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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时光的马甲叫欺骗杜思思喜欢喝酒,并且千杯不醉。
可是这一次她却醉了,冲上来就抓我印着阿凡达图像的衣领。嚷嚷的声音比放炮还要响亮。
“陆晓白,你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她说完准备给我来一巴掌,举起的手却被旁边的宁佳拉住。她说,思思,别太过分了。
我摆摆手,我说,宁佳你让她扇吧,只要她扇下去,那么过完今晚,我们两也就两清了。
杜思思听了这话,冷笑起来:“陆晓白,我不扇你!我们两清不了!”
我没说话,倒是坐在角落里一直一声不吭的蒋微拍了一下桌子:“都有完没完啊,今天你们是想吃散伙饭了么!好好吃不行么?!一个个非得弄得苦大仇深!”
这饭没法吃下去。本来是来给蒋微过生日的,好久没开荤的几个人说好一起下馆子让蒋微好犒劳犒劳我们,现在却弄得不欢而散。
蒋微去结账,杜思思没被宁佳按住,乘机拿了桌上的一杯酒就往我脸上洒:“小贱人,连孩子都怀上了,还死不承认和陈子渝搞在一起!”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靠,我是怀上了孩子,可是我什么时候和陈子渝搞在了一起啊![1]医院的气味不是一般的难闻。
以前我很害怕生病,因为我妈会骂我。她没有时间来陪我看病,我一生病她就要请假,一请假一天的薪水就被扣得没有了。所以以前我生病的时候我都不会和她说,自己一个人扛着,但是没有一次能扛住的,所以每次都一直拖得很严重,我妈就会骂我骂得更凶,因为要花多一倍的价钱去买药。
现在我仍然很害怕生病,站在医院门口愣了半天都不敢踏进去。
陈子渝走在我前面,忙着签字和办理一些手续,我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你是不是害怕了?”他反过脸来问我。
“怕?!我陆晓白还真没怕过什么!”我咬咬牙。
二十万,就这么一趟就来了,我还能怕吗?!眼一闭,眼一睁,一切就过去了,我妈说咬一咬牙,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陈子渝想了想,拉住我的手往回走,说,要不我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不就是钱吗,我们不至于这样。
走到医院门口,我又停下来:“什么都别说了,上吧。”我往回走,手术科大夫用眼斜了斜我:“你们到底做不做。”
“做。”“不做。”我和陈子渝两个不同的声音。
到底做不做!大夫怒了。她看了看病历,又一脸不屑,还是大学生吧?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初早干嘛去了!
她一脸的横肉看得我想吐,多看几眼我都嫌扎眼,转身自己走进帘子后面,我说:“开始吧,不废话了。”
手术三天后,杜启明的钱准时打到了我的卡上。他倒是蛮守信用,当初坐在他豪华宝马内,我告诉他我怀孕了,他表现得非常冷静。
我说,你放心,我自己会处理掉。
杜启明的手在车轮盘上转悠着,最后他问我,你要多少?
二十万吧。我眼都不眨地说。
这个钱我必须要,也是我应得的,我对自己说,我怕我一心软就什么都要不回来了。
在车的反面镜里,我看到杜启明嘴角笑了笑。他点了点头。这就算是答应了。
我抓着我的耐克双肩包,逃似的下了他的车。
当我躺在手术室内的那一刻,我想我是忘记了,杜启明在我身后说,陆晓白,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你不说,我也就不问。
不,我就是这样的人,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包括我自己。
二十万对你杜先生来说也不算什么,可是对于我,是火急火燎的救命钱。像杜启明这样的有钱人是不会明白穷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我在陈子渝租来的小屋里住了五天。宿舍里有杜思思,我没敢回,也没去学校请假,陈子渝这几天也没敢见杜思思,他一直不太喜欢杜思思,虽然思思胡搅蛮缠着陈子渝也有一年了,但是他还是受不了她那一身男人似的脾气。思思爱喝酒,拍起人的肩,就像六尺男儿。最主要的是杜思思出生在军事家庭,一不高兴动不动就说,小心我一枪蹦了你!大一的时候有一次两人因为另外一个班系的女学生而争吵起来,杜思思就真的掏出一把枪来,指着陈子渝的脑袋。陈子渝表面上装得比谁都威武不屈,其实被吓得腿都站不稳。思思一走,他就拉着我立马瘫了。后来思思跟我们说,那抢是假的。真枪在她爸那,谁也拿不走。
所以这次,杜思思看见我们一起从医院的妇产科出来,她没当场毙掉我们两已经算好事了。还好陈子渝反应快,上了出租车溜得及时,要再晚一步,我想我们现在估计都已经化成一滩血水了。陈子渝为这事埋怨死我了,天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朝我念叨,陆晓白啊陆晓白,你这次可把我害惨了,杜思思已经在通告栏写了通缉信了,对我们这对“狗男女”现金悬赏呢!
我笑,她是不是早已经磨刀霍霍向猪羊了,哈哈哈。
陈子渝白了我一眼,表示对我的彻底绝望。
他捞起白色的长T衣袖,进了厨房,开始做买回来的菜。我望着他的背影又想起十八岁高考那年,我爸送我去考场,出来就被从天而降的钢管砸中脑袋,当场死亡。可是我妈一直瞒着我,两天的考试,我都没有见到我爸,我妈一直陪着我,不做饭,也不吃饭,她脸上在笑,可是心里却在滴血。陈子渝那时候也高考,可是他在我家给我们做了两天的饭,也是穿着白色的T恤,在厨房里露出个勾着腰的背影。
那时候虽然我很是怀疑,可还是吃得挺欢,一边吃还一边和陈子渝斗嘴,他和我一个学校,一个年级,一个班。只是他的父母在外地打工,家里只有奶奶,没有人陪他高考,他也从来不在乎这些。那天晚上我突然和我妈说,我突然不想考了,我想复读。
我妈不说话,装睡,还时不时打起了呼噜。
他们都掩饰得很好,我居然没有听见一点风声。
后来我一高考完后,我妈就整个人崩溃了。我推开考场的大门,就抓住陈子渝的书包带子,我说:“你和我说实话吧,发生了什么事,我心里都已经猜到七八分了。”
那个暑假陈子渝给我们家做了整整一暑假的饭,我妈怎么都没从悲伤里恍过来,整个人都痴痴呆呆的,我也不会做家务,所以陈子渝的厨艺全都是在我家给锻炼出来的。
后来每次我们大家一聚一起,夸陈子渝的菜做得好吃,我就要站出来说,那可是拜我所赐。
不过在杜思思瞄上他之后,我就再没说过这样的话了。
我怕杜思思一枪崩了我的嘴。
我躲了一星期,身体也好多了,陈子渝去上建筑系的课,我就在家自己给自己熬药,有时候玩玩他的电脑,有时候看看电视。一个星期后,我打开手机,里面短信跟黄河之水似的涌进来,宁佳和蒋微给了我几十个电话,除了问我去向就是问我去向,还有科系辅导员的十几个电话,除了威胁我不来上课就开除我也没别的内容了。只有一条,是杜启明的。
他问我,钱收到了吗!
我气得摔了手机,诺基亚的直板也没见得有多经摔,才一下就四分五裂了。
这王八蛋,关心的永远都只是钱。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女人躺在冰冷的一张手术台上是怎样的心情。因为他从来不会出面陪你去医院,他是公共人物,有着很好的幌子,他不去,不是因为不爱你,是因为影响,是因为狗仔队,是因为千千万万的新闻媒体。他是你的神,只需要你的瞻仰和敬畏,当然还需要你的投怀和送抱。你需要聪明,还要有一点自知之明。懂得什么是适可而止,也永远不会胡搅蛮缠。
我和杜启明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端着红酒站在他那两千万豪宅里,笑得合不上嘴,他用手指了指我的额头,说:“小屁孩一个,你懂得个啥。”说完就一把搂过我,嘴贪婪地在我脖子上蹭。
外面的夜很黑,看不清楚这个世界。我的心也跟着黑了,窗外玩家灯火,我却越来越看不清楚我自己。
没有人知道我和杜启明的事情,除了陈子渝。现在电视相亲节目上不是很流行一句话吗?
我就是哭,也要做在宝马里哭。
杜启明的宝马停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陈子渝为这事鄙视过我好长一段时间,他差不多就和我形同陌路,撞见我都嫌我恶心。当时我记得晚上从杜启明车上下来之后,陈子渝就跑过来拉我。他不由分说就扇了我一巴掌,那真的是一个狠狠的巴掌,比后妈还后妈,把我整个人都扇懵了。
我说,你干嘛呢,疯了吧!
