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们,咋样,吃的香不?
是不是吃嘴里口感黏糊,滑溜,顺着碗边儿你就吸溜,大碴子,是越嚼越能吃出玉米的原汁原味儿。
眼下外面这大冷天,你就吃它。
烀熟打开锅盖,一早来一碗热乎乎的碴子粥,配点儿芥菜丝小咸菜,整点儿流油的咸鸭蛋。吃完肚里热乎的去干活,一早赶车都有劲儿。”
即将要出发的五个小子,举着筷子端着碗呼噜噜吃饭,头都不抬,却有些纳闷是在和他们中的哪个说话?
“嗯,好吃,娘,我都不想走了。”许有银又抄起一张油饼边咬边笑着说道。
许老太斜睨他一眼:边儿去,你不走,谁去送货。
许田芯差点儿笑场。
奶现在胆子可真大,当着一家子面前直播。
许老太继续笑呵呵道:“至于为啥叫大碴粥,咱们这里形容一个人厉害,就说那人是个茬子。我猜只有厉害的人,才配吃这个。哈哈哈,以上奶奶是瞎说。”
大鹏:“……”原来奶奶是在和他说话。
“这就是咱老百姓平平常常一顿饭,和有钱人家不能比。但全是咱农民汗水换,每个粒都是自个磨的,才会有咱眼前这一碗碗大碴粥的黄灿灿……”
大鹏没忍住抬头道:“奶,吃的不平常了。”
以前他过年也吃不上这个。
许老太又斜睨一眼大鹏。
还有一句总结性台词给她彻底打岔整忘了,昨晚寻思好一会儿想的词。
外面忽然传来不少人说话声,得,彻底直播不下去。
“啥意思,咋让靖栋来啦?”他来,一路还要多带口粮。
刘老柱将刘靖栋往前一推,刘靖栋肩膀还挎个小包袱:
“我昨夜思前想后,五辆车,你家送货是够用了,可是回来拉货物却不够。
你想想家家户户让捎年货,今儿添这明儿添那,备不住一会儿还要添置。你们家本身也要买不少,咱村还要进货往外卖,五辆车够呛能装下,索性让他套我车跟着去。
反正在家也是闲待,我瞅他吭哧瘪肚作不出诗闹心。”
刘老柱又掏出一把钥匙:“这是我大哥家在县城的房门钥匙,老爷子刚刚给我的,我给靖栋揣着。到时让他们开门进去住,正好帮忙看看帮烧屋子的人妥不妥帖。要是妥帖人,给人送两条鱼当年礼。”
临时加了刘靖栋,许老太让于芹娘进仓房将捆绑严严实实的大缸打开,取出老老太的口粮半筐豆包给装上。
又添些冻的粘豆包和方便面给孩子们到府城当饭吃。
犹如刘老柱猜测那般,果然临出发前又来一帮大娘婶子围在许家大门口,这个拽住许有银胳膊让记下再帮忙买些啥,那个嘱咐于大力:“……要是超过六十文我就不要了哈。”
小子们耐心记下,哪位婶子添针头线脑和棉花,哪位大娘超过六十文她就不买最次等的糖。
“还有没有要添的?”
“有有有。”一向慢性子的关二秃,这次跑的呼哧带喘赶来,但是到门口又摆摆手道:“再等我一下。”
“田芯儿啊,你来。”
许田芯在屋里刚端起大碴粥,油饼卷土豆丝也包好了,正要咬一大口就听到关爷爷喊她。
默默将饭碗放下。
“什么事儿?”
“对你好的事儿。”关二秃特意将田芯拽到房檐下单独说话:“你给我十两银钱,必须是你的钱。”
“对我好,还让我给你钱?”
许田芯进屋爬上炕取钱时,还在嘀咕着:“也就是你吧,关爷爷,换个人和我这么说话,我不可能给他钱,我会以为遇到了诈骗犯。”
许田芯挪开冷墙的一块砖头,从里面取出一块银子,又将砖头塞好递给关二秃银钱:“到底干什么呀,还挺神秘。”
“让你三叔买药材了?”
“嗯。”
“那我就不用说药的事儿了。”
关二秃这才放心掏出自己的购买清单递给许有仓,又连同许田芯的十两银钱一起递过去:
“要帮我买二十两货物。本还想你们不咋认字,要到府城问问客栈掌柜。这回妥了,有靖栋跟着,你们直接照我单子买。”
让帮忙买货就说买货的事儿,怎么还朝许家仨有的心口撒盐说不认字呢?
