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之此言。
场中气氛瞬间凝固了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望向彼此。
就这般,过了好一会的时间,朱高炽见朱高煦久久无言,眉头挑了挑,面色中带着几分轻蔑,似笑非笑的道:
“老二”
“不是说,要跟咱讲个故事吗?”
“怎么的?”
“这半天不说话,不会是自己都没想好,或者说把故事给忘记了吧!”
忘记了?
朱高煦真的忘记了吗?
显然是不太可能,亦完全不现实。
就眼下的这个事情,他怎么可能忘记。
倘若没有方才两者之间对于眼下斗蛐蛐这个事情上面的争执,朱高炽没有这样那样的维护朱瞻基,没有因此而借故暗讽、暗怼他的话,朱高煦还真的想要将那个故事给忘记,不想于此件事情上节外生枝,给自己没事找事做,亦不想过问那么多,给彼此找不自在。
但现如今,别人都把话给说到当下的这个程度,那么原本还想就此作罢的朱高煦,已然没有了那样的心思和想法,毕竟既然别人不仁,又怎么能够怪他不义呢?
想着,朱高煦面露冷色的看了朱高炽一眼,冷笑了一声,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行啊!”
“既然如此的话。”
“既然老大,你这么着急,这么的想听咱给你讲讲故事。”
“那么咱也就不客气了。”
“当然.”
“咱希望,在我讲完这个故事之后,你还能够如当下这般,神情这般的开心,还能够真的笑得出来。”
“可别到时候,面色和心情,比之咱这个讲故事的人还要激动。”
此言落罢。
直接把太子爷整的微微一愣,瞳孔中双眸微微眯了眯,低垂着的脑袋猛然抬起,面色中带着些许惊疑不定的回望了过去,饶有兴趣的看向朱高煦,心中不免重重的一格登,眼皮子亦是跟着跳了跳。
不知为何,心绪于此时此刻,开始有些不灵,开始有些担忧和恐惧了起来,总感觉要出大事,要发生大事一般。
因为他知晓,朱高煦非是一个,喜欢无故放肆的人。
既然其敢如此言语,那么肯定其就有这样的底气。
但饶是朱高炽足智多谋,却也始终找不到,此件事情上,究竟要发生何种变故,才能够让他那般做态。
不过既然想不明白,他也索性不想了,紧跟着饶有兴趣的看了朱高炽一眼,笑呵呵的道:
“没事。”
“既然老二,你自认为自己有这等本事。”
“那么就不妨说来听听”
“说实话,你这般言语,还真的是勾起了咱的好奇心思。”
“对于你所谓的小故事,咱还真的是,非常的想要听上一听。”
既然别人都这般说了,想着,朱高煦索性也就不在于此件事情上多言,简单的整理了一下思绪,直接将脑海中归纳的聊斋志异《促织》篇,讲述的小故事,隐喻黑暗的事情给讲了出来。
“宫中尚促织之戏,岁征民间。”
“此物故非西产;有华阴令欲媚上官,以一头进,试使斗而才,因责常供。令以责之里正。市中游侠儿,得佳者笼养之,昂其直,居为奇货。”
“里胥猾黠,假此科敛丁口,每责一头,辄倾数家之产。邑有成名者,操童子业,久不售。为人迂讷,遂为猾胥报充里正役,百计营谋不能脱。”
“不终岁,薄产累尽。会征促织,成不敢敛户口,而又无所赔偿,忧闷欲死。妻曰:“死何裨益?不如自行搜觅,冀有万一之得。”成然之。”
“早出暮归,提竹筒铜丝笼,于败堵丛草处,探石发穴,靡计不施,迄无济;即捕三两头,又劣弱不中于款。
“宰严限追比;旬余,杖至百,两股间脓血流离,并虫亦不能行捉矣。转侧床头,惟思自尽。时村中来一驼背巫,能以神卜。”
“成妻具赀诣问。”
“见红女白婆,填塞门户。入其舍,则密室垂帘,帘外设香几”
在起初时,闻之朱高煦所讲述的小故事。
太子朱高炽还觉得没什么,亦没有深切的领会到此间所隐喻的事情,但是伴随着故事的深入讲述,以及某些事情含沙射影的讲述出来。
朱高炽何等聪慧的人?
