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朱祁钰闻言有些奇怪:
“为何不支取俸禄给巴图了?是那个大汉子要回家探亲吧,西域路远,若是没有足够俸禄,人家到不了家,你这主人家当的可不够格。”
苏城笑着摇了摇头:
“前几日我下注押柯潜中状元,只下了十两银子,这个巴图,把所有的银子都押了,从跟着我到现在,他身上从来没少过百两银子,他这次怕是要发了,他的马都不一定能把他赢的银子给驮回来。”
朱祁钰问了旁边随侍的小太监:
“市井之间,这状元中举的赔率是多少?”
小太监们不知道,旁边的一众大汉将军们也不知道,还是端茶水过来的张勇知道:
“一赔一点五,这几日上,巴图天天念叨,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朱祁钰闻言有些可惜:
“那也不多,若是能买上两百两,还是能赚些的,一百两看上去并没多少。”
旁边的汪皇后笑着说了:
“此等白来的钱财,还是不要拿的好,若是平白无故来的多了,人若沾染上了恶习,这可就废了。”
王妃也在旁边陪着说了:
“皇后娘娘说的确实,我家有个远方的哥哥,年少时也是个中用的,后来染了赌博的恶习,几次三番的赌,亲戚们告到我家们前,我家父亲把他打的死去活来,也不能把这毛病改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听母亲说,那哥哥赌的厉害,不但把家产败干净了,就连妻儿都输给了赌坊,若不是我爹在,这家就完了。”
朱祁钰明显不大愿意听这个,他给了汪皇后一个眼色。
汪皇后会意,起身对王妃说着:
“听闻王妃家后院有处亭台水塘,此时正是风景秀丽的时候,不知王妃能不能带我去看上一看?”
王妃顺势起身,引着皇后去了。
一俟两人走了,朱祁钰就有些焦躁的问了苏城:
“我这身体算是大好了,春闺殿试也结了,不好再拖着不上常朝了,若是明日上常朝,文官们肯定要拿请太子出阁的事儿来难为朕。”
朱祁钰目光炯炯的看着苏城:
“苏城你说说,我该咋办?”
苏城眉头皱了起来,还是纠结废太子的事儿,他太想要让朱见济为太子了,太想要证明自己了。
“此事也容易,可以先应了群臣们,匀太子出阁读书。”
听到苏城的话,朱祁钰脸色一变,就要反驳苏城,却被苏城举起的手给压住了。
“你先别急,太子是国之储君,是国本,是未来的帝皇。”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既然太子出阁读书,那太子就要承受读书的繁重课业,除此之外,见济皇子所承受的毒药之难,太子也要承受一遍。”
朱祁钰的脸色缓和下来,他捏着手指,仔细思考着这其中的利弊:
“这怕是不大好啊,见济皇子是中毒,以老妖婆的脾性,若是太子出了事,老妖婆肯定不会与我善罢甘休,这条路也肯定是不行。”
苏城笑了:
“那为何给陛下和皇子下毒的人,就不害怕被秋后算账,不怕被我的不善罢甘休纠缠。”
朱祁钰眉头紧皱,好一会儿之后,朱祁钰一拍大腿:
“对啊,我有你支持,为何要怕她来找麻烦!内廷归朕掌管,人死了就死了,就是你们逼着太子早早出阁读书,课业繁重,累死了太子。”
朱祁钰眉飞色舞的说着,心里却已经跳到了南宫,既然不能明里对南宫出手,判他的死罪,那就暗里来执行。
太上皇耽于女色,夜夜笙歌,死于女人肚皮之上,是皇家的丑闻,不宜公开。
是你们呵,逼朕如此,那朕就只能以光明的理由,送太上皇上路。
这当儿,门口响起了马儿的嘶鸣声音,然后是嘈杂的嚷嚷声音。
“王爷,王爷,咱中了。”
陶成兴奋的嚷嚷了起来。
朱祁钰眉头微皱,问着大踏步过来的黄杨与巴图:
“怎么,你俩中了多少银子,高兴成这般?”
巴图将手里的一把银子放在苏城面前。
苏城看了看,约莫有十两,也就是自己的本钱:
“哎,我可是出了十两本钱的,这一比一点五的赔率,可不能就剩下这么点儿。”
巴图瓮声瓮气的说了:
“不是,王爷,这是俺给您的谢礼。”
旁边的陶城恭恭敬敬的把五两银子递了过来。
“爷,这是您得的奖,那边真不是你的。”
苏城掂量了一下这银子,语气有些无奈:
“这样一算,我这倒是无本的买卖了,本钱都没出,就白拿了五两银子,还有巴图十两的谢礼,这买卖合适。”
旁边朱祁钰笑着说了:
“巴图,你怎么只给你家王爷谢礼,不给朕谢礼呢?”
