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菊狱与孑叠已然交上了手。一红一灰两道身影在空中腾挪交错,激斗不止。双方以快打快,片刻间便过了十余招。
孑叠乃是冰筹的大弟子,功夫远比他的师弟雉韦高明,虽然主要采取守势,倒也未落下风。不过鱼菊狱并未全力以赴,所以快速进击,仅是为了拖缠住对方,余光扫见墨释顺利救出司沉奈,当即左掌一挥,劈向孑叠肩头,带起猛烈的劲风。孑叠不敢直撄其锋,后退侧避,身形不由一缓。鱼菊狱就势退回无间地狱的入口处,卓然傲立,红衣飘逸。
如果墨释与孑叠对阵,十之八九要分出胜负,以便见识一番竭荣术有何独到之处。狱王对于钻研法术技击的狂热,并不亚于赤魔尊,然而两人的目的存在本质区别,面临武战之际,自然心态各异。
墨释纯粹是出于对武道的真正热爱,不断追求更为强大的力量。他当年出任赤魔尊,固然是因魔帝縢颉的恳切相邀,首要原因却是蚩尤所创的顶级武学全部珍藏于帝都奭晟城的皇宫深苑。魔界不似神界等级森严、规矩繁多,但本族元祖遗留的秘笈,终究不能随随便便的流传于市井坊间。高层以外的魔族根本无缘得见,遑论研习。
起初墨释认为做官的束缚太多,名缰利锁,难免官场倾轧,无聊应酬,琐碎又无趣,打算学透诸般秘藏功法之后,便辞任离去。反正时值太平之世,神魔相安,既不需开疆拓土,又无须戍守边关,境内亦无叛乱,与其做个“无所事事”的最高阶武将,还不如独来独往,自在逍遥。
天魔界的高阶统治层中素来不乏此类先例,甚至接连出现过为修炼魔功而禅让避世的帝君,其中第八任魔帝齐楠鸬益发任性放诞,在位不满五年,即心生倦怠,决意闭关清修,为摆脱皇位,居然趁夜遁逃,自此音讯全无,把元老会诸公气的七窍生烟。假如换作神族,绝不至这般离谱。即便是最为“离经叛道”热衷于裁军的相殚,好歹还做了一百多年的天帝。正因如此,神魔的寿限本是大致相同,结果千万年来,天庭仅仅出了九位神帝,魔界如今掌权的縢颉,却已是第二十一任魔帝。
縢颉性情深沉,平和内敛,并不太过尚武好战,在天魔男子中,多少显得较为异类,然其精于统驭之道,特别是在信任臣属方面,与现任神帝初昊颇具异曲同工之妙,甚或犹有过之。这位魔帝给予新任赤魔尊极大的自由权,待进一步深入了解后,竟然允许墨释自建亲卫军,可以不经帝君授权,自行调动万数兵众。再加上玄魔尊幽溟斯文儒雅,也是个大大的妙人,与墨释相处甚佳,从无龃龉冲突。两魔一文一武,性格互补,政务上配合默契,朝野呈现一片升平盛景之象。
一来二去,墨释的离任心也就淡了。他虽脱略不羁,孤傲强势,却也明白忠君尽责,并无狼子野心,亦不像前任赤魔尊后淮那般残暴嗜血,过分注重威权,动辄滥杀无辜,引得怨声载道。
墨释就任以来,天魔界的军武力量逐渐增强,又培养出一批精干的中高级将领。此外心无旁骛,武道修为自也日益精湛。
而鱼菊狱苦修功法,先是为了不受欺负,后是为了报仇雪恨。他禀赋超绝,无奈先天不足,幸得高人相助,方逃过夭殇之劫,然二十年内无法强身习武,与凡人无异。少时曾于人境生活多年,由于长相异常俊美,远胜平凡女子,偏又桀骜不逊,沉默寡言,女孩们竟也不喜与他亲近,又时常遭到心怀妒忌的孩童辱骂欺殴。不过是些凡间乡野的粗俗小子,彼时身体羸弱的鱼菊狱全然对抗不得,可他从不求饶,也从不向冷淡漠然的母亲和家中那些厉害的“叔叔”哭诉告状。只要有一线机会,便拼命反扑,宁愿两败俱伤,亦不肯低头服软,仿佛一头永不屈服的愤怒小兽。
谁能明了一个少年人的绝望与倔强?狱王的阴郁暴戾,就是在如此孤寂的境遇中缓缓滋长,终其一生,如影相随。
他是那样的渴望长大,渴望力量,直至那一日,他遇到了那个男子。中等身材面容刚毅的男子,形貌并不出众,一袭朴素半旧的细麻宽袍,却宛如神祇降临,与生俱来的睥睨威势。鱼菊狱的命运,就此改变。
