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霜霜真的有点慌,从来没见过陆倾凡这个样子,看到他忽然这个状态。
左霜霜的感觉是仿佛心里头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一样。
陆倾凡静静地坐在救护车上,旁边有急诊部的医生认得陆倾凡,看着他这个状态也有些担心起来。
“陆医生不要紧吧?”
因为刚才救护车到的时候,还是那个保安把陆倾凡搀上救护车,他仿佛连步子都迈不动了。
陆倾凡的眼神茫然,没有焦点,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到任何以往的神采。
无论是那淡然,还是那平静,或者是那冷漠,就连愤怒,悲恸,哀伤这些情绪都没有。
而是空洞的,像是那种双目失明的人一样,茫茫然地看着前方。
他从来没有那么恐惧过……从来没有。
无论是当初被父亲嫌弃,被父亲赶出家门,还是后来长大学医的第一次解剖课。
又或者是在A国时被持枪的混混打劫,他都能够理智从容地面对,他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
可是当他看到那刀扎进季若愚身体的时候,他感觉到了那种恐惧。
如同潮水一般直接朝自己扑面过来的恐惧,几乎将他淹没。
仿佛失去了所有语言,所有动作,所有理智。
一切的一切,都被恐惧替代,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声声不息地在不停重复地反问着自己。
如果她……如果她死了怎么办?
他没有办法用自己这么多年来所学的知识来算脾脏破裂的死亡率。
也没有办法用自己这么多年学的知识来想着如何去急救。
如果她死了怎么办?仿佛世界所有的声音都模糊了。
救护车的鸣笛声,急诊医生和护士说话的声音,仿佛都被无限地放慢。
然后听起来只是一团一团模糊不清的拖长了的音节。
唯一清晰的就只有在自己脑海里回响的那声音,如果她死了,怎么办?
左霜霜急了,终于是忍不住,索性将氧气面罩甩到一边,一手用力地摇晃着陆倾凡。
一只手指着躺在那里人事不省的季若愚。
“陆倾凡!你看看她!你看着她!她还活着!她现在还活着!你振作一点!清醒一点!难道你想看着她死吗?!”
陆倾凡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摇晃着,目光似乎是终于慢慢有了焦点。
耳边的声音依旧是一团模糊不清的音节。
只是,他却终于捕捉到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让他瞬间有些清醒过来。
“季若愚!季若愚她还活着!你看看她!你看着她!她的心脏还在跳动!她还活着!”
左霜霜有些声嘶力竭地想要唤回陆倾凡的神智,一旁的护士看到她呼吸又不对了,马上把氧气面罩递给她。
左霜霜无力地接过,音量终于是降低了一些。
“倾凡,求你了,别这样。”
左霜霜看到陆倾凡的头,终于僵硬地转动了一下,目光中已经有了焦点。
他定定地看着躺在轮床上的季若愚,眼神中的迷茫已经淡去很多。
然后迅速扫了一眼心电监测仪上头的心率血压和血氧。
陆倾凡的喉结微微上下滚动了一下,嘴唇微微翕合,终于是吐出了事发之后他的第一个声音。
“她如果死了怎么办?”
他就像是一个全然没有任何主观意见的人一般。
就这么问了一句,只是救护车上所有人都答不出来。
甚至有两个护士,看着陆倾凡这个样子,都忍不住红了眼眶,这是做的什么孽啊。
左霜霜定了定情绪,看着陆倾凡终于是缓过来了一些,心里头松了一口气。
“她如果死了,那就已经很可怕了!可是如果她都快死了,你都还没能做上什么的话……”
这话似乎瞬间让陆倾凡浑身一震,他转头看向心电监测仪。
然后转头说道,“我……我主刀。”
他说话甚至少有地不利索起来,只是左霜霜看着他搭在膝盖上头还在颤抖的手,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
但是没有做声,只要他还能够思考,不像之前那样,她就放心了。
陆倾凡伸出自己颤抖的手去握住季若愚满是鲜血的手。
他觉得自己完全能够理解言辰那天通红的眼睛和完全不理智的行为。
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理解了。
看着她这样浑身是血,气若游丝地躺在这里,这种心理和视觉的双重冲击下。
人,真的会崩溃。
好在现在已经入夜,路上车不多,救护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到了医院。
急诊室门口庄听南已经站在那里,旁边站着鄢川和朱江,齐川从后头急匆匆地走了上来,问了庄听南一句。
“情况如何?”
庄听南摇摇头,“人不来什么都说不准,你通知家属了吗?”
