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湖上蒹葭垂首,叫落雪压得埋上湖面,团团簇拥着置身其间的画舫。
萧寒潜披着浅薄晨光,独立船头,转动着手中钓竿,偏头看向落在身后的小媳妇儿。
李英歌抱着两张矮凳一一摆好,一面招呼萧寒潜落座,一面深表怀疑道,“寡虞哥哥,你今天不用去前头处理公务?”
湖面尚未冰封,正是冬日垂钓的好时候。
用过早膳后,萧寒潜直道要带她游船看雪,陪她芦荡垂钓一回,还饱含深意的说是犒劳她昨日太过“辛苦”。
她不理他调侃,也不信他目的如此“单纯”。
萧寒潜表示好生冤枉,斜下一侧肩头,轻轻撞小媳妇儿并肩坐的小肩膀,挑眉道,“雪一下,我就得提前入东北大营坐镇。今天放下半天公务陪你,你不领情,还质疑我的用心,嗯?”
祁东州的雪来得晚,而包括曲江道在内,再往关外狄戎残部的各路却是雪势骤猛,战略要改,军队要整,萧寒潜关门办公的悠闲假期提前告罄。
话说的正经,可惜帅不过三秒,正要再顺着话茬逗逗小媳妇儿,就猝然掩嘴打了个又急又猛的喷嚏。
也不知是花粉症闹的,还是灌了冷风,李英歌忙取下暖帽,扣上萧寒潜的脑袋,见他英朗俊颜包在竖着耳朵的暖帽下,忍不住捧腹吃吃的笑。
萧寒潜不虞的乜着小媳妇儿,却也不摘她为他戴上的暖帽,只偏头凑近小媳妇儿,嘟囔道,“媳妇儿,你帮我擤鼻子。”
某人似乎极其享受被小媳妇儿当孩子似的伺候。
顶着帽沿小耳朵,眨着幽亮凤眸,要是身后能竖起尾巴摇一摇,十足就是个讨好主人的小狗狗。
李英歌笑得不行,捏着绢帕按上萧寒潜的鼻头,“用力。”
“用什么力?”萧寒潜皱了皱鼻子,故意曲解小媳妇儿的意思,鼻音浓重道,“你喜欢我用力,不如等用过午膳,我们再回画舫歇午晌?”
说着目光微微转,不偏不倚的落在小媳妇儿的领口,盯着掩不住的淡粉吻痕,话外有话。
他表示,歇午晌的时候可以用力给小媳妇儿看。
李英歌怒掐萧寒潜的鼻子,不接话换话题,“寡虞哥哥,容先生那样安排,真的合适?”
萧寒潜张嘴呼吸,似笑似叹道,“他想怎么做,且由他去做。即是他主动提的,我何必驳他的意思?”
李英歌点头,某人捏着鼻子凑过来,表示呼吸不畅,需要小媳妇儿渡口气。
逗得李英歌身子往后仰,脆脆笑声如银铃摇荡。
隐约喧阗飘入碧纱橱内,小男孩捧着块糕点小口小口的咬,歪头糯糯道,“漂亮姐姐。”
他分辨得出李英歌的声音。
几日相处虽短暂,但人非草木,谢妈妈对着乖巧听话的小男孩,心头软软,轻轻抱了抱小男孩道,“小公子真聪明。等一会儿去了长史府,就能见着你的’爹娘’了。”
小男孩捏着糕点笑,“爹是长史。”
他不明白长史的意思,只记住谢妈妈教的,爹是长史。
谢妈妈笑眯眯诶了一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折身出碧纱橱,问正收拾箱笼的常青,“人都安排好了?”
常青点头,“妈妈放心。放在小公子身边的妈妈、小丫鬟,都是王妃陪房里最本分能干的婶子、闺女。我都照着容先生的交待,事先提点过了。”
谢妈妈放下心来,不由展眼望向外书房的方向。
雪花扑簌簌飘洒,外书房的四角天空显得越发高而亮。
王环儿见引路的婆子止步在门外不动,不由暗暗吸了一口气,拎着裙摆跨进外书房的院门槛,院内不见服侍的下人走动,安静得能清楚听见嘎吱踩雪声。
她来得匆忙,满腹心事的歇过一晚,粉面仍带着些许憔悴和忧虑,且来时穿得并不厚重,不必刻意矫饰,孑身往那空阔院中一站,就似那白雪之间一朵赢弱娇花,受不住风雪侵袭般惹人怜惜。
王环儿美目闪过一丝得意一丝满意,暗暗抿了抿鬓角,扬着单薄的衣袖就迎头跪拜,半抬美目面向外书房的门扇,颤着嗓音道,“环儿拜谢王爷,谢王爷允门房收留环儿一晚。环儿实在是害怕,害怕干娘那般模样,心愿未了就去了
环儿虽不知干娘缘何成了那般惨状,又是缘何被人如此重惩,但环儿知道,干娘唯独放不下环儿,环儿也不愿干娘如此还要牵挂环儿。只盼能了却干娘心愿,代干娘服侍王爷。环儿愿做王爷的妾室,若是内宅不便,愿委身在外书房伺候王爷”
王嬷嬷歪鼻斜口伤了脊椎神经,根本口不能言,她是背着心腹婆子偷溜出田庄的。
不过她既然直接被带进外书房,又不见小福全儿,可见她的潜哥哥正在屋内,只怕也有意听她一番表白。
她再顾不上委婉矜持,直白自荐枕席,裹着寒气的嗓音越发清脆动听。
她豁出脸面,话里话外顺带黑了李英歌一把,终于等来门扇应声而开,抬眼对上跨出书房的人影,顿时瞠目结舌。
特么她的潜哥哥呢!