陈子渝吼我,我他妈看你才疯了呢,你也不怕你妈伤心。
这小子下手没少用力,我半边脸立竿见影就肿了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挣扎地说。
还不是呢,我都盯着你三天了,同一个人同一辆车同一个小区,你还骗我呢。他气呼呼。
我不说话,懒得理他,一个人牛哄哄地往前冲着走。
钱就那么重要?他朝着我背影吼了一句。
对,就是那么重要!我头也不回地说。
没有钱,我妈就连伤心的资格都没有了。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去考虑伤心不伤心这个问题了。
陈子渝,这种滋味你是不会懂。
我到银行去取钱,输密码的时候手都有点抖,人就是生得贱,没钱的时候天天求着,现在有了这笔钱了,又怕三怕四。
自动取款机上显示500000,我数了两遍,确定是十万的位数才放心开始转账。我给毛豆发了条信息,我说,钱我已经打到帐户上,赶紧把钱交了。
毛豆很快回信息给我,他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咬咬牙,算了算,说这两天就回去。
毛豆打了个哦字。
毛豆是我弟。正在上高中,他刚生下来的时候我爸吃了一大碗的毛豆,紧接着,他打了一个很响亮的屁,我妈那时候就发作了,所以我弟一生下来就小名就叫毛豆了,纪念我爸那个催产的响屁。后来上学后老师给毛豆取了个学名,叫陆晓锋。还挺像模像样的,可是我们还是习惯叫他毛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改过。
那年我爸过世之后,我妈总是精神恍惚,嘴里念念叨叨的,那时候毛豆刚上初中,可是这小子比我还懂事,我妈有时候会很糊涂,一大早起来连毛豆都不认识了,拿着手里的饭碗就要砸毛豆,我连忙横在中间拦住我妈,毛豆却不怕,他走到我妈身边,一把抱住我妈,安抚我妈的头,说,妈,没事的,没有了爸,还有我和姐。
我妈立马就安静了,不吵也不闹了,我不知道毛豆怎么就能知道我妈的内心焦躁不安了。总之我妈这样的情绪时不时发作一下,发作起来谁也不认识,谁都不在她的世界里。
有时候饭也不吃,就只会对着我爸的遗像留眼泪。后来又不知道怎么的,有一天她突然起了个大早,清晨六点不到她就起床了,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地做早餐。我和毛豆都感觉到奇怪,因为平时早饭都是毛豆来做的。后来我妈就好了,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后来医生说这是一种悲伤转移法,病人通常会把内心不能承受的悲伤转移到另外一个人或者一件事上,来分担这些压力和抑郁的情绪,这样是一种很好的现象,说明病人还会控制自己,知道自己承受不住了,懂得分散注意。
我和陈子渝都觉得毛豆是个大小孩了。我很疼毛豆,大三的那年春节,杜启明送了我一部手机,我死皮赖脸地硬是要来了两部,另外一部是准备给毛豆的。
杜启明笑了笑,说,送给你两部手机算什么,就是你要天上的月亮,我杜启明都想办法给你弄下来。
我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我说,杜总,这话你哄哄那些无知少女就好了,对我陆晓白来说,花言巧语还没白花花的银子来得实在。
杜启明不太高兴,说,你现在怎么动不动就提钱,多俗气。
我转过头去看窗外的焰火,十二点了,新年的钟声正在响起,全国的人民都在团聚,毛豆跟陈子渝还有我妈包着饺子等着我回家,可是我却站在杜启明在这个城市里临时的办公公寓里,拿着两部最新款的夏普手机,看窗外星星点火。
我说,我会变得这么俗气,也是拜你杜总所赐。我想起杜启明霸道地把我锁在这个房间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愤怒。说得话也像一把利剑,扎进杜启明的胸口上。他果然被我刺中要害,再没有了温存的欲望,换下了浴袍,披上外套就拉着我往门外走。
我问,干嘛?
他说,我送你回家。
他这是不开心了,我知道的。这是他的惯例,只要你一惹到他,触了他的点,他就会赶你走,把你从他的床上,他的家里,他的城市里赶出来,最后他会把你从他心里赶走。我已经试过从他的床上滚出去了。
那还是第一次,大一那年杜思思过生日,那真的是豪华派对啊。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排场,会场上那么多好吃的,好喝的,那时候我跟陈子渝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做自助餐的名词。陈子渝坐在一角看我海吃海喝,杜思思招呼着来的一些朋友,连屁股都没坐热就要站起来,后来干脆回都不回我们这餐桌了,蒋微偷偷指着杜思思对我们说,你们知道吗,思思的爸爸是首长,很高的官,年轻的时候还是神枪手,枪法精准很,一枪毙掉一个脑袋。在这一块没几个人敢得罪她爸爸。
陈子渝很不屑这样的高官子弟,我就不信没犯法的他也敢毙?!那还有没有王法了。
杜思思听见这话,马上就涌了过来,指着陈子渝就说,你什么意思?故意闹事是不是。
陈子渝当时刚进大学,血气方刚,还是一热血青年,最看不惯这种大小姐的架势了,扔了碗筷就往外走,他就是挺爱恨分明的,脾气也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杜思思就是看上了陈子渝这点拽拽的模样。
陈子渝走后,思思就要我们陪她喝酒,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
最后我毫无悬念的喝醉了,拿着思思胡乱中塞到我手里的酒店房间的钥匙,胡乱地推开了一扇门,胡乱地躺在了一张床上,还胡乱地钻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所有的酒精都在发作,脑子里什么感觉都没有,浑身乏力,就算世界末日也没有此刻找一张床睡下迫在眉睫。
有人从身后紧紧地抱住我,越来越紧,似乎要把我箍得窒息,我的身体越来越热,酒精烧昏了我的头。
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叫我,他对我说,喂喂喂,起来。
他把我赶下床赶出房门,连着我的衣服,我的包都被扔了出来,他对我说,对不起,小姐,我的床从来不睡女娃!
那是我和杜启明的第一次见面,却被他凶神恶煞地拎了出来,扔出了我的衣服还有我的包。不过,他奶奶的看都没看我一眼,他怎么就知道我是女的呢!难不成他用摸得![2].该是我的我都拿走,不是我的,多了一毛我都还给你!杜启明的办公室在二十九层,站在观光电梯上往下望总有一种即将升天的感觉。我恐高,站在超过三层的建筑物上我都两腿发软,从电梯里面出来我差点就跪到地上了。这还是我第一次主动来找杜启明。
这里所有的人都叫他杜总,杜董事。
他多有钱,多有身份,多有地位,我不知道,也不关心。他做什么的,出的是怎样的名,我一概不问。我想他压根没想过我会来这么公共的场所找他,说不定会气得暴跳如雷,还会面目狰狞地威胁我以后再也不许来找他。
可是一切出乎我的意料,当我把银行卡递到他桌子上去的时候,他没有半点惊讶,他甚至很淡定从容地继续批着他的文件。
“什么事?”他头也抬地问我,继续拿着笔在文件上勾勾画画。
“你为什么不生气?为我来这里找你而生气?”我补充。
“生气?我为什要生气!”
“电视里面不是都这样演的么?!像我这样的女人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就应该招来大老爷们的一个耳光,或者一顿诉骂么?!”
“呵呵,这里你随时都可以来,”他狡猾地说,“我们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想来,随时可以。”我真佩服这人可以无耻到这地步,说得还面不改色,心不惊肉不跳。我也不自找没趣,直接回到正题。
“我来还你的钱。”
他好像被这个回答勾起了兴趣:“挺新鲜的,你还有钱还我。”他从来都这样看轻我。
“我是没钱还你那二十万,但是你给我多的钱,我也一毛都不会多要。”我恨恨地说,说完我就想转身离开。
却不料杜启明冷笑了一声:“我想,那些钱你大可不必还给我。”我反过脸来好奇地望着他,问着为什么。他从一堆文件里抽出一份扔到我面前,那里是我妈的病情报告。
天啊,他竟然背地里去调查了我。
“你居然调查我!”我撕毁了那份克隆来的病情报告,心里悲愤至极。
“要不你以为我会这么轻而易举给你五十万吗?不错,陆晓白,我是有钱,我也不在乎钱,你也可以找我要钱,但是我必须要知道你找我要的每一笔钱的去处,你吃也好穿也好玩也好,你爱怎么花怎么花,但是我必须知道你怎么花的。我是个对凡事都要弄得清清楚楚的人,钱也不例外。”杜启明放下手中的笔走到我身边来。他把什么都看得很透彻,他表面上什么都不过问,也不限制我,可是背地里却什么都弄得清清楚楚,第一次我感觉到杜启明的可怕。
“你妈的病二十万是绝对不够的,五十万估计还少了点,你先拿着,以后有得是用钱的地方。如果需要,我还可以给你妈请最好的外科医生。”他转我身后,用鼻子嗅了嗅我的发。
“真香,什么牌子的香水?”
