在我耳根边上用暖暖的语气说:“安全带。”
瞬间,我真的恨不得飞到火星上去。这都是哪跟哪啊,我的思想真的是太不纯洁了啦!
顾严诚不怀好意地对我笑了笑,然后迅速帮我松开安全带。
我只听见我的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很乱。
上了楼,在家门口乘着我找钥匙的那么一瞬间,杜思思给我吐了一身的酸水残渣的,我简直无法用能在汉语字典里面找得到的中国字来形容那一刻我是有多么想自毁双目的冲动。
正在我惆怅不已的时刻,门开了,陈子渝面无表情地站在我面钱,他很不开心,眉头都皱在一团。
“为什么带她回来?”他捂着鼻子问。
“陈子渝,你能不能小声点,杜思思喝成这样全都是因为你。”我完全不想理他,拖着死猪一样的思思往里走,把她扔在床上,自己奔向浴室,我是一刻都不能忍受这股腥味。
“你打算让她住这?”陈子渝靠着浴室的门往里问我。
他的声音很大,隔着哗啦啦的水声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没有回话,急急忙忙冲洗干净了走出来。
“陈子渝,你是不是被郭小婉那小妖精迷得七荤八素了啊,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陈子渝脸一沉:“陆晓白,你就事说事啊,别太过分。这不干小婉的事,你别把她扯进来。”
“好,我不扯郭小婉,我就说说杜思思和你的事。你凭什么就不让思思住这里,你凭什么就说你不认识思思,你知不知道这句话有多恶毒,它就像一把刀插在思思的胸口上啊!”我承认我情绪有些失控,这还是头一次,我和陈子渝,我们两恶语相向,站在不同的方向,互相伤害对方。
“我告诉你,陆晓白,我一辈子都不会和杜思思在一起,谁都可以,就是她不行!”
我气急败坏,随手捞起个抱枕就扔向陈子渝:“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难道你陆晓白的心里不清楚吗?你还要我说出来吗?好,你都不怕丢人,我还怕什么。我告诉你,我TM就受不了她是杜启明的妹妹,我TM看见她就想起你以前那些不能苟且之事。不,不是以前,是以前和现在,你至今都还没有忘记,你忘了是和我怎么约定的吗?你说要我在北京等你,我等了,你也来了,我很高兴,我以为这样你就能忘记过去了,不再爱他了,可是你呢,呵。晓白,树都是有皮呢,何况是人呢?我一直想好好保护你,在你身边,陪着你哭陪着你笑,可是你怎么就那么不爱惜自己呢?!”陈子渝的情绪从前面的怒气冲冲转为现在的痛心疾首,他扔给我一叠信件,纸片像雪花一样飘在我眼前。那都是我来到北京后,我给杜启明写的信,每一封我都是哭着写完的,每一封写完我都不敢再第二眼。我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心疼和委屈。可是我都隐藏得很好了,陈子渝为什么还要那么赤luoluo来揭穿我呢。
更让人可笑的是,我们为什么要在北京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城市里面讨论一些关于杜启明的话题呢。尽管他都已经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好久好久了。
在那一刹那我突然明白,不管时光流逝了多少年,有些事情永远停留在离你很近很近的地方,平常的日子里你可能不会留意,但是总有一个瞬间,它会突然在你面前呈现,像一个锋利的尖刀,结结实实的插在你的心脏,让你疼,让你哭不出来。
很多事情很多人不是我们不说,就代表我们都忘记了,我们小心翼翼不去触碰,是害怕扯动那根疼痛的心弦,最后让自己掉下泪来。
“陈子渝,你给我句实话,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一直在怨我?”我真的真的很想知道。
他低下头,沉默了一阵子,摇摇头,说:“不,晓白,我不怨你,我怨我自己。”
“我怨我自己为什么要爱你。”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就是个捡垃圾的人,但你是我唯一想要捡到的琥珀。我总是想保护你,教导你往好的地方走。可你偏不,你不学好,爱上不应该爱的人,你为那个人流泪为那个人折腾自己,每次你失魂落魄的样子我都看在眼里,可是我又不是你妈,又不能抓着你过来扇你两巴掌把你给扇清醒了,我只有陪着你,等你清醒过来,等你明白这一切都不是爱情,只不过是你的欲望不能得到满足而长生的幻想罢了。可是你越陷越深,越来越痛苦。我总是说你贱,其实我比你还贱。我总是看着一个自己那么珍惜那么小心翼翼地想捧在手心上的人被别的男人践踏,却不能撒手不管。我很生气,但是不是因为你爱的人不是我而生气,我生气是因为你为什么就要作践自己呢?你为什么就不放过你自己呢。你自己不对自己好,别人再对你好也是徒劳。”
他说着说着就哭了,我也跟着哭了,不能说一句话出来。
一回头,我看见站在卧室门口的杜思思,她穿着我给她换上的花睡裤,长长的卷发散在脑后,她没有哭,只是眼睛里散发出犀利的光,诧异又惊恐地盯着我的脸。[4]陆晓白,你要知道,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陈子渝搬走了,看着他收拾行李的背影,我连问他搬去哪的勇气都没有。
思思也离开了,她走之前始终没有扇我一巴掌,她只是不看我,她的头发散着,我也看不到她的脸。
屋子一下子清净了。
我叫蒋微出来喝酒,虽然我有想过蒋微会嫉恶如仇地骂我一句贱货,然后扬长而去。可是在偌大个北京城,我实在是找不出来那种熟悉的可以一起喝酒诉衷肠的朋友了。
可是最后来的不是蒋微,却是顾严诚。
九点半,顾严诚一阵风似的来了,我点的菜还没上全。他火急火燎地坐在我对面,露出一张贼贱贼贱的笑脸。
“怎么是你?蒋微呢?”我一脸诧异。
“她不来了,临时有事。”
“借口真烂。”我说。
“呵,你还真是个人精啊,对,这还真是借口。我把蒋微给扣下了,特意赶过来陪你吃饭,怎么着,感动吧。”
我不说话,脸色自然不好看。
见我没说话,顾严诚豪迈地拿起菜单:“怎么就叫这么点菜啊,再看几个。”他看了没看,就点了份火锅。
我火了,我说:“顾总,你这是想整死我呢,没看见我现在怒火攻心么,烧死我还怎么的。”
“正好啊,吃火锅,以毒攻毒。”
“这饭我没法吃了。”我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站起来就想走。
“怎么了啊这是?”
