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女频频道 > 长安多丽人 > 第298章 血色谶言

刘宅,四房寝屋,药气混着血腥味,榻上人喉间纱布渗着暗红,呼吸声像漏了气的羊皮筏子。

医者在外间开完方子后,叹气道:“伤得太重了,熬不熬得住全看夫人得造化了。刘郎君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里间,刘媚跪在榻前,攥着张氏的手,指尖深深陷进她浮肿的皮肉里。

“阿娘……你为何要这么做?四姐姐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你····怎么下得去手?”刘媚泪如雨下,声音嘶哑。

张氏浑浊的瞳孔骤然紧缩,喉中发出“嗬嗬”的声响。

“我···都是····为了·····你··们!”

“为了我?阿娘,你嫉妒大伯父一家飞黄腾达,嫉妒大姐姐和三姐姐得嫁高门,连她们的婚事都要搅和!可你为什么要害死四姐姐?那是两条人命啊!”刘媚望着母亲惨白的脸,浑身颤抖,眼中迸出恨意,“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和六弟,根本就是你见不得旁人过得好!阿娘,都是一家人,你为什么一定要跟叔伯们比个高低?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我们一家人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难道不好么?如今这样,你让阿耶和弟弟如何在家中立足?”

张氏浑身一震,忽然癫狂地笑起来,声音沙哑如鬼魅:“是……我是见不得她们好!刘绰也就罢了,仗着会点微末医术,救下李二郎又救了张仆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都没到我眼前晃荡,刘娇那小贱人算个什么东西?嫁了个破落户也敢在我面前显摆!她怎么嫁到顾家的旁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钱氏····整天把这亲家挂在嘴上,恬不知耻!还有冷氏,她是个什么出身,也配嫁进我们刘家?她生的女儿老成那样都能攀高枝,你却只能嫁个县尉之子?”

刘媚如遭雷击,踉跄退后一步:“所以你就要害四姐姐?害三姐姐?连大姐姐都要算计?阿娘……你疯了吗!四姐姐她···就是喜欢炫耀又如何?那是人命啊!”

“疯?”张氏挣扎着撑起身子,眼底泛着血光,“你祖父偏心,你大伯虚伪,你二伯贪婪,你三伯好色·····这家里谁不疯?刘娇难产那日,我不过是在参汤里多加了一味红花,是她自己命薄……你阿耶说得对,贱人一个偏要去攀高枝,她担不起这富贵····便是我不动手,她也活不下来!”

“住口!”刘媚捂住耳朵,尖叫着吼道:“你不是我阿娘,你疯了!”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刘冬冲进屋内时,正撞见张氏伏在榻边呕血。

“媚儿,你先出去!”他僵立片刻道,待女儿离开,忽然大步上前揪住张氏衣襟:“毒妇!族老们要将你从族谱除名,你让我和孩子们往后如何在家中立足!这些年,我可曾苛待过你半分?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张氏眼珠迟缓地转动,忽然扯出个讥讽的笑:“刘冬……你这般作态给谁看?”她沾血的指尖戳向他心口,“那年刘娇戴着嵌宝金冠回门,你盯着她脖颈上那颗南海珠……挪不开眼……当我没瞧见?你心里不也盼着媚儿嫁得比她风光?”

刘冬如遭雷击,扬起的巴掌僵在半空。

“后来你醉酒扯我簪子,骂我娘家陪嫁寒酸……”张氏忽然剧烈咳嗽,血沫喷在丈夫衣襟上,“我害人?我不过做了你心里想做的事!知道刘娇的死讯,那句‘贱人担不起贵命’难道不是你说的?”

“我刘冬对天发誓,从未有过一刻害人之心!那时我怎知是你害死了娇儿?你····你····”刘冬气得嘴唇发抖,却一时无言以对。半晌,他才缓缓放下手,颓丧地坐于一旁。“你怎么糊涂成这样?你就没想过一朝事发,孩子们要如何做人?尤其是垚儿,他还有什么前程?”

想到刘垚,张氏脸上显出极为痛苦的神色。“郎君,夫妻十八年,你好歹留下我的名分,别让垚儿成个没娘的孩子。这条命我赔给刘娇,只求你····看在孩子的面上,别让我·····做个孤魂野鬼!”

这一夜谁都没睡。

正厅里,冷氏捧着茶盏的手仍在发抖。“大嫂瞧见没?平日里装得菩萨似的,原来最毒的就是四房!因为嫉妒就下手害人性命?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咱们跟她妯娌多年,谁能料到她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钱氏缩在角落,脖颈上缠着绷带,脸上的表情却是个矛盾体,眼神呆滞却掩不住眉梢快意。

袁氏嗫嚅道:“媚姐儿好歹已经出嫁了,垚哥儿实在可怜……”

“可怜?”钱氏“啪”地摔了茶盏,“我的娇儿最可怜!这种毒妇就该曝尸荒野!”

曹氏疲惫地揉着额角:“族长已发话,回彭城后便开祠堂除名……”

话音未落,张妈妈从外头疾步而来。“娘子,不好了,垚哥儿跪在族长屋外以死相逼,要留住四夫人的名分。四郎君被族长叫进了屋中,三郎君听到风声已经赶过去了!”

