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榭中,丝竹初停。
湦祝已微醺,时不时盯着荷七痴怔出神。金宗轻咳一声,悄悄递个眼色,荷七立时会意,笑吟吟的挽着湦祝去往后院歇息。留于室内的数名艳姬心知在座的几位俱是大人物,眼见花魁离去,无不趁机大献殷勤,愈显媚态。
鱼菊狱饮尽杯中酒,面无表情道:“我等有事待议,你们全出去。”
在场者不由一怔。鱼菊狱身边的艳姬娇笑道:“尚未至中夜,便由妾身抚琴助兴,狱王殿下多饮几杯可好?”
“滚!”鱼菊狱的神色蓦地转冷。
众姬骇然,慌忙起身。这位英俊至极的贵公子前一刻还玉觞在握,佳人在怀,转眼便杀气毕现,温情全失。
鱼菊狱却又从袖中掏出大叠玉票,随手递与一名艳姬,“赏给你们的。”
如此出乎意料的巨额重赏,众姬顿时转惊为喜,纷纷行礼后快步退下。
川酆沉默静观,这才是他熟悉的狱王殿下。衡彦迪和金宗面面相觑,原以为狱王殿下多少有所转变,不想再次见识了此君喜怒无常的一面。
待众女离去,鱼菊狱直接施法设下封闭结界,开门见山的问道:“两位想必已知川酆大人的提议,敢问二公子意下如何?”
衡彦迪愣了愣,微笑道:“狱王殿下、川酆兄,家姊非仑身为长女,尚未出阁,岂有幼妹先嫁之理?外界流言不足信。家姊妍姿明丽,直率英爽,固然有些大小姐脾气,待年纪稍长自会收敛。湦祝殿下与家姊也算旧识,不至无法容忍罢?”
“依在下看来,湦祝殿下对非仑小姐并无不满之意。”金宗立刻附和,“男才女貌,一对璧人。何不玉成好事?”
川酆皱眉摇头:“二公子,衡大小姐确是耀如春华,然其行止太过……咳咳,此地并无外人,恕川某无礼直言,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倘若她当真仅是小姐脾气使性子,我方何必再三婉辞。”
此言一出,衡彦迪和金宗相顾默然。
原来湦祝尚未册立王后,川酆有意借此良机,扩充地魔界的势力。他起初打算与天魔界联姻,然两界自分疆至今,几无往来,贸然提亲难免令对方生疑。再者天魔界的帝君縢颉并无儿女,唯一的妹妹斯涵公主不仅远比湦祝年长,且专于功法,常年隐世修行。地魔王室倒是不缺公主、郡主,其中血统最为高贵者名作迪雅儿,受封端宁公主,乃是前任魔王郁峒与王后乔溪的女儿,湦祝的嫡亲妹子。兄妹俩自幼感情深厚,自从郁峒夫妇先后死于叛乱,湦祝越发宠爱迪雅儿,委实不舍将小妹远嫁天魔界,况且縢颉又不是风雅俊逸的少年郎,岂不委屈娇俏可喜的端宁小公主?