“什么怎么啦?我说你凭什么不让蒋微来啊,你凭什么来和我吃饭啊,我们很熟吗?你们真的很过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们凭什么啊凭什么啊!”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歇斯底里地说了很多话。
顾严诚上前拉住我,把我按在座位上。
他说:“陆晓白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就是再怎么生气,这饭还是要吃的,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也没兴趣知道你发生什么事,但是我劝你,化悲痛为饭量!你得这么想啊,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的?等你活到六十岁,你再往回看一眼,那时候你会发现现在发生的所有连个屁都不是。真的,连个屁都比不上。”
“陈子渝搬走了。”我特别冷静地说。
“早该搬了。”
“他是最好的哥们。”我喝了一口酒说。
是的,陈子渝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从来没有想过他对我的感情到底属于哪一种,我一直都觉得如果我要是出什么事了,陈子渝一定是那个可以为我付出生命的人,反过来,我也是。我们有时候好得就跟一个人一样,从来没有在乎过男女有别这回事,也许是从小就太熟悉的关系。
可是就在昨天晚上,他和我说他爱我,我一下子就懵了。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男人在对另外一个男人说我爱你一样,太乱lun了。我以前就和陈子渝说过,如果我们两要谈恋爱,那是会遭天谴的。
陈子渝笑了笑,并没有接话,那天晚上他的眼睛很忧伤,我坐在他身边静静的感受他那似有似无的忧伤,却没有去探究他忧伤的源泉是什么。我想我真的是神经太大条了。
我不想失去陈子渝,也不想和杜思思反目成仇,来到北京,我一无所有,唯独有的就是朋友。可是他们都要离开我的时候,我什么都说不出口,喉咙里面卡着刺。我能做什么呢,我什么都不能做,我也没有脸面做。
顾严诚一定不知道我是一个这么卑贱的人,要是她知道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想他也一定不会想要接近我,更加不会跑来陪我吃这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餐。我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呵呵,我没有一段好爱情,更没有好好珍惜和对待身边的朋友,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伤害别人,又等着被另外的一个人来伤害,用我妈的一句话来说,就是活该!自作孽,不可活啊。
那天晚上我真的喝了很多酒,就跟做梦一样,躺在沙发上,起都起不来。吐没吐我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就看见顾严诚穿着一条短裤站在门口,陈子渝面无表情的在房间里面翻着什么。他没理我,显然是误会我和顾严诚了。
可是我一点也不担心顾严诚会轻薄我,虽然我一睁开眼睛他就在我家的客厅里。
因为我知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一个吐得浑身馊味的女人是多么的不堪入目。
陈子渝并不这样觉得,他火冒三丈地在客厅和房间之间冲来冲去。
我走到陈子渝的房间门口,他指了指手上的一包东西对着站在门口处的顾严诚说:“我回来拿内裤。”说完他就走了,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给我。
门就那么啪的一声关了起来。
顾严诚光着上身,一边披着毛巾擦还在滴着水的头发,一边想说句什么,却被我一个枕头扔过来,我没好气地说:“你最好别给我开口说话,老娘我正在气头上。”
反过脸去,我就找手机,陈子渝那王八蛋连我电话也不肯接,我无奈只有发信息,我说,陈子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过多久,他回了信息,他说,陆晓白,我真是低估了你,我现在一句话都不想和你说。
看着这条短信,我觉得我和陈子渝这段友情可能真的就这样完了,不管是以前我怎么样过分,怎么样不爱惜自己,他都没有说过再也不想理我这样的话,他都还是会站在我的身边,为我解决一切难题。这一次他是真的对我太失望了。
我病恹恹的发了一条自暴自弃的信息,我说,陈子渝,你爱怎样想就怎样想吧,对,我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低贱,我一点也不爱自己,更加不会爱你,既然这样,我们绝交吧。
发完信息,我倒在床上,昏昏欲睡,手机跟预想中的一样,再也没有响起来过。
我实在不知道我这一睡是睡了几天几夜。只知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傍晚上,手机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顾严诚夜已经离开了。我失魂落魄地走到浴室里。一边冲着澡一边把那晚的事情再想了一遍,想来想去觉得实在是没什么好想的。
随便喝了瓶牛奶,就充电开手机,才一开机,蒋微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听说你和老顾过夜了!”她的声音显得比见了巴拿马还要兴奋。
我刚喝进去的牛奶就这样喷了出来。
“谁告诉你的啊。”
“老顾自己说的啊!”
“叫他去死好吗。”我没好气的说。
“对了,陆晓白,陈子渝正式交女朋友了,你知道不。”
我喝了口凉水,喉咙里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吞水声,我突然觉得那些声音很寂寞,寂寞得很好听。
陈子渝的女朋友不是郭小婉,也不是杜思思,听说是夜店里面认识的陪酒女,蒋微说那女的长得实在是俗不可耐,也不知道怎么陈子渝的品味那么奇特,一点也比不上杜思思。
我拿着电话,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有一个劲地喝水。
最后我问:“那人你知道是谁吗?”