我咬牙切齿地说:“我从不用香水,我身上之所以有香味,那是因为我除去了身上散发出恶臭的东西。”
那就是你,杜启明的孩子。
我从杜启明的办公室冲出来之后,坚决地踏上了回家的长途汽车,毛豆发信息来:“姐,手术是明天早上十点半开始。”我告诉毛豆等着我回去,随后又给陈子渝发了条信息,便关上手机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我爸走后没多久,我妈就换上了肾病,毛豆升高三的那一年,我妈就恶化了病情,我大三的时候我妈就变成了尿毒症。我上网一查,立马就冲出去哭了。
医生说要换肾,毛豆隐隐约约知道我妈的病情严重性,他曾经不只一次的说,姐,我出去打工吧,我不愿意,毛豆很聪明,成绩也一直很好,最主要的是他很乖很懂事,他应该继续读书学知识考大学,我说,这钱我能有办法,你只要在家这边帮我照顾好我妈就行了。
那时候我就开始“密谋”着怎么筹钱这个事情。陈子渝知道这件事情,可是他那杯水车薪的,也难救济得过来,你能救急,却不能救穷,这穷是一个无底洞,怎么塞都塞不满。我到家的时候正是早上八点多,毛豆不知道我回来了,正在家里做早餐,他跟学校请了假,去医院陪我妈。见到我出现家门前时,毛豆的眼睛亮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暗了下去,他叫我姐,手术医院安排的是最好的医生,不过我也不知道是谁给安排的。我以为是你出钱给安排的呢,后来问了那个陈医生,却说不是你。
我心里有个底,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你还没吃饭吧。我刚买了土豆饼。”毛豆的懂事让我有点心酸,毛豆啊毛豆,你走错了人家,在我们家你散失了你原本在这个年纪应有的快乐,还要和我一起承担这么多不幸。我忍不住抱了抱毛豆,毛豆把嘴对着我的耳边安慰我:“姐,我们老师说耶稣会成全所有有诚心人的愿望,我每天都给他送两个包子去,然后给他磕三个头,看在我这么有诚心的份上,我想他一定会保佑妈妈手术成功的,你别担心。”他的头发硬硬的刺在我的脸上,却比刺在我心里还疼,早就忘记怎么哭的我还是没忍住,我说,傻气,耶稣只会宽恕有罪的人,帮人洗清内心的罪恶。你们那什么破老师。
毛豆摸摸脑袋,原来是这样啊。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的笑在阳光下开出一朵花来,无比纯洁美丽。
我在医院陪了我妈三天三夜,她在隔离间,一个小时800块,她呆了三天三夜,三天三夜后我终于再次看见我妈的脸,从隔离间里推出来的人就像是进了一遭鬼门关,越显金贵,所以说没钱最好不要生病,杜启明料事如神,他说得很对,二十万只单单是那手术换肾的费用而已,像那八百块一个小时的隔离间不是我自食其力能给得起的费,当然这还只是一笔很小的费用。
毛豆说得对,耶稣是会保佑心诚的人的。
我妈转到单独的观察间。我被护士带着走,准备好的银行卡来刷各种费用,护士小姐笑笑对我说,这一切的费用已经有人帮我付好了,不用再付款了。明天还会有专门的看护过来照顾你妈,一切都不用太担心。
我收好银行卡,心里明白得很这是谁安排好的,除了他也不会再有别的人。
毛豆瞪得大大的眼睛望了望我,我也望了望他,捏了捏他的脸蛋:“以后要好好读书,跟姐姐一起还钱,知道了不!”
毛豆点点头,似懂非懂。
杜思思开着车来接我,那是她爸在她二十岁生日的时候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杜思思是很爱惜车的人,平时她很少开,这次还专程开来接我回学校,我真是有点受宠若惊。
从车上跳下来的还有蒋微跟宁佳,三个人穿得跟女飞贼似的堵在医院的门口,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遭抢劫了。
宁佳先开口:“消失那么久,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大家找你都快找疯了,辅导员差点就报警了。”
毛豆望着她们,又好奇地望了望我。
“毛豆,坐过豪华私家车没?”我假装乐呵呵地逗毛豆。
毛豆摇摇头。
我拉开杜思思的车门,一把就扔毛豆进去。杜思思迅速抓住我的手:“我们和你说话呢!”
“要不是陈子渝和我们说你妈的事,我们还真会以为你被歹徒绑架了,我们真的报警了,你知道不!”蒋微也来说我。
我受不了,摆摆手,说,各位大姐放过我,我就想清净一下不行么。
晚上杜思思站在我边上,她又喝酒,毛豆在车里都睡着了。我们四站在江边上吹着风,思思说,对不起,上次是误会,陈子渝都解释了。
我笑,压根就没怪过你,你就那脾气,我知道。
不过,那男人是谁啊?她凑近我悄悄地说。
这个不好说,我说是谢霆锋你信吗?!哈哈哈!我打打幌子混过去。杜思思揣了我一脚,然后很深沉地说,幸好只是一个误会,你要真和陈子渝有一腿,我还真不知道我一气之下,到底是开枪打死陈子渝还是一枪打死你。
这句话让我浑身打了个寒战,一年前,我和杜启明在他的豪宅里吃饭,那时候我们还正热恋当中。他心情还不错,我和他说了一个笑话,我说,杜启明,要是我怀孕了你会有什么反应?
还能有什么反应?!生下来啊,然后送出国留学。他不当回事,随心所欲地说。
我恶作剧般的试探他,我说,要是那孩子不是你的呢?
他停下了夹菜的动作,郑重其事地望着我说,陆晓白,不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知道吗,你杜叔叔我很不高兴!
我不知死活,继续挑衅地说,那要是真的呢?
杜启明放下碗筷,他说,要是真的,我就杀了你和那个奸夫,然后再自杀。
一年后,我真的有了孩子,可是杜启明再也不会那么轻松地说要生下来了。我知道这个孩子不会出世,所以我才敢怀上。因为这个孩子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阴谋,这是一个比杜启明的黑心还要黑的阴谋。
当陈子渝知道我要用孩子来威胁杜启明找其要钱的时候,他砸破了一个茶杯,他说,陆晓白你怎么不干脆生下来,那样你要得钱不是会更多吗?到时候会让你数不胜数,花到下半辈子都花不完。
是啊,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杜启明的孩子那肯定也会像杜启明一样非同寻常。到时候他们整个家族都来寻求这个孩子也说不一定。可是,不不不,这个孩子不能生下来,生下来一切就完了。
陈子渝问,为什么。
我说,要是我说这个孩子压根就不是杜启明的,你信不信。
陈子渝愣了半天,好一会才恍过神来,他说,陆晓白,我只能说一句话,你胆真大。[3]。我们站在时间的彼岸,找不回当初的那个少年。
杜启明刚认识我的那阵子,我们不是这样子的。他在我眼里不是名人,没有身份没有地位,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刚毕业的小青年,穿美特斯邦威79块钱一件的立领T恤,早上闭着眼睛去肯德基买可乐和汉堡,挤公车,玩最普通的惠普笔记本,会熬夜打游戏,装得酷酷地追女生。我一直以为他就是这样子的,有点傲慢和锐气又浑身充满了激情。
那时候他从来不开车来学校找我,下了公交车就往我们学校门口边上的石狮子上一坐。第一次他来找我,是因为我遗落在他酒店房间里的学生证,他来还我。那天我接到他的电话,都半天没反应过来,他说他是杜启明,我问,杜启明是谁啊?!
杜启明说,你下来就知道了。
我站在宿舍的走廊上往下看,杜启明穿着洗得泛白的牛仔裤站在那颗小白杨下面,挺直挺直的。顿时我就想起来了,是那个在酒店抱着我睡,然后在半夜里又把我赶出房间的恶劣男。一想到这,我就火烧脖子了,恨不得把那一页从我的历史上抹掉。
“我不认识你。”我说。
“我也不认识你,你要是不想要你的学生证和报考证,那我就走了。”他威胁我。
“得得得,你等等,我就下来。”
那天我仔仔细细观察了杜启明,他其实张得挺秀色可餐的,我这个人俗,喜欢看帅哥,还喜欢看有点拽拽的帅哥,不要轻易笑,脸上终年像喜马拉雅山的山顶,整个人就冷得像个冰窟。杜启明这几点都符合我的审美。杜思思曾经说我是那种自我找虐型的,不喜欢顺从自己的,专门找那种不解风情不懂浪漫不懂表达不懂付出的人。这样的人爱一次就感觉整个人生的爱都用光了。杜思思说得有一点对,我不爱和整天把我宠上天的男人在一起,我爱的男人一定要让我用着瞻仰的姿态,他可以是终年不会融化的冰山,但是他的爱一定会比海还要深沉,他不会说出来,却什么都已经帮我做好。
杜启明总是笑我不切实际,他说,这样的男人都死绝了。其实没有,我爱过一个人,他就是像山一样雄伟可靠又像海一样波涛汹涌的男人。杜启明问我是谁,我笑了笑,我说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也不配知道。
他不再追问,只是抱紧我,他说,不管这个人是谁,都是我比较幸运,因为你始终只能站在我身边。
我的眼眶一下就湿了。他不知道那一刻,我是有多么揪心,如此这般的痛。
大一的夏天暑假,我留在这个城市打暑假工。在一家肥皂厂的仓库包装那些肥皂,仓库离学校有两个小时的车程,每天早上我都要五点半就爬起来,胡乱洗洗脸就开始赶公交车去郊区的肥皂厂,晚上只能赶到最后一班车回学校宿舍,有时候加班的话就赶不到最后一班车,这时候我就只有在网吧凑合一个晚上,第二天再去仓库上班。这样的工作一个月八百块的工资,我从来不和杜思思她们说,要是被她们知道了恐怕又会救济同情,这些都不是我需要的。
杜启明突然来找我,我正在仓库的角落里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装肥皂,他冲进来,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出去,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穿工作装的模样,西装革履,精神干净。
“一小姑娘干嘛不回家好好呆着,在这里干嘛?!”他的语气像我长辈,其实也没比我大得了多少。
“我这是体验生活,你懂什么。”我不满他的态度,他是我的谁啊,凭什么管我的是事情!
