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湖附近的景区在这个季节几乎没什么游客,只有拉姆古镇上的居民们对当地不分四季地热爱着——这里是他们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梵陨河一直陪着何素在镇上逛到傍晚雪停。其间因担心她不甚虚弱的身体,何素时不时就要问一句。
“我没事的阿姨。”梵陨河淡笑着看了眼时间,对何素道:“要不阿姨先回去?今天是二途给我约见心理医生的日子,因为还在外面,就约医生在镇上见面了。”
何素欲陪她:“那……”手机微信响起,她看了眼,是儿子发来的消息:
妈,如果她借口离开就让她走,别留了。
何素略一思忖,回复:好。她冲梵陨河歉然笑笑:“你叔叔有事催我回去,那晚点你让旅途过来接你?”
“嗯,好。”梵陨河笑应着。
何素:“别和那小子客气,阿姨走了。”
“阿姨路上小心。”梵陨河目送何素走远,她浅眸中那一点笑意隐淡而去,眼帘微垂:多谢你的理解,二途。
有时候,清醒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却仍选择背叛和伤害。
“我说,你们俩这又是何必呢?”杭无绪不紧不慢从街角处走来,问她:“你想好了?你现在这种生活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梵陨河转身就走:“梵星盏说过,他在,我就有家。”
那年那个雨夜,男人满身矜贵,带着优雅从容蹲在惊慌失措的她面前,对她低语:“小精灵,我当你的靠山怎么样?我叫梵星盏,以后,我在,你就有家。无论你走到哪儿,随时能回来找我。条件是,你长大了得无条件回报我。”
梵星盏以交易的方式哄骗了当时只有五岁的她,让她放下了戒心。这么多年也没要求她为他做事,却给了她一个家。
多么温柔又卑鄙的一个男人。
经过老挝“旅市分公司那一战,如今的东南亚黑灰色一带局势动荡,梵陨河觉得自己是时候找梵星盏兑现当年的交易了。
“你真想帮他,也得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杭无绪道:“以你现在的身体,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街上随便一个能呼吸的都能要了你的命。”
梵陨河只问:“你车呢?”
“出了这条街。”杭无绪知道她听不进去,没再说徒劳的废话:“在你身体情况允许和稳定的前提下我不会干预你的任何行动 ,当然,必须有这个前提。”
“随便。”梵陨河同他并肩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出了闹市街,再次开口:“谢谢你,杭医生。”
杭无绪替她拉开车门,冰冷的镜片衬得他望向人的眼神都带着机械质的冰冷:“交易而已,不过能听你正儿八经跟人客套一句还真是罕见。”
梵陨河勾唇,没说什么,上了车。
……
老挝,丰沙里。
“旅畔呢?”宁致拎着几人的晚饭回到临时据点时大家都在认真工作,唯独不见旅畔。
陈年盯着电脑:“他们家不是在这边有分公司吗,我们行动人手不够,旅畔找公司要人去了。”
宁致:“他失踪这么些年,公司在旅途手底下都不知道翻新了多少遍,你确定他去了能混个熟脸?还有,擅自任用非公关人员,被李局知道了我们全都得玩完。”
“旅畔说,分公司开在这边不容易,所以旅途在这边公司招聘的员工多多少少都有点本事在身上。另外,非公关人员旅畔就是李局批准任用的,所以旅畔再带几个社会志愿者并保证他们的安全就没多大问题。”陈年头也不抬解释道。
宁致思忖着:“但是听说这边的分公司是旅途开设的,这几年到底干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他能将底细完完全全告诉旅畔?万一干了什么违法的旅畔不得给他扒层皮。”
陈年:“他至于连自己亲哥都瞒着?”
“怎么不至于,那小子几年不见心眼见长,长的还是缺心眼。”旅畔推门而入:“陈年,宁姐,叫上林子诚准备,今晚去堵南鹤让。”
“嚯,效率挺高啊?”陈年应着:“行,这就联系小林,你呢?”