齐川眉头紧皱着。
“基本把能打的电话全打了,能通知的全部通知了,只是若愚家那边我不知道联系方式,所以没办法。”
“这边反正是能惊动的我全部都已经惊动了,陆氏那边已经派人去和警察那边接触。”
“朱凯那媳妇原本今天回娘家吃饭,现在也从部队杀过来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庄听南没有做声,只是她心里头的疑惑是。
为什么左霜霜会在出事的时候和陆倾凡在一起呢?
救护车扯着鸣笛一路呼啸着开进医院来,迅速在急诊部门口停了下来,然后就有医护人员将轮床从车上抬了下来。
庄听南已经马上上去了,朝着一旁的急诊医生问道,“什么情况?”
急诊医生语速很快地和庄听南交流着,齐川已经走近一些去。
看着陆倾凡脚步虚浮地从救护车上走下来,左霜霜就在他的旁边。
齐川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看到了左霜霜有些病态的脸色,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事。
只是现在显然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他看到陆倾凡的脚步都有些不稳,于是扶了他一把,“你没事吧?”
陆倾凡没有答他也没有看他,眼神就一直定在轮床上的季若愚身上。
“推到手术室去,马上进行手术。”
庄听南声音沉稳了下来,朝着鄢川和朱江看了一眼,“你们两个,刷手跟我上台。”
但两人毕竟是陆倾凡带出来的,所以鄢川和朱江都朝着陆倾凡看了一眼。
“可是老师……”
话还没说完,陆倾凡已经走上前来一步,牢牢地跟在轮床的旁边。
“我……我来做。手术……我来做。”
陆倾凡的手指抓在轮床的栏杆上,骨节都有些发白,嘴唇紧紧地抿着。
虽然话说得断断续续,但是语气却很坚决。
“手术我来做,让我做。陆倾凡又重复了一遍,齐川眉头皱了起来。
“倾凡,还是让Tina来吧,你好好休息一下,而且已经通知范阿姨了,等会长辈们来了,还得你陪着呢。”
自己总得做点什么,自己为她所带来的,总不能只有伤害和疼痛而已。
自己总得为她做点什么,陆倾凡摇了摇头,很显然,对于此事,他很坚定。
庄听南有些不耐烦了,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在工作上她特别六亲不认。
看着陆倾凡六神无主的样子,她先是转头对齐川带着命令的口气。
“这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理,你去看下左霜霜情况怎么样她脸色不好。”
齐川看了庄听南一眼,抿了抿唇之后就点头同意了,有时候是需要她这种暴脾气大嗓门才能骂得醒人。
轮床已经进到电梯里头,正好,眼下电梯里头只有推着轮床的两个护工,跟着上来的鄢川和朱江,还有她和陆倾凡。
所以庄听南不用顾忌太多,只是考虑到陆倾凡面子的问题。
她还是用了英文,流利的英文从她口中如同机关枪一样喷出来。
虽然用的是英文,但是从口气都不难听出,骂得很难听了。
以一句激昂的“你他妈脑子坏掉了吧”开头。
然后接下来哔哔叭叭就是一长串非常快速的怒骂。
“你学的东西都学到鸡屁股里去了?连一点理智都没有了吗,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做什么?”
“不想她死的话就给我松手,我会主刀,你的两个学生当副手我会让他们及时出来告诉你手术的进程和情况,你现在不是医生,我是医生,你只是家属而已!”
和其他的那些慌乱的病人家属没有什么区别,在庄听南的眼里看来。
电梯已经到了楼层,轮床被推了出来,朝着手术室的方向过去。
陆倾凡一直紧紧地跟在旁边,一只手抓着轮床的栏杆,一只手握着季若愚的手,丝毫没有松开。
庄听南看着这一幕,直到她准备按开手术室大门的开关的时候,终于是狠下心来,眼神冷冽地盯着陆倾凡。
“还不松手?难道你想要她死?”