“我懂什么,我懂得比你多得去了。”杜启明冷笑着。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学校,而是跟在杜启明的身后,他带我去了他的住处,一套单身公寓。当然,他还请我在大排挡胡吃海喝。吃完,天色就黑了,我说我没住处,学校太远了,我小心翼翼地说,明摆着就是博取同情,博取收留,可是杜启明却简单明了地回绝了我,他说,不可以,你别指望我会收留你。我假装豪气地摆摆手,我说,谁要你收留了,我自有去处!
你可以去哪?杜启明多嘴问了句。
我说,网吧啊,还能有哪,酒店我可是去不起。
杜启明一定很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多嘴后悔不已。
他带我回家了。
表面上我装得满不在乎,其实我很紧张,我没和男生在深夜单独在一间房里相处过,上一次和杜启明那个不算,我们彼此都喝醉了酒,分不清东南西北是男是女的,纯属误会一场。可是这一次,杜启明没有喝酒,我也没有。
我站在干净整洁的房间内,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们两并不算熟,甚至还很陌生,可是我们又好像很熟悉。第一次见面我们是在酒店房间的床上,我走错了房门,第二次见面是在我宿舍楼下面,他还给我落下的学生证和考试证件。第三次见面我们在肥皂厂仓库,晚上我们又来到了一个有床的场所。
可能因为和床这种暧昧的字眼一扯上关系,男人和女人就自然而然熟悉了起来。
杜启明进屋后根本就没搭理过我,睁眼瞧都没瞧我一眼。只顾着自己洗澡,换衣服。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动都不敢动。杜启明从浴室里出来,带着一阵清新的香味,我有点被这香味勾了魂,以至于杜启明连叫我三声我都没回过神来。他扔给我一床被子和枕头,说:“你就睡那吧。”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就这样对一个客人?还是一个女客人。他怎么好意思跟没事一样爬到床上摆了个大字形?!“为什么你不让我睡床?”我理直气壮地问他。
“我说了,我的床不睡女的。”他翻了个身,冷冰冰地说。
我还想张嘴再问些什么,却被他挡回去:“要是不想再被赶出去,就闭嘴睡觉,我很困了。”我对着杜启明的背影,想着这一切还真够荒唐的,带着这一肚子的莫名其妙的荒唐,我也渐渐入睡。
第二天醒来,杜启明早就已经不在了,桌子上有他的字条,他要我醒来就马上离开,并且收拾好一切东西,包括桌子上的牛奶和面包。
他还真是个生活饮食很规律的人,可惜我不爱吃牛奶和面包,我只喜欢吃米粉包子还有土豆饼。
自从杜启明知道我在肥皂厂打工的事情后,他就经常下班后来找我。我开始很不明白他怎么有那么多时间来找我,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他正在和这家肥皂厂有工作上的合作,所以找我很方便。他经常请我吃饭,有时候是路边的小摊馄饨,有时候是江边的火锅鱼,有时候也很小资地带我去吃牛排喝红酒。其实我能感觉到他并不是很喜欢我,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候,他也是冷冷清清一个人,不太说话,也不轻易笑,可是他就是喜欢来找我。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你喜欢来找我一起吃饭?
杜启明只说了四个字,他说,因为你傻。
我笑了笑,不再说话。
他不快乐,我能感觉到。我不是傻,我只是不想懂得太多。杜启明之所以喜欢来找我,那是因为他只想找个人陪他吃饭,他只要有一个人呆在他身边,不需要说话不需要沟通和倾诉,他只是不想一个人,而那个人是谁都无所谓的,是谁都可以,任何人都可以。我并不是不明白这些,只是,杜启明来找我的时候,我根本就无法拒绝。
我不会拒绝,就像向日葵从来不会拒绝太阳一般。
整整一个暑假,我都很少联系陈子渝,他总是会给我发信息说一些我妈的情况还有毛豆的功课。虽然我回的话不多,但是我却无比的安心,如果把人生比如成一个人体,那么陈子渝无疑是我的眼睛和耳朵。很多人都是他在帮我看着,很多事情都是他在帮我听着。我很感谢我的生命里有陈子渝这么一个朋友,可是这个朋友最终却要离我而去。
大二一开学,我就病了,去肥皂厂一结完工资,在公交车上我就开始头晕目眩。陈子渝刚好那天返校回来,我被送进医院不久,陈子渝就风尘仆仆地从学校赶来了。其实我没啥,就是有点贫血,可是他还是没少数落我一顿,可是数落归数落,该做啥他还是做着。他是真的对我好啊,我从来没见过对我那么好的男生了。回去后我嚷嚷食堂的饭难吃,我只想吃回笼的天津灌汤包,学校附近没有天津灌汤包,他每天早上早起半个小时骑车去买。他知道我需要钱,也总是很努力地去赚钱,所以他撕毁了公布栏上所有的招聘兼职广告,自己却偷偷去面试兼职,发下来的工资就总是不声不响地全补贴在我的伙食里。他不让我知道,可是我什么都知道。我在陈子渝面前是任性的,我有时候会很无理取闹,比如说在我有一次冬天晚上的十一点半,寝室都关门了,我给陈子渝打电话,我说我想吃冰淇淋,陈子渝起初不肯去买,我就威胁他,我说你不去买来,我就从我们女生寝室的四楼跳下去。他就真的会去,他相信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十一点半,大冬天的,连校门都关了,他肯定是翻墙出去,不知道跑了多少条街道,敲响了多少家已经关门的超市,被多少人翻过白眼,可是他还是买来了送到我宿舍,我穿着毛拖鞋开心地望着他笑。陈子渝是个好人,可惜他怎么就遇见我这么一个人呢。
也许换了别的女生,早就内心不设防了。可是偏偏是我,这个内心需要很多很多宠爱的人,因为感情贫乏,所以总是在不停地摄取,杜思思有时候说得很对,因为十八岁那年父亲的突然死亡和母亲的疯癫让我不堪重负,只有靠不停地寻找爱来填补我自己内心的黑洞,却不管别人心里的黑洞越来越大。我离不开对我好的人,却又不愿意去爱任何人。
所以我和杜启明是同一类人,我们都是极其自私的人。
所以我们才心心相惜。[4]。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每个人都不愿意告诉别人的心伤。
有一次,我激怒了杜启明。我们在一起吃饭,中途他去上洗手间,手机放在桌子上没有拿走,我没忍住我的好奇心拿他的手机准备翻翻看,不过我敢发誓,当时我纯粹是出于对杜启明的好奇,我只想探知他,了解他的一切。我想知道他手机里下了哪些小说,玩的是哪一部游戏,对于他的那些莺莺燕燕我并不感兴趣,可是,在我还没有解开手机锁,杜启明就回来了,他发现手机没带在身上便急急忙忙回来取,而这时候手机正在我手中,我记得那个手机屏保上美丽的女孩有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
杜启明突然用力抓住我的手腕,他说:“谁让你动我东西!”他夺回去,把手机放到口袋里。
我笑了笑,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如此紧张,我说:“这么生气做什么,难不成是你的前女友?”
我不知死活的触及着杜启明心里的点。他狠狠地望着我,手伸向我的脖子,他掐住那修长的白皙,我很恐惧,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冷得像毒蛇,发起狂来像一头残暴的狮,他竟然为了一个破手机而想杀了我,掐住我,死死地不肯松手。
“陆晓白,我警告你,不要企图去了解我,你会后悔的。”他不许任何人探进他的世界,那样他会愤怒,好像有外星人入侵了他的领土。
可是我不,我是陆晓白,我跟别人不一样。你不让我去的地方,我就偏要去看看。
“杜启明,这就是你为什么这么冷漠的根源么?”我继续询问,一步一步地猜测,从他的反应里琢磨他的心理。你不是想掐死我么,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这胆。
他的手掐得越紧,我几乎透不过起来。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我真的会死掉,可是最后杜启明松开了手。他说,你既然那么有兴趣,那么我就告诉你。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我走到对面的大马路上,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我们钻进去,他坐在前排,我坐在后排,我听见他对司机低沉地说了一句,远山墓地。
我感觉我的手心里冒着丝丝冷汗。
现在已经接近深夜了,十一点四十分。我们却在驶向墓地的途中,连司机都有点害怕和不敢相信,连问了三遍才确定我们要去的地方。
秋天已经开始有了丝丝凉意,我穿着单衣跟在杜启明的身后,觉得冷,再加上这是墓地,心里更加是慌张。杜启明该不会想在这里对我杀人灭口吧,直接把我大卸八块,然后挖个坑就可以埋了我。我想着,杜启明却突然停下来,我没止住脚,一头撞在他后背上。杜启明没好气地说:“你没魂了你,不会走路啊。”
我问他:“你带我到这来做什么?”
