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廉帅明日可否有空?”
广州市舶使张辅国笑着问道,怀玉瞧着这个高大魁梧的宦官,“张公相邀,肯定有空。”
“其实也没啥事,就是现在朝廷新政,岭南税赋三分,我明日把市舶司的账目整理下给廉帅过目,把该给岭南的这三分之二转给廉帅。”
不愧是樊玄符的义叔,
张辅国还真是及时雨,知道武怀玉最需要钱财,而且还特别需要有个带头分税上缴的人,他当仁不让的就站出来了。
“谢了。”
“不必这么客气。”
张辅国身为广州市舶使,其实手中权力还是挺大的,不仅仅是负责贸易,也还负责外交,他甚至还兼管着广州造船局,
市舶使之前就叫城船使,正式设立市舶司后,朝廷介入海外贸易,海关税做为朝廷的一项重要税收看待。
当然,市舶使由宦官出任,也因为其还带有一项特殊使命,为皇家采购海外舶来的奇珍异品,也还会在满足宫廷所需之外,搏买一部份外贸舶来品,然后转手卖出赚取差价。
表面上朝廷规定,除舶脚、收市、进奉外,任其往来通流,自为交易,海外客商在广州指定的蕃坊,可以列肆而市。
不过实际上嘛,有好东西市舶司要先插一脚的。
他们先征税,一般直接以船上实物抵税,有好东西会再要求和买部份,价格上肯定就能有优惠,甚至有时可能直接垄断一些稀缺紧俏商品,转手卖出去,就能赚一大笔。
而造船局负责造海船、修船,这里面自然也是极赚钱的。
市舶司的规定很多很严格,比如外贸船只必须在相应市舶司领取公凭才能出海,否则以违令论罪。回舶船只必须到原发舶地登记,抽解纳税。
各市舶司负责管理本区域内相应的外国朝贡船舶、贡使以及其活动,为减少成本,各国进贡物品一般不运京师,而是就地变卖。
市舶司赚钱的主要就是抽解和博买,
抽解就是关税了,税率二分,即百分之二十,采取实物收税。而有些货物,如玳瑁等,甚至抽解达三分。
乳香、药物、象牙、犀角这些紧俏商货,一般都是抽解后,剩下的也都博买,直接垄断。
而如牛皮、筋角等堪造军器之物,也都在博买名单之列。
通过抽解和博买,市舶司获得大量物资和利润。
“今年广州市舶司收入有多少?”怀玉也没跟他客气。
“今年舶广州港的外舶有大小四千余艘,收入约四十余万贯,”
怀玉很惊讶这个数字,真是年年暴涨。
要是今年一整年,那岂不是得突破五十万贯?
甚至达到六十万贯都有可能。
而岭南地方可以拿到三分之二,武怀玉的使府能直接拿到三分之一,
二十万贯啊。
算是广州的那份,那就是四十万贯。
“想不到广州市舶司现在收益这么多,张使真是了得。”怀玉称赞。
张辅国笑笑,“其实功劳都是廉帅和武侯的,我不过是捡现成便宜,广州港现在一年几千商外舶前往,可都是冲着廉帅名声来的。”
这话略为夸张,但武怀玉在岭南确实贡献颇多,尤其是现在大唐的海外贸易政策,也是武怀玉在朝为计相的时候一手推动的。
不过一年能赚六十万贯,这还仅是广州港,武怀玉确实很震惊。
“主要还是香药这块赚钱。”张辅国很实诚,反正这些也瞒不过武怀玉,市舶司确实赚的多,但在广州港武家也没少赚。
市舶司主要是靠抽解和博买赚钱,简单粗暴。
而武家则是有自己的海商船队出海贸易,同时也是广州港最在的商行,他们一边是中介牙商,负责为货主和船主、胡商们组织货物、帮忙采购、销售,同时自己就是大出口商和大进口商,
市舶司搏买下来的舶来品,就有很大部份转手是卖给武家的商行的。武家再转手分销,赚上一笔,
现在广州港最赚钱的舶来货就是香药,又主要分为动物性和植物性,动物性天然香料主要品种有麝香、灵猫香、海狸香和龙涎香。
植物性然香料按材质和形状划分,可分为花草果实类、树脂类和木材类三大类。花草果实类的香料如芸香、丁香、茅香、苏合香、蔷薇水,树脂类香料如龙脑香、乳香,木材类香料如沉香、檀香、降真香。
因大唐仅出产麝香、沉香、肉桂等部份香料,且品质不如海外,因此大量从国外进口,其中蕃商泛海而来,香多产海外诸蕃。
这些海外香药,也是贵重无比。
就好比长安的胡椒,主要是从西域丝路贩来,号称黑黄金,甚至成为硬通货。
香药是广州港第一大舶来品,然后是象牙犀角,再次是珍宝。
说实话,海外此时没有啥过硬的手工商品能打入唐朝市场,只能载着一船船的香药、犀角象牙、黄金宝石等来唐,然后回去时采购着丝绸瓷器茶叶纸张药材等满载而归。
唐人喜香,用途也广,药用、食用、化妆、祭祀、焚香······
不过真要说起来,藩胡海商在广州港卖的香药价格很高,高的离谱。
比如说胡椒,在长安一两胡椒一两黄金,价值八千钱,胡商说胡椒是产自天竺,走万里丝路从西域而来。