“知道啊,喝酒的时候常看见的。”
“走,带我去瞧瞧去。”我说。
蒋微谈恋爱了,晚上碰面的时候,她带了个男人过来。对方是研究生,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和蒋微这样的潮人实在有点不搭调。可是爱情这回事谁有说得准,用蒋微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自己那双紧随时尚潮流的眼睛有时候也会有复古的时刻,研究生就是蒋微的复古时代。
哦,对了,研究生叫杨立军,一听起来就像那种搞科研或者有什么建功伟迹的人。蒋微在大学时代也是小妖精,男朋友那是大把大把的换,那时候宁佳有那么一阵子特看不惯蒋微,老说她是花上个狐狸装就真以为自己是妩媚娘了。其实宁佳这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表现。不过蒋微的的风流史也只有一个学期而已,大二开始她就再也没有过任何约会,形单影只的,我们都以为她是失恋后一蹶不振,却不料她是看破男色,觉得无趣罢了。
男人多了嘛,也就那回事,还没说上两句话,就色迷迷地把你往床上哄,上半身思考的女人实在没办法和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共同达成思想上行为上的一致。
蒋微大二才二十岁,却总结出这么精辟又实用的真理,让我们都感叹这得经过多少血泪史啊,得看破多少红尘啊,关键是,得有多少个男朋友啊。那时候我还在为杜启明一个男人醉生梦死的时候蒋微已经从风花雪月场上退隐江湖了。
而杨立军就是再次点燃蒋微的男人。
听说杨立军为了追求蒋微还被蒋微楼下的警卫误认为是小偷而暴打过一顿。杨立军想在蒋微生日这天给她一个惊喜,于是想到晚上十二点的时候爬到蒋微的阳台上,为她点燃520支蜡烛,最后蜡烛上去了,而杨立军却去了急诊室。
那天晚上蒋微就答应了杨立军。
“晓白,你还真别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命运那么一回事。有些时候无论你怎么争取,不是你的终究不会是你的,但是有时候无论你怎么躲怎么推卸,是你的总归你要拿着。”
我不知道蒋微为什么要这样说,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知不知道我和陈子渝还有杜思思之间的事情,总之我现在乱透了,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蒋微这发生的一切,我始终觉得告诉蒋微这一切的人不应该是我,又怎么可以是我。
那天晚上我见到了传说中陈子渝的正式女友,她在酒吧里,大家都叫她小琪。灯光下她化了很浓艳的妆,却有着一对酒窝,虽然穿着打扮是很俗气,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她的眼睛里面有着很亮很亮的光芒,那就是她的眼睛扫向角落里的陈子渝的时候,她好像看到了珠宝,眼睛里全是金闪闪的情意。
她坐在一堆男人中间,被他们挽着腰,眼睛时不时瞄着坐在一边喝酒的陈子渝。我看不下去,顾不得蒋微的劝说,一股脑的就冲到陈子渝面前,顺手就把整杯酒倒到他脸上,陈子渝大叫了一声,整个店里嗨得震天响的音乐停了下来,大家都望着我们。
我说,陈子渝,你要谈恋爱你也要好好找个女人啊,你怎么就堕落到找那种女人呢?
我指着小琪的方向,她站在一群男人中间,穿的露脐装还被一个男人用手挽着水蛇一样的腰。
“老子我找什么样的女人干你啥事啊,你是我谁啊,是我妈还是我爸啊。”陈子渝简直就是不可理喻。我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告诉你陆晓白,我的事不需要你过问。”
“我也告诉你陈子渝,今天这事我他妈就管定了!”我也蛮横了起来,只觉得血往上冲着。
最后我们都气呼呼地坐了下来,不说一句话的盯着对方看,看着看着,陈子渝的眼睛里面突然湿润了,他低下头,不再看我,喝了一杯酒,然后用一种很轻很轻的语气跟我说话。
他说:“晓白,你知道吗,我太辛苦了,我一看见你就觉得辛苦,我骗你我TM是一驴。”
“我求你了,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你的事情我也再也不想插手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我突然就笑了起来。
那一刻,我在心底对自己说,陈子渝,我希望你会比我幸福。
然后我离开了酒吧,因为我实在怕看见陈子渝那一张冷漠却又憔悴的脸。
人和人的相处总是这样,不是别人伤我,就是我伤别人。[5]人生不是算数,大多数时候都没有正确答案。
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回去看我妈。毛豆已经开始上大学了,学校在上海,离家挺远的。我觉得我妈现在挺孤单的,一个人在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晚上十二点一刻的火车,我什么都没带,手机也好,笔记本也好,我都留在北京,只买了一张票,就这样上了火车。
小时候我就很喜欢这样的旅程,买一张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下一站会是哪里,却有着莫名的期待。
我坐了十五个小时的火车,到家的时候就已经第二天下午傍晚了。我下了车,看见我妈正坐在家门口的老槐树下织毛衣。她和街道里的一些邻居们说说笑笑,以前的伤痛已经从她的脸上抹去,也看不见手术给她留下的阴影,转眼间我妈怎么就变成了积极乐观的化身呢,她的额头上就像贴了一句话:所有的伤痛都会过去,所有的明天都还是有着希望。
可是我的心里为什么却有一种酸楚呢。
晚上我妈给我下了一碗三鲜面,放了我最喜欢吃的蛋卷。
我嬉皮笑脸地说,我妈的手艺真不是盖的。
我妈敲了敲我的头问,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回来了。
想回来看看都不成么,这里还是不是我家啊。我低头嗦了两口面没心没肺和我掐。
我就怕你是不是出啥事了。她一边收拾厨房一边探出个脑袋来。
晚上我和我妈睡在一个被窝里。已经好久好久没和她一起睡觉了,我这人有个毛病,睡眠不好,晚上一有个风吹草动就睡不着,所以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睡觉。后来和杜启明在一起的时候,我晚上几乎都是醒着的,看着他的脸,一直看着一直看着,并不是我不想睡,而是杜启明睡觉打呼噜,我一刻都闭不上眼睛。
我突然挽着我妈的胳膊说,妈,你找个老伴吧。
我妈瞪了我一眼,说,找什么找,一个人这样挺好的。