惹得刘老柱也忽然想起一事儿,再一次嘱咐小子们道:
“换路引条子了。再不是从前稀里糊涂开路引,稀里糊涂甭管拉多少货物都能混出城也能返回来,一定要看好上面写的字。
更别忘了想让将军府保平安,与人谈超过百两以上的买卖写契约,就写在我给你们那几张卡戳纸上。
只有这样做被外面人骗了,或是路上被抢,你作为镇北人,用田芯儿原话就是,镇北将军府才会为你保驾护航。”
从五人出发小组变六个,六人齐声应下:“记住了。”
出发。
小子们这次要送的货物有:
香肠,方便面,玉环面,普通面条,粘豆包,鱼鳞冻,鱼丸,鱼肉松。以及高满堂的四幅竹丝小画,问问府城有没有店面收。价格是许田芯定,田芯说了,价低了不卖。
还有一麻袋给刘老大带的年货冻鱼。
这是村里人先提出来的,冲刘老柱的面子。也是冲刘老大最初在村里人最难时借过船,主动提出说:“咱再刨个冰窟窿给在外面的二道河人吃,怕他们赶不回来,过年就尝尝家里江打捞上的鱼。”
至于是只给刘老大,还是刘老大和在府城的刘靖业分,那就不归大伙管了,说多说浅不好。
何况这里面还有许家愿不愿意登门帮忙送鱼的事儿。
而刘老柱表示这一袋子鱼只给他大哥。
再帮忙把他老母亲给他大哥和妹夫缝的两双棉鞋捎去。
之所以有妹夫的鞋,刘老太太寻思对姑爷好点儿,姑爷就能对她闺女好。
胡椒也在这件事上没异议。
最初刘老柱回来学大儿子所作所为时,胡椒就大病一场。
每每想起她老头子带着一帮小子去客栈住,住了多日,大儿子没有赔礼道歉也就算了,还同在府城不去看看。
知道孝顺孩子是啥样吗?和爹娘吵完嘴那会闹心的。即使自己没错,也会厚着脸皮惦记去看看有没有给爹气着。
她家大儿子可倒好。
最后虽说是去了,但那是听说二道河要开商铺。说的那话也好像他们快要死了,很怕这点儿破家底给他少分。
<div class="contentadv"> 气得她老头子一把年纪在客栈嚎啕大哭,胡椒都不敢想象她老头子那哭声有多悲凉。再看到刘老柱这半年老不少,自己当初听说也憋闷得差点儿病死过去,这心怎么也软不下来。
而且她已经决定,村里的一切都给靖栋,没有老大的。她一辈子不当家,但这事儿必须听她的。只要大儿一家子敢回来过年,她就当面说。连刘老柱不同意都不好使。她倒要看看,到时大儿子还认不认爹娘。
以上是去送的货物。
至于小子们回程要买的种类可太多了:
香烛,黄纸,灯油。关公、灶王爷和财神爷画,门神。针头线脑,布料棉花,鞭炮,豆油菜籽油、糖、花椒大料、红曲粉等等。
还要给许田芯拽回三车酒和购置不少药材,包括许昭昭吃的药。以及冻柿子和看见什么稀罕再买点儿啥。
许有仓曾特意问过侄女:“要捎什么书籍不?”
当时许老太也看向孙女,将银钱都摸出来了。
“不要。”许田芯却一改常态拒绝道。
许田芯有预感还会收到霍允谦的书。
大将军大概是有当先生的瘾,就像大多数人,小时候都想过当老师一样,总感觉大将军是拿她在完成梦想。
因为上次收的书籍里,竟然夹张字条,让她交那次见面送她书籍的读后感。
唉,天下就没有免费午餐,借个书看还要写作业。
此时,车队离开后,村里婆子们围着关二秃在啧啧出声,差点儿给关二秃上下瞅毛楞。
“行啊,二秃子,原来三脚猫,眼下变成老虎腰了。好家伙,一买买二十两银钱的年货,你这根出土老甘蔗日子还节节甜了。”
关二秃讨饶:“里面有田芯儿的十两银钱,我没买啥。”说完就带小跑离开。
连他女儿也不清楚他买什么。冻柿?三十文一斤,一斤只有两个:“爹啊,虎撑可不能那么惯。万一哪日大风撸了杆,日子又不好过时,他该不会过苦日子了。他还没兄弟姐妹照拂。糖也不能多买,坏牙。”
“没给虎撑买。”
所以连许老太也是很疑惑的。
要知道二秃子那人过日子,啥都能对付。
眼下关家日子不错,按理有钱就多屯点儿粮油呗,不的,每次她家出去买粮食,二秃子家跟着借光只买百八十斤拉回来。
衣裳也对付。
要不是为卖货需要有身“工作服”,二秃子还继续穿满身打补丁衣裳。
该怎么形容呢,就那熊样盖破被子啥的,心里就好像不装过日子那些事儿似的。甭管家里趁多少钱,一般老太太都不能跟他。多抠啊,啥都不改善挣钱有啥用。
可这次却一反常态。
许老太问孙女:“你知道他买啥不,药哇?不对,药不是你花钱?”