光阴荏苒,在无尽的时光长河中,数千年恍如一瞬。当鱼菊狱终于成为地魔界狱王的时候,其功力已足以笑傲六界,但他反而不愿轻易动武,若非必要,绝不无谓耗费体力。强横的功法,仅是他实现目标的一种手段。
墨释在比武中所体验的种种乐趣,那种酣畅淋漓的单纯快乐,对鱼菊狱而言,既难以理解,也毫无兴趣。所以赤魔尊能结识神将飞凌这样难得的对手兼挚友,狱王也许注定孤独。
孑叠目光阴沉,冷眼注视鱼菊狱,没料到这红衣男子如此扎手。倏而心中微动,回想起雉韦的描述:“此君身法极其迅捷,真力充沛,内劲古怪。不过最令人难忘的是他的相貌,如果你见到一个男人,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世上竟有这么俊俏的小子,肯定就是他。”
当时孑叠不以为然,忖道漂亮男人多的是,无非就是小白脸么,有啥稀奇。适才他的注意力又全集中于墨释身上,此刻才突然反应过来。孑叠本身并不英俊,修炼竭荣术后,脸容渐毁,越发不在意外貌。可是鱼菊狱这张脸,简直可令无数美女自惭形秽,偏偏又无丝毫脂粉气。
天雪见孑叠呆望着鱼菊狱静默出神,误以为他黯伤于自身丑陋,隐隐生出几分同情。或许这个鬼族男子内心深藏着巨大的伤痛,不然怎会甘愿修习如此自毁的秘术。
墨释皱眉道:“还打不打?本座倒想领教领教万魑同悲和荣灰化魅。”
这两式正是竭荣术中最高深的法术。孑叠不由又是一怔,外族识得竭荣术的便已不多,清楚所含法式的更是少之又少,以他目前的修为,尚且无法施展荣灰化魅,然其并非胆小示弱之辈,冷冷道:“好!在下能与赤魔尊一战,不胜荣幸。”
血红法阵中忽然传出一把阴柔悦耳的声音,笑道:“阿孑,此种荣幸不要为妙。”
墨释、天雪同时微怔,只觉这声音似曾相识。此刻他俩与司沉奈已聚回到地狱入口处,立于鱼菊狱身畔。天雪念及墨释曾言永劫之死者不得强行离开无间地狱,否则极可能魂飞魄散,心中忧烦难减,一时亦无良策。她臂弯中的沄惜依旧昏迷未醒,所幸尚无魂散之虞。
经过方才短短一战,鬼士又死伤了十多个,那些怨魂凶灵却大半烟灭。孑叠念咒收回分魂之法,残存的数百怨灵分体重合为一,徐徐晃晃的飘浮于半空,无神空洞的双目中凶狂尽消,然为咒术所缚,无法逃离。
血灵返阵内的赤光不再旋转,变换为从上向下缓缓流淌,仿佛一道诡异的血色瀑布,忽向两旁侧分,一名散发白袍的年轻男子显露身形,苍白清瘦,眉目秀逸,手中握着一管材质奇特的黑色骨笛,含笑道:“赤魔尊大人、天雪将军,终某有礼了。”又转向鱼菊狱,轻笑:“好俊的公子哥儿,好俊的功夫。”最后望着司沉奈,淡淡道:“假若天庭诸神全似阁下一般身手了得又具胆色,倒是不可小觑。幸好,绝大多数神族都是废物。”
墨释和天雪愈发诧异,隐约生出不详的预感。来者居然是昨夜在蜀南竹海所遇的神秘仙族终珞尘。
此君甫一现身,无间地狱内的阴煞气骤然加重。众人同感周身冰寒,阴风呼啸,似乎涌出无数透明的幽魂厉鬼,环伺在侧。
那三名金刚奉地藏菩萨之命,誓死护守铁牢,适才迭遇险况,平静恒定如常,此时忽觉背脊骨阵阵发凉,心底泛出一缕难以自控的惧意。三僧镇守鬼界狱城数千载,与各式各样的凶魂厉魄打过交道,可是眼前这个温和秀气的男子,宛如千万凶灵的集合体,邪煞鬼力深不可测。
孑叠一愣,死灰面孔上掠过欣喜的笑容,连忙躬身行礼。那十余名鬼族高手也纷纷抱拳为礼,他们对孑叠不理不睬,显然是冲着终珞尘的面子方来此相助。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怨灵们悉数恢复气力,不复先前虚弱萎顿之态,俱在空中屈膝下跪,遥遥面向终珞尘,恭顺叩首。
墨释暗自凛然,心道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此类怨魂的灵智相当有限,通常仅是受制于秘咒的操控,是以畏惧施术之主,这种自发的跪拜之仪,却等于表明绝对的忠诚与臣服。终珞尘的阴幽气息远盛前夜,然其本源灵息仍是仙族无疑,何以对鬼界魂灵具有如此强大的威慑力?