不会寂寞吗?我问。
不是还有你和我们家豆儿嘛。难不成你们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长大了都不要我这个老太婆了啊。我可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们拉扯大的啊。我妈认真了。
我笑了笑,说,我和毛豆终究代替不了我爸啊。再说我们长大了都得在外工作,你在家怎么办。
你爸是谁都代替不了的,不仅仅是你和毛豆。想什么呢,这丫头,快点睡吧。
一整晚,我都没有睡着,我忘记了,我不仅仅睡眠不好,我还认床,很久没回家了,偶然回来一次,连个床都欺负我。
在家呆了三天,我就走了。我妈催着我走,说请假久了不好,才出来上班的,怎么不懂要吃苦耐劳的。
我买了火车票坐在候车厅里一边等车,一边神游瞎想着。却在火车站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不是别人,是顾严诚。
他戴着棒球帽,穿着卡其色的中长风衣,一双运动鞋,站在人群里像个大学生,丝毫看不出来这是接手签个字就能创收好几千万的老总。他还戴着墨镜,显然一副乔装打扮,可是我还是一眼就看出了是他,因为他脖子上的那一根半颗心的钻石项链,那可是我一直虎视眈眈的东西。从第一次见到顾严诚我就看见他戴着了,所以记忆特别深刻。
我穿过人群,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跟踪我?”我气呼呼地问。
顾严诚不急着回话,倒是从头到尾把我给看了一遍,用的是一种很鄙夷的眼光:“跟踪?就你!小姐,你省省吧。我还不至于这么低级趣味。”
“……那你明明在北京,现在怎么来这种小城镇了?不要和我说这样的地方还需要你顾总来开会啥的。”
“还挺稀奇的,这地是你陆晓白开得吗?就许你陆晓白来,别人都不许来。”他把墨镜给摘了,露出一张白皙英俊的脸,我不得不承认,某一瞬间我确实是看呆了。
“那……你干嘛坐火车啊,这么有钱,应该坐飞机的啊?”我有点结巴,说不上话来。
“我勤俭节约,体验生活。”我看见顾严诚的脸上有那么一丝奸诈的笑,好像在得意着什么。火车这时候进了站,顾严诚一句话都没说就拉着我挤上了车。
让我好奇的是,顾严诚的位置是和我连在一起的。这小子八成是跟踪我。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踪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有着一丝丝开心。应该是一种还被人记起的开心。
“陆小姐,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来这里是祭拜我母亲的,完全没有跟踪你的意思。至于座位,那完全是巧合。真的是巧合,百分百巧合。”已经闭着眼睛假装睡觉的顾严诚突然开口道。
我心莫名悸动了一下。
原来他母亲已经过世了。
顾严诚没有张开眼睛,他的眼睫毛在车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特别特别的长,虽然是闭着眼睛的,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一种哀伤在慢慢蔓延。
“我妈妈很喜欢坐火车,以前我们每次回来都是坐火车回来看望外公。小小的车厢,带一些水果和饮料,虽然时间很长,却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后来我外公去世了,十三岁那年母亲也去世了。后来我出国了,回国之后我每年都要来这里看望看望外公和母亲。这里还是没变什么,火车站还是那么小。呵,可是我却长大很多了。”顾严诚歪着头靠在车窗往外望着。他的话很低,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在说给往事听。
我为自己的猜忌和自作多情感觉到很尴尬,脸红得跟柿子似的,有点不知所措。
“所以你每次来都是坐火车都是为了怀念以前和你母亲的时光啊。”
恩,顾严诚点点头。
后来我们不再说话,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就像在同一个空间的两个人穿梭到不同的时空里。
十几个小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熬过来了,没有睡一下,偏偏就下车了,中间顾严诚睡熟了,他的头轻轻地搭在我肩膀上,我却不想动,也不想推醒他,这个肩膀也许这是我们最近的距离了。虽然我并没有多喜欢他那时候。
下了车,顾严诚的助理来接他,车就停在车站外,我正想悄悄溜走却被顾严诚抓了个正着。
“溜哪去啊?上车。”他把我拎小羊似的丢进车里。
我正想说不用了,车也就已经开起来了。
开到楼下,顾严诚也拖着行李箱下来了,我一头雾水。
他走到我家的门口,停住,掏出钥匙来开门,我跟在后面嘴巴长得足够可以吞下一个鸡蛋的。
“顾严诚!你什么时候有我家的钥匙的啊?!”我拦在他和门中间,不许他进门。
“少大惊小怪了,我已经租下这里了。”顾严诚风轻云淡地说。
我脑袋半天没转过来,完全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
别人都说留过洋的人最会把妹了,把你哄得云里雾里的,然后直接上床后拍拍屁股走人。我看顾严诚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在火车上我有那么一刹那有想和他做朋友的冲动。
顾严诚拖着皮箱准备进去,我用了浑身的尽才把他拉出来。
“顾严诚,到底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哎,我很累了,陆小姐,你先让我进去坐着说行吧。”顾严诚顶着一张诚恳的脸说。
“不行,必须说清楚,否则甭想进去。”我才不会因为这样就心软。
“房子是你让房东帮你招合租的,而我是通过房东来应租,交完钱房东把钥匙给了我,我现在就住这了啊。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来问我吗?”顾严诚明显得不耐烦的样子,我站在门前,不知道说啥是好。
“顾总,你玩我呢,北京城那么大,而您那么有钱,干吗还要出来租房子啊。”我是真的被他惹毛了。
老头回来了,我现在开始不住家里了。顾严诚推开我,急急忙忙进了屋。
老头?
老头是谁?我纳闷了。
顾严诚并没回答我,只是风风火火地推开洗手间的门,我这才明白过来刚才他那一张便秘的脸是为什么了。
还没进去三秒钟,就听见他在里面鬼哭狼嚎地叫:“MD,陆晓白,我和你没完!”
哈哈,不用说,我们的顾总,尿裤子了!
