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悉歹徒只为求财,龙飞扬连续几下深呼吸,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立刻便绕过严信,安慰梦荷,「不用怕,有──」
龙飞扬的话突兀地中断,只见梦荷神色平静,哪里有半分惊恐之意?梦荷闻声,甚至对他微微一笑,彷佛没有这么一把菜刀架在她颈上。
那魁梧汉子似乎也察觉了身边被他挟持的女子并不害怕、居然一声惊呼也没发出,就连周遭发现异状的路人也尖叫得比她入戏。
「倒是小看你了。不怕死?」
「为甚么要怕?」梦荷顿了顿,抬眸望那比她高出两个头的汉子,黑眸中看不出情绪,「你怕么?」
汉子大笑了两声,「怕死我就不会在这里了。不过,你就算不怕死,但身为女子,又怕不怕毁容?」
梦荷还是一样的答案,不惊不怒,「为甚么要怕?你怕么?」
发现人质不配合尖叫哭喊,汉子再也维持不了笑容,露出狰狞的表情,「我男子汉大丈夫,何需在意皮相?倒是你,虽说现在已经相貌平庸了,但若是面上多上几道刀疤,想来这位公子便再也不愿见到你了。」说着,瞟了瞟龙飞扬,「要知道,只要有钱,甚么女人都有,何必对着你教自己恶心?那么,你也不怕毁容?」
如此长篇大论,梦荷终于有了反应;她幽幽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远方天际,「他放弃我也不错,我正好趁机摆脱束缚。」
那魁梧汉子听得有些胡涂,龙飞扬则是不确定自己是否理解正确,盯着梦荷想从其神色辨别真伪。
严信的注意力也从菜刀挪到梦荷脸上,小惠子也是惊疑不定地盯着她,瞧她是否说笑。人群中更是发出嗡嗡的议论声──他们是不是听岔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说毁容也不错?
只见梦荷抿紧了唇,却又唇角半弯,似悲又似喜;她的视线不落在场中任何一人一物上,倒像天上有些甚么吸引了她全副心神,让她无视颈上能夺去她生命的刀锋。
龙飞扬忽然联想到早阵子在郦谷湖边的一幕,怵然一惊,不及细想,身体便扑了出去,只想把梦荷牢牢禁锢在怀中。
刀光一闪,便有鲜血洒地。
严信大惊,连忙纵身跃出,手无寸铁的小惠子也在围观群众的惊呼声中以身护主。
好在那汉子被梦荷那句话弄得云里雾里,只是下意识地挥刀格挡,不过在龙飞扬裸露的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便被紧随而来的严信两三下缴械擒服、交给暗卫看守。
梦荷还未看清那汉子如何被擒,已被龙飞扬一把拉进怀中,满眼只剩黑暗,更看不见一线苍穹。
晕眩感未消,又感风声扑面,齐喊「公子」。
一声哭腔:「公子,你哪里受伤了?」
沉稳的声音:「公子手腕在流血。有没有干净的手帕?」
「有有有,要再多都有。拿着,快给公子止血。」
「……」
「怎么了?你皱甚么眉?血止了没?」
「公子得放开表小姐,他这个姿势血会一直流。」
「啊!公子,你先放开表小姐,小的替你照看她,你尽管放心。」小心试图掰开主子紧紧搂在梦荷腰上的手臂,不果,再哭求。
「……」
「放手吧,我没事。」
小惠子和严信合力劝说无效,终于在梦荷出声后成功叫龙飞扬松手,然后两人小心翼翼扶他上了马车包扎。
梦荷独留在西大街中心,环顾四周,暗卫已将此处封锁。高大伟岸的背影围成一圈,把里面的天子与外面好奇的群众隔绝。尚有接报而至的衙役被拦在外面,想来这事情解决得快,京城衙役纵然效率算高,也来迟一步。
逃过一劫,应该高兴吧?