巴图一时间有些错愕,他憨厚的摸着后脑勺:
“皇上,您没帮俺啥啊,俺咋给您钱呀。”
朱祁钰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那你家王爷也没帮你啥啊,你为啥就给了你家王爷十两。”
巴图憨厚的一笑:
“俺押对了状元,就是王爷教俺的,俺能赚上这一大堆银子,都是王爷的功劳,给王爷多少都不亏。”
朱祁钰闻言一拍桌子,把苏城的银子都差点震地上去。
“那你就更应该给我谢礼了。”
朱祁钰自信满满的说着。
旁边的太监侍卫们都有些蒙圈。
朱祁钰继续说了:
“你家王爷指点你押哪个状元赢,朕可是亲手点的状元,若不是朕听了你家王爷的话,点了柯潜为状元,巴图你这一包的银子可就全都要赔给赌档了。”
巴图闻言,右手使劲在后脑勺上揉,再看看腰间挂着的钱袋子,左思右想之后,咬着牙,一脸肉疼的从挎包里拿出了一包银子,放到了朱祁钰面前。
“陛下,这是给您的谢礼。”
“哈哈哈……”
院子里响起了哄笑声音。
……
回去的车辇上,汪皇后看着朱祁钰把玩几块碎银子,秀丽脸颊上满是好奇:
“陛下也喜欢银子?”
朱祁钰摆了摆手,将银子展示给皇后看:
“皇后,你知道这银子朕是怎么赚来的吗?”
“赚来?”
汪皇后惊讶的看着如同小孩献宝一般的朱祁钰。
“陛下您能赚银子了?”
朱祁钰哈哈一笑:
“这是朕点了柯潜做状元,押中了赌注的巴图,给朕的谢礼。”
汪皇后闻言一脸的不能置信:
“陛下您为了这一点点银两……”
朱祁钰打断了汪皇后:
“什么一点点银两,皇后好生无趣。”
“朕就是讹诈了点儿银子,苏城都没有说什么,你个国母还想要替他主持公道吗!”
汪皇后闻言,俏丽脸颊上闪过一丝黯淡,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了。
朱祁钰看汪皇后的模样,心中顿时就有些不悦,与杭妃比,皇后确实差了不少。
至于那些个美人贵嫔,朱祁钰想了想,算了,虽然有趣,但危险啊。
……
第二日,早朝。
朱祁钰在御座上坐定,目光扫过御阶下的文武群臣,见到武将班首的苏城,悬着的心顿时就放下来了。
苏城在,起码那些个文官们,不敢再嚣张如那日般,把朕都给气吐血了。
怀恩宣布上朝,纠仪御史三声鞭响,众官开始奏事。
吏部、都察院、工部、六部三院一内阁,将一众事务推到了常朝之上。
很快,工部尚书陈循就将这几日的工作难点说完了,末了,陈循偷眼瞧了一眼御座上的皇帝,退回了朝班。
终于轮到礼部奏事了。
一众大臣们都打起了精神。
上次开启太子出阁读书廷议的,是礼部,这次,也会是礼部。
这当儿,身穿绯红朝服的侍郎王一宁走出了朝班,跪地奏事。
“臣启陛下,太子年岁渐长,为国朝计,当出阁读书,以慰天下。”
朱祁钰饶有兴致的看着王一宁。
锦衣卫跟东厂有这位礼部侍郎详细的资料,事务派,是做事的人。
不过对政治的敏感性略低,所以经常被胡濙这五朝老油条推出来当挡箭牌。
朱祁钰没有说话,朝堂上一时有些安静。
胡濙迎着朱祁钰的目光,瞧了一眼武将班首,老神在在的苏城,陛下这是有了靠山了啊。
他叹了口气,走出朝班,站在了王一宁旁边。
“臣胡濙启奏陛下,王一宁所说颇有道理,太子年岁渐长,为国朝计,当请太子出阁读书,以内阁大学士为师,读四书五经,明理、通义,以慰天下读书人之望……”
一时间,科道言官们,全都摩拳擦掌,等着胡濙长篇大论完了,好再出头劝谏皇上。
如此犯言直谏的事儿,可是留名青史的好机会。
站在前排的七卿大佬们,却是神色各异,上次王文吐血,固然能够留名青史,但是带来的后果却也是严重的。
一俟皇帝得了机会,王文这百官之首的位置,怕是就要保不住了。恩,听说王文进宫赔罪了,不知道陛下应了没有。
文官班首的王文眼角余光扫过众官,将众人的神情收于眼底,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精光。
今儿老子为了挽回上次在陛下面前的失分,这次要跟你们这帮子家伙大开杀戒了,看你们谁能挡我王简斋一刀。
下一刻,上首的朱祁钰开口。
“好,那就依胡先生所奏,请太子出阁读书,众卿以为,可以何人为东宫詹事,左右春坊大学士?”