“怎么,你怕?”他继续一直往前走,头也不回。
“怕。”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还怕鬼?”他说。
“不,我只是怕你。”我说
“我?”杜启明好奇。
“怕你是变态精神病患者,把我带到荒山野岭大卸八块,最后还吃了我的尸体。”我泄恨地说着,说着说着,连我自己都开始信以为真了,浑身不自觉就起了鸡皮疙瘩。
“陆晓白你怎么不去写小说,TVB最适合你了。”杜启明的气好像消了不少,我紧跟着他,生怕走丢了一步。
“为什么带我来这?”我又问。
“因为你做错了一件事。”杜启明说。
“什么事?”我错愕了,“就是拿你手机么”。杜启明摇摇头,他说:“我不会告诉你,带你来这里只是对你的一个小小惩罚。”杜启明穿过一排墓碑,最后在个坟头停下来,他说:“就这里了。”我看不清墓碑上的人的照片,只觉得冷,心里汩汩寒意冒上来,感觉有种阴气就围在边上,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谢今生在一块墓碑前停下来说:“安琦,我来看你。”
我掏出手机看见墓碑上写着几个字,没有照片,朱丹描着,谢安琦。可是我的第一直觉告诉我这个谢安琦就是杜启明手机上屏保的那个女生。
“她是谁?”我问,想证实自己内心的猜测。
杜启明摇摇头,说:“坐下,嘘。别出声。”他在墓碑前坐下来,又拍拍边上的座位。我冷得只好也坐下来,缩成一团,像受伤的小猫。
“她是你爱人?”我还是忍不住说话,我觉得此刻不说话,就很诡异。这样的地方,有多少灵魂在漂,有多少想念还在飞,我觉得这里不是死的,是活的,有着想念,有着人类的灵魂。
杜启明摇摇头。
“那你爱她?”我继续问。
杜启明皱皱眉头,说:“陆晓白,不该说话的时候就不要说。”他不高兴了,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还有点精神异常,简直就是非人类,超级难相处的物体。
整整一夜,漫长的一夜,我在墓地呆过,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靠在了杜启明的肩膀上去,偎在他胸前,像个小动物,杜启明张着眼睛望着我,我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弹开。他问我:“醒啦?”
我点点头,杜启明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说:“那走吧。”
真是个怪人,带我来这种地方,啥也不说,也不许我说话,就呆呆地靠着墓碑。我在猜想这个叫谢安琦的人到底是谁?不是爱人?不是初恋,不是亲人,那么到底会是谁?
杜启明却突然问:“知道怎么让一个人一辈子都记住你吗?”
我摇摇头。
他说:“最好的方法就是,去死。”他还说:“你记住,这次是对你的惩罚,下次不要再提那个人,还有那个名字。也不要试图去了解我,我说了你会后悔的。”
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因为那次之后杜启明破天荒地送了我一件礼物,他带我去珠宝店说要我帮忙挑一样首饰,我莫名喜欢银子,觉得有文艺的气息,可是杜启明喜欢黄金,我说真俗。
杜启明说,俗是俗了点,可是黄金保值,有意义。
我说,你还真是个天生的商人。那天杜启明买下了一条黄金的项链,还有一个银镯子。为了报答我的帮忙,他说请我吃饭。又是吃饭,我们已经吃过无数次饭了,每次都是杜启明买单。我们并肩走过无数回路,可是我们之间的距离永远都是隔着五个拳头,那是注定成不了恋人的距离。我们说过成千上万句话,可是没有一句能到达彼此心底最深处。这就是我和杜启明的关系,不远不近。不声不响,不悲不喜。
杜启明把银手镯送给了我,他说,生日快乐。
我有点小惊喜,原来今天是我生日,我确实是没意识到,可是杜启明却记住了,这让我很意外,可是我觉得很开心。
杜启明看起来也比较开心,虽然他喝了很多酒,醉眼朦胧中,他双眼迷离地望着我,越望越炽热,我有些浑身不自在。他凑近我,唇在我脸颊边上划过,最终落在那两瓣滋润的唇上,嘴角残留着酒精的味道。杜启明第一次吻了我,这个动作来得太突然,我没做好任何准备,要知道我们两以前连手都没有牵过,也没有拥抱,我们没有说过喜欢,甚至连男女之间的关系都不曾讨论过,我想那时候我们顶多只能算是一对“饭友”,因为我们在一起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一起吃饭。
杜启明没有放开我,他的小公寓里面到处是暧昧的气息,我小鹿乱撞,以前听宁佳和我们说过她跟她男朋友处理男女之事的细节,听得时候我们都笑话宁佳的纯情,还会心跳加速,紧张得冒汗,可是现在轮到自己身上来了,却比宁佳还不如,只觉得身体不得动弹,被杜启明带着走,他的吻很柔很长,我仿佛都要把自己忘记了,杜启明却停下来。
他说:“陆晓白,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摇摇头,我说:“不要告诉我,我不愿意知道。”
杜启明想了一下,他叹了口气,说:“那好吧。”
我凑上去,继续吻他,我说:“杜启明,你听好了,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喜欢你。”他的手盘上我的腰,点燃了我所有的激情,我们吻了很久很久,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对我表白的回应,但是他的炙热已经让我意乱情迷,他喜不喜欢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此刻他怀抱里的那个人,她叫陆晓白,他的床上终于躺了一个女人,而且那个女人就是我,是他亲手把我按在他的床上。当他把头埋在我胸前,我感觉他哭了。我紧紧抱着他,感觉那一刻他的脆弱。
我悄悄问他,为什么你的床上从来不能睡女的?
杜启明翻身下去,仰天躺好,把我搂在怀里,淡淡地说,因为我害怕。
那你怎么不怕我?我好奇地抬起头来望着他。
他笑而不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问题,我恍惚觉得杜启明这一晚的笑很温暖,很柔情。他终究是人,难免会有心软的时刻。他又开始吻我,眼睛鼻子,嘴巴,锁骨……
含糊中,我听见他说,你都是我的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虽然这句话有点色情,可是我在当时听起来却觉得很幸福,也许是因为拥有杜启明让我很满足。
半夜他渐渐熟睡,我光着脚起来,想出阳台上的衣柜拿件衣服冲澡,我有洁癖,这样肯定睡不着。杜启明小声打着呼噜,很是可爱。我睡不着,悄悄爬起来上网,打开杜启明的电脑,发现电脑设置了密码,我冷笑了一下,他的内心有多少道墙,连自己家的电脑都还设置了密码,顿时我感觉无趣,环顾了四周,发现杜启明的手机放在一旁,还好,这次手机没有设置密码,我轻易就看见了主屏幕上的日历闹铃设置,那一栏里面写了几个字,我看得真真切切,背后一凉,恐惧地扔掉了手机,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杜启明闻声从床上跳下来,他站到我身后,我却颤抖地跑了出来,他来拉我,想把我抱到怀里,我极力地推开他,我说,杜启明你他妈是个变态!
我把手上的银镯子丢到他脸上,冲出了公寓。
那一幕,我记得多清楚。
手机上标注着六个字——“安琦生日快乐。”
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过过这么荒唐的一个生日。
杜启明不是记得我的生日,他缅怀的是那个死去的人。而我只不过巧合和谢安琦刚好同一天生日。我没有什么特别,却偏偏和谢安琦有着一点关系,我居然和一个死去的人一起过了生日,我是阳生,而她是阴生,还是一个男人给我们过的,在同一个屋檐下。光这样想一想,我就觉得浑身发抖。[5]在错的时间遇上错的人,是荒唐!
我回到学校,开始面对一大堆令我头痛的事情。
首先是我们系最难缠的辅导员李子阳,我站在他的办公室里,听着他长达三个小时苦口婆心的教导,他从我的逃课说到我和宁佳的暧昧关系,他一度怀疑我和宁佳有着不一样的情愫,因为宁佳是我们学院出了名的假小子,她总是中性打扮着,利落的短发,从来不穿裙子,很多不明真相的女生还暗恋过她。有一次我们在校外喝酒,我不醒人事,是宁佳背着我回来的,正好被李子阳看见,他翘着兰花指一直啧啧啧叫个不停。
背地里大家就都传闻李子阳暗恋宁佳,所以他总是踩着我和宁佳的尾巴不放,动不动就想打听我和宁佳的真相。并且一直不相信我和宁佳的清白,我怎么说他都不相信。
正好这时候陈子渝带着两个新生进来找李子阳来商量入社团的事情,我才得以解脱。不过接下来的日子也不太好过,不但要写保证书,还要去食堂做一个月的打菜员。
陈子渝丝毫都不同情我,他说,你这是活该。他忘记我还是一个病人,手术给我留下的阴影不仅仅是心理上,我的小腹总是会隐隐作痛,可是我谁也没有告诉,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我必须一个人承担,也没有人能帮我承担。
可是我就是再难过,这日子再怎么过不下去,我都不愿意杜启明看见。我不愿意用小丑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可是这个世界总是事与愿违。
思思拽着杜启明的手臂出现在我面前,我正穿着大食堂师傅沾满菜油的大褂用菜勺乘着那汤汤水水。
思思没好气地对杜启明说:“都说了叫你去外面吃,你硬是要来我们这里的食堂,真小气。”
我连忙低着头,羞愧地想找个地洞消灭了自己。
杜启明显然看见了我:“思思啊,我就是来看看你的伙食怎样,好琢磨着给爸汇报,以后给你改善伙食。”
杜思思拍了一下杜启明的肩膀,没好气地说:“得了吧,你会这么好心?!从小到大你当我还少见识了你那阴招啊,准是被爸安排过来调查我情况的吧。”
我正准备转身离开,杜思思却掉头叫住我:“晓白,你什么时候到点?今天我哥来了,我们正好出去大吃一顿,好好刮一刮这资本家的油。”她笑得那么没心没肺,我却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杜启明是一个天生的演员,其实他什么都算得准准的,我做什么,我去了哪里,我见了什么人,我受了什么处罚,我和谁一起吃了饭,他都知道。今天他不过是打着来看杜思思的幌子来找我,他喜欢看我的笑话,看我不听话的下场,这样他就有胜利的快乐。
他眼睛看都不看向我,环顾着四周,对杜思思说:“刮我油水我没问题,你倒是也让我见见你那心上人啊,都听你说了好几回了,就是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他还真是嫌这场面不够乱的,今天要是在北影的考试现场,杜启明无疑是第一名。我丝毫猜不到他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杜思思点点头,对我说:“成,晓白,你回头把陈子渝一块叫上。”
我只觉得头晕目眩。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是一生幸福。在对的时间遇上错的人,是一种悲哀。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是一生叹息。在错的时间遇上错的人,是一是荒唐!