这真的是件太好笑的事情,导致我一个晚上都在傻笑。谁能知道一个二十几岁的大男人还会尿裤子,这TM是我来北京后觉得最好玩的一件事了。
顾严诚对这件事极为恼火。我想他要是知道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蒋微,他一定会因为搬来和我合租而悔恨终身,这是他辉煌的一生中最无耻的败笔。
不过和顾严诚合租的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觉得很新鲜。不过顾严诚有着很恐怖的一面,这是蒋微告诉我的。
顾严诚所说的老头就是他爸,他们关系很不好,所以每次老头一回国,顾严诚都会从家里搬出来,两个人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一年里面几乎不会互相交谈,也不见上一面,可是顾严诚的所有举动,他爸都监控了。
蒋微说,要我千万不要说到他爸的事情,要不,他会立马翻脸。
我抱着电话啧啧了两声,脾气还真够怪异的啊。
最后蒋微打趣了两句,我们两就把电话挂了。不过,顾严诚到底为什么要和我一起住呢,他明明很有钱,何必要合租?用他的资产在北京最惬意的郊区买一栋别墅简直是绰绰有余啊。
我越想越觉得奇怪,好像他搬来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可是又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我决定放弃去想了,因为想也没用。人生又不是算术,大多数时候都没有正确答案。[6]我们人通常只有一个心脏,却有两个心房。一个住着快乐,一个住着悲伤。
自从顾严诚住进来后,我总感觉屋子里有一股荷尔蒙的味道在飘。以前陈子渝住在这里的时候,我压根没有想过男女授受不亲这件事,因为我们太熟悉了。我也绝对不会因为陈子渝在浴室里面洗澡而感觉到想入非非,陈子渝也不会因为看见我洗内衣而觉得气氛暧昧。
可是顾严诚不一样。
当我再大大咧咧的去敲一个男人的厕所门时,里面总会传来一阵怒吼:“陆晓白,你到底是不是女人!”是的,在我尿急万分的时刻,我是不可能像一个淑女一样静候等待。
顾严诚看见我拿着粉红色的内衣走过客厅的时候通常会涨得脸通红。很难想象一个情场老手居然还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脸红。
他的尴尬渐渐改变了我的一些坏毛病。
比如,他不喜欢喝咖啡,所以家里的咖啡渐渐都变成了绿茶。
顾严诚有洁癖,所以我从一个星期搞一次卫生而改为三天一次。蒋微有时候会在我耳边敲鼓着:“其实顾严诚真的挺好的,现在你们又住在一起,你干脆先下手为强啊。”
我呸呸呸地打断蒋微的电话,我觉得顾严诚要是会接受我这样的女人,那得先自毁双目,这是没可能的事。
蒋微啧啧了两声,挂了电话。
周末我留在公司加班,为了少呆在家里和顾严诚相处,我决定留下来跟着张姐去检查和顾严诚公司合作的那个广告的拍摄进度。摄影地点在北京的四环上,我们把车开到一个废弃的旧工厂外,那里有临时搭建的化妆间和休息室。其实都是用塑料纸隔离起来的。
一些模特在期间穿梭着,远远瞟过去,我不得不感叹,人瘦真的是穿什么都好看。那小胳膊小腿的,我是一辈子都无法达到那个境界了。张姐找到负责人老陈,说明来意。老陈带着我们来到会客厅等导演。说是会客厅,其实就是隔离出来的一小块空间,摆几个桌子椅子的。
我不知道这次的广告为什么顾严诚要交给我来做。估计张姐也没想到对方会找一个从来没接过案子的新手来操作,不过这次是关于名牌手表的广告,怎么来说也是比较大的单,所以张姐比我还紧张,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
在我正处在梦游状态的时候,有人拍我的肩膀:“哟,这不是陆晓白么。”
我反头一看,真是相当的惊喜。
一张熟悉的脸立在我面前。我猛地站起来,锤了对方一拳:“蟋蟀!”
他腼腆地笑了笑,手上还拿着化妆工具:“没想到在这碰见你了。”
蟋蟀是我大学里面玩得好的哥们,那时候除了陈子渝,就数蟋蟀和我铁了。蟋蟀在大学里面简直就是混儿过来的,没上过几节课,来教室了也只是趴着睡觉。那时候我,蟋蟀,蒋微,宁佳,我们几个经常聚在学校的后山上打斗地主,谁输了谁请吃羊肉火锅。杜思思那时候得考驾照,忙得没时间陪我们一起堕落。其实她是我们中间最不会打牌的人,我们都觉得她是为了躲过请客吃饭所以才找借口去练车的。后来貌似是蒋微输得最多,不过吃到最后我们连续一个月上火,导致一有谁提到羊肉火锅,我们都条件反射地反胃想吐。
大学的岁月就是用来折腾和消磨的。不过消磨过头了就一定得付出代价。
蟋蟀的代价就是他差点得留级,大一期末的考试,他好几门考试挂红灯,我和宁佳还特坏,打赌说这回蟋蟀肯定得留级,我堵的是留,宁佳勉为其难只好选不留了。后来蟋蟀居然没留级,他补考破天荒的全过了。
那次我输了一百块钱给宁佳,饿了我一个星期。
不过我一直觉得蟋蟀是一个表面上看上去对啥都不在乎的人,用老一辈的人来说就是一个混世魔王,可是他骨子里是一个在关键时刻较真的人,只要他想做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做到,并且做得最好。不过我发现他想做的事情太少了。
就拿爱情来说吧。大二学期末,蟋蟀追过蒋微。那时候蒋微已经处在看破红尘的状态中。我们都琢磨着有一场好戏看,戏名就叫,看痴心汉如何攻下冷面女王。
其实蟋蟀长得挺帅的,他一米八三的个头,又瘦又白。就是颓废了点,嘴角喜欢叼根烟,带有一点摇滚青年的气质,有点玩世不恭的味,和蒋微站在一起,我们都觉得很般配。蟋蟀打球特帅,不过这么帅的男生却只和我们这一个宿舍的女生玩得好,真的还有点蹊跷,不过在蟋蟀开始追蒋微后,我们就都明白了。
因为蟋蟀是北方人,所以说话挺直接的,有一天晚上他直接把蒋微拉出来,把一娃娃强塞蒋微怀里,点了跟烟说:“你说吧,这事怎么解决?”
