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梦至凤阙 > 第八章 夜也无声

?杜嘉宁并没有立刻离开春深苑,她绕着小路将昭和宫逛了一圈。当慢慢了解这座宫廷,就会觉得很多事情难以解释,而这些事情之间又隐隐存在丝缕的勾联。

  

  比如郑宝林可以安然在宓妃之下存活,是因为她住在昭和宫,得主位钦妃的护佑。钦妃是宫里头资历最长的妃子,诞育大皇子,虽一直饮药为生,却是无人敢得罪。薛馨为后,特地来昭和宫赠礼看望。

  

  再如昭和宫地处西极,临近西华门,彤史记录悦帝甚少来这个地方。今日帝幸,乃是为了郑宝林,可是又未真正宠幸。

  

  旁人看着多种揣度,此中深浅却只有上位者知晓。

  

  或者复杂牵连之至,或者简单得可笑。

  

  杜嘉宁一路行来,自己清晰的脚步声落在心上,偶来传来守夜宫女的窃窃私语。绕了一圈,诚如宫里传言:昭和宫冷清,这种冷清并非门庭冷落无人问津,而是位于云端的不近人情。夜色沉沉,阔大宫殿除去一二大灯,竟是一点光亮都没有。

  

  如果余汐执意想助自己断了念想,来昭和宫是最好不过的。

  

  寂寞的繁华,寂寞的余生。

  

  回望一眼春深苑,纵使佳人妍媚如斯,于他眼里不过而而。

  

  昭和宫外灯火通明,照耀着火树银花,越走越远,人声渐起。路上偶有路过的宫人,问安纳福,杜嘉宁觉得就这样,就像现在做女史的日子,不要从前的困苦,不要今后的迷茫,像现在这样就好。

  

  月光倾泻,路旁一支腊梅恰好绽放。

  

  她凑近了,馥郁芳香化在鼻尖。

  

  回身才发现,身后立了一个人,一双桃花妙目灼灼,面色含春,嘴角带笑,浅青色纹竹长袄,外罩银白披风。

  

  正是上回见过的乐师,夜无生。

  

  出现在此情此景中,杜嘉宁不禁有些发笑,还真是应了他的名字。

  

  瓜田李下,自避嫌疑。

  

  杜嘉宁拢了拢夹袄,从他身侧经过,长发掠过他的披风,如夜间突然降落人间的飘雪,轻轻而又轻轻。杜嘉宁加快脚步,消失在小径上。

  

  夜无生也没有向上次那样拦住她,任由她快步离去。

  

  就像宫内两个从不相识的人,偶然在一处遇见,然后各自离去。

  

  到了女史院,已然接近亥时。余汐的屋子内漆黑一片,杜嘉宁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想着余汐今日的状况,半夜将她闹醒也不好,不如等到明天天亮再来。

  

  一夜好梦,梦里腊梅盛开。

  

  晨起,杜嘉宁出门,见隔壁余汐仍没起来,浑然不觉有何不妥。直到辰时三刻,余汐的房门仍旧紧闭,她才取了钥匙去开门,不想房内空无一人。

  

  她急急出院寻找,不料同一个人撞在一起。

  

  抬眼一看,不想是采水,余汐的徒儿。

  

  “姐姐可是找我师傅?”采水尚小,音调里满是稚嫩,“昨天夜里师傅跟我说了好多话,她的样子很憔悴,今天一大早就去功名阁了。她说她不再当女史,要我好好……”

  

  不等采水说完,杜嘉宁已经飞快离去。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余汐不是故意让自己去观录一场彤史,而是真的有事?杜嘉宁啊杜嘉宁,你怎么可以这么糊涂,昨晚就应该敲开她的门啊!

  

  带着一心悔恨,杜嘉宁来到功名阁外。

  

  周方似乎老早就候在殿外,一见她来,连招呼都不打,“张掌记真是越发闲了,女史们有事个个都直奔功名阁,当皇上是什么,整日为你们这些鸡毛蒜皮算计么?回去吧,无诏不见。”

  

  “我这就回去,请问公公,余汐女史可出来了。”

  

  “早走了,皇上可没有那闲工夫。”

  

  杜嘉宁刚想张嘴问,皇上有没有生气,余汐走时是什么表情,周方已经板起满是皱褶的老脸,抽身进屋子了。

  

  开了一半的嘴,合了合。

  

  杜嘉宁匆匆返回女史院,找了便,也没有发现余汐。问采水,她只道什么都不知道,再问,她却是一副要哭的样子。杜嘉宁着急,顾不着安慰,径自离开女史院,宫里这么大,余汐会去哪里呢?

  

  锦鲤池?画堂?百里食坊?云书楼?

  

  一个个否定掉,杜嘉宁精疲力尽,在宫里从来都是莲步轻移,哪里一下子跑过这么多路?她坐在八角亭内,望空无一物的湖面,心中忽然又想到一处来---司记司,她的师傅挽月那里,虽然挽月对余汐严苛,但是好歹也算半个师傅。

  

  杜嘉宁来到司记司,挽月正在和检查一些册本子,听明她的来意后,合上本子长叹了一声。那一声满是沧桑,而又无奈。

  

  “你们也该长些教训。女史代班虽是允许,但是上头毕竟没有明文政策,你被皇上撞见,她当然要去请罪,连着你一并要罚。”挽月顿了顿,神色稍缓,“不过,皇上对后宫一向仁慈,你又言明她病重,想来是也无大碍。”

  

  “余汐昨天去云书楼,回来一直怪怪的,我是担心她这个。”杜嘉宁道。

  

  “她看了什么书?”挽月神色突然很严重,语气紧张,片刻之后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你知不知道她看了些什么书,然后变的异常?”

  

  “彤史,前朝的彤史。”

  

  挽月唇齿骤松,看了满面焦急的爱徒,引导着问:“假使是你遇到惶恐难以应付的事,你会怎么办?”

  

  “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心情好了再出来见人。”杜嘉宁思索片刻,回到道。

  

  “余汐丫头跟你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她活泼,没皮没脸,重口味……”

  

  挽月摇摇头,“这些都是表象,其实你们是同一类人,你有她欢快的一面,她也有你深沉的一面。徒儿,对于和你一起长大的人,你都如此不了解,你识人的本领教为师担心啊!”

  

  杜嘉宁心中一震。

  

  “趁我还没死,还能保护你,多学学吧!”挽月撇了撇嘴,像慈母一般抚上她的头,道:“再想一想,该去哪里找她。”

  

  确实是,入宫多年,杜嘉宁自以为看清楚不少,殊不知宫廷这么大,人际如此复杂,她又能懂得多少?看到的越多,不明白的也就愈多,她现在自以为所不明白少,正是因为看的不多啊!

  

  杜嘉宁告别挽月,回到女史院,用钥匙打开余汐的房门。

  

  大衣柜后头,棉裙的一角安静地卧着,她在这里。

  

  原来她们都一样,习惯用藏在最熟悉的地方,偷偷忍受,等一切都好了之后,才带着笑容出来,将恐惧、眼泪、软弱都深深藏起来。

  

  “余汐。”

  

  一只脑袋从大衣柜后头探出来,咣当,酒盏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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