没错,今天这一出戏的名字就叫做荒唐!
我第一次知道杜启明是杜思思的哥哥,是在我和杜启明吵架后不久。我在宿舍宅了两个星期,整天不修边幅地去教室上课,下课就宅回宿舍打游戏,那时候我还沉迷仙剑奇侠传,整天就在李逍遥的世界里存活着,一天深夜,我选的林月如的角色死了,我终于大哭了一场,虽然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会死,她最终不会和李逍遥相守终老,可是我还是那么热衷选这个游戏角色,每一次我都选她,每一次她都注定死去,每一次她死我都会哭,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对一个反反复复的结局哭上很多遍,后来杜思思告诉我,你并不是真的哭,而是条件反射地觉得在这一刻你应该落泪,你没有多伤心,只是习惯欺骗了你。
两个星期后我还是没有等到到杜启明的任何解释。他甚至一个电话都没打给我,那一夜是我的幻觉么,我问自己。我们是什么关系,他又有什么义务要向我解释?!
两个星期后的周末,我在结束了一级游戏后,梦游般的下楼打饭,却见到站在宿舍楼下的杜启明,他变了一个人,开着价格不菲的车,穿着我叫不出牌子的衬衫,头发理得干干净净,他靠着车上抽烟,脸上写着一如既往的清冷,他显然不是在等我,不然他不会在见到我那一刻,眼睛里写满了慌张,手足无措。就在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哥。”
我回头一看,是杜思思。我在心里突然冷笑了一声,杜启明是谁,谁是杜启明,我真的不知道了。我突然感觉到害怕,这个人曾经睡在过我的身边,我们一起吃过那么多次饭,压过那么多马路,可是我却不知道他是谁!
我们像互不认识一般经过彼此的身边,这距离真让我感觉到悲伤。
第二天,杜启明来找我了。我一下完课,就被一辆车拦住了去路,杜启明坐在车里给我打电话,我感觉到可笑,他用命令的语气说:“陆晓白,你上车。”
“凭什么,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不要这么大火气,烧着了自己可就不好了。”杜启明耍起了无赖。
“我不认识你,再见!”我挂上电话,踩着鞋子大步离开,却被身后下了车的杜启明强行拉进车内,他带着墨镜,像一个特务。
“呵,杜启明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做人贩子做的事了!”我冷嘲热讽起来。
“我会做得还多得去了,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他不理会我,自顾自地开着车。我们离开了学校,向市中心驶去。
我坐在空气十足的车内,感觉到冷,我突然用一种很悲伤的语气和他说:“杜启明,这些日子我都在问自己,你是谁?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我越来越觉得认识你是一个陷阱,而我却一直被你带着往里跳。你知道吗?!我很害怕,我害怕哪一天连你这张脸都是虚构的,撕下你脸上的一层皮,你就又是另一张面孔了。”
“呵呵,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尘世间所有的真相都是丑陋的,你又何必苦苦追问?!当你知道了真相也许并不会快乐。”他眼睛直视着前方,熟练地驾驭着方向盘,我知道他一定向我隐瞒了不少事。
“杜启明,我不能活在你编织的梦境里,起码我必须知道你是谁,快不快乐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杜启明踩着刹车,他侧过身来看着我,眼神里写满了不忍心,他说:“陆晓白,我不想告诉你一切,是因为我希望你快乐。”
“可惜我已经不快乐了。”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呆呆地望着他,眼睛里写满了恐惧,他似乎看出我的心思,突然笑了起来,他说:“放心,这次不是墓地。”
我们去了海边,那里有一个小木房,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生活用品齐全,卧室里还有叠好的被褥,我带着好奇望着杜启明,他拍拍我的肩膀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柔情对我说:“过来。”
他拉我坐到沙发上,对面是窗户,能看见海滩上的旅客。杜启明突然抱住我,我想挣扎出来,被他按住,他说,别动好吗,让我好好抱抱你。
他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熟悉又陌生,我仍旧害怕,可是此刻我却对他怎么都拒绝不了。
杜启明缓缓在我耳边说:“陆晓白,我不是一个自由的人。虽然我曾经为了这自由做了无数次的努力和挣扎,可是,当我成为杜启明的那一天起,我就注定不会自由。陆晓白,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辈子我都将带着这罪恶,怎么洗都洗不掉。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说,谢安琦死了,就是在这里。
杜启明曾不止千万次的想要忘记,可是他永远都忘不掉。四年前,有一个叫谢安琦的女孩,曾经在这海边的小屋里结束了她的生命。那时候他是纨绔子弟,刚刚大学毕业,玩世不恭,因为家里的关系前途一片光明,整天无所事事,唯一的乐趣就是跟几个哥们一起去酒吧里找乐子,当时就是在酒吧里认识了做酒水促销妹的谢安琦。杜启明一直想追谢安琦,可是她从来不正眼看杜启明,对于他的炙热追求她都冷言拒绝。直到谢安琦生日那天,大家都帮杜启明出主意怎么追求安琦,有个心术不正的男生瞒着杜启明直接在他的酒里下了药,大家心知肚明地对笑了一下,谁也没有告诉杜启明那杯酒里面有安眠药。
第二天醒来,杜启明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躺在床上,而身边是同样光着身子的谢安琦,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是杜启明的那群哥们一起串通起来准备送给杜启明的生日礼物,在杜启明睡着后又用同样的方法迷醉了安琦。才导致这场闹剧。
原本只想撮合杜启明和安琦的。可是,谁也没有料到,谢安琦居然选择了自杀,她是一个如此坚贞极端的人,为的就是守住心中那一份等候和真爱,原来安琦在老家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原本他们准备各自奋斗打拼几年就回家结婚的,可是什么都被破坏了。而破坏这一切的却是杜启明自己。他整个人都呆了,她就死在他身边,死的时候她甚至还衣衫不整,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仿佛做了个梦,他多想梦一醒,什么都没有发生,尸体已经被运走,只有床单上那一抹血红触目惊心,刺痛了杜启明的眼,那天之后,他变成了什么!一个强奸犯外加杀人犯。因为杜父的关系和证据不足,杜启明没有受到法律的惩罚,可是当他从派出所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在自己的身上默默刻上了这么两个标签,这么多年,他一直逃不开良心的谴责。后来他选择出国,一门心思地工作,成立工作室,然后开公司,可是他的心魔一天都没有除去,最后他还是回来了,也许守着她的灵魂,他反而愧疚会少一些。
杜启明无奈地笑笑说,晓白,可能不会相信,从那次之后,我只要在床上一见到女生,我便会感觉无法呼吸,甚至是浑身颤抖,看都不敢看上一眼,这就是这些年来我的床上从不能睡女孩子的原因。
我记得父亲在世之前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富可敌国的人,未必找到了快乐;权倾一方的人,未必寻觅到了幸福。快乐和幸福,说到底,不是金钱和权力,只是心底里的一种安闲与宁静。父亲是脚踏实地的老实人,他从来不要求我以后要有多少钱,有多少出息,他只想要我快乐。我看着眼前的杜启明,突然就想到了这句话,父亲说得很对。杜启明因为心底的悔恨和愧疚,失去了所有的幸福。
他的心从来没有安宁过。[6]你远在天边,又似近在眼前。
陈子渝坐在我身边,杜启明坐在思思身边。
整个饭桌上都洋溢着一种奇怪的氛围,我们四个人都心怀鬼胎。陈子渝当着思思的面不停地给我夹菜,还时不时说上一句,陆晓白你最近出血太严重了,得多补补。我吓得脸都绿了,倒不是因为杜启明在,我是想思思好不容易解除了我和陈子渝的误会,这样下去,搞不好杜思思又准备扇我几个巴掌。
“呵呵,我来大姨妈,大姨妈。”我讪讪地笑,打圆场。
杜思思的脸色很不好看,她喜欢陈子渝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学校里谁都知道。可是陈子渝一直是没表态,充耳不闻是他的态度,有时候连我都有些看不下去,找陈子渝谈过很多次话,我说你这样算什么回事啊,你喜欢不喜欢都得给她一句话啊。搞得我夹在你们之间手心手背的两面都不是人。
陈子渝每次都拿杜启明来堵我,我的事你操什么心,自己的心还操不过来呢,你跟杜启明有完没完的?!