蒋微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口气就像黑社老大来要债似的,哪里像一个追求者说的话。
蒋微是被吓得没敢说话,蟋蟀坐在我们楼下的水泥地上,抽了口烟,弹了一下烟灰,然后站起来,摆摆手,说他懂了,然后就这么走了。
这件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毕业典礼那天,我去送蟋蟀坐车。我问他,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蒋微。
蟋蟀没有回答我,他背对着我摆了摆手,连一句再见都没有,就跳上了火车,特艺术。
那时候我就觉得蟋蟀以后会走上和艺术相关的道路,没想到他现在做的居然是化妆师。
晚上我们一起坐在小巷子里的路边摊上喝酒吃烧烤。蟋蟀豪情万丈地掏出钱包来说,小陆啊,你尽管吃,今天都哥哥请客。
感情他跟个大款似的了。
不过我心情不错,一口气喝了一瓶啤酒。
我问蟋蟀你怎么来北京了。
蟋蟀吃了口肉说:“糊里糊涂就来了,也没想那么多,有公司要,就来呗,刚毕业,得混口饭吃。”
说到一半,蟋蟀想起了什么似的,抓住我说:“杜思思是不是也在北京啊?”
我擦了一下嘴边上的油,问:“怎么了?”
“没,我就是今天在片场上看见一来试镜的模特。跟杜思思有点像,她是自己化了妆过来的,拍了两张照就走了,所以我也没没来得及问,所以也不确定。”
我停下,望着蟋蟀说:“杜思思还真是在北京呢。”
“那就对了,那个试镜的八九不离十就是杜思思了。我的眼力应该不错。”蟋蟀胸有成竹地说。
其实杜思思上次离开了之后,我就一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是我一点也不担心她没有去处。杜思思的人际关系远远比我知道得要广阔得多,想想那杜启明可是开公司的老总,那人脉能不四通八达么。别说是在北京了,就是在那阿富汗,搞不好杜启明都有认识的朋友。
只不过我心里还是不好过,再怎么说我和杜启明的那几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几年,杜思思对我怎么样我都没有反击的余地。
有时候语言真的很苍白,什么对不起抱歉的话,听起来就是那么的空洞,甚至会觉得嘲讽。在我真正感觉到抱歉的时候还真的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我和蟋蟀都嗨过头,蟋蟀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他喝了很多很多酒,还抽了很多很多烟,我都快被他吐出来的烟雾呛死了,我一边拉着蟋蟀的手,一边拿下他的酒瓶子。
“你这是怎么了?看见我不开心吗?”
“不开心。”
“哟,都成化妆师了还不开心啊,多潮的一职业啊。”
“不开心,真不开心,一点也不开心,我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做啥,我觉得我学了那么多年美术都白学了,其实我应该去搞设计的,而不是在这里帮一群低级趣味的人涂抹粉底,每天把自己打扮成一妖怪似的。”
蟋蟀以前学过画画,我大学里很少看见蟋蟀来上课,后来偶然有一次才知道他都是在自己的画室里画画,那是他打工赚钱租来的画室。这个画室蟋蟀从不带人进去,所以我们都没进去过,也没人看过蟋蟀的作品。
我抬头望着满天繁星,突然很伤感。北京那么大,这个世界那么大,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年轻的人们为自己的理想忧伤烦恼呢?
蟋蟀喝醉了,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说:“晓白,我记得你毕业的时候问我有没有真的喜欢过蒋微,其实我很想回答你,但是我没有资格回答你。”
我喝了口酒说:“那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陆晓白,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谁都不能说。”
我点点头:“我不说。”
“其实,蒋微给我做过模特,对,就是那种裸体模特。那时候我惊呆了。她真美,美得让我心烦意乱。可是我根本就没资格去喜欢她,一个连自己的未来都不能掌控的人,是没资格去谈论爱情。所以蒋微的决定是对的。”蟋蟀的脸上写满的成熟,我原本想告诉他,蒋微现在很好,还找到了杨立军这个研究生,可是后来我什么都没有说。
有人说过,我们人通常只有一个心脏,却有两个心房。一个住着快乐;一个住着悲伤。我不想让蒋微幸福得笑太大声,怕吵醒了旁边蟋蟀的悲伤。
告别蟋蟀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钻进出租车里,看着车窗外的路灯,呼啦啦一闪而过的车辆,心里莫名觉得惆怅,蟋蟀的话点醒了我,他的梦想在远方,那么我的梦想呢?
我似乎没有梦想。以前我以为我的梦想就是杜启明,是爱情。为爱而生,为爱而死。后来我失去了杜启明,我的爱随之也没了,而我却再也找不到我的梦想。
想着想着就到家楼下了。
一打开门,就看见顾严诚黑着一张脸坐在客厅沙发上,对面坐着一位老伯,头发已经有一半白了,可是精神却很好的样子。
在家门口我就听见很激烈的争执,可是我一进门大家就都不说话了。气氛明显很尴尬。
老伯站起来看了我一眼,对顾严诚说:“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顾严诚冷冰冰地说:“不用想了,我是不会回去的。”
老伯不再说话,整了整衣服,离开了。
我心里已经明白几分,那应该是顾严诚的父亲,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找到这里来了,这段合租的生活真的还让我蛮懊恼的。不知道他们两的父子关系会不会影响到我的生活,但愿不会吧。
顾严诚的脸色不好看,我的心情也并不阳光,所以我没有过问这件事,走进自己的房间拿了衣服准备洗澡,进过顾严诚身边的时候,他抓住我,鼻子在我面前嗅了嗅:“陆晓白,你喝酒了。”
“恩。”我点点头。
“为什么喝酒?”