“不知道,还朝我要走十两。”
许有仓一行人顺利抵达县城,才想起关叔那张字条打开看看。
刘靖栋烧热大伯家炉子,正边烤火边念道:“让买不少香,纸钱,不少白面,红枣,红纸,门神。还有,窗纸?”
这个季节买窗纸作甚。
据刘靖栋所知,他们村各家窗纸早就换过。
主要是还买这么多张窗纸,关家房子没爆炸前,前后屋加一起也用不上十张:“让买二百张。”
其他小子们也很疑惑,但是关叔是写药方子的人,总不会写错字,所以压下疑虑按单子买总没错。
县城,小子们和酒楼吴掌柜重新签订供货协议。
吴掌柜看着镇北大地都护府出的专用供货契约纸张,心里有点儿羡慕。
其实正经做买卖人不怕交那点儿出城税银,就怕在说不清楚时求爷爷告奶奶,没人给做主。
尤其是涉及到外地的更不好找欠帐人。
再看看人家,明明以前和他们一样归县衙管。现在成了镇北人,立马像身后有人在仗腰。而且仗腰的还是有兵权的。谁敢欠那里人银钱不还?谁又赶路上拦截强抢,带兵收拾。
出了县酒楼,许有仓突然被一个小女娃抱住腿:“叔,田芯儿姐姐呢?”
许有仓细看才认出来是一起住山洞的小女孩。
小女娃的爹娘也认出许有仓,高兴道:“走走走,快家里去。”
还问是不是要在县里多停留几日,有住的地方没?要是没有,他家有空屋子,屋里烧热乎的炒俩菜,晚上喝两盅。
当初一起住山洞共赴难关躲雨的情意还是很浓的。
汉子拍着许有仓的肩膀哈哈大笑说:“咱当初还顶大雨采不少蘑菇。真是后怕啊,那么大的雨。我们也算是共生死了。不瞒小兄弟说,前两天我家小闺女还提过田芯姐姐,心心念念的,难怪她能一眼认出你。”
小姑娘听说田芯姐姐没跟来,从兜掏出两块饴糖,“叔,你带给姐。”
许有仓不擅长说客套话,却也先拜谢两句,讲清楚要立马出城去府城送货,有机会再到家里坐。
又接过孩子的糖后,从牛车上掏出四包方便面递给小姑娘。
他猜心心念念的是这种油炸面:“你田芯姐姐给你吃的。”
他们这些人少吃点儿就有了。
两口子拦着死活不让要,这回连许有银也开口道:“拿着,大哥嫂子,这是给孩子的,也提前给你们拜个早年。”
许有仓介绍:“这是我弟。”
最后这一行人是被两口子抱着小闺女送出城的。
小丫头还嫩生生喊道:“叔叔们,告诉田芯姐姐,我会一直想她的。”
这次送货,来回八天的行程,该怎么形容这八天呢,刘靖栋做了一首诗。
肩挑日月两头长,冰天雪地真心凉。
风餐露宿冻够呛,卧雪眠霜换钱粮。
要走八日泪盈眶,想想家中爹和娘,男儿何惧北风寒,好似闻到饭菜香。
而八日后,小子们一身冰霜赶到家时,关二秃才向许田芯揭晓答案,他买这些东西要干啥。
“想给十里八村那些换不起窗纸的人家,换换挡风的窗纸。贴不起春联的,送副对联。咱俩别告诉,放门口就走,成吗,田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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