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田芯先看眼关家炕上的破被褥,才又看向关爷爷。
直到现在,关爷爷也不舍得喝打鸡蛋花的疙瘩汤,却给别人花十两银钱。
惹得虎撑馋嘴就拽她手去关家吃饭,说希望她一周去一次,只有她去,家里才会舍得做好的。
十两银钱,还能给一家三口被褥从里到外换新。
自己家没置办年货,却惦记别人年咋过。
关二秃被田芯儿盯着,有点儿紧张,侧过身,躲着眼神心想:
完了,徒儿生气了。
其实也不怪孩子会生气。
他没有提前说清楚就让孩子掏钱,还让孩子做好事不准留名。
因为他相信好人会有好报。
别看以前日子过的糟,可他总觉得要是不做好人,备不住日子会更糟,所以仍然相信这点。
何况自己运气很好。
人呐,别回头看,往后瞧,否则不会和田芯儿结缘。
在关二秃心里,与田芯儿一起做这做那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幸事。
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都是自个的想法,孩子备不住不信这些。让田芯儿奶知道也会骂他。
毕竟十两不是小钱,他就直接让田芯儿掏了,瞧他不敢告诉别人就知道。
远了不提只拿村里人举例,那些婆子们知晓一定会骂他脑子有病,还可怜外村人呢,想做好事能不能可怜可怜自个村里人?
“田芯儿,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就当作是……”
“我愿意。不过,我也希望您以后,能多为自己着想着想,把这份心细也……”
关二秃急忙站直身体,转回身惊喜叫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是有些义气在身的,别人够呛会同意的事儿,你会干!”
得。
希望您也吃点儿好的,一把年纪盖上暖和和的棉被,不要自己来人间一趟没享过啥福,还见不得别人疾苦。
希望您在给别人不留名掏出十两,请那些互市掌柜吃饭掏出三十五两不眨眼的同时,也能舍得给自己一年到头花个几两银钱。
许田芯知道将以上这些话说完,眼下关爷爷也一句听不进去。
那么,不如:“……咱俩该怎么做这件事儿,才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收到惊喜。这事儿要是做成了,我觉得关爷爷你好酷,我怎么有这么酷的师父!”
“让人哭不好。”关二秃不好意思道:“我就是寻思不留名,免得让人知道是谁干的心里会沉甸甸,会惦记给咱送些柴火啥的,也是怕人家跑上门哭着感谢,那成了啥?嘿嘿嘿。”
“放心,关爷爷,我保证不留名,就连我奶也不告诉。”
许老太站在院里,还能听到二秃子在兴奋地和她孙女继续白话道:
“芯儿,爷爷家最困难那一年,腊月二十九饿得不敢乱动,就做过这个美梦。
梦里就有人朝我家院墙里面扔了一块肉,七个白面饽饽。
那面粉可细发了,我梦的真亮,寻思这可挺好。过年要祭拜的多,终于有了能祭奠我师父的像样吃食。上供的饽饽,过后也能让虎撑一直吃到初七,人日子。
这般就敢给我老妻和姑爷上坟时说上一句,不用惦记这面,今年过年菜好,英子用肉靠油炒的白菜片,虎撑吃上了两片肥肉片,吃得小嘴冒油,配着带栆供给灶王爷的大饽饽。
后来,你猜我是咋醒的?”
“怎么醒的?”
“梦见那人给我家扔春联,春联倒是有了,可我没浆糊,给我愁的啊,就差往上面抹哈喇子(口水)也粘不上,后来是急醒的。醒来发现啥也没有,就剩一脸哈喇子,哈哈哈。”
“哎呀,关爷爷,那我们也要给那些人家准备浆糊,买完那些还剩没剩下银钱?没剩下浆糊钱,我掏。”
“够了够了,咱也别费油纸包,免得被你奶发现,她不骂你,她骂我啊。
我用玉米叶子包好做浆糊的面粉就行。
对了,芯儿,爷爷给你看看名单,爷爷没有瞎发好心。
拢共十个边远村落,我只选出二十六户人家,都是我曾经去看过病的村落,也了解他们情况。
二十六户人家里,家中要么没老,只剩下没爹没娘的小娃。要么没小,没什么能干活的劳力做依靠。
这些人不是靠勤快努力就能逆天改命的,一年到头只剩下苦楚,没有甜。”
关二秃还告诉许田芯,他刮茅房白色晶体是为收集人中白,那些人家也刮茅房是为啥吗?
为了当盐吃。
不信你尝尝,从围挡茅厕的石头刮下那层似白色泥土的东西,再用开水煮沸熬干,随后就可以拿来当盐巴用,口感和盐巴差不离儿,他家吃过。
只不过自家只吃一点点,因为关二秃作为郎中晓得身体好的人,只能少量食用,吃多容易中毒。
没想到那物什还能炸了房。
许田芯惊愕,吃土硝啊?