我没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心情不好?掉钱了?还是被上司责骂了?”顾严诚一边翻报纸一边问我。看样子他并不打算自己告诉我他父亲的事情。其实我也不太好奇,只是他一直像放炮似的质问我问题,我才来了兴趣。我突然趴到顾严诚的身边,我说:“顾严诚,我们在谈恋爱吗?”
“啊?”他脸上俨然一副写着“你疯了吧!”这几个字的表情。
“那你干吗质问我的事情?我们是合租关系,你的事情你不会告诉我,那么我的事情也和你无关。”
“嘭”的一声,我关上了洗手间的门。[7]小男孩的母亲死了,而那个小男孩如今已经长大成人。
顾严诚的父亲来找我,就在我的公司楼下。
下午四点半,我才刚下班走出大楼,就被人叫住了。老头没下车,叫司机来拦住我。感觉像电视里面的黑社会大哥找人麻烦似的。
他带我去吃饭。没说是怎么找到我的,但是我想有钱人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虽然他上了一定的年纪,不过说话却一点也不含糊。
“我也不兜圈子了。陆小姐是明白人,直接开个价钱就好。”他利索地说。
“恩?”我完全不明白他说得是什么意思。
“我必须要这个儿子回到我身边,希望你能体谅一个父亲的苦心。”老头更加步步逼近。
我急忙摆摆手:“我想您误会了,我和顾严诚并不是那样的关系,他只不过是租了我的房子而已。没您想得那么复杂,我们是很普通的朋友。”
“呵呵,不管你们什么关系,我只希望他能够回到我这个可怜的父亲身边,如果有机会,你就帮我劝劝他。我们之间的误会太深太深了,我怕哪天我就是死了也听不到他叫我一声爸啊。”顾老头的脸上很悲伤,他说着说着就像要哭了。
我一边小心翼翼地喝着果汁,一边慢吞吞地问:“那么,能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吗?”
顾老头看了看我,不再说话。
我想我问错了话。
顾老头始终还是没有告诉我他和顾严诚之间有什么误会,他给了开了张我十万块钱的支票,说是给我的定金,帮他劝顾严诚回去的定金,事成之后才给我另外的五十万。说完他就走了,这一点倒和顾严诚很像,看起来都那么冷漠。
我拿着那张支票哭笑不得。其实我应该很开心,因为我穷。我真的是很穷很穷,至今我的存折上面都还没有一万块钱,我吃的穿的都很便宜,离开了杜启明,我就是一个一穷二白的女人。但是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我感觉到沮丧,连头都太不起来。
这个情景太熟悉,我想起我拿走杜启明的那些钱的场景,那个车窗外的灯红酒绿,杜启明侧着的半脸,他连看都不再愿意看我一眼,就在我拿着那些钱去拯救我的母亲的时候。就是明明觉得自己卑贱,可是还是要伸手去要那些钱。
我不能做一丝的反抗,因为我需要这些钱。生活生活,不就是生下来,活下去么。
所以我要让母亲继续活下来。
我不能憎恨生活,我也不能憎恨别人。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他们丝毫不珍惜自己所拥有的财富,开口闭口就是好几百万,而有些人一家五口洗脸都要用刷玩牙的水。这就是差距,这就是不一样的世界。
而这个世界太讽刺了。
晚上我很早很早就回家了,可顾严诚没有回来,那一个晚上他都没有回来。我等他等了一晚上,然后直接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在梦里我听见自己哭泣的声音。我那么那么憎恨金钱,却还是要为了钱去牺牲自己,我一直都以为是因为金钱,杜启明才不能选择和我在一起。而现在我明白,是金钱让这个世界分出了等级。贫穷永远高攀不上富贵。我和杜启明注定不能在一起,是因为我们出生的时候等级就不一样,我永远也高攀不上他。
顾严诚回来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半,我洗洗刷刷准备去上班。原本昨天晚上我是打算竭斯底里地把十万块钱扔到他的脸上,然后让他滚出去。
可是现在我却异常冷静,我把支票摆在客厅的餐桌上,然后说:“顾严诚,你搬走吧。”
“恩?”他不明白地望着我。
“我不喜欢和太有钱的人做朋友。”我冷漠地说。
他笑了笑,一脸的疲惫:“这是什么话,好像一开始你就知道我并不穷。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没出什么事。顾严诚,我没有说要和你做朋友,你也不要再强制性地进入我的生活我的世界,我不欢迎你。”说完我就想开门离开,可是却被顾严诚一把扣下。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支票,问:“是不是顾建峰来找过你了?”
