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放了心,田东流审时度势,不会跟白将军硬碰硬,躲到这里,又安静又平安。
这当然算不上汉奸行为,先活下来再说。
田东流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地图,让陈宝祥来看。
地图的最上方,写着“韩国行宫”四个小字。
“陈老板,我去金刚山,画了这张地图,不是给日本人做事,而是觉得,将来有一天,好人也能用上。韩国行宫是朝鲜人自建立国家以来,就一直不断修建的辉煌建筑,前后共有十五位君王,对它进行补充修缮。如今各种堡垒重重叠叠,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济南是个大码头,南来北往的客商都在这里经过,去北平或者去上海,从日本朝鲜过来的人,大概路径就是如此,所以,陈宝祥道听途说,也听说过一些朝鲜行宫的事情。
他看着那张地图,田东流标注的很详细,尤其是一些地下堡垒的入口,按照大小仔细排列。
“陈老板,将来有一天抗日力量反攻,这个肯定用得上,我相信,天下大势一定会正义战胜邪恶,日本鬼子在朝鲜烧杀抢掠,压迫平民,这笔账一定会慢慢算,好人不会永远吃亏。”
陈宝祥挠挠头,看看地图,再看看田东流,他们现在是在日本鬼子的公馆里面,悄悄地说这些话,也很危险,一旦被日本鬼子的暗探听到,田东流也有性命之忧。
“田先生,咱还是老老实实做人,不跟日本鬼子对着干,白将军来到济南,不管什么人,只要他们认定是汉奸那就跑不了。”
田东流笑起来:“公道自在人心,你不用担心,白将军他们很快就会离开,这些人为了自己的民生和业绩,就是靠着杀人立威。我知道,他杀的那些人有一半,只不过是有钱人而已,跟日本鬼子交往,也仅仅是场面上的应酬,如果就凭这些把他们确认为大汉奸,那济南城再抓一百个也不是问题。这简直是个笑话,南方军在济南胡作非为,我恨不得把他们举报给日本鬼子,由日本鬼子出兵,把白将军这些人一网打尽。但最后想想还是算了,不如忍气吞声,暂且躲避,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这才是咱们的唯一原则。”
陈宝祥向田东流挑了挑大拇指,既然对方如此宽容大度,那就没什么可说的,等白将军闹够了离开,济南城还会恢复原来的样子,死的那些人白死了,反正人死不能复生,他们的后代只能是自认倒霉。
两个人一起看着地图,田东流指着中间一大块红色的建筑:“这里就是行宫的主体部分,日本天皇每次来到朝鲜,都会住在这里,除了核心的住所,外面是三层岗哨,总共有五百多人,要想突破,几乎很难。”
田东流已经在红色的区域,四个角上写了人数和武器,看起来,日本鬼子在这四个碉堡上,布置了强大兵力。
田东流继续介绍,碉堡共有五层,每一层都有二十个观察孔和射击孔,如果盲目进攻,就会损失惨重,日本鬼子的机关枪射程远,精度高,并且子弹几乎是无限供应,朝鲜人的抗日小分队把目标定位到这里,简直是以卵击石。
“这份地图对他们没用,只对八方面军有用。”
田东流终于说出实话,虽然没有直接指向修夫人,但也差不多。
因为修夫人他们对日本和朝鲜的日本鬼子虎视眈眈,将来有一天肯定会进攻到这里。
陈宝祥感激,已经领会了田东流的意思,这份地图是送给修夫人的,大家痛恨南方军,再也不可能跟白将军他们那些人合作。
田东流拍了拍地图,陈宝祥点头:“田先生,我会把它送给需要的人,他们一定会无比感激你。”
田东流笑了:“陈老板,你真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不要多说,你把它折起来揣在怀里。”
陈宝祥藏好了地图,两人坐下喝茶。
“陈老板,我曾经在日本留学,认识了很多医疗界的人,现在他们一起进入军队,所以我的很多朋友都是医生,治病救人,只做好事,从不会在前线上杀人。所以,我知道日本人里面有好人,也有坏人,我跟他们交往,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南方军不管青红皂白,就是一刀切,我看不惯这种所作所为,以前在武汉和南京,我跟南方军的一些长官打过交道,他们只认钱,表面上说的冠冕堂皇,背后没钱,什么都干不了,从那时我就知道,南方军没有希望,也没有围栏,从上到下腐败透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贪官污吏。这位白将军你别看他道貌岸然,在济南打打杀杀,处决汉奸,假如你把几十根金条送过去,他们一定改变态度,就算是大汉奸也能保下来。”
陈宝祥点点头,韩长官在山东的时候也是如此,当时老百姓有句话:“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反正陈宝祥从小到大就见惯了这一套,老百姓有冤无处申诉,早就恨得牙根痒痒,所以很多时候官逼民反,韩长官在济南年年消灭山贼,可是罪却越来越多,那都是被土豪恶霸逼得走投无路的人,只能揭竿而起,上山为王。