“关爷爷,要不要再给他们一些粗盐。哪怕只给一点儿,起码让吃到出正月,觉得新的一年日子会好起来。”
屋里又传出,许田芯和关二秃在研究,什么时间碰头写对联还不耽误自个正经事儿。
过几日要去往十里八村做好人好事,注定要耽搁好几个白天。
那么这几天在家,白天就要多赶工,将后面耽搁的事打出提前量,才不会耽误挣钱。
而且不止原来的制药买卖,许田芯和关二秃还要扩大经营,年节期间打算亲手做些屠苏酒售卖。
一方面卖给周边村百姓,这里人讲究过年喝一口屠苏酒。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里面的屠苏就是指这个酒。
他们自己做,卖给周边村落的老百姓能比去外面买便宜几文。
而且这个酒最初是纪念华佗的。
华佗是医生,所以另一方面,许田芯和关二秃作为学回医的人,自己亲手做这种年节酒送亲朋会很体面。
它象征驱邪、避瘟,求长寿。
像是许田芯就打算亲手做好后会送给霍允谦,吕岩,贾莱,赵大山,村里在她手底下干活的爷爷们,还有白慕言的祖母。当然更有自己的祖母和太奶。
许田芯都想好了,大年喝屠苏酒时,她要和奶奶贴脸喝交杯酒。
<div class="contentadv"> 可见白天没时间。她和关爷爷白天要炮制屠苏酒,里面添加的大黄、川椒、白术、桂心、桔梗,乌头和肉桂防风,有好几样都需要她耗时向关爷爷学习炮制。
而贪黑更是指定不能贪了,许田芯最近忙的都没有空看书。
关爷爷更是忙碌,经常从铺子卖完痔疮药给人再治治感冒,有时回来都要后半夜。
最后俩人定下来,只能起大早写对联、蒸带红枣的干粮攒着冻起来,然后临到腊月二十五六,趁着这次许田芯的叔叔们帮村里进货不少花椒大料粮油糖和针头线脑要出门售卖,她俩主动揽活去往各边远村落帮忙售卖,再将这些过年物什扔给那二十六家。
“可是我写对联字丑,我用炭笔写还行,毛笔的话……”
“我字更丑。”
“我字还很有特点,关爷爷,万一人家认出来怎么办?那不就猜到是我做的了?”
“安啦”,关二秃笑呵呵学许田芯的口头禅:“一个个都不识字,你就是写骂人的话都发现不了,还能指望认出你字有特点?”
许老太听着这些话,边笑着摇头,边默默退出关家院落。
她打算装作啥也没听到。
以前许老太就想过,孙女长大了,慢慢的不可能什么都和她讲,一定会有属于自个心底的小秘密。
如果说这是孙女第一次瞒她的小秘密,这个开头起的好,她愿意一辈子都装作不知道。
别说,从这天开始,许老太装得还挺像,她觉得自己是有点儿演技在身的。
当看到孙女清早揉眼坐起来不停拍脸清醒,许老太屏息装作没被扰醒。
然后再听着孙女鸟悄下地穿鞋,关好门后,对门老老太问田芯儿:“又要去锻炼身体啊?”
许老太会忍不住笑。
因为最开始对屋老老太不晓得锻炼是啥意思,老老太眼下能架胳膊起身嗖嗖满哪走了,第一次见到田芯儿一反常态没睡懒觉起来,很是纳闷就跟出去想看看田芯儿要干啥。
结果这一看,给老老太吓一跳。
在老老太眼中,她曾孙女站在院子里,伴着西院鸡叫甩开两个膀子原地刷刷走。接着又摆出要起飞的架势,那好好的猪皮袄子胳肢窝都甩开线了,裂开个口子。
本以为这就够吓人的,没想到动作越来越疯,全身抖动得好像被雷劈了。
你说她能不害怕吗?任谁大清早见了,也会觉得这是被黄皮子或是山里狐狸精给附体了,在逼着她们家甜大宝出马给人算卦。
所以第一次见这场景,老老太就惊叫起来呵斥道:“艾玛,俺们孩子才多大点儿,不管你是谁,请你都赶快从俺曾孙身上下来。老二媳妇,快点儿,来人呐,桃木剑!”
