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侯府出事, 惠贵妃正好在府上。
朱老夫人送走朱侯爷后,便让人去请了惠贵妃。
当年惠贵妃进宫,也是老夫人的安排, 朱家二房的嫡女嫁给了太子, 刚成亲的那段日子夫妻两人甚是和睦,那时太子还能时不时地出现在朱家。
如今陛下登基,两年了, 就没见他踏过朱家的门。
反倒是那韩家, 一日一日又眼见着翻了身。
说到底还是因为宫里没个靠得住的人。
朱老夫人见到惠贵妃, 也问得直白,“皇上还是没去过你那?”
惠贵妃垂目。
朱老夫人叹了一口气, “这都两年了, 一夜未曾留过, 你可有好好想过,是出了何事?”
不用朱老夫人说, 这些年惠贵妃就是想破了头,都没想出个原因来。
戎国的那一战, 走之前, 陛下还同她和孩子道别,说很快就回来,结果人是回来了, 却不再是当年爱着他们母子俩的人。
惠贵妃想尽了办法, 用往日的情分,甚至不惜用孩子去拴他的心, 可到头来, 不但没让他回心转意, 还将自个儿越推越远。
之前她生了怀疑。
也同朱夫人说过, 陛下和当年的二皇子,就似不是同一个人。
朱夫人不信她,可她心头那怀疑却一日更胜一日,直到前儿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去求证了一番,周恒手腕上有道伤,是早年练剑留下来的疤痕,她一壶茶故意洒在他手上,亲眼看到了那伤痕还在。
他不是周恒又是谁。
她那想法本就生的荒唐,想来,谁又敢冒充陛下,且能那般天衣无缝。
惠贵妃没同朱老夫人说,只道,“臣妾当是老了吧。”
宫里新进来的那姜家姑娘,正是年轻貌美,才更合陛下的心。
朱老夫人往日就不喜她这幅多愁善感的样子,如今见她自暴自弃,火气“腾”地一下冒出来,当年费力塞她进宫图的是啥,要早知道她是个不管事的,当初也不会将她送进去。
“你这回回宫,将你表妹也带去住段日子。”
朱老夫人是什么意思,惠贵妃明白。
她不中用,那就再送个人进去。
惠贵妃横竖那心已经死了,也没什么可悲伤,便应了下来,“好。”
朱老夫人嘱咐完惠贵妃,又想起了江南的朱瑞。
朱侯爷一入狱,他侯府也就只剩下朱瑞了,万不能再出状况。
朱老夫人找了心腹来,“去江南,嘱咐瑞哥儿,文王在江南欠的那些账拿我侯府的去平,乱不可再同文王生出矛盾。”
如今能保他侯府的唯一办法,便是安分。
**
朱老夫人的人去了江南,文王却在第二日回了长安。
回来后便去找了永宁侯府的世子范伸。
那日,他看着侯府的船出了巷口,连夜追上,眼瞧着那批死人钱就快运到江南,谁知,侯府的船却突地沉了,十几个箱子的东西,全都沉了。
文王气的咬牙,万没料到,朱侯府会如此狠。
全部给销毁了。
文王到了江南,也没去见朱瑞,暗里让人去查,那赌|坊当初到底是如何塌的方。
他早就怀疑赌|坊塌方,怕是同朱家有关。
这头出了事,那头借给他军饷,将他拿捏的死死的,就是想让他有把柄落在他们手上,永远为他侯府所用。
文王一去查,便有了眉目。
赌|坊到了后期,因文王给的银两不够,用的都是劣质材料,大雨一泡,不倒才怪。
赌坊的事文王一直都是交给了朱藻,也曾问过他,银两之事,朱藻同他打了包票,保证没问题,后来出事,朱藻给的理由是,地段没选好,地基上的土不够结实,没能稳住根基。
那理由文王还相信了。
如今事情查了出来,文王对朱家已经恨透了。
朱家想要销毁那些东西,他偏生就要捞起来。
人人都知长安城里范世子最精通水性,朱家虽同其有姻亲,但永宁侯府一向不站队,且范世子的名声和文王相差无二。
都是长安城里的纨绔子弟。
两人之前就有交情,风月场子逛多了,便成了朋友。
如今文王找上门,要同他做一笔买卖,范世子没有半点犹豫,一口答应,文王当夜请范世子去长安喝了一夜花酒,也就歇了一夜,又去了江南的那条水路。
昨夜文王从范伸口里得知了长安城最近发生的事。
朱侯爷入了狱。
文王一笑,“这事可是稀奇,本王这个舅舅,平时里最讨父皇和皇兄的喜欢,圣宠如山,这回也不知道犯了何事,竟舍得抓了。”
范世子道,“挖了秦家坟,炸了火|药。”
文王冷嗤一声,“他就算将侯府炸没了,父皇还能拿钱给他重建,革职、留职查看,最多不过如此,他要不是当真惹恼了父皇,怎可能入狱。”
范世子笑了笑没答。
文王没在范世子跟前提朱夫人,毕竟侯府的朱夫人是他亲姑姑。
倒是问起了范世子一桩风月事。
前段日子,范世子对姜家大姑娘一阵穷追难打,甚至翻|墙爬上了人家的窗户,这事传遍了长安城,文王倒是没再听说后续。
文王想起来,便问他,“姜家姑娘到手了?”