川酆暗恨湦祝肤浅短视,不识大局,但这位生性懦弱的年轻魔王难得坚决一次,做臣属的却也无计可施。川酆转念一想,固然地魔界不及天魔界势大,其他公主的地位不及迪雅儿尊贵,终究是出自王室的金枝玉叶,寻常男子终其一生亦休想得到,怎么说也配得上魔尊罢。直至亲身面见墨释和幽溟,川酆才意识到自己纯粹一厢情愿,地魔界的诸位公主还真配不上那两位魔尊。
此路不通,再换一条。当年地魔界第七任魔王铁虔不顾群臣反对,执意迎娶人间女子夜昙,立其为王后。夜昙正是出自衡门,乃时任衡门门主的得意弟子。夜昙王后端方和善,逐渐获得朝野上下的衷心拥戴。地魔界与衡门的交往也就此展开,再未中断,只是不为外界所知而已。
如今衡天兀的次子衡彦迪暗藏野心,着意亲近地魔高层人物。川酆索性一改初衷,决定与衡门结亲,麻烦又随之而来。根据衡门世代遵守的祖宗家法,为保持纯正的人族血统,衡氏一脉不可与外族通婚,无论男女。最近万年,特别是衡天兀接掌衡门后,家规略见松弛,偶有衡氏女子嫁与外族,然而关于衡家男人的规矩依旧,仅可纳异族女子做妾。
地魔界的贵族千金自然不能屈居为妾,川酆遂拜托衡彦迪与金宗在衡门长辈面前多多美言,以便湦祝顺利成为衡天兀的佳婿。衡天兀有三女,衡非仑、衡非其、衡非韩,俱待字闺中。衡彦迪与非其、非韩为一母所生,湦祝疼惜妹子,衡二公子何尝不疼惜?他根本看不上湦祝,只不过是看重他的身份,怎忍心把亲妹妹许给一个好色无能的纨绔子弟,因此一再推许衡非仑。川酆那边可也不糊涂,断不肯自招强敌。衡家大小姐的火爆脾气和怪异性格,没几个男人吃得消。软弱的湦祝若是娶了强势的衡非仑,只怕川酆将来不得不与此女争权。
双方均不愿让步,最终还是川酆退而求其次,恳请湦祝效仿先祖,择选一名衡天兀的女弟子为正妻。衡天兀共收了四名女弟子,分别是欧阳倩、秦之、呼兰纳桑、宿湫虹。湦祝中意欧阳倩和宿湫虹。前者多情放纵、名声不堪,若为王后万难服众;后者早已成亲,相公陈靖德,同为衡天兀的徒弟。而呼兰纳桑一心热衷修炼,不通世故,完全无意男女之事。只剩下一个秦之,温婉平和,洁身自好,亦不沉溺于练功,偏生身材矮小,姿色平平。结果湦祝殿下的坚决骤然上升为执拗,绝对不娶秦之!
左相大人终于头大了。金宗私下为他出主意,地魔王室众多,不如另选一位权贵向秦之提亲,只要地位与湦祝相差不太远即可。川酆一脸苦笑,他业已查遍位列侯爵以上的男子,由于地魔界的礼仪习俗类似人族,但凡有意成亲的男女大都选择早婚。现下年龄、身份均适宜,且未立正室的王族成员,除了湦祝,唯有贵为王爵的鱼菊狱。然后金宗头也大了,难怪川酆一边苦劝湦祝一边苦劝衡彦迪,与苦劝那位暴戾乖僻的王爵相比,至少能保障自身的尊严和平安。
故而今日川酆此行的最大目的便是继续劝说衡彦迪,望其作出妥协,帮助湦祝向衡非其或衡非韩提亲。鱼菊狱对此既不热心,也不反对。湦祝随便娶哪个衡门女人都无所谓,反正狱王殿下又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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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之伤玉颊染霞,眼神似羞似喜,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那种忐忑而又期待的复杂心情。多年以来,她再未有过如此情思。
墨释替幻之伤盖上银红锦衾,根本未曾留意她的神色变化,微微一笑:“你喝醉了,果果,好好睡一觉。三天后我再来看你。”言毕转身离去,他不忍直言拒绝,但全无留恋之意,无异于间接表态。
很多年前,他曾经迷恋这个女人,渴望这个女人。彼时他还不懂得爱,可并不吝啬,也不屑于感情游戏。他愿意付出,然而她始终若即若离,只因彼时她想要的,他还给不起。他亦未曾真正争取,许是不在意,许是不强求。于是很多年后,两人之间便成了错过。也许真的是错过。只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甚么不同。事到如今,再没甚么不同。如今他唯一深爱的,是另外一个女人。
幻焰阁内,阒寂无声。幻之伤缓缓起身,静坐良久。她并未醉酒,比任何时刻都清醒,那个焰发赤眸的魔族男子,其实她从未得到过,那么也无谓失去。幻之伤并未感觉痛苦,早已不会为男人痛苦,可是内心深处,仍禁不住隐隐怅惘。她本是弱柳质,费尽心力,方拼得这场浮华繁丽的生,纵是浓墨重彩,终无人与她分享。她一直前行,一直遇到男人,各式各样的男人,却从未在恰当的时间遇到恰当的人。