怎么出来的是容怀,左手书右手笔,看起来一副代主子处理公文的样子。
特么怎么出来的又是容怀!
三年前受过的羞恼瞬间苏醒,王环儿粉面一阵白一阵红,又羞又惊,脱口道,“怎么是你?”
容怀垂下眼脸,目光落在王环儿膝前一方空地,声音温和不变,“你想做妾?你确定?”
王环儿下意识点头,才吐出一个“王”字,就见容怀微微颔首,转身又进了书房,带上的门扇外,独留贴身小厮一人。
特么这场景为什么这么眼熟!
王环儿美目圆瞪,心下升起一股重若千斤的不详预感,就见小厮悠哉踱步而下,弯身冷笑道,“也就我们先生大度心善,肯对你既往不咎。你也别不知臊的再攀扯着王爷不放了,王爷可没空理会闲杂人等。”
大抵黔驴技穷的人,能做的不过是舍去面皮再舍去智商,自愚娱人而不自知。
小厮看傻子似的,看着除了独角戏什么都不会唱的王环儿,简直想对她表示同情,“王爷信任我们先生,你也别辜负我们先生的好意。你想做妾,我们先生成全你。”
话音落,外头婆子得了指示,上前就将震惊得只剩一脸懵圈的王环儿拖走。
侧门外停着两辆车,一辆显然已坐了人,隐隐能听见孩童脆亮的笑声,她被塞进另一辆车,关进一片门窗紧闭的昏暗中,视野重新亮起时,入眼却是“长史府”三个烫金大字。
王环儿脚底发冷发软,手臂却叫人牢牢拖住,她本能偏头,就对上一张毫无情绪的脸。
顶着小男孩奶娘之名的妈妈冷声道,“姨娘走好咯,奴婢会抱着小公子跟在后头的。这就去拜见容老太太罢。”
什么姨娘?
什么小公子?
王环儿瞥见小男孩的一角衣摆,白眼一翻惊得瞬间晕死。
这一幕叫好事人瞧了个正着,忙扯开嗓子奔走相告,关于太子私生孩子的丑闻顿时滚出八卦头条,新进热门是长史府沧海遗珠,开门接进流落在外的妾室和孩子。
“原来是容先生的孩子!怪道能借住在乾王府里!”各路闲汉把酒畅聊,嘬着牙花子道,“听说孩子的生母是乾王殿下奶嬷嬷的干女儿,三年前本是要嫁容先生做正妻的,不过男女之间发乎情嘛,未必做得到止乎礼。
乾王殿下的奶嬷嬷自觉没管教好干女儿,才做下这婚前失贞的事体,不怪容先生,反倒自愿退了亲事。带着干女儿先来东北,提前送进田庄安置。
偏那干女儿也是个烈性的,执意留下孩子不愿另嫁他人。这才无名无份的生下孩子,只盼着时机合适,就让孩子认祖归宗。看长史府这情形,那干女儿也算没白熬这三年,终归是母凭子贵咧!”
王环儿的身份不低不高,长史府暗中散出的说辞可谓处处真人真事,时间年岁也对得上,难叫人寻破绽反推翻,且比随便找个空有名头的“生母”、“妾室”,更无懈可击。
小男孩的生母好歹不算太差,至于王环儿是否愿意是否委屈,无人在意。
容怀在意的是,借此能堵死流窜入京中,关于太子私德有亏的流言。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他和他的主公,却不屑于利用个孩子成事。
要辟谣,就要辟得巧妙周全。
他们能做、想做的,也仅止于此。
有人说起王嬷嬷的田庄来,“那可是块好出息的地儿。难怪那附近都说里头住着个老姑娘,三两年不见说亲嫁人,原来早已心有所系。如今可好,前头哪个眼瞎脑瘸的捕风捉影,尽做那挑拨离间的事体,把屎盆子往我们乾王殿下头上扣,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他!”
高门内宅的是非,摊到男人头上,无非风流二字概括,真假黑白无人追究。
吃瓜群众顿觉头顶青天不绿了。
风雪捎带着八卦越传越广,有那消息灵通的听得耳朵长茧,果断嚎出最新消息,“昭武将军要回淇河啦!你们还扯风花雪月的淡呢!五千亲兵!要跟着昭武将军回淇河咧!”
“昭武将军?”李英歌眨了眨眼,示意来报信的小福丁儿喝口热茶,“李松什么时候成了昭武将军?”
昭毅将军是荣誉虚衔,昭武将军却是手握实权的封号,手下可掌五千兵。
小福丁儿咕嘟咕嘟润过喉,跳脚击节道,“王爷刚给拟的军职!请功请封的折子八百里加急,今儿一早就往京里送去了!一千多号九字军,加上新编入的将兵,五千人哟!昭武将军手下可有五千人呐!”
李英歌目光晶亮,略疑惑,“没听再有大的捷报传回来,李松立的是什么功?”
小福丁儿娃娃脸微微皱,“昭武将军不仅立了功,还受了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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