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恪同意了诸葛诞的乞降要求,这让城上城下的魏军跟吴军都发出了欢呼声,前者欢呼于拖到百日后投降,就不会牵连无辜的亲人受罪,后者欢呼于两个来月的恶战终于要结束。
诸葛诞心中大喜,朗声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此战已闹得兵无战心,唯有拖过了百日之期,才能避免获罪于亲人。元逊请回吧,待百日期限一到,我既开城投降。”
丁奉、全琮两人均是没有意见,一来诸葛诞说到这个份上,没有理由再发动进攻,二来如若能兵不血刃的拿下合肥,也是一件美事。
如果十余日后诸葛诞不履行承诺,再大举攻城不迟。
陆抗眉头一皱,心想诸葛恪果然把自己的话当成了耳边风,连忙凑近了他的身旁,低声道:“大将军,不要答应他,小心迟则生变。”
诸葛恪瞥了他一眼,摇头道:“幼节,你未免过于谨慎了——我等若是不应允,将有诸多不便。”
陆抗道:“大将军所想无非有二:一来是魏军乞降不饶,生怕今后与魏军交战无人肯降;二来是见诸葛诞言辞情真意切,若有万分之一的愿降,则可免累月之战。可末将并不认为乞降能当真,应当继续围城,直到城破为止。”
诸葛恪皱眉道:“那岂不是让世人都觉得吴军残暴,连降卒都容不下?”
陆抗摇头道:“想来这是诸葛诞的诡计,此人既是忠于魏国,就不可能乞降。”
诸葛恪有些不耐烦了,转头瞪了他一眼,哼道:“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理?”
陆抗环视新城,瞧着二个月下来,被砸得七零八落的墙体都已龟裂了,心中登时明白过来,低声道:“大将军别忘了陛下的圣旨,以及燕王对我三军将士的忠告,要以稳妥起见。大将军要接受诸葛诞的条件也罢,让城中的魏军撑过百日之期,但须命人暗中观察,若是魏军敢偷偷修补墙体,则立即撕破盟约,全力攻城。”
诸葛恪闻言讶然不已,问道:“你的意思是,诸葛诞想趁着停战的时间,把城墙给补结实了?”
陆抗虽然年幼,却有儒将之风,一言一语都教人听得真切,如沐春风般,沉声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诸葛诞若是趁着这一空隙,把墙体给补上了,不仅攻城速度又要慢上数月,且先前三军将士的日夜攻伐之劳,也会变成徒劳之功,必然士气低落,又如何能战?”
这一番话下来,就算是诸葛恪的狂傲性子,也听进去七八成,点头道:“你说得不错,那就给城中的魏军十日时间,再命人暗中窥视,要是他妄图修补墙体,今后就不再接受乞降,攻到城破为止。”
新城上的诸葛诞望着城下的吴军,心中有了几分胜算,便见下方的吴军诸将商讨了一会儿,诸葛恪朗声道:“十五日后,我等率军前来,你须得开城投降。”
城中魏军齐声欢呼,欢呼声皆发自内心,他们也不知道这是诸葛诞跟张特的计策,都认为十五日后战争既结束。
随着吴军的逐渐撤退,诸葛诞松了口气,对张特道:“今夜就安排人马,修补墙体,没问题吧?”
张特点了点头,认真道:“将军放心,我们有十五日的时间,吴军这一撤必回至军营,遥遥相隔,对我们的所作所为全然不知。只需一夜时间,兵民齐心协力,明日即可填补完毕。”
为了修补破裂不堪的墙体,张特早已命人准备了材料,不足的更是拆了内墙来补外墙,为的便是与新城共存亡。
一到夜间三更时分,张特便命工匠与魏军上城,只点了七八根火把作为照明,不敢过于张扬,并命城中百姓唱起民谣,把修墙体时发出的声音给掩盖住了。毕竟在外人看来,战争即将结束,疲惫了两个月的双方各自喝酒庆祝再正常不过了。
张特这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当此之际可谓紧张到了极点,他吩咐百余名斥候外出巡逻,探查附近十余里有无吴军的踪迹,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汇报。
就在魏军背负砖石跟黏土补墙的时候,远处星光点点,数千骑兵如风一般飞奔而来,直把张特给吓了一跳,惊呼道:“不好!”
