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五十分这项并不叫「蝶恋花宝石纯金套戒」。
梦荷甚至没看清这项「套戒」实际上叫甚么，脸上已然失去血色。
龙飞扬与梦荷并肩，看不见她的脸色。而坐在她斜对面的掌柜为了避嫌，不好总盯着女眷，甚至目击尽量避开她的方向。
首先发现梦荷神色有异的是点完木牌、勾笑抬头的伙计小丁。有掌柜在，小丁没有主动说话的份儿，于是向掌柜报告木牌数目相符时，他欲语还休，眼角余光总扫向客人那里。
掌柜狐疑地随小丁的视线瞟了一眼，赫然看见梦荷忽然一脸苍白、神情忧伤惆怅。
掌柜的心境当即受到感染，本正在说的一句话嘎然而止。
他的聊天对象龙飞扬自然郁闷，「怎么突然哑巴了？」却听掌柜迟疑道：「这位……」
龙飞扬失笑，「有天香楼罩着，难道你会怕这个雷家大少爷？」
掌柜立即摇头，「咱们天香楼自然是谁也不怕。只是我打量着公子这位朋友神情有几分不妥，公子……」
不等掌柜说完，龙飞扬已转脸瞧梦荷的状况，循着她出神的视线望去，看见「镌纯金鸳鸯玘山翡翠套戒」，先是心中暗喜，然而随即转头看见她神情凄楚、对外界浑然无觉，又大蹙眉头，抓住她胳膊用力摇晃，在她耳畔唤她，「蝴蝶！」不见她反应，又咬牙低喊，「梦荷！」
梦荷方才茫然回首，眼角隐有泪光，「皇上？」
龙飞扬微惊，忙强笑着拍了拍她额头，「怎么？还梦想着当皇后母仪天下？真是傻丫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甚么份量。家里说说便罢了，在外头乱嚷嚷的，没的让人取笑。」
过了几秒，梦荷终于有了反应，扬起灿烂笑容，却难掩话中涩意，「谁要当皇后？我是说那甚么颈链的传言说不定是皇上授意的，好狠狠赚发梦的人一笔。十万両白银呢，国库一年的收入恐怕也就差不多吧。」
龙飞扬脸上闪过惊叹之色，掩嘴咳了一声，又抬手拍她额头一下，骂道，「胡说八道！皇上是你一个小女子可以编排的么？闭嘴！」又笑对掌柜，「舍妹天真无知，此话希望莫要传到外面才好，不然恐怕会给贵宝号惹来麻烦。」
掌柜当即告罪，说刚才在心中算账，没有留神贵客说了些甚么。伙计小丁也是差不多表示，又把话题扯回木牌数量无误上。
掌柜忙道，「小丁，把四十分至五十五分的拿出来。」然后起身走到清单边上，指住五十分那项开始介绍，「『镌纯金鸳鸯玘山翡翠套戒』，采用一整块玘山出
产的翡翠，碧绿无暇，咱们天香银楼四十年资深老师傅亲自动手，雕琢成鸳鸯交颈的样式，造出合在一起完美无缝、宛如一体的套戒，非常难得，其寓意……就无需
我多说了。材料连手工，价值二千三百両，当然，是非卖品。」
这天小丁动作极快，掌柜话音刚落便捧了个朱红漆盆出来，掌柜小心取出一个远看像是小玉石摆件的东西出来、双手奉到龙飞扬面前。
梦荷却看也不看掌柜捧在手上的「镌纯金鸳鸯玘山翡翠套戒」、也不看朱红漆盆的东西，语气淡漠，「要四十九分和一分两件。剩下一个小木牌换个大厅的小银元宝好了。」
掌柜不确定梦荷能否做主，以眼神询问龙飞扬。
龙飞扬颔首示意掌柜照办，只是目光定在再度出神的梦荷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小丁当面将东西仔细擦凈后逐件装盒，木盒子并无雕饰，不过刷了光油、里衬兰紫绸布，已显得这些东西格外精贵。
梦荷目光放在木几上，焦点却不知飘到哪里，只是在偶尔碰到躺在朱红漆盆内的「镌纯金鸳鸯玘山翡翠套戒」时、眸子会缩一下并避开。
如此情况，龙飞扬没有心情查验东西，使了个眼色给小惠子，说声「走了」，便牵着神思不属的梦荷离开。
严信与小惠子对了一眼，匆匆跟上。他脸上一贯平板，只是心中难免哀叹——难得出宫散心、两人又没置气吧，这荷夫人却又不晓得出了甚么状况，如今皇上的好心情又被阴霾遮蔽了。
龙飞扬在马车上没等多久，小惠子就捧着几个木盒出来了。
听到小惠子敲门的讯号，龙飞扬回了几下敲门声，待严信为腾不出手的小惠子开门，接过小惠子躬身双手高举过头的盒子，吩咐下一站往西大街。
小惠子早猜到主子为了逗「美人」开心而更改行程、不去花苑，因此表现十分平静，不惊不忧地应下。
「看看你都兑换了甚么？」龙飞扬抓起一个木盒，语气像哄小孩子，梦荷只是摇头。
再接再励，「你上次跟他买馅饼的摊贩不晓得还在不在？」