每次一说到这上面来,我就被咽得没话说了,我说,没完!
杜启明倒是很镇定地和陈子渝闲谈,假装一个知心大哥哥似的问问学业啊,问问毕业后的打算啊,说是要是找工作自己能帮上忙,实在不地方去了,还可以去他公司里呆上一阵子。
真是有钱人,什么都可以不用操心,他要把他的光辉带给周围的所有人,要让我们都对他感恩戴德,没有了他就怎么都活不下去了。呵,我一想起杜启明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就感觉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冷。
虚伪!
我站起来想离席,这饭我吃不下去,却没想到思思比我更先一步,她站起来,像忍了很久似地说:“陈子渝你今天必须给我一句话,否则你今天别想出这个门。”
我和陈子渝都被吓了一跳。
杜启明说,你这是干什么?今天是我请你同学吃饭,你别这么胡闹啊。
“我没胡闹,我是认真的,哥,这是我的事,你就别管了。这饭也不用吃了。我今天就是非得要他给我个交代!”杜思思是铁了心要和陈子渝干到底。
陈子渝依然装傻:“什么交代?”
“你少装傻了,什么交代你自己心里清楚。”杜思思气呼呼的。
陈子渝觉得这么闹下去肯定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口气软了下去一些:“还是改天再说了,今天大家都在,还是不要耽误大家时间来谈我们两的事情吧。”
我也觉得这么僵着大家都挺难堪的,于是忙帮着圆场,我说:“是啊,今天估计也不太好谈,两个人的事情肯定还是得两个人谈,等改天找个机会两个人好好谈谈吧。”
杜思思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不依不饶的不给任何人留余地:“这么多人怎么啦,怎么就不能谈了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谈吧。”
杜启明干咳嗽了几声,估计他也为自己这个强硬的妹妹没有办法,我不停地给杜启明使颜色,想让他控制一下局面,而他却似乎有了看戏的心里,对我射过来的目光置之不理,果然是血脉相承,同样的固执。
陈子渝估计也知道今天他逃不过去了,想了想,下定决心似的说:“思思,我们不适合。”
“这不关适合不适合的事情,你不喜欢我就直说。还是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杜思思咄咄逼人,丝毫不给陈子渝退路。
“陈子渝,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陆晓白?你一直都喜欢她对不对,你不要再骗我。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你知道不知道。”她真的是中邪了,不分场合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抬起眼来,正好迎来杜启明的目光,他望着我,丝毫不带任何感情。
陈子渝这小子居然沉默了,半天不吭声,明摆了是坑害我。
“你敢不敢告诉我陆晓白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杜思思犀利地望着我们。
我心都悬了起来,杜启明的脸上也写满了惊讶。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另我们都不知如何应变。杜启明啧啧嘴,想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却被陈子渝抢了头,他突然很生气,站起来说:“杜思思,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合适吗?因为你太自以为是,你说话从来不顾忌别人的感受,你从来没想过别人会因为你的一举一动而受伤,你从来都像个女王只活在以自己为中心的世界里,没有人可以忤逆你,只要不合你意,你就举起了杀无赦的牌。可是,不管是我还是陆晓白,我们虽然没有地位,没有家世背景,可是我们也有自尊。难道你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吗,难道就因为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就要千万遍受你的怀疑猜测,听那些刺眼的字眼吗?我告诉你,杜思思我不喜欢你,很不喜欢。今天你哥在这里,我知道这样说很让你难堪,但是请原谅我,我还是说出来了,因为你今天真的太过分了。你没有给我和陆晓白一个起码的尊重!杜先生,谢谢你请我吃饭,今天真的很抱歉,我想先离开了。”说完陈子渝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杜思思羞愤地朝陈子渝的背影大骂了一句,陈子渝,你王八蛋!然后也跑了出去,估计是回宿舍了。
好好的一顿饭,最后只剩下我跟杜启明两个人。我假装轻松地耸耸肩,举起桌上的酒杯跟杜启明干杯,我说:“多好的一顿饭,不要浪费了,他们不吃,我们吃吧。”
杜启明皱着眉头望着我,他说:“你不要喝酒,才手术完不久,要懂得爱惜自己。”
我鼻子一酸,本来想好好吃掉这一顿饭,然后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地回宿舍睡觉,可是杜启明这样一说,我就受不住了。我是习惯了杜启明的冷漠,他每次稍微一给我点关怀,我就感激涕零地没完没了了。
我知道今天的主角不该是我,所以煽情的戏码也不应该在我身上,可是刚才陈子渝的一番话让我感同身受。我装够了,也委屈够了,我在所有人面前装作不认识你杜启明,我们不能在公共场合手牵手,不能拥抱不能亲吻,甚至连叫彼此的名字都要毕恭毕敬,我们是两个陌生人,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
你给过我起码的尊重吗?我举着酒杯小声地问自己。
你没有,你的谎言就像一个雪球越滚越大,当我自己发现这个雪球的真相时候,这个雪球突然就崩塌了,因为越接近现实就越触及雪球的核心,所有的梦都没有了,我的,连同杜启明的。
我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是大二的寒假,自从知道杜启明的心魔之后,我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母性泛滥,我不再追究他的过往,也不关心他到底有多少钱,开什么价位的车,穿什么牌子的衣服,我甚至不关心他的私生活,不问他见过什么人,和谁在一起吃饭。我选择了无比的信任他。那段时间我们从没吵架,杜启明还给我了一把他公寓的钥匙,我每到周末就会自己去他那边,有时候会给他做饭,有时候会帮他洗衣服,杜启明常常会说,这就像是做梦,家里突然多了一个田螺姑娘。杜启明依然是冷的,不会表达感情,也不说爱和喜欢,可是我却感觉很满足,我满足于每一个日落黄昏都能在他身边,早上看他张开双眼,晚上手牵手一起在楼下散步,下雨天一起买来零食在家宅着看综艺节目,我们甚至买了一直小狗当儿子一样养着。虽然这期间杜启明不只一次地告诫我,不许把我们的事情告诉杜思思。我没问过为什么,起初我有丝丝不乐意,因为接下来的幸福生活冲淡了这些小情绪。
在家过年的时候我每天都想念杜启明,我们每天会煲一个小时的电话粥,大多数是他打给我,我打给他时他会按掉,再打过来,新年我只在家呆了六天,初六我就急急忙忙赶到杜启明身边,下火车那一刻,见到杜启明英俊的脸,我竟然激动地哭了,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一个人,好像他不在身边,一切都对我没有了意义。之后的日子我们每天都厮混在一起,他又回到了他的学生时代,我们彻夜地打游戏,饿了就去厨房煮方便面,白天我们就抱在一起睡觉,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杜启明问我,想不想去旅游,我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他,头点得跟鸡捉米似的。
最后我们决定去云南,大理,丽江,香格里拉,我们都要玩够。那一次我们真的很疯狂,半夜决定的事情,连夜研究好路线,第二天清晨就买了最早的一班航班离开。我曾经看过一句话,爱一个人就要做好随时和他私奔的准备。在飞机上我真的有一种私奔的错觉,好像只要杜启明对我伸出手,我便会毫不犹豫地把手给他,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他去了。
那七天,我们手拉手,一分钟都不分开。
我们在云南的最后一站,香格里拉。那一天很巧,是二月十四,情人节,杜启明很难得地耍了一次浪漫,他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带到一间早已经打好招呼的酒吧里。周边上有很多情侣相互依偎。服务员穿过人群把999朵玫瑰递到我面前,我整个人都吓呆了,随后杜启明在其他客户的叫好声中亲吻了我,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含在我嘴里,杜启明放开我,在我耳边轻声地说,陆晓白,嫁给我。
我张开嘴,拿出那个戒指,那是杜启明早就含在嘴里的戒指,瞬间我热泪盈眶。
我张张嘴,想说点什么,杜启明却不让我说,他说,陆晓白,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要知道,我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说爱我。不是有好感,不是喜欢,不是依赖,不是舍不得,是爱。
那一刻我问自己,我何德何能,能得到杜启明的喜欢。
可是幸福不是生生世世,它只是瞬间定格。
我最终还是没能嫁给杜启明。
两天后,我在同一间酒吧里看见电视上的杜启明,他气宇轩昂地拉着光鲜亮丽的未婚妻走过豪华酒店“香格里拉”的红地毯,那新娘听闻是省长千金,我实在觉得太耀眼,低下头却早已泪雨滂沱。
情人节的第二天,杜启明就失踪了,我睁开眼,身边一片空白,房间里关于他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只有我无名指上还留下那个闪着凛冽光芒的戒指。旅行箱里我的返回的机票也不在了,瞬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我并不急着回去,杜启明,我太了解你,你拿走我的机票,无疑就是想拖延我回去的时间,你不想让我回去,那么我就成全你。
我摸了摸手上的戒指,预感了什么。
我一个人去退房,老板娘还好心的提起了杜启明,她问我,你男朋友呢?怎么没一起下楼,今天早上的早餐还特意磨了咖啡呢,一起吃完早餐再走吧。
我假装开心地说,公司出了一些问题,他提前赶飞机回去了呢。
老板娘笑颜如花:“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昨天他还特意买了一袋土豆放我这里呢,说你喜欢吃土豆饼,希望我们今天早上能做给你们吃。他还给我很多手工费呢,我觉得举手之劳,没必要多给钱,你男朋友硬还要给,说是为了你高兴,这些他都不在乎。”听这些的时候,我心里又是甜又是酸。
这就是你给我的爱,给我一巴掌后再给我一颗糖。[7]你对我说,花花世界何必当真。
大四已经没什么课了,大家基本上就在到处找工作,忙着面试和应聘。寝室我也很久没回了,一来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杜思思,我怕她一见到我就跟条疯狗似的乱叫。二来,宁佳她们也回老家了,回去也是一个人呆宿舍里。回去也没意思。还不如成天混在陈子渝的出租屋里,可是他不乐意了,说:“你再这么寄居下去,我可要收房租了啊。”
我一边玩着他电脑里的火拼泡泡龙一边漫不经心地敷衍他:“那也是你得罪了杜思思,害我有宿舍不能回,有床不能睡,你以为我喜欢蜗居在你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啊。”
陈子渝的音提高了八度:“什么叫我得罪了杜思思!我那说得都是实话,我告诉你啊,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杜思思这个人,那天要不是我,你那肮脏的勾当还不露出水面啊。难不成你要我承认那孩子是我的?我呸!凭什么要我背黑锅!”