当时那叫一个热闹,喊的后院连牛带狗叫唤。
好在后来解释清楚了,说这是在锻炼身体,之后还要打一段八段锦再出去跑步,那在老老太心里也没法理解,有那么多力气,想强身就干活呗,一早上劈柴你看够不够锻炼的。
这不嘛,目下已经坚持三天,许田芯正回答她太奶:“啊,没看给你们压几下就喘不上气,我要想当好医者,往后还要爬山采药,必须强身健体。我走了啊,今早还去关爷爷家吃饭。”
老老太嘀咕:“又去,他家能有啥吃的。再说真用不着锻炼,都给我骨头压断了,还要再加力气的话,那我还能活吗。”
许老太坐在炕上,掀开用棉絮做的棉帘子看窗外,看到孙女喊着吼吼哈哈跑没影子了,再听到老老太嘀咕那些话,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
做个不留名的好人好事不容易啊,起早写对联蒸馒头蒸枣。
腊月二十三这天,北方地区就是小年了。
刘老柱趁大伙都在家包个饺子,上午吃完才会去铺子里干活,召集大伙开个村会。
主要内容有:这次许家帮忙捎带回来的集体村货,拢共花了多少本钱,是用大伙集体捕捞的多少鱼换的本钱。
“而且咱们马上就要出去卖,定价是多少?
我建议指定不能和镇上卖一样价,别看是送货上门,外村人也会说咱心黑。眼下天冷没招才买,等天暖和还会去镇上,因为你们妇人稀罕一样的价钱,自己选。
所以跟大伙商议一下,咱为长远着想,粮油糖醋都需要一漏斗少卖两文,这样日子久了,就算咱卖的镇里一样价,各村仍然还会觉得咱便宜,打下这个底就好办了,老少爷们是不是这个理?”
“是,里正,戗风冷气的,你自个定吧!”
“嗳?别急啊,再一个,谁出去卖?这几人还要会赶车会算账,老万家大哥是不是要卖酱油,这次许家又是啥?啊,粘豆包、吉祥饼子和屠苏酒啊,还有谁家啥来着?赶紧着一起卖。”
吉祥饼就是许老太教会于芹娘和美壮,还有满桌子的儿媳妇小云外加一个二孙大飞做的槽子糕。
用蒸好的面粉擀平,再放几个生鸡蛋两勺蜂蜜,现代七八十年代时搁在槽子里烤制,所以叫槽子糕。
正好这里的人讲究过年送礼送糕点,甭管啥样的点心都取名叫吉祥饼,送长辈亲友,还有初二闺女们回娘家会拎点。
而十里八村买不起那特别贵的,许老太就选了不浪费糖成本稍低的槽子糕,没做其他花样。
许田芯和关二秃忽然举手:“我俩帮村里出去卖货,我关爷爷学会了赶车。”
“谁?”刘老柱以为听错了,翘脚看到真是田芯儿和关二秃,连忙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成不成,都是挣大钱的人,出去卖什么货。田芯儿,你欠外面老多货了,自己都要顾头不顾腚还要帮卖货?我都替你犯愁,可不成!”
“……”事实上,许田芯到现在还没有制作甘油。
第一,五十台过滤器没送来多久。第二,送来的这半月,她一直忙着做药还有化妆品,又过滤高度酒预备送人。第三,安啦,赶趟赶趟,开了年提拔心腹姑娘们就会全心投入生产,为大将军的甘油滤冒烟儿。
许老太看眼孙女,插话道:“让他们去吧。”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人家学医的要知晓哪村有山有坡,开春还要去采药。我孙女也没去过别处,正好溜达溜达。”
许田芯立马高兴起来:“对对对,我要出去溜达。”
许老太开口没人敢质疑,刘老柱却仍然拧眉:死冷寒天的,这孩子好像有点儿傻,也不嫌弃遭罪。
许田芯一指刘靖栋:“不过,为松快点儿还要装卸取暖的牛粪和草料,最好用三辆车装货,里正爷爷能不能让靖栋叔跟着去?没有那么多人赶车,还有我家大鸟弟弟也跟着。”
许老太一听就明白了,一个“傻”,直不楞腾的,一个小,这俩都好唬弄,找机会去做好人好事没人能知道。
刘老柱听到田芯讨要刘靖栋,这回不犹豫了:“行。”出去备不住还能作出诗。
第二日许田芯车上早就装好东西,听着太奶嘱咐刘靖栋:“进洞啊,我知晓你委屈,你说你招谁惹谁了?小手一点,你爹就让你跟去遭罪。可四人里属你最顶事儿,跑外村要是有人找茬你护着点儿。俺们家这个遇到那爱占小便宜的婆子不顶用,她不会吵架不会骂人的。”
刘靖栋一口应下来,他骂。
当车行到路上时,许田芯又提出咱们这次去些偏远村落卖货吧,“那些才是真正需要年货的地方,你们不觉得吗?”
进洞真是个心善的孩子:“我觉得,咱改道!”
所以第一家的惊喜年礼即将送到。
许田芯卖完货,借着尿遁功夫跑到贫困人家门前,她还让关爷爷站远点,正往人家墙上扔飞虎爪,随后拽住绳子就爬了上去。
许田芯趴在墙上笑时,关二秃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其实这户人家破门一推就开了,连个门闩也不用,因为耗子进屋都会哭着走,完了就把东西扔进去得了呗,爬什么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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