也是瞬间品味出了,此间故事所含沙射影的内容,神情也不由得跟着变的激愤、激动动了起来,怒声呵斥:“真的是一群混账东西。”
“居然为了一个小小的蛐蛐,竟然敢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将百姓的性命,给置之不顾,简直是草菅人命。”
“那些个从上到下的官员也是,一个个都是妥妥的混账东西。”
“将溜须拍马给发挥到了极致。”
“为了迎合皇帝,居然做出这等事情。”
“把朝廷的法制、制度给视为何物?”
“妥妥的就是将的朝廷的律例和律法,给妥妥的当成了儿戏。”
“那喜爱斗蛐蛐的皇帝也不是个东西”
话刚刚说到这里。
朱高炽原本愤怒、激动的情绪,于此时此刻转化为了愣神和懵逼,嘴边呵斥的话语,不知怎么的,仿佛被人给一下子捏住了喉咙,怎么都发不出半分的声响来。
与此同时,太子朱高炽的面色,亦是于此时此刻变幻莫测,可谓是精彩的无以复加。
之前只顾着跟着小故事的剧情走,发泄心中的愤怒和不舒服,没有彻底的品味出,这里面的某些东西,但是在愤怒的骂到那喜爱斗蛐蛐皇帝身上的时候,他这才瞬间的反应了过来,貌似有些真正的懂了,朱高煦所讲的这个故事中,此间隐藏着的深意。
上行下效啊!
原本之前,朱高炽认为的,自己的儿子不就是斗个蛐蛐,没事的时候消磨消磨时间,而且斗蛐蛐也是流行了这么多年的逗趣游戏,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也没见有什么不妥,也没见过这么多年,造成过什么重大或者不可逆的影响。
可在听了朱高煦所讲的这个故事,再品味出此间故事中所隐藏着的深意,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朱高炽身上,已然于不知不觉中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因为这个故事,看似讲的乃是天下黎民百姓和官员,所行事的恶劣程度。
但实则,只要细细的品味,却是能够品味出,这个小故事里面,真正暗指、暗喻,所有的矛头,却是全部指代和指向那个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因为虽然这些个恶事,都是下面的人溜须拍马搞出来的事情,可问题是这些个事情上,倘若没有皇帝有这样的爱好,没有这样的喜好,不喜欢斗蛐蛐的话。
不管是受苦受难的百姓,亦或者想要借机溜须拍马的官吏,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肯定就都不可能发生。
而当下.
他的好大儿子朱瞻基,所做的事情是什么?
不就是正在斗蛐蛐吗?
虽然朱高煦所言的乃是一个故事,但是天知道这个所谓的故事,会不会发展成为现实,他的好大儿子,后期因为这些个爱好,这些个乐趣,下面的官吏阳奉阴违行事下,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倘如真的做出这等事情来的话。
那么就朱高煦所讲述的这个故事中发生的事情,怕是还真的要在他的好大儿子的身上应验。
届时必定造就,劳民伤财、百姓遭受苦难,官吏不思治理国家,搞得民怨沸腾、亦无不可。
同时也明白了,为何朱高煦从始至终一直强调,上行下效、身在他们这个位置、或者说这个家族的人,不配拥有爱好和一些特别的喜好。
因为在他们这些个人看来,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爱好。
但很有可能,被某些手下那些个喜欢溜须拍马的人,给搞得不再是爱好,成为祸国殃民的事情。
想着,想着,朱高炽的面色,于此间变的极为难看,已然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了。
场中的气氛,比之方才,一时之间变的愈发的阴沉阴翳了起来。
就这般。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太子朱高炽慢慢的从愣神中回过神来,深深的吸了几口大气,简单的平复了一下自己躁动的情绪,低垂着的脑袋缓缓抬起,看向站在一旁的朱高煦,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
“老二”
“你赢了。”
“你也真的是做到了。”
“咱现如今,也确确实实的笑不出来了,脸色比之方才,也却是难看到了极点。”
“满意了吧!”