范世子捏着酒杯,不答。
文王嗤笑了一声,“你范伸也有今日。”
“我就喜欢难追的姑娘,容易到手的,没劲。”范世子将酒杯扣在桌上,脸上的神色就跟那地痞没什区别。
两人一路结伴,到了江南水域,范世子一身劲装,一头扎进了水里。
文王在船上焦急地等了好一阵,才见范世子冒出了水面。
范世子攀在那船边上,对文王摇了头,“王爷确定有东西?”
沉船是有,却没看到半分钱。
文王不信,范世子又钻了第二回 ,更是让跟来的人,一同下水,都没找到文王所说的十几口箱子。
文王脸色一变,他又被朱家耍了一回。
范世子见文王情绪低落,直接让船只开到了江南,“王爷有何可愁的,不就是些钱财,王爷可不是这等为了区区几个钱财发愁之人。”
文王一杯酒下肚,便将自己从朱成誉那借了洛阳军饷的事情,说了出来。
范世子一笑,“这怕什么。”
文王看着他。
范世子道,“朱侯爷不是已入狱了吗,王爷还怕他弹劾不成。”
文王更愁,“本来这批军饷,能拖到秋季,如今朱侯爷入狱,洛阳几位将士,恐怕已经在赶往长安的路上了。”
来长安问他要钱,来告他的御状。
范世子还是一脸轻松,“我倒是有个法子。”
文王问,“什么法子?”
范世子往他酒杯里倒满了酒,才看着文王道,“先招。”
文王又看着他。
“先去陛下面前,将江南赌|场的来龙去脉都招了,认错的态度诚恳些,再动之以情求饶,你是王爷,陛下还能将你怎么办,等到将士来到长安,那军饷又不是王爷自己去洛阳取的,是朱侯爷亲手送到王爷手上,真要追究起来,也是朱侯爷掌管不利,徇私舞弊,王爷到时再来个死不认账,咬死了当初不知道朱侯爷的那批钱是军饷,纯属于私债,不就完事了?干嘛非得找到那批侯府的那批钱财。”
范世子说完,文王一阵思索,眼里的光越来越亮。
虽说范世子这法子,纯属是死皮懒脸的流氓行径。
可他文王,平日里不就是这个德行。
文王举起了手里的酒杯敬范世子,“范兄这方法可行。”
范世子又道,“王爷放心,咱们今儿晚上去江南,找江南最好的百花楼,好好风流一夜后,明儿就回长安见陛下。”
文王心情不错,想着那洛阳的将士赶的再急,也得要个五六日。
明儿他走水路回长安,不出三日就能到,歇上一日带范伸去瞧瞧江南也无妨。
在长安时,两人就没少逛过花楼,江南曾是文王的地盘,如今虽给了朱家朱瑞,但江南哪里有乐子,哪里的酒好喝,哪处的姑娘最美,文王都了如指掌。
两人到了江南有名的百花楼。
百花楼的妈妈不敢怠慢,叫了楼里的头牌来伺候。
“怎么样,姿色如何?”文王问范世子。
范世子的手指头在那姑娘的脸上刮了一下,“不错。”那姑娘一阵娇羞,文王笑的得意,这江南曾是他一手打理,他的眼光还能有差。
范世子喝了一口姑娘手里的酒,半醉半醒地倒在那榻上,直夸文王,“都说江南出美人,这百花楼里的姑娘,还真比过了长安。”
文王得意地一笑。
范世子却是直起身来,突地问文王,“不过我倒是听说,二十几年前江南的花楼里曾出过一个美人,传言其貌能赛嫦娥,其舞姿更是勾|人心魂,相传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绝世美人。”
文王眉头一拧,还有这等人,他在江南这些年,怎没听说过。
“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突然消声灭迹,连着见过她的那些官僚,也出奇地相继身亡,传言说多半已是香消玉焚,估计当年是被哪个人糟蹋了,死后变成了厉鬼,生前见过她容貌的人,才会接连暴毙。”
文王惯爱听这些风月段子,来了兴趣,忙地问范世子,“你从哪听来的这事,好好给本王说说,那姑娘当真如此玄乎?”
范世子却不打算说了,“来,喝酒。”
文王哪能放过,猛个劲地追问。
范世子被他缠的没了法子,只好同他说,“我也只是听说,若王爷想知道,我派人去打听打听?”
文王拍了一下他肩膀,“好。”
**
文王和范世子两人在江南住了一夜,第二日才返程回了长安。
范世子刚到码头,就被范夫人抓了回去。
“你这个不成才的东西,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跑,朱侯府入狱,大理寺一片乱,新主子还没上位,你知道是谁,谁又能像朱侯爷那般纵容你?”
范世子眼皮子一掀,丝毫不慌,“这不是还没出事吗?”
范夫人气地牙疼,“等到出事还得了,你好好给我滚回去当值。”
范世子这才怏怏地回了大理寺。
文王同他道别后,没回王府,直接去找了周恒。
周恒正在正殿同臣子议事。
文王硬闯了进来,外头的高沾拦都拦不住,几位臣子齐齐回头。
文王进屋后,却是“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周恒跟前,照着范世子教给他的法子,开始演戏,“陛下,臣弟有罪,臣弟对不起陛下,母后离世前曾对臣弟嘱咐过,将来要全力辅助陛下,如今臣弟不但没帮到陛下,还惹出了不少事,臣弟今日便在陛下面前忏悔,忘陛下能原谅臣弟,臣弟愿以死谢罪。”
文王说完,起身就要往那柱子上撞。
好在屋里的几个臣子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周恒瞟了他一眼,便懒得看他。
等他戏唱完了,才抬头问道,“除了擅自出城之外,你又犯了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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