幻焰阁外,雨丝绵绵。晦暗的松林阴影中,姜姑娘注视着墨释的身影渐渐远去。无论墨释与幻之伤把酒叙旧,抑或共赴巫山云雨,总之孤男寡女深夜时分共处一室,乃是不争的事实。荷七已把这个消息假装不经意的透露给衡门和地魔界的显贵,相信在不久之后,魔界的赤魔尊与欢寂渊薮之主的亲密关系即会成为不是秘密的秘密。只需主上再略施小计,诸神亦会知晓这段艳闻,届时自有“热心人”转告天雪。
男女相恋越深,越易出现猜疑和嫉妒,太过在乎对方,千思万绪,患得患失,过犹不及。可惜飞凌尚未回转天庭,不然这出好戏更加精彩,也更加容易了结。天雪神将自然与飞凌神将才是绝配。可叹天雪年少,情事方面天真单纯,今后迟早会明白,男女之间的情爱最是脆弱短暂,不堪一击,唯有门当户对的婚配方才牢固。
神魔万世宿敌,双方高官暗结私情,可谓大逆不道。墨释魔功盖世又如何?他以为凭借一己之力便可肆意妄为么?当真愚不可及。况且他并非真心专情天雪,不过是惑于丽色一时新鲜罢了。世间男子俱不可信,个个自私透顶,便是天帝初昊亦不例外,照样既贪恋权势又贪恋美人,最终害得一个女子由爱生恨,一个女子香消玉殒。
姜姑娘的唇角勾出一抹不屑冷笑,悄然掠出幻焰阁的庭院,林中仍弥漫着蝴蝶姜的淡淡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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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阊阖庭,将军府。
天雪坐在紫檀琴案前,怔怔出神。墨释与幻之伤的关系看似平淡,却透出一份外人难以介入的默契。她是他的故交,甚或是红颜知己。自己与墨释却又算甚么?莫说恋人,便是做朋友,碍于身份的对立,也终是见不得光。天雪心里一阵酸涩,她从未认真想过这些,今日见着幻之伤,各种念头忽忽冒了出来。墨释不许她胡思乱想,她也明白自己不该胡思乱想,可是心思最难控制。不知为何,她直觉幻之伤对墨释有企图。那样绝代风华的女子,如果想得到哪个男人,定然不费吹灰之力罢。天雪猛地摇摇头,不,她应该信任墨释,信任墨释对她的感情。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天雪的思绪拉回现实,门外传来贴身侍女云魂焦急的声音:“天雪大人!请大人快去看看雨魄姊姊,她吐了好多血!又不肯告诉我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我好怕……”说到最后,已然哽咽。她和雨魄服侍天雪多年,情同姐妹,但并不知晓对方的天卫身份,此刻见她身受重伤,难免惊慌失措。
天雪登时一惊,顾不得披上外袍,连忙起身开门,跟随云魂直奔雨魄的睡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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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香榭中的争论仍在继续。
鱼菊狱始终若无其事的默默饮酒,突然插话道:“二公子,小王听说衡大小姐与大公子是一母所生?”
衡彦迪一时猜不透狱王所问何意,微笑答道:“正是,不过家姊与长兄素不亲厚。”
人族男子本是一妻多妾,衡天兀恣肆放诞,竟立了三名正妻,此外尚有多个美妾。其中戴氏乃元配,与衡天兀感情甚笃,无奈患病早逝,留下一双儿女即长子衡彦鸣与长女衡非仑。衡天兀依戴氏遗愿,娶其表妹康氏为二夫人。不久后又迎娶景氏为三夫人。
衡彦鸣由康氏抚养带大,衡非仑却自幼便生活在姑母衡霁青身边。衡霁青早年经历情伤,性情剧变,终身未嫁。衡非仑受姑母影响甚大,十分仇视男子,尤其憎恶用情不专的浪荡男女。在她看来,衡家子弟中也没几个好东西,特别是二弟子欧阳倩和九弟子郭乐游,纯属败类。衡彦迪生性风流,尚未娶妻,又与好色贪欢的郭乐游相熟,在衡大小姐的心目中,自然也绝非“好东西”。衡彦迪同样看不上衡非仑,此次若非爱惜二妹三妹,不得不推出大小姐做挡箭牌,他宁愿衡非仑和姑母大人一样孤独终老。
鱼菊狱神色淡漠:“再不亲厚,也是亲生兄妹。难不成大小姐与二公子亲厚?”