庄听南严厉的语气让陆倾凡稍有怔忪,他看了一眼轮床上躺着的季若愚。
她的脸色已经白得如同纸一般,然后庄听南就看到了陆倾凡眼里的水光。
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看着庄听南,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鼻音。
“听南,救救她,求你了。”
她第一次听到陆倾凡这个语气,说这种话,她甚至能够听出他声音里的鼻音,看着他眼睛里的泪光。
庄听南知道,陆倾凡哭了,虽然他的眼泪没有落下来,但是他的心已经在滴血了。
庄听南从来没有这样深切地感觉到过陆倾凡的悲伤,并且她觉得,就算是当初和左霜霜分开的时候,他应该也没有这样过。
正如陆倾凡先前所说过的,季若愚是他的解药,如若没有了她,自己活不了。
在工作场合素来都是严肃稳重的庄听南,从来都和陆倾凡保持着近乎绅士距离的庄听南,走了上去。
她轻轻拥抱了陆倾凡,不是什么带着心中那些隐藏着的爱慕感情,而是很简单的一个朋友安慰的拥抱。
她甚至如同哄孩子一般轻轻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放心,相信我。我可是庄听南。”
陆倾凡有些安心下来,是了,她是庄听南,在工作上比自己态度还要严谨认真的庄听南。
在专业上比自己还要精益求精的庄听南。
陆倾凡除了相信她,也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颤抖得停不下来的手指。
陆倾凡的语气平静了一些,虽然声音中依旧是有着鼻音,但是似乎已经没有那么不理智了。
“那就拜托你了。”
庄听南脸上终于是露出些笑容来。
“放心吧,一个脾破裂而已,我还是搞得定的,别太担心,下次记得请我吃饭,看着我的时候要时刻记得我头上顶着‘救命恩人’的光环。”
朱江对陆倾凡说了一句,“老师别担心,我会及时出来和你汇报情况的。”
然后季若愚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去,手术室门上的灯亮了起来。
陆倾凡颓然地在一旁坐下,手指依旧不停地颤抖着,他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
最先赶到医院的是喻文君和朱凯,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崔立江和范云睿夫妇,他们是一起从部队赶过来的。
并且身边还跟着两个穿着军装的小伙子,分别是崔立江和喻文君的父亲喻程浩的司机。
他们接到齐川电话的时间非常接近,崔立江是马上就打电话叫了司机过来。
他和范云睿身上还穿着家居服,并且大概是因为走得太急,范云睿的拖鞋还丢了一只。
而文君的妈妈文宛珍急得不行,正好喻程浩的司机正在他们家里头汇报工作,马上就开着车子送文君和朱凯过来了。
喻文君一路上,脸色都极其难看,朱凯一直紧紧地抓着她冰凉的手,他心里头也很担心季若愚,更加担心陆倾凡的情况。
他虽然不懂医但是也知道,如果只是小事只是小伤,齐川为什么电话里语气那么凝重。
“一定……”还坐在车上的时候,喻文君的嘴唇动了几下。
朱凯没听清她嗫嚅着的后半句话,“你说什么?”
“一定……要死刑!一定要判那个人死刑!一定要杀了他,要看着他死!”
喻文君的声音几乎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听上去极其冰冷。
“一定要死刑,要打电话给爷爷给叔叔给姑姑,动用所有关系,一定要判那个人死刑!”
朱凯听着她冰冷的话语,抬眼就看到喻文君的脸上已经蜿蜒着泪痕。
“丧尽天良的混蛋!畜生!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陆倾凡坐在手术室门口的地板上。
两只手上都是干涸的血迹,修长的腿屈起手就这么摊在膝盖上。
陆倾凡目光不动,也没有察觉到他们来了,眼神就这么看着自己手上的血污。
这些都是若愚的血,是他刚才握了她的手,沾到的血,他甚至……还看到了她手上的伤口。
他学医这么些年,从医也有这么些年,没少见过伤口,没少见过狰狞的伤口。
可是看到季若愚手上那伤口拉开几厘米长,甚至可以看得见里头森森的骨头和红色的肉时……
想到这里,陆倾凡的手指又遏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儿子!”范云睿叫了他一声,看着陆倾凡现在的状态让范云睿的心都揪了起来。
陆倾凡转过脸来时,眼神有些茫然,在看到范云睿和崔立江的时候,才有了焦点。
“爸,妈。”
他声音很沉很沙哑,眼眶不难看出有些发红。
崔立江轻轻叹了一口气,走了上去将儿子搀了起来,朱凯也走上前去帮他。
陆倾凡在走廊上的椅子上坐下之后,都依旧没有人开口说话,似乎是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沉默。
是喻文君最先开的口。
“我已经通知了若愚的弟弟和继母,他们应该已经赶过来了,若愚母亲回美国了,没那么快赶过来,在这里我算是若愚的娘家人了。”
喻文君以这样一句话开场,听上去,很冷静,语气中仿佛没有带什么情绪。
但是她的眼神一直看着陆倾凡。
“你得告诉我,凶手是谁,叫什么名字,什么来路,为什么要对若愚动手,你必须告诉我!”
这一句话,就没有那么理智了,带着愤怒和歇斯底里,朱凯马上按住她的肩膀试图安抚她,手术室的门就在这个时候打开了。
手术已经进行了半个多小时了,朱江一身手术服从里头走出来,所有人都这么看着他,等着他说出来的话语。
“目前体征平稳,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庄医生在尽可能地保住部分脾脏,手上的伤口只是皮外伤,也已经缝合了,你们不要太担心了。庄医生医术精湛,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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