「不知道。」
龙飞扬好耐性地继续，「不许你卖头发给那些满脑子歪念的公子哥儿。」
「哦。」
梦荷难得乖乖听话，龙飞扬却高兴不起来，又想不出别的话题，自斟自饮几杯茶后，又敲车厢内壁唤小惠子。
小惠子停车，滑开前座与车厢之间的一小块活动门板，同时带来街上的烦嚣，「公子，有甚么吩咐么？」
「不去西大街了，去花苑。」
小惠子这次难掩讶意，看了看四周，迟疑地开口，「公子，我们已经到了西大街街口了，不进去逛逛吗？小姐最爱凑热闹了。或者，」飞快地瞟了梦荷一眼，「小的去买份馅饼给小姐？小姐上次一看见那摊档，便笑得合不拢嘴呢。」
龙飞扬转脸打量梦荷的反应，她却彷佛没听见，只是盯着小几上的茶杯，不知道在想甚么事。
他考虑了一阵，决定还是逛一逛。上一次梦荷到了这里以后，的确活泼得很，那就试试吧。
「莫惠，照看她。我去买馅饼。」
梦荷给他抱下车后，还是恹恹的。这里人多，她这样子他很难带她穿梭于人潮之间。他又想亲自买馅饼回来哄她，只好让小惠子留下陪伴她了。
至于严信，自然是贴身跟随保护皇帝的。
龙飞扬认得那卖馅饼的老头儿，上次梦荷还跟这老头儿说说笑笑的，教她看得不是味儿。
「两份牛肉馅饼，两份猪肉馅饼。」忽然想起她上次也给小惠子和严信买了，忙又道，「不，各三份。」至于这两人谁吃牛肉、谁吃猪肉，他就不管了。
龙飞扬一边掏梦荷给他预备的绣藤纹的钱袋，一边苦笑着回头瞧瞧梦荷。她连对下人也比对他好，如果他不买小惠子和严信的份，说不定她就冷嘲热讽了。
可是，也只有她会如此不怕他。
想到这里，龙飞扬笑意中便添了几分甜蜜。
总价不过是一吊钱，可龙飞扬钱袋里没搁铜钱，严信也不是真的小厮，没自觉替主子付钱。于是龙飞扬随便拈了块碎银放下，转身便要回去马车那儿。
一瞬间，变故突生。
一个衣衫破旧的魁梧汉子经过皇帝外表不起眼的马车，忽然停下，挡住了梦荷的身影。
龙飞扬心下一突，连忙用力挤过人群。挤了一半路，终于在人群间看见那魁梧汉子转到梦荷身侧、正抬眼对上龙飞扬的视线、冲他冷笑。
龙飞扬只觉有些晃眼，眨眨眼仔细再瞧，赫然一把菜刀搁在梦荷颈侧，锋利的刀刃反射出刺目的阳光。
龙飞扬一瞬间手足冰冷，一股寒意涌上，冻得他无法动弹。
下一刻，一个高大的黑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是严信护主。
「让开！别挡住！」龙飞扬急切地要看清梦荷的情况，大声喝斥一心保护自己的下属。
可是严信依旧屹立如山。龙飞扬发现，自己的声带因紧张而收缩，他根本说不了话，只能制造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龙飞扬连梦荷的衣角也看不见，加之听不到梦荷的声音，更是心急火燎，只听见小惠子说话安抚那魁梧汉子、竭力掩饰抖音，以及途人发现有人当街持械行劫，纷纷走避，尖叫碰撞喝骂等嘈杂之声几乎把小惠子的说话声掩盖。
随着途人散开默然围观，便有人粗声粗气道：「我只是求财而已！瞧你家公子的行头，定是家财万贯，却还要勾结天香赌场赢了我们的血汗钱，我们眼拙看不出他是怎么作弊的无话可说。可是那么大一笔银両，随便拿一小角儿来江湖救急也不行么？」
小惠子低声下气道：「当中可能有误会，我家公子去赌场只是消遣。你也说我家公子不缺钱了，又怎会勾结赌场──」
那人冷哼一声打断：「你们以为那点花招瞒得了谁？大家不过惧怕天香楼的势力不敢吭声而已。还有上个月那回呢！我跟几个兄弟给害得砸锅卖铁，有的连娘子
孩儿都没了，现下不过请你家公子仗义疏财一次，有多为难？这位小姐虽然相貌平平，但看你家公子挺宝贝的，难道她的命就不值五十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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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诺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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