可实际上胡椒虽然印度有产,但在南洋产量更大,从南海到广州,并不算远。在南洋的岛上,胡椒产地价格极低,一两顶多七八钱,而到了大唐,就涨了千倍。
虽说胡椒从原产地到大唐,中间要种植、采摘、晾晒加工、销售运输等等诸多环节,但涨千倍也还是太过份了,
钱全让中间商赚走了。
后来明朝时,郑和下西洋就发现这个情况,于是带着他庞大的船队,直接南洋原产地大量采购运回国,直接垄断了大明的胡椒供应,天量的便宜胡椒运入,完全打破市场供需关系,
胡椒价格腰斩,多的卖不掉,老朱家干脆把胡椒当成官吏俸禄来发,官员们领了胡椒只好拿到黑市上卖,这让原本二十两银子一斤的胡椒,跌到一二两银子一斤,到后来更是一升胡椒只要纹银六钱。
而在苏门答腊岛,一百斤胡椒才值一两银子,运到长安的话,一百斤胡椒那要是价值一千六百两黄金,价值一万二千多贯铜钱啊。
哪怕到了晚唐时,胡椒没那么值钱了,可宰相元载被抄家时,抄出来的八百石胡椒,依然是震惊天下的一大笔财富。
“今年市舶司大概总收入有四十五万贯左右,前两季的已经送入京师,”张辅国跟怀玉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廉帅现在需要钱赏军,咱家便把现在账上这十五万贯,直接先给廉帅使用,”
“若是不够,咱家还可以找海商们先借一点。”
怀玉很感激,
“还是按规矩来吧,那十五万贯钱,是这第三季的收入,我呢也就不矫情了,就当是从第三季开始三分税收,
十五万,观察使府拿五万,广州府拿五万,剩下五万还是上缴朝廷国库,借钱就不用借了。”
张辅国直接问,“赏军够用不?”
“其它地方也还有钱,真不够到时再说。”
十万贯钱可不少,能办许多事,现在岭南戍兵四万八,府兵一万四千余,还计划编点的经略军、守捉营加一起两万四。
至于各州的团练标营,这些暂时可以不管,或者只先编朝廷实控的那些个州,如韶州钦州廉州端州等,其它的冯陈宁冼控制的州,先不用管。
“战士有功,将吏有劳,随事犒赏,赏无定数。”
虽说赏无定数,但肯定不能少数,更不能拖延。
大唐边军正常的衣粮待遇,年粟十二石,春冬衣七匹,戍边超过一年,还另有补贴。
现在岭南六镇,三巡检营、三海防水师营,这六万八千人,加上武怀玉的那一千禁军牙兵,其实都属于轮值戍边的中原府兵,
按距离远近当番,本来一番是两三个月,因为是戍边,距离远,所以就一次戍守一年,把几个番期凑到一起当了,接下来几年都不用再来轮戍。
他们本质还是内地统军府的府兵,来戍边时一年给十二石粟、七匹绢的衣粮,满一年加五匹补贴。
实际上一月就是一匹绢一石粟。
至于那十二个统军府的府兵,这是本地军府,不当番的时候倒是不用给俸禄衣粮的,只要分授田地,府兵们自备衣粮。
四万九千戍兵,一个月就是近五万石粟、五万匹绢,一年就是六十万石粟和六十万匹绢,
还没算上年节、冬至赏赐,训练补贴校阅赏赐,作战功赏这些,
养兵还是很费的,这也是当初朝廷不少大臣反对在岭南驻这么多兵的原因,要知道大唐府兵六七十万,但长安番上驻防的兵也过十万左右,
区区岭南,驻戍五万,还编军府十二个,确实多。
好在武怀玉答应岭南自己解决这些花费,才算通过。现在这压力,实实在在都在武怀玉身上,
不仅是四万九千戍兵,还有近一万五府兵,以及现在又要新编六千经略军、一万八守捉营,这些都是从团练中点选,然后成为常备兵的募兵,
就算衣粮比正规戍兵少,那这两万四千常备募兵开支也不少了。
四万九戍兵,两万四募兵,一万五府兵,加上土团兵,
一个月起码得十万石粟外加十万匹绢的开支,粟折钱三千贯,绢折钱两万贯,加上军官、军械等,估计一月三万贯至少。
张辅国给怀玉二十万贯,也就能供军半年。
不过有这笔二十万贯的收入,起码眼前军赏、供军的钱是有了。
而市舶司以后每月都能有近五万贯的收益,仅使府就能分到一万六千多贯了,细水长流源源不断,倒是不用那么担心了。
“廉帅,假如岭南豪酋们不肯接受税赋三分法,到时不愿意把三分之二的税赋上使、上供,这战事一开,这军费开支也会暴涨啊。”
这确实是个麻烦。
但武怀玉并不怕,“谁要敢反,那就直接镇灭,到时抄了那些反贼的财产,甚至把叛军发卖为奴抵军费,说不得还能发一笔横财。”
张辅国看着武怀玉那冷笑,心中相信他真会这样干,甚至完全信服他能镇灭那些敢反叛的豪酋俚帅们。
“我们广州市舶司全力支持廉帅,有需要只管吩咐。”
“谢了,广州港就都交给你了,你那边有需要也尽管打招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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