可是她不由自主地再次望向远方几朵白云点缀的蓝天,阳光那么灿烂,益发衬得蓝天苍凉寂寞。那时如果奇狠心放弃了她,她后来也无须痛苦挣扎了那么久。
忆起那些往事,眉头便会半蹙,嘴角偏偏上扬,教她万分难受。
蓦地一声怒吼打断她的回忆。
「梦──蝴蝶呢?方才谁答应好好照看她的?」
那人急怒,梦荷却无声笑了。
庄周梦蝶吗?可惜无人能辨哪个才是梦,蝴蝶孰真孰假。不过,真假其实也并不重要。本来,这一切世俗烦嚣纷纷攘攘,到头来也未必抵得上一场幻梦。
忽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有人拉扯她衣袖,瞧她不理、又绕到她面前,喘着气道:「站在这里想甚么呢?公子找你呢,快过去吧。」
梦荷无奈收回看天的目光,点头跟上,踏着小惠子备好的小木凳登上马车。
她阖上眼适应车厢内较暗的光线,便觉一只手被捉住包裹在掌心。
睁眼便见龙飞扬一脸关心,柔声问,「可受伤了?有没有哪里觉着痛?」瞧她摇头,又凑过来细细检查她颈部手臂,没发现伤痕,才重重舒了口气,又恼怒道:「真不晓得小惠子怎么办事都不利索了,不但被歹人乘虚抓了你,连答应了照顾你也可以把你丢在一旁。回起定要治他的罪!」
梦荷半晌不作声,龙飞扬又紧张起来,「可是吓坏了?是我疏忽了,想不到这些平民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也敢在大街上行劫。早知道不去赌场换木牌了,惹来如此祸事还连累了你。」龙飞扬语带疼惜,只怪自己连累梦荷被挟,却不提自己为救她命也不顾、受伤流血。
龙飞扬凝视之下,梦荷不得已开口,嗓音依然清冷,「不关小惠子的事。人家有心算无心,携利器而来,他又不懂武,能怎么样?」却不答自己如何。
龙飞扬无奈,只得揣度着梦荷的心意,当她是觉得扫兴,「发生了这般意外,只得回去了。否则母后百官得了消息,担忧之下见不着人,只怕会迁怒我身边的人,加重对你们的责罚。过一阵子,我再带你出来游玩补偿吧。」
梦荷其实对提早回宫没甚么感觉,却不知怎的脱口问,「不去花苑了吗?」
龙飞扬微愕,「去花苑做甚么?你是女儿家也不适合去那种地方。万一教谁知道了,于你名声有损。」本来要去花苑是想刺激她看看的,不过刚才发生了那样的意外已经足够刺激了。
梦荷嗯了声,低头拿起茶壶斟茶,想到龙飞扬为救自己挂彩失血,才把茶杯递给他,轻问:「哪里受伤了?严重不严重?」
「不过伤了手腕,一点皮外伤而已,不碍事。」龙飞扬掀起衣袖露出包扎的部分,隐隐为她的慰问而喜悦,「我说过会保护你的,无论如何也要做到。你看,我没有食言吧?」
龙飞扬笑得温柔,淡漠如梦荷也不禁微微动容。
龙飞扬续道,「朕已经下令统一口径,说是有歹人当街持刀挟持弱女子勒索,情况危急。朕为救助子民而受了轻伤。那人已被押回别院发落,不会让母后百官得知朕是为了救你受的伤,以免你被怪罪。你不用担心。」
一国之君置自身安危于不顾,只为信守对一个宫女的承诺,这份认真守信教她如何漠视?
原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注一]并不是骗人的神话传说。
然而,瞧着龙飞扬温柔的笑容、关切的神色,梦荷便想起她初至兴龙宫时他对柔妃深情的凝视,再与那日他在马车内酒醉后对青青真情流露相比,他到底对谁才是真心?
又或者他不过风流成性,女子在他眼在都是水造,皆需好好疼爱?
梦荷心中软了又硬,终究只吐出礼节性的「谢谢」二字。
龙飞扬却不以为忤,替她重新绾好松乱的头发,满意地笑了笑。
梦荷无言以对,径自望着窗门漏出的一线天出神。龙飞扬凝视她片刻,然后转而盯着喝光的茶杯想事。
于是,车厢中只余沉默。
马车穿过宫门、一暗一明后,龙飞扬忽道,「今天没能尽兴玩乐,你定然失望透顶。不如你今晚跟朕泛舟荷花池吧。过两天便是中秋,月下对酌,想必另有一番风味。」
梦荷心知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龙飞扬便喜道,「晚上那些酒菜甚么的朕会让小惠子安排,到了时候再遣人找你。你方才受了惊吓,不用跟着侍候了,先吃点东西然后回屋休息吧。」
梦荷求之不得,下了车便跟皇帝一行分开了,独自步行回浩宇殿侧的小屋。
小狼几个见到梦荷午后不久即归,虽未得到皇帝一行遇劫的消息,但亦已经见怪不怪了。
梦荷没甚么食欲,随便吃了几件糕点便爬上床躺着。她身上大概瞌睡虫格外多,把卫王送的礼包翻开一一把玩,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待她被小狼叫醒时已是夜幕低垂。惺忪睁眼出屋,隐约看到天上几撮星星,剎是漂亮。
可惜小虎在一旁不断打探日间皇帝遇劫的详情,梦荷不耐烦只得开口,「有武功高强的严将军在,只有皇上流了几滴血,并无大碍。」
被派来召人的小乐子立在一旁,瞅着这位得宠的领头宫女在赖床以后好像打算站在檐下看一夜的星星,心中暗急,又不敢催促,只好以目光向小狼求助。
小狼摆了摆手,示意小乐子稍安毋躁,转身进屋找了件披风,细心给梦荷系上,轻道,「秋夜沁凉,穿着这件披风上舟吧。也该过去了,皇上今日受了伤,心情大概不好,别惹他生气才是。」
梦荷闻言,不舍地收回目光,叹了口气,「这就过去了,明晚再跟你们一起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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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鲜血和谎言守护承诺
注一:「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盗跖》;「信如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柱而死。」──《苏秦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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