陆抗手执火把,人在马背上,率领数千骑兵直追过来,由远及近,声闻数里。
张特连忙命工匠进来,填补到一半尚未结硬的黏土也兀自涂在墙上,就匆忙把城门给关闭了。
吴军列阵于城下,陆抗望着墙上的填补痕迹,冷笑道:“你们假意乞降,却是为了填补墙体?既然如此,可就不是我大吴不给你们乞降的机会,而是你们自己不想活了。”
张特心中五味杂陈,也明白被发现后,填补墙体的计划就落空了,下巴一扬,傲然道:“乞降不过一时谋略,我等堂堂大魏将军,岂会向吴狗投降?”
陆抗并不生气,心想还好来得及时,若是给魏军连夜把墙体给补上,攻城又要难上千百倍,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向着身后的部曲道:“全力进攻,不要给他们有机会填补城墙,我们的大军很快就会过来了。”
吴军齐声大喝,张弓便往城头上射,双方立即陷入了交战中。
张特被城下的吴军火力压制,登时没了填补墙体的空当,心中愤恨不已,只得命军士也向下投掷落石跟射箭。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吴军大营中,诸葛恪登时站了起来,心中一阵后怕,叹息道:“还好幼节为人谨慎,率领五千私兵偷偷潜至新城,看破了诸葛诞、张特的诡计。”
丁奉、全琮都暗暗侥幸,心想墙体若是让魏贼真的趁这个空隙给堵上了,吴国两个月以来的战果都将背抹平,就输在大意跟自负上。
“大将军,末将即可再领五万人前去援助,一齐配合攻城,决不让魏贼的奸计得逞。”
丁奉率先站了出来,笑道:“魏贼撕破了脸皮,这回可以毫无顾虑的攻城了,那墙体用投石车最多再轰十日,就会崩开一大块角,很快新城就会崩溃了。”
诸葛恪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道:“不错,你速至城下,援助幼节,切不可让魏贼有了机会。”
在他的一声令下,由丁奉、全琮各领五万人,共计十万人进发,目标直指新城。
新城内的诸葛诞望着不断从远处涌来的吴军,东面是丁奉,西面是全琮,心中一片冰凉:“糟了,再这样下去,合肥如何守得住?只盼得洛阳有援军来助,否则独木难支,何以为凭?”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陆抗竟能看穿自己的策略,连一夜填补墙体的时间都不留,现在十万吴军奔至城下,在轮番的交替进攻中,就更加无法抽身填补了。
当然,他还不明白,看穿诡计的另有其人。
右北平郡,徐无山。
公孙修隔了五日才得知合肥的战况,在听完了魏吴双方的尔虞我诈,登时面露喜色,对众人道:“这下好了,合肥之战,吴军必胜。”
邓艾点了点头,说道:“孙权志在拿下合肥,诸葛诞以数千兵甲死守新城,又无援军可解围,已成了孤军,早晚要败。话又说回来,这个陆抗倒是聪慧过人,竟可识破了诡计。要是让魏军连夜修好了墙体,再坚持上数月也不是难事。”
公孙修当初给吴国送去劝诫信,完全就是搏一搏的心态,一来孙权未必会接纳自己的意见,二来吴国诸将也难以依计行事,他自认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现在这一局面就注定了吴国要拿下合肥,既无援军,诸葛诞又诈降不得,冥冥之中孙权真的夺下他梦寐以求的合肥。
公孙修合上书信,随手放在桌上,笑道:“未成想天下四战,孙权那边会最先取得胜利。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唯有他此番出战兵力最盛,诸葛诞兵力最寡。”
邓艾点了点头,在军帐内踱步,叹道:“也幸得魏国内忧外患,若是逐个击破,燕、蜀、吴皆难逃亡国之祸。此番孙权先拿下合肥的话,魏国今后可就不易对付吴国了。”
合肥的名字来源于施水跟肥水,每当夏季河水暴涨,施水和肥水都会在一处相会,这就是“合肥”这一城市名字的由来。