冷氏一听就坐不住了,“我夫····二郎君呢,他跟过去没有?她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岂能这样轻轻放过?”

张妈妈道:“二夫人放心,阿郎,二郎君和五郎君也都过去了!”

烛火在刘冬眼底跳成两簇幽蓝的火苗。他跪在刘翁面前,声音嘶哑如磨砂:“父亲,玉华纵有万般错,终究是垚儿和媚儿的生母!若从族谱除名,孩子们往后如何抬头做人?”

族长将茶盏重重一搁,恨铁不成钢道:“冬郎糊涂!垚哥儿还小,他分不清轻重,你也分不清?当年太子殿下为自保废萧氏,连太子妃都能舍,你今日却要为一个毒妇赌上全族清名?若留张氏在族谱之上,垚哥儿以后还怎么跟他的堂兄弟们相处?便是蓉姐儿和娴姐儿大度,那娇姐儿呢?那是一条命!炜哥儿和昌哥儿一母同胞的姐妹!”

刘翁猛地咳嗽起来,夏氏忙替他抚背顺气。刘冬哀求地看向族长:“可萧氏是因为郜国公主淫乱又以巫蛊为太子结党……玉华不过是妇人妒心才被人利用……”

“妒心?”夏氏突然失笑,“冬儿,她差点害了我们整个刘家!若不是绰绰将门户守得紧,真让人在工坊里搜出猫尸和祭品,你大兄和珍儿就毁了,蓉姐儿和娴姐儿都得背着巫蛊罪名被休弃,咱们刘氏的女儿全得绞了头发做姑子!能这样都是好的,咱们刘氏满门都得抄家流放!是保那个贱人的名分,全家被逐出族,你自己看着办吧!”

“阿娘,儿子糊涂,儿子这就出去把垚哥儿带走!”

刘冬颓然坐地。

晨雾未散,京兆府衙役已撞开女学堂门。

罗主事抖着缉捕文书叫嚣:“有人瞧见明慧女学窝藏死囚,来啊,给本官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搜出来!”

守门的武婢突然闪身挡在门前:“且慢!此处乃是明慧县主开办,存着德阳郡主捐赠的御赐典籍,岂容尔等说搜就搜?若损了……”

“滚开!”罗主事扬鞭抽去。

前门闹起来的同时,早有武婢从后门跑出,往刘宅和顾府而去。

闹了一晚上,临近寅时刘绰才浅浅入眠。睡了没有两个时辰又被吵醒了。未出桃花坞远门就碰到匆匆而来的顾若兰,她脸上居然还带着几分得意之色。

“绰姐姐,你听说了吗?城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传得沸沸扬扬?什么传得沸沸扬扬?”刘绰眼下乌青,还以为是自家嫁妆里搜出韦家玉璧的事。

“嗣道王府婚宴的热闹啊!咱们俩一起筹划的,你不记得了?”

“对对对,我这几日太忙了,差点忘了此事。看你的样子,冯氏姐妹成功混进去了?”

顾若兰兴奋点头,“成辅端辈分高,平康坊一半的乐人都是他的后辈。他为民请命却惨死,平康坊乐人哪有不恨李实的?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罢了。带两个人进去算不得什么难事。”

在女学毫无所获后,一队衙役又扑向崇仁坊。

赵典军手持陌刀立于阶前,身后还跟着一众府兵,与京兆府的人对峙着。

“此乃天子亲赐明慧县主府。”卜管家指着鎏金御赐牌匾,笑眯眯道,“凡三品以下官员无诏不得惊扰——哦,罗主事是几品来着?”

衙役们盯着那块牌匾,齐刷刷后退三步。坊墙暗处,冯春桃咬着草茎轻笑,转身没入人海。

马车上,顾若兰绘声绘色地跟刘绰说着李攀婚宴上的热闹。

“听说戏台前面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爬满蚂蚁,正凑成‘虐民者,豺犬食’六个大字。”

“恩,那对姐妹能够驯养血蛛,想来用糖或者蜂蜜引诱蚂蚁也不在话下。”

“更骇人的是,赴宴宾客突然接二连三栽倒,口吐白沫抽搐不止。全都是嗣道王一脉的族亲。宗正寺卿和李攀中毒最深,他们两个喝得最多,至今还昏迷不醒呢。府医看出是中毒,却分辨不出是什么毒。太医署的人到了后,才看出是岭南血蛛,那些蜘蛛还是用狼毒花喂养的。解药极难调配,他们也只能暂缓毒性。”

“那他还有闲情逸致亲自带人去琉璃工房搜查?”这回换刘绰惊讶了。

李实这是多大的心啊!

“他知道有太医在呢,命一定能保住。再说了,他儿子那么多,一个两个的醒不过来,你以为他真在乎?”

“可还有宗正寺卿啊!”刘绰被封县主时见过这位寺卿,看着人还不错。

“所以他才急了啊,发了疯似地满长安城的搜捕冯氏姐妹找解药呢!宗正寺卿也是嗣道王一族的,他若出了事,李实就失了一大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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