衡彦迪略一迟疑,笑容已有点不自然:“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殿下不必在意。”
“哦?无关紧要?”鱼菊狱眼中闪过一丝洞悉内情的讥诮之色,“成大事者岂可一味拘于亲情?二公子聪明绝顶,小王无需多言。倘若二公子当真认为此事无关紧要,也好。待到会武之时,我界便向衡大小姐正式提亲。”
在座的三位同时面色微变。关于地魔界与衡门的联姻,无论川酆抑或衡彦迪和金宗,俱含私心,有些话自是不便明言。唯有鱼菊狱置身事外,然其心思敏锐,亦无顾忌,一语道破关键处。川酆本也隐有所料,却怕冒险之后,效果适得其反。
衡彦迪半晌不语,突然间抬起头来,咬牙道:“罢了!我明日便去劝说家严和二妹,但愿诸事顺利!”
川酆喜上眉梢,不禁与鱼菊狱相视一笑。他俩同为权臣,素来不睦,此刻一致对外,倒也合作愉快。毕竟当前地魔界的头等大事便是攻伐天庭,势必要集结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这两位显贵于此并无分歧。
金宗沉吟道:“恕在下多说一句,还是劝说三小姐为佳。”
衡彦迪当即否决:“不妥不妥。”顿顿又道,“不是小弟自夸,二妹非其是衡家年轻一辈女子中最出众的一位。唉……”
川酆与金宗心知他为何叹息,以衡非其之才貌,嫁与湦祝,委实可惜。却不知衡彦迪为何一口回绝金宗的提议。
鱼菊狱淡淡道:“小王也直言一句,衡家三位小姐中,二小姐最是贤淑端方,秀外慧中。许给湦祝王兄,多少有些委屈。”
其余三位面面相觑,狱王殿下说话不循常理,真是令人无从应对。川酆顿觉头痛,才觉得这恶魔小王爷正常一回,又开始言语无忌。
衡彦迪眼珠一转,试探道:“狱王殿下也尚未婚配,敢问可有中意的姑娘?”心下忖道,“莫非狱王看上了二妹?此君固然乖僻冷酷,却非庸才。二妹嫁了他,或许成就一门好姻缘。只是他生的如此俊美,二妹反而配不上他。单就相貌而论,普天之下,配得上他的姑娘怕也寥寥无几。难怪季惟衡一见之下就起了邪念。话说回来,老季那家伙眼光蛮不错,怎奈运气太差,不是看上天雪,就是看上狱王,都是心狠手辣的硬角色。幸好他没遇见墨释,不然连收尸都没的收。”
“二公子莫要误会。”鱼菊狱大笑,“衡二小姐许给王兄,是有些委屈;如若许给小王,那可是天大的委屈。小王是赞同金宗兄的建议。”
衡彦迪面露苦笑:“小弟索性坦言相告,家慈与九天玄女的大弟子越筠绯私交甚厚,有意撮合三妹与玄女娘娘之弟季澄光。小弟今日才听家慈简略提及,因急着出门,还不清楚具体情况如何。”
金宗皱眉道:“此事尚有回旋余地,且先不提。二公子,联姻之事,双方只要地位相当,便已足够。然而二小姐的性子外和内刚,又似有了意中人,恐怕你无法说服她。”
“二妹有了意中人?!”衡彦迪失声道,“是哪家的公子?”
金宗轻咳一声:“难道二公子没察觉么?那日在猨翼秘洞中,二小姐的言行举止明显与平日不同。我从二师姐那边也听到一些消息,几可确认。”
衡彦迪的脸色蓦地铁青:“你是说非其喜欢赤魔尊?!岂有此理!”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勉强笑道,“那日非其只不过和墨释说了几句话而已,倩丫头总是捕风捉影,做不得准。”
话虽如此,他内心深处却已信了。川酆心中不胜其烦,与衡家结亲,真是麻烦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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