听了这话,朱高煦半眯着双眸与之对视了片刻,冲其摆了摆手示意,张嘴正想要说些什么,不过话还没有说出口。
只见,站在一旁的太子爷,脸上颓废的表情骤然内敛,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凝重,正色沉声道:
“老二”
“你不用解释,你也什么都不用说。”
“咱的心中,比之任何时候都要清楚明白,我也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有什么坏心思,知晓你是为了咱们一家子的人好。”
“不过.”
说到这里,太子爷略微停顿了一下,半眯着的双眸猛然睁开,双眸直勾勾的盯着朱高煦,言语于此刻已然变的郑重森然了起来,沉声道:
“老二”
“你就回答,当哥哥的一个问题。”
“方才你所讲述的小故事,究竟是从别处听来的,还是说你临时想出来了。”
“还有你这个故事里面的皇帝,是不是暗喻、隐喻的,说的就是往后瞻基那小混蛋,可能够做出来的事情,或者发生的事情。”
闻之此言。
看着朱高炽郑重的模样的。
朱高煦亦是紧跟着深深的吸了几口大气,与之对视了好一会的时间,在太子爷渴望和期盼的眼神注视下,冲其重重的点了点头,沉声道:
“老大”
“这个答案,咱没办法百分之百的给你。”
“但还是我之前说的的那些个话,我相信在听了我方才所讲述的个小故事里,你应该能够品味出某些东西吧。”
“身居高位者,一言一行皆会被过度的解读。”
“或者说,被下面的人效行,此乃亘古不变的真理。”
“所以想要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咱们首要的问题,则就是严于律己,让自己行得端、坐得直,让任何人挑不出分毫的毛病,那么就自是不会发生,之前我故事中讲述的事情,倘若咱们做不到,那么纵使不说斗蛐蛐这个事情,就怕是别的事情,亦有可能发生。”
“就如同老大,你的喜欢‘美人’的这个问题,你身居高位这么多年,下面的人有没有做过某些个隐晦的事情,以此向你溜须拍马,想来你的心里比之任何人都清楚明白。”
“所以.”
“非是我们所愿,以及我们所想,实乃要看我们怎么做。”
“这也是为何,我一直强调,要时刻注意,上行下效、以及身处我们这个位置、不能够拥有所谓的爱好和喜好。”
“不然的话,在我们看来是一个极为小的不能够再小的事情,其实在我们所看不到的背后,很有可能掀起惊涛骇浪,会搅得民生怨念横生。”
“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百姓为水,帝王为船。”
“想来这些个事情,以老大你的聪慧,自是比之任何人都看的清楚明白吧。”
“所以有些话,咱就不多说了。”
“你自己、自行去体会,你自己应该能够想的清楚和明白。”
听了这一席话语,朱高炽神情郑重森然,久久说不出话来。
是啊。
之前没被直接点穿,他心中可能或多或少,觉得没什么大事,也不是什么不可逆的事情,但眼下这个事情上的遮羞布,被朱高煦给毫不留情的扯了下来。
同时朱高煦,还让他以他自身的爱好和喜好为例,让他自己去想想,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情。
亦是让他不禁想到,下面的某些人,根据他的爱好,有意无意的提出、给他提起一些个东西,或者说做某些事情,这还是知道他的性格,不敢做的太过火。
倘若这些个事情,换做朱瞻基的话,还真的不好说,不好评价,亦不敢想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来。(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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