王文……
什么情况,陛下同意太子出阁读书了?
科道言官那儿,已经把脚伸出朝班的浙江道御史董路一脸懵逼,差点儿一头载在地上。
啥情况?
我耳朵背了吗?还是陛下反讽说胡话咧?
早有准备的平乡伯陈辅越众而出,刚刚跪地要开口,就呆在了原地。
朱祁钰目光幽幽的看过陈辅、董路,一众没反应过来的文武官员,声音里满是讥讽:
“既然大家都认为太子应当出阁读书,那出阁就是了。
朕所虑者,不过是太子年岁过小,出阁之后课业繁重,恐太子冲龄之身难当其重。”
“既然胡先生,王一宁,平乡伯,还有董路都认为太子应当出阁,那就出阁吧。”
“传朕旨意,朕顺七卿大臣之意,匀太子出阁之请,请太子入东宫,备置官署。”
“这詹事府詹事一职,就由胡先生担任吧,诸公以为如何?”
朱祁钰目光扫过众臣,语气不紧不慢。
太子出阁备府,属官齐置,意味着太子就要在朝堂上开始发出自己的声音,按照以往惯例来说,这太子之位就稳固了,不出朱标那样的事儿,这下一代的皇位基本就是太子了。
一时间,众臣们看向胡濙的目光里都满是嫉妒,未来帝师之位,如此轻飘飘的落到了胡濙的头上,实在是让人羡慕啊。
胡濙再次跪地叩首:
“臣谢陛下信重之恩,必肝脑涂地,侍奉太子贤明稳重,成就一代明君。”
朱祁钰摆了摆手:
“左右春坊、司经局之属官,由吏部与内阁合议后,选拔合适官员,上禀于朕。”
“散朝吧。”
朱祁钰袍袖一拂,起身退出了大殿。
大殿内一下就热闹起来了。
詹事虽然被胡濙给占了,但是还有左右春坊大学士,司经局洗马这样的职事,当年仁宗朝与宣宗朝红极一时的三杨,也不过是这样的官职。
如果能够出任这样的官职,未来等太子继位之后,自己肯定是能够飞黄腾达的。
朝臣们如何能够不眼热,一时间,各种利益勾兑,就在大殿内展开了。
武臣这边,平乡伯陈辅是懵逼的。
原以为太子出阁会是个难办的差,陈辅这才第一个跳出来,想要做最不起眼的那个,没想到陛下轻飘飘的就答应了此事,自己一下就成了众矢之的。
看那些个武将勋贵们,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
陈辅那个后悔啊。
早知道自己不跳出来就好了。
石头阴阳怪气的声音在陈辅旁边响起:
“太子出阁的事儿,陈辅你这么热心干什么,难道你跟太子家有亲戚?”
陈辅心中把石头骂了个狗血淋头,但现实里,也只敢对笑呵呵的给石头赔罪:
“怀宁伯误会了,我是有他事禀报,太子出阁,与我等武将何干。”
石头大眼珠子一瞪:
“你说你不是为太子出阁出头,那就是说我张石头说的不对了,我看你有点瞧不起我啊,平乡伯,咱们出去练练。”
陈辅心中颇苦,跟你练练,丫的拳头跟沙包一样大,老子可是挨不了你一拳。
“怀宁伯说笑了,这是皇宫大内,如何能够练练,你我无冤无仇,犯不上,犯不上。”
旁边范广嘿嘿笑着:
“平乡伯替太子出头,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反倒是虚言诓骗怀宁伯,就太不应该了,宫内不好练练,可以去我的京营,京营内地片可大,随便你俩打。”
陈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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