此二水也就是南淝河与东淝河,其中的东淝河能够通向淮河水系,从而顺利到达许昌,也就是能直接进入曹魏的中原故地。
相对的,合肥也是吴国的死穴之一。
东吴能够从东淝河一路北上进入中原,既然如此,魏军也能轻而易举地南下伐吴。况且,东淝河河道足够深,足以让大型船只通过,所以魏国但凡出兵,军队规模一定不小。大军一旦进入合肥,再沿着南淝河进入濡须水,就能轻而易举的登陆采石矶,一举攻破吴国首都。
在攻跟守的问题上,合肥对孙权都至关重要,孙权将拿下合肥作为吴国中后期的军事目标之一,也是情理之中。
公孙修手指沙盘,大有纵横捭阖的意味,朗声道:“孤只盼着吴国拿下合肥,威胁许昌,蜀汉若是能拿下长安,再不济夺走陇右也是大好局面,陇右只要被姜维控制住,关中跟雍凉都会陷入被动。”
说着,又一指幽州一带:“我等南侵,不仅要夺下幽州全境,连带着冀州、并州、青州都会在燕军的铁骑骚扰下。至于王凌嘛——老匹夫也算得上是魏国名将之一,可他以拥立新君起兵,必遭天下人的白眼,而且他的对手可是司马师兄弟,所面对的压力最大,下场不会死得比毌丘俭好看多少。”
邓艾心想燕王的目标,对比的是当年坐拥四州之地的袁绍啊,幽青并冀四州若能逐一攻下,将彻底威震整个华夏。
“王上是认为,王凌翻不起什么风浪么?”邓艾不解地道。
他自始至终也不能理解王凌究竟是什么水平,虽然名声显赫,又屡次与吴国交战,战绩不斐,可淮南三叛中最拉跨的便是他。
各种一系列的策略都准备好了,到头来被亲信出卖,泄了机密骗不到兵权,面对司马懿的数万大军,王凌自知靠兖扬本部兵马不是他的对手,只会徒增伤亡而已,无奈选择投降,最终被杀。
现在历史改变了,这老东西手头上握有五万人马,在兖、扬二州颇有威名,一呼百应,想来司马师就算再厉害,也不能瞬息间灭了王凌。
在公孙修的眼里,要用一个模糊概念去理解王凌,他脑海里总是浮现《破坏之王》里的一个桥段:何金银大战空手道断水流大师兄,特别是三个回合比赛结束后,大师兄欲将何金银赶尽杀绝,裁判文泰来跳出来说:“你打赢就算了,还想取人性命。你是不把我奔雷手文泰来放在眼里!”
然后大喝一声,爆开上衣,摆出一个相当有型的POSE,然后就被大师兄一拳打翻,可以说是帅不过三秒。
是的,在他眼里,王凌就是“文泰来”,不是能力不济,而是死在了前摇太长。
公孙修皱眉道:“王凌有能力不假,其子王广才学更是令蒋济都赞不绝口的,可他毕竟老了。司马师虽然年轻,可为人处世还是能力方面,都不在司马懿之下,要想胜了司马师,恐怕难度不小。”
邓艾深以为然,点头道:“臣曾与司马师相处过一段时日,此人不仅容貌仪表跟司马懿有八九成相似,性情跟才能也如出一辙。”
公孙修突然“呵”的一声,笑道:“放心吧,吾已命陈超去策反一人,此人若是也投奔王凌,形同如虎添翼。”
邓艾又惊又喜,没想到燕王暗中又下了一步棋,可策反的人究竟是谁,他是思来想去都不明白了,奇道:“王上要策反之人,臣着实猜不出来,按常理度之,是曹爽的党羽或者亲信之类的吧?”
他听后登时对邓艾刮目相看,笑道:“不错,瞒不住士载,曹爽虽然伏诛,可手下的余党尚在,不乏有手握重兵之人。”
邓艾前思后想,仍是不知燕王要策反的究竟是何人,摇头道:“臣愚钝,才思不及王上。”
公孙修贴到了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字。
邓艾将信将疑,苦笑道:“此人——也行么?”
他咂了咂舌,沉吟道:“此人或许上不得台面,可他有个儿子,有万夫莫当之勇,不在关张之下。”
邓艾当然明白燕王口中的“关张”,指的是蜀汉的已故大将关羽、张飞二人,心中更是疑惑不解:“王上怎会对天下诸般事迹,了如指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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