田东流要说的意思是,千万不要相信南方军,而应该相信八方面军,他们才是中国的希望。
陈宝祥听地热血沸腾,以前他觉得只有自己这样想,如今连田东流都肯定了他的想法,果真是知音。
“”田先生,我也是这样想,对比八方面军和南方军,只有修夫人他们才是真正抗日,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从来不会贪婪享受。
两个人越说越投机,陈宝祥畅所欲言,在白将军那里受到的压抑一吐为快。
田东流听地很认真,有时候哈哈大笑,有时候紧皱眉头:“陈老板,白将军这样对待老百姓,简直就是在作死,他们眼里从来没有百姓,只有官职和金钱,长此以往,失去民心。古人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正是因为南方军里充满了这种庸庸碌碌之辈,南方军才节节败退。”
两个人的看法完全一致,陈宝祥又说起白将军把冯爷也认定为大汉奸,以后肯定横尸街头。
田东流笑了:“这种人只不过是为了赚钱,跟汉奸有什么关系?他又没有对付济南的老百姓,只是忙着来来回回做生意,白将军他们的汉奸标准也太奇怪了,如果你告诉冯爷,他早做准备,送上厚礼,自然解除危险。”
陈宝祥不想管这件事,但是田先生说了下面的道理。
“陈老板,你应该知道,唇亡齿寒,冯爷是济南人,他那么有钱,到大灾之年,至少他还能拿出钱让老百姓渡过难关,如果他死了,济南城的富人越来越少,到时候老百姓有难,谁能帮忙?你只有把这些人保住,老百姓才有盼头,难道你指望日本鬼子拿出粮食来救济老百姓?”
陈宝祥皱着眉头,听田先生这样说,内心突然顿悟。
田先生说的果然在理,富人多了,到时候每家每户拿出粮食和棉被,老百姓就能安然过冬,不然,寒冬腊月冻饿而死,比比皆是。
他点了点头,恍然大悟:“田先生,我现在明白了,冯爷活着,至少能让一些老百姓受到他的救济,最终渡过难关。白将军他们根本想不到这些,觉得杀光了汉奸,老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实际上就好像一棵大树,下面长着小草,他把大树砍了,小草也晒死了。”
陈宝祥看着田东流,心中充满敬佩,对方虽然年轻,但站得高,看得远,比所有济南人加起来都明白事理,冯爷那种人,就算有一百个、一千个,也不如田东流的一根手指。
“田先生,我听懂你的意思了,现在就去告诉冯爷,让他早做准备,该送礼送礼,该跑关系跑关系,躲过这场灾难。”
田东流进一步指点:“陈老板,当下的济南,只有你跟白将军走得很近,能够在他那里说上话,你可以这样告诉冯爷,由他出钱,你帮忙送礼,在中间穿着引线,把这件事消化掉。冯爷和白将军两下里相安无事,而你也能落个好人的名声,做完这件事,济南的老百姓也会感谢你。”
陈宝祥连连点头,这件事说起来简单,但只有聪明人才能看清楚背后的逻辑关系。
如果按照陈宝祥的想法,就让冯爷自生自灭,谁叫他是大汉奸狗腿子,为日本鬼子做了那么多的事,对中国人算计到骨头里。
如果只是普通老百姓,这样想无可厚非,但陈宝祥将来要做大事,就得想得更深、更通透。
保住冯爷,不是为了冯家,而是为了济南的老百姓。
陈宝祥感叹,田东流真是他生命中的贵人,如果没有对方一步步开导,他也想不到这些,只能是跟普通老百姓一样,胡乱骂街,恨不得富人全都掉脑袋。
“陈老板,你这个人很聪明,一点就透,冯爷一定得活着,不然,济南就乱了,没有铭新池,济南人的生活将会一塌糊涂,这个城市还有什么名气?我打个比方,就像你把天桥夷为平地,南来北往的那些曲艺戏剧圈里的大行家,人家还来济南吗?肯定不来了,长期如此,济南的名气就没了,从北平到沪上一马平川,济南的地位一落千丈,济南人的生活也就像从前一样陷入贫困,所以,你要知道,铭新池开在济南号称是华北第一池,为济南这个地方带来了名气和希望,济南这么多鲁菜馆子赚的并不是本地人的钱,而是外来的那些人。”
田东流娓娓道来,说的都是真正的大道理,不仅仅是开饭店那么简单,而且牵扯到天下大局。
陈宝祥越来越佩服对方,真的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表面上看只是跟各行各业做生意,实际上里面的学问太大了,这些学堂里的先生都教不了。
真正的聪明人自己领悟,才能到达田东流这个境界,过去他们聊的只是建立大饭店的事,陈宝祥第一次听到他纵论天下大局,顿时觉得茅塞顿开。
保护冯爷只是一件小事,由此带来的深远影响无穷无尽。
“陈老板,告诉冯爷,关键时候舍财保命,只有躲过这场灾难,跟南方军建立良好关系,以后才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过得越来越好。”
陈宝祥由衷地点头:“多谢田先生教诲,但我有个疑问,如果你去铭新池,当面告诉他,冯爷岂不是念你个好,以后见了你服服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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