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如此柔情,与面前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充媛略带着急的目光从内殿的方向转移回到不远处那对交握的双手,手中早就揉皱的帕子此时被主人更加用力的拉扯着,似乎是发泄心中的怒意。
她强迫自己挪开目光,可心中的嫉恨却如同疯长的藤蔓,迅速的缠绕着她的整个身体。
这个贱人,这种时候居然还做那副狐媚样勾引皇上!
不过王充媛此时理智尚在,知道此时不能因此坏了她原本的计划,便努力忍着,目光死死地盯回内殿。
她身后的萃欢余光瞥见面前的主子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便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却被主子眼中的通红与滔天的恨意给吓了一跳,忙继续垂眸不敢发出动静,生怕惹了王充媛的注意。
萃欢这般想着,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王充媛此时需要一个能支撑住她颤抖的身体的人,便自然的将手搭到萃欢手臂上。
因着心中的不平静,她的手越掐越紧,养得纤长的指甲隔着衣袖,深深地嵌进萃欢的肉里,痛得萃欢面色发白却不敢说话。
而其余的嫔妃虽心里发酸,却也都识趣的不敢做声。
太后只转着佛珠的手顿了顿,随后也只是撇开目光,全做看不见。
皇后则连眼眸都未转,只盯着内殿的方向,面上焦急的神色未有丝毫变化。
檐角滴水声渐渐织成密网,铜盆接水的宫女换了三回,青砖地上蜿蜒的水渍仍像蛇信子般舔进殿内。
阿鸢攥着袖口的指节泛白,蜀绣裙裾被风吹得飘起,凉意顺着脚踝攀上脊背。
里间又传来铜盆坠地的巨响,她眼皮一跳,琉璃护甲在扶手雕花上划出刺耳声响。
“禧婕妤脸色这般差,不若先回宫歇着?”皇后捻着佛珠的手搭在她腕上,鎏金镂空护甲被烛火映出细碎光斑,“腹中皇嗣要紧。”
话音未落,内殿突然爆出婴啼。那声音细若游丝,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翅,颤巍巍扑棱两下就要消散。太后手中菩提串“咔”地断线,檀木珠子滚落满地,在青砖上弹跳着发出空洞回响。
接生嬷嬷抱着锦缎襁褓出来时,裙角还在滴着血水。婴儿青白的小脸裹在杏黄绸布里,额间胎发稀疏得能看见淡紫血脉。
“恭贺皇上添位公主。”嬷嬷跪地时襁褓微敞,露出半截藕节似的胳膊,上面竟布满蛛网般的红痕。
齐祯接过襁褓的手顿了顿。烛影里小公主突然呛咳,咳声像破旧风箱扯出的气音,半点不像新生婴儿会有的声音。
太医伏在地上回禀:“公主殿下在胞宫浸了羊水腐气,需得用天山雪莲配着羊初乳............”
话音未落,里间突然传出铜盆翻倒声,浣纱宫女跌撞着扑出来,裙摆浸透的血在身后拖出暗红痕迹。
“才人血崩了!”小宫女额头磕在青砖上咚咚作响,“稳婆说...........说胞衣碎在里头............”
殿内霎时死寂。太后腕上重新串起的佛珠又散落几颗,在满地血水中浮沉。
阿鸢忽然觉得自己腹间有些凉意,连带起的是隐隐的疼痛,低头看见月白裙裾晕开淡红痕迹——原是打翻的参茶浸透了衣料,在烛光下竟像极了血渍。
齐祯将襁褓塞给乳母:"太医院的人呢?都死在雨里了?"
外头惊雷炸响,闪电劈开雨幕的瞬间,众人看清皇帝黑沉的脸色。张院判提着药箱扑跪在地,箱角还在滴着雨水:“臣等必当竭尽..............”
“竭尽什么?”太后突然抓起案上白玉镇纸砸过去,“去年福婕妤出事时也是这般说!”茶杯擦着太医官帽飞过,在柱子上撞得粉碎。
暴雨中忽然传来婴孩啼哭,这次却是阿鸢腹中绞痛难忍。
她攥住衣袖的指尖发青,额间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梓烟惊呼着要搀,却被齐祯抢先揽入怀中。
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阿鸢恍惚看见他朝服上的金线蟠龙似乎沾着血珠,龙睛处一点朱砂红得刺目。
“传朕口谕——”齐祯声音像淬了冰。
话音未落,里间突然传出凄厉惨叫。支摘窗被狂风吹开,暴雨裹着血腥气席卷而入。阿鸢腹中绞痛更甚,眼前忽明忽暗间,看见接生嬷嬷捧出的铜盆里,浮沉着半块暗红肉团。
雷声轰鸣中,太后捻着佛珠的手突然指向阿鸢:“快!快扶禧婕妤去暖阁!”
众人这才发现她裙后冒出丝丝血丝,一旁打泼的红参茶淌在青砖上蜿蜒成诡异的图腾。齐祯打横抱起人时,阿鸢最后听见里间传来声呜咽般的:“覃才人殁了................”
雨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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