我当然知道顾严诚说得是他爸。
“呵,根本就不用理他。完全当他不存在就好了。”顾严诚不以为然地说。
我难过地瞟了一眼他,我说:“我不在乎你爸,我在乎的是我自己。顾严诚你不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你不会明白我有多不喜欢富贵人家。我讨厌有钱的男人,特别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用钱来解决的人。因为钱,我失去过最宝贵的东西,包括爱情。这样的心情是你不会明白。”
顾严诚突然安静下来,他轻声说:“你说你憎恨金钱,我又何尝不是。我明白你的心情……”
“你明白个屁,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就是一傻逼。我TM因为钱失去了一个孩子。你懂个屁。”我抢过顾严诚的话,竭斯底里地说,真的很奇怪,我明明没有喝酒,却像醉得不省人事一般,胡言乱语,口无遮拦。脸上的泪和鼻涕早已经一塌糊涂。
整个屋子都显得太寂静。
再也没有一丝声响。
顾严诚慢慢走过来,然后站到我的面前,他俯下上身来,猛地把我抱入怀中。一刹那,春暖花开般的温暖侵袭全身,好久好久了,没有人这样好好的抱过我了。
真的太久了。
久得让我此刻放下了所有防备,抱紧顾严诚的后背,死劲往他怀里钻,我的眼泪弄脏了他的高级衬衫,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要的不多,此时此刻那压抑着两年的情绪和委屈终于倾泻而出。我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感觉到轻松。
那天顾严诚没有出门工作,我也没有。
我们就像大学里面两个逃课的调皮小破孩一样,因为偶尔的放纵而欢天喜地。
也许你很难想象两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还能做出如此不稳重的事情来。
我们买了两张去天津的票,临时决定去看海,这个提议是顾严诚提出来的,他似乎很喜欢很喜欢坐火车,不知道是因为真的喜欢还是因为怀念母亲。我突然就喜欢上这样的旅行,匆忙而刺激。
我们到达海边的时候已经是黑夜了,没有一点亮光。我们脱了鞋子在沙滩上走,有微微的风吹过来。顾严诚的背影很高大,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这样的安全感很熟悉,熟悉的让我泪如雨下。
我想他了,我真的真的太想念杜启明了。
这个男人始终没有来陪我看海边的落日。那是我决定来北京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在学校门前分开。我看着他和他太太离开,可是最终最终,我还是不甘心,深夜我跑到海边给杜启明发信息,我说,你来找我。
你来了,我就不走了。
手机短信显示对方已经收到短讯。可是他没有来,我等了一晚上,他没有来。
我们真正的结束了。我再也再也看不到他的脸,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那么忘不掉这个人,他就像流在我身上的血液一样,永远隔离不掉,是我的养分是我的生命。
我爱着他,用尽了我余生的力量。可是我们再也不会在一起。
这多么悲伤。
黑夜里,顾严诚叹了口气轻声和我说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让我觉得我所有的爱情都是如此渺小。
渺小得不堪一击。
我们并排坐在沙地里,顾严诚缓缓地说:“有一个小男孩,他有一个了不起的爸爸。他爸爸是个木匠师,他们每天都一起去爬山,收集各式各样的好木材,然后小男孩就看着爸爸用自己的双手做出一件又一件的家具。有时候有剩下的木头,爸爸就给小男孩做帆船,小男孩得到帆船后就暗下决心,长大后一定要成为爸爸一样的心灵手巧的木匠。可是十三岁那年,小男孩从外面玩耍回来,听见房间里面爸爸和妈妈在激烈的争吵,小男孩看见妈妈从楼上滚了下来,满头是血的倒在地上。可是他的爸爸从那之后就得到一笔钱,他开始做买卖,赚很多很多的钱。那些钱在小男孩眼里每一张都沾满了母亲的鲜血,每一张都是,他憎恨那些钱,更憎恨他爸爸。”
顾严诚没有哭,他的眼泪只是静静从眼角淌出来,他的喉咙艰难地发出极力想隐瞒的哽咽声。
“小男孩的母亲死了,而那个小男孩如今已经长大成人。”我太想哭,可是却觉得喉咙很紧很紧。其实我想说的是“小男孩的母亲死了,而那个小男孩就是你。”
可是我最后还是选择没有说出口,我想他如果不想说出来,那么我也不要去点穿他。
寂静的海水在我们面前,触手可及的冰凉寒冷到了我的心里。
顾严诚的故事太沉重了,沉重得让我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以前我以为他只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地公子哥,整天玩世不恭,到处调戏美女,喜欢香槟跑车,永远不会知道生活最真实的一面。可是我现在明白了,那些都不过是躯壳,他的心早已经属于黑夜,我能想象在漆黑的夜晚顾严诚紧紧地抱住自己寂寞而恐惧的模样。黑夜真的是个好东西,能够让我们安抚那些血迹斑斑却又不为人知的创伤。
此刻我很想很想拥抱他,就像他在我最悲伤的时候抱住我一样。在我反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顾严诚靠在我身边睡着了,他的额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肩膀角上,小心翼翼,生怕吵到了别人似的。
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顾严诚。虽然周围一切都是漆黑的,可是我却觉得我看得比以前每一次都清楚。
他的头发很软很软,就和他的心一样。他的眼很弯很弯,就像天上的月亮。他的鼻子很挺很挺,就像喜马拉雅的山脉。我的心跳得很快很快,就像新年第一天放的鞭炮。
“不要这么凑近我,我会一不小心吻到你。”顾严诚闭着眼睛突然说道。
原来他没睡着。
我急忙推开他,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还没安静一回,就又原形毕露了,差点被他给骗了。
“走走走。”顾严诚站起来拉我。
我跟着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沙问:“去哪?”
“找地歇着去,风大起来了。”顾严诚自顾自地说。
我紧张地问:“我们不回去啊。”
他看了看天:“天全黑了,我累死了,昨天晚上还加了一晚上的班,我也不打算今天还通宵啊。”我偷偷抬起眼角,看了看顾严诚的脸色,他看上去确实很累,眼睛疲惫的半眯着,都看不见里面的神情。
我们走回到公路对面的酒店,顾严诚拿出身份证问我:“你身上带了钱没?”
“啊?”我瞪着眼睛望着他。
“走得太急,没带钱包。”他摆摆手,我顿时感觉到五雷轰顶。要知道我钱包里可就只有买两张火车票回北京的钱啊!顾严诚看我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直接动手从我身后把钱包给搜了出来,掏出三张一百块,就再也没有其他了。
“嘿,还算好。除了买票,还剩五十块,看能不能找到便宜的旅店。”顾严诚神采飞扬地说。眼睛已经开始四下摸索了。
我真是后悔死了,当初自己怎么会答应跟他出来看海的,真是脑子坏掉了。
不过我们运气也不算太坏,走了十几分钟就找到了便宜的旅店,不过我们只能住一个屋里了。
那是很便宜的房,顾严诚进去倒床就睡,任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不过那天晚上他睡得很安心,我看了一晚上的电视,他都没再睁开眼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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