旅畔想到那个年轻的助理林淙跟他说的,道:“我找旅途聊聊去,放心,答应协助你们,我会随时跟你们保持联系的。”
……
梵陨河离开,旅莫寒何素夫妇二人也临时有事,在梵陨河后几天走了。
偌大的房子瞬间只剩旅途一人,空荡了许多。不过今早冒着大雪刚准备去镇上逛逛,经过烟云湖畔时远远就看到小小的一团在雪地里赶路。
“不是让你找你乔叔?怎么找这儿来的?”旅途抱起小孩,许久未见,似乎胖了点。
旅泽栖一脸奶乎的认真:“东西照你说的给乔叔了,他好忙的感觉,我待着无聊。”
旅途抱起孩子不紧不慢往镇上走去:“无聊不也没耽误你吃饭睡觉?天都黑了,明早送你……”
“不要。”旅泽栖卧他怀里扣着指甲:“我没带平板,到时候我再跑出去你就找不着我了。”
威胁上他了?旅途笑笑:“行,给你送孤儿院。”
“那你送吧。”旅小朋友撇了撇嘴,低着头继续玩指甲。
旅途垂眸,挠了挠他肉乎乎的下巴:“怎么了?”
“没怎么。”旅泽栖躲开他大手,耍脾气。
旅途眼看着雪下大了,替小孩戴上帽子,没再问什么。
一路沉默着到了拉姆镇上,旅泽栖依旧闷闷不乐,远远跟在他叔后面。
前面,旅途结束一通公司的电话,回头看了眼,原地等着。
旅小朋友慢悠悠跟上来,再次被他叔抱起来:“哼……”
“你是不是听到乔叔工作时打电话了?”旅途长到这把年纪,少时的轻浮气躁荡然无存,如今管他天大的事情,他总能平和耐心对待,温温淡淡的。
旅泽栖这才不情不愿开口:“乔叔说你发疯不关他的事,他只负责随时做好替你收尸的准备。”
“不会。”旅途哄他:“我不会死……”
话音未落,旅小朋友立马伸手过来堵他嘴,撇着嘴一副快哭了的模样。
旅途忽然有些后悔这几年每每受伤、有危险都不避着点旅泽栖,小孩子内心其实很敏感。
他勾唇:“担心我啊?平时谁有事没事就在乔辞安面前骂我老渣男来着?”旅途故作失望叹气:“我也才二十四,就老了……”
“没有。”旅泽栖倔强着不承认:“不是我说的,乔叔说的……”
旅途不逗他了:“想吃点什么?”
“那我明天早上能不走吗?”小崽子机灵着呢,他才不上当,吃了饭就等同于同意回到乔叔那儿。
旅途遗憾:“恐怕不能,你爸马上找过来算我账了,带着你不方便逃命啊。”
旅泽栖搂着旅途脖子看向他身后:“你不带我怕是也走不了了,不信你看。”旅泽栖小手一指旅途身后他亲爹。
旅途转身和旅畔来了个对视:“……”他耸肩笑笑,略显无奈:“动作真快啊,哥。爸妈前脚刚走。”
旅畔走上前:“不快点能逮着你?”
……
最终也只是折回家简单下了碗面解决晚饭,屋内暖气充足,旅途在旅畔质问的僵持中昏昏欲睡。
“旅途。”
“听着呢哥。”青年立马接话,看似配合。
旅畔问他:“何简呢?”
“在南鹤让那儿呢。”青年打着哈欠看了眼时间:“能睡觉了吗哥?我困了。”
旅畔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他叹气:“二途,收一收你的孩子气好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旅途笑了下,伪装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无辜感:“我干什么了?我并没有帮南鹤让,只是他说他要揭发一伙儿坏人。”
“你让他们内讧,然后呢?你去当和事佬趁机混进去截获重要信息,顺便玩儿个命?”
旅途耸肩:“我玩的可不一定是自己的命,是他们的。”
旅畔起身,忽然上前揪崽子般粗暴揪住一米八几的青年就上楼:“来了趟这儿,没找着你人,倒是找到了些好东西,你给哥介绍介绍?”
一路来到卧房,旅畔当着他的面将一抽屉药物倒出来,散落一地:“这是什么?”
旅途垂眸盯了片刻,后退着往单人沙发上懒懒一靠,依旧摆出那副精心伪装过的漫不经心笑来:“嗯……一种新型保健品,尝尝吗?”