我不说话,生闷气。
晚上陈子渝睡在沙发上,我睡在床上,没开灯,我却怎么都睡不着。
马上就要毕业了,我却一点方向都没有,想想我这四年也真够失败的,谈了一场失败的恋爱,爱了一个乌龟王八蛋似的男人,考不了研,也留不了学校,到手的证书没几个,专业知识也勉强算个及格,倒是把仙剑奇侠传练了个通级,QQ宠物也养得白白胖胖了。这就是我的大学四年,蹉跎了岁月,也蹉跎了我。
我问陈子渝,毕业后准备去哪。
他闷声闷气地说,北京吧。
去那干嘛?我问。
找工作啊,还能干嘛?!
那我呢?我是真的迷茫,一心想跟陈子渝这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取取经。
谁知道他又是把我教育地狗血淋头,你?!你什么你,你不是有个靠山吗?!人家多有钱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还找什么工作啊,直接呆在他身边就够你吃不完这辈子的了。
我被他噎得够慌,直接坐了起来,我说,陈子渝,你是不是最近吃炮弹了,怎么跟谁说话都这么横冲直闯的。
陈子渝安静了下来,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又突然说,晓白,我不是故意要这么跟你说话的,我只是,只是觉得有时候你太不爱惜你自己了,我看着挺难受。有时候我很不能理解,你到底图个什么呢?他除了能给你钱,还能给你什么?也许你会说,你要的只是钱,可是怎么可能,你才二十二岁,人生还那么长,只有钱是填不满你的心。你还需要爱,需要感情,需要朋友,以后你还会需要一个家,一个孩子,一个只属于你一个人的男人。
黑暗中,我们谁也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夜啊,真是一个好东西。陈子渝一定不知道我整张脸都湿湿的,我不敢哭,只能任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陈子渝突然也爬起来,他说,晓白,你要不要跟我一块走?我们一起去北京闯一闯!这里的生活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支离破碎,也许新的城市能给我们新的开始。
以前我也不是没有想过离开杜启明,不过每次都在一阵竭斯底里后颓败下来。杜启明是一条贼船,上去了就永远别想下来。这话是他自己说出来的,无论我用怎样的办法来刺激他,冷漠的拉锯战也好,竭斯底里的煽情戏也好,掏心掏肺的苦情剧也罢,杜启明始终保持着他应有的冷静。闹到最后,我连哭都哭不出来,我说,杜启明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他妈把我当作什么东西?你的玩具?!你的宠物?!你的世界里没有爱,你只有你自己。
杜启明冷笑一声,他用夹杂着香烟味的手指抚摸我的脸,丑恶地说,陆晓白,你有什么不满意呢?!我有钱,有地位,我能给你一切你想要的物质生活,我会养着你,给你房子车子,现在你好好读你的大学,毕业后你可以不用工作,你甚至还可以到处旅游,当然这一切都是和我在一起。你还可以得到我的宠爱,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这个世界上我杜启明有的东西,只要你要,我都给。
我心一冷,他果然就是把我当一条狗养在身边,他需要的就是我像一个宠物一样乖巧听话。每天打扮地赏心悦目地去讨好他巴结他,他高兴了就给我一点狗食,他不开心了随时杀了我都可以。
我冷笑了起来,我说,杜启明,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自由,我要离开你。
他随手砸破了手中的玻璃杯,他不再有耐心和我耗,终于严肃警告我,陆晓白,你想离开我,门都没有!我告诉你,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上,你都甭想逃出我的手心。
这就是杜启明,他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霸道的不可一世。
我想起那次从云南回来,见到他的第一面,他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来机场接我,那么熟练地接过我手上的行李箱,那一刻,我的心就掉进了无底深渊。他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他对我的伤害,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他就是这么泰然自若地做着和以前一模一样的事情,这让我恍惚地以为杜启明还是那个杜启明,他的无名指上仍旧空着一块。我尽力地隐藏着我的情绪,晚上的时候,我站在那个小公寓里,杜启明伸手来抱我,我无意中触碰到他手上的钻戒,它就像一块锋利的石头割破了我的手指,然后是我的心脏,那里趟出血来,一滴一滴。
我浑身战栗,发了疯似的推开杜启明,开始大吼,再怎么隐瞒的情绪,终究是要爆发的,我说:“杜启明,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订婚了!”
“告诉你也不能改变。晓白,你何必较真,这本来就是一个花花世界。爱着一个人,却和另外的人结婚,这样的事情多得去了。”
呵,好一句花花世界你何必当真!
“杜启明,我要离开你。”
“也许你可以试试看。”他面无表情地说。
最终我离不开他,他永远知道我的行踪,我换了手机号码,他就直接来学校接我,我不见他,他就找到学校的领导,冒充我的的远房表哥,让教育部主任把我叫来。我后来连学校都不回去,成天躲到陈子渝的出租房里,第二天陈子渝打工的电脑专卖就把陈子渝炒了。我的世界全乱了,每时每刻都和杜启明这三个字联系到一起,这样持续了一个月,我没找到任何兼职的机会,陈子渝也没有,可是毛豆和我妈还等着我打钱回去,杜启明往我手机上发信息,他说,陆晓白,不要再挣扎了,你的一切挣扎都是徒劳。我说了,你无法离开我。
我气疯了,我说,不要逼我,狗急了还会跳墙了!
你们知道吗?!那时候我真的杀了杜启明的心都有,我在包包里放了一把刀去了杜启明的公寓。他开门的那一刻显得很惊讶,他讽刺我:“这么快就来了?!比我预计的时间要早一些,没想到你的战斗力这么弱!”
他取出杯子给我倒咖啡,递给我,我没接。
我说,杜启明,要怎样你才放过我!
他没理我的话,反而伸手摸我的脸,说,你瘦了。晓白,你何苦要跟我斗,螳螂挡车,自不量力!说着他就开始过来抱我,我推开他严厉地说,不要碰我。
杜启明不理我,拉着我就往卧室走,一把将我推到床上,他死死地压着我,让我不得动弹:“放过你?!呵,你这辈子最好连想都不想,我们早已经划不清界限了。”
“你不能这样无赖!”
“哈哈。我何止是无赖,我还是流氓!”说着,杜启明便抓住我的双手,任凭我的双腿在空中胡乱踢着。突然我想起了包里的刀,我放弃挣扎,冷静地说,杜启明,我说了不要逼我。
他仍旧不理我。
我伸出手去摸我的包,从里面拿出那把刀,指向杜启明,他显然被我吓到了,停止了一切的动作。
我冷眼看着他说,放我走,永远地放了我!
杜启明突然哈哈哈哈地大声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一刻我竟然感觉到了杜启明眼里闪烁出来的泪光,他抓住我的手:“陆晓白,你想杀了我?!就因为我不愿意你离开我。”
我不说话,看着杜启明的表情,诚惶诚恐。
“你还愣着做什么,来杀我啊,它就在这里,你朝这里刺进去就行了。”他指了指心脏的地方,握住我拿着刀的手靠近自己的胸前。
我吓得说不出话来。
“刺下去啊!你为什么不刺下去!”他用手捏住刀口,我不知道他用了多少力,只见到刀口处慢慢流出血来,我尖叫一声,连忙扔掉手中的刀。我对他终究还是有感情,因爱生恨,恨和爱原本就是一对双胞胎。
“你看,你还是舍不得我死的!”他说。
我不理会,只是抓着他的手,看他手心里的那一道伤口,口子不算深,但也不算浅。杜启明不愿意去医院,只是在家让我随意地包扎了一下,他圈住我动情地说:“陆晓白,不要离开我。”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提起过离开,只是用冷漠折磨着彼此。我以为时间久了,杜启明自然就厌倦了,自然就放我走了,可是谁知道杜启明一如既往,他并不在乎我的态度,他要的只不过我呆在他身边,我是他灵魂赎罪的出口,我永远替着另外一个女人而呆在他的世界里。
在杜启明的眼里,我不是我,我是他的耶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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