两人正暗自对峙不下,门口传来有些害怕的稚声:“爸爸,老叔……”
旅畔回头,旅途抬眸。
“哥,你吓着孩子了。”旅途慵懒而从容起身:“木木,我跟你爸爸开个玩笑,你不是睡了?”
旅泽栖抬起了头,露出满嘴的血。
两人有被吓到,旅畔上前查看:“木木?”他指腹轻蹭了蹭小孩软乎乎的下巴,血迹是干的。
“是鼻血,上火了。”旅途:“带他洗洗吧,哥。”
旅畔抱起孩子,回头看了眼青年,只得暂停这场质询:“你等我回头的。”
旅途耸肩,显得乖巧又无辜:“好的。”
……
滨城市。
“爸,最近……没工作?”
“政审结束近三个月都没任务。”
“……那妈妈呢?”
“刚结束,正常工作着呢。”
“那……”
“不能。”
江浩徐苦着张脸,蔫蔫儿跟后面哀嚎:“啊……亲爱的父亲大人,我真的再也不会这样了,您就这么不信任儿子吗?”
江遣自顾自刷着手机,瞥都懒得瞥他一眼:“那你能先信任你老父亲我吗?跟没跟你说过避着点那万策,你继续联系就算了,还托他调查我?”
“……”江浩徐自知理亏,默默闭了嘴。
江遣头也不回揪住他耳朵将人拉到自己身旁,好气又好笑:“胆子再大点该学你姐当年去偷军事机密了吧?”
“嘶……不敢不敢不敢,疼爸爸爸轻轻轻点儿……”江浩徐趁他爸松劲儿的空当忙拯救回自己耳朵,又怂又不忒嘀咕:“你跟踪我,你有理呗……”
“嗯?说的什么?”
江浩徐变脸堪比翻书,立马笑嘻嘻的:“爸我饿了。”
“就这家了。”江遣一转身进了路边一家饭店。
“我说杭无绪,你能不能……”
一进一出间,江遣和出门的梵陨河正面相遇。
江浩徐惊恐出川剧变脸的表情:“……姐。”
梵陨河愣住,一时尬然。她还记着老挝那天父亲六亲不认的作风,下意识的摸腰暴露了她此时内心的警惕戒备。
“爸爸。”梵陨河难得像个因做错事而慌乱的孩子,她避开目光,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江遣:“;脸色这么差,病了?”
“我……”梵陨河抬眼看见父亲依旧同那天般一身军装,勉强勾了勾唇:“江长官要执行任务可抓紧了,我现在正是弱势无权的时候。”
那一点虚弱病态掩藏极快,还是被江遣捕捉到。他欲说什么,却见梵陨河身后的人开口:
“江先生,我是陨河的随行医生,她现在的情况可不怎么好,你要是……”
“没什么其他事先走了。”梵陨河忽然敛眉,抬脚就走。
江遣回身拦住:“你等等,怎么突然又回来这边了,要去东南亚?”
“关你……江浩徐!”话没说完便被收到父亲眼色的江浩徐上前一把拦腰抱起就走,关键梵陨河现在虚弱得很,无力反抗:“放开……你……咳咳咳!咳咳……”
一路打车到映湖公园门口,梵陨河默然了,下了车却没逃走,也没打算进去。
江遣看出她的顾忌,尽量放轻了语气:“不会抓你,旅途带走你之后跟军方说明了情况。”
这都能开脱?梵陨河有些意外抬眸跟父亲对视上,继而又错开目光。她没想到旅途心细到这个地步,真是为她考虑到了方方面面。
“军事重地,江先生,我就不进去了。”杭无绪对梵陨河道:“你离开时记得联系我。”
江遣:“麻烦你了。”
“客气。”杭无绪略微一点头,转身离开。
江浩徐见老爹和老姐都没有翻脸的意思,忙上前扶过他姐就走:“走了走了姐,你是不知道妈,她天天念叨你……”
江遣懒洋洋轻笑一声,跟后边进门,看也不看对着身后斜对面方向抬手又落下。
楼顶上有狙击手将瞄点从梵陨河身上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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