鱼菊狱剑眉微蹙,自也探知终珞尘体内所蕴含的仙气,不禁纳罕。其实换作体察术水平寻常的人物,身处九幽地狱,决计难以察觉终珞尘的仙灵之息,或许反会猜出他的真实身份。
墨释清楚天雪势必力保同僚,业已放弃铲除司沉奈的念头,可是就目前情况来看,在场者中处境最险的还是司沉奈。鱼菊狱与终珞尘均有攻打天庭之心,肯定不愿放过这个能力突出的神将。虽然鱼菊狱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方才也算间接救了司沉奈一次,但以狱王殿下的性子,想必不会一再错失良机。
墨释并不担心天雪的安危,一则确信自己必可护得她周全,二则鱼菊狱和终珞尘似乎根本无意与天雪作对。他略一思索,密语传音道:“天雪,你最好找个理由,悄悄遣走司沉奈。他留于此地,凶多吉少。阻住终珞尘纵非难事,然若鱼菊狱决意出手,我毕竟与他同属魔族高层,不便横加干涉。”他最忌在天雪面前提及神魔对立,偏偏有时不得不提。
天雪玉容微变,立时领会了墨释的意思,当即传音司沉奈,命其速返天庭求助,不然鬼王觐见天帝规矩繁琐,只怕耽误太久。
司沉奈闻言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心知肚明,天雪这番话是为了给他留颜面。劫狱一事非同小可,以天帝之英明,岂会拘于仪礼,延缓相援?不过他也知晓,假如自己执意留下,不仅不能保护天雪将军,没准反而连累她。当务之急,自是尽快领兵来援,以防再生变故。
这位威武将军神色淡定,静待脱身的合适时机,深心里却是郁气纠结,块垒难消。他并非妄自尊大目下无人之徒,然而出自毓源阁的正统神族,即便如飞凌那般淡泊平和,亦存着几分孤高绝傲之气。也难怪,自太古以降,神族始终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出身便已注定了外族难及的清贵高华。
可是这一刻,司沉奈忆及广厦万间的天庭,忆及金碧辉煌的凌霄殿,忆及高冠华服的七司正卿,忆及金盔宝甲的高阶神将,忆及他千年来所知悉的关于神界的一切一切……忽然感觉,竟是那么的虚妄。虚妄的……似乎有些可笑。
来自神庭的二等武将,越级擢升的新晋威武将军,听起来何等荣耀,呵,却又怎样?他敌不过赤魔尊,敌不过狱王,甚至也许,敌不过对面那个看起来略显文弱的白袍男子。更令司沉奈难堪的是,这绝非他一人的无能与耻辱,当今整个神界,又有何人可挡赤魔尊之威?
就在前几日,资历最深的神武将军履阳和羽拓接连败于墨释之手,天庭武官的尊严荡然无存。那时司沉奈天真的认为至少还有天雪神将,他以为曾于南天门外亲身观战的将士不愿颂扬天雪刺伤墨释的壮举,乃是出于私心的嫉妒。今时今日,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为何同袍们言辞闪烁,为何笑容暧昧却又隐含着深深的苦涩与无奈,原来赤魔尊伤于神将剑下,不是神将技高一筹,而是因为那神将是他中意的女子,如此而已。
司沉奈看了看身侧的天雪,嘴角牵出一丝极浅极浅的嗤笑,嗤笑自己。他有甚么能耐保护天雪?那鱼菊狱说的不错,分明是要天雪将军保护他!
终珞尘与墨释等打过招呼,便微笑着和那十多名鬼族高手客气寒暄,请他们先行回转邃溟海歇息,又遣散了滞留狱内的数百怨灵。赤魔尊这样的大敌当前,他的言谈举止依然彬彬有礼,不慌不忙。
墨释与鱼菊狱对视一眼,忖道这个界属奇异的小子实在是很有点意思,冰筹手下竟有这等厉害角色,当真出乎意料。
天雪回首冲司沉奈眨眨美目,示意他赶紧离去,蓦地发觉一贯沉稳内敛的司将军眼中燃烈着似痛苦又似激愤的焰火,不由愕然。
司沉奈猛然回过神来,微一欠身,旋即转身飞掠而去,暗暗发誓:“终有一日,终有一日我要凭借自己的努力与赤魔尊平起平坐!司沉奈不弱于任何人!”
鱼菊狱与终珞尘同时回转视线,望着消失于地狱入口的司沉奈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锋锐的冷芒。
天雪见状疾速移行,挡在入口处。她静默不语,行动却已清楚的表明立场,忽觉眉心一痛。自从终珞尘现身之后,狱内的邪煞气息不断增强,天雪方才便隐约感觉体内气血翻腾,脉息循环略显不稳,似有一股古怪的狂躁意受到外在邪气的牵引,暗暗蓄势着,伺机蓬勃而出。然而当此紧张局势,她并未太过着意。
鱼菊狱的目光扫过天雪,忖道:“罢了罢了,算那小子命大,且先放他一马。”心思一转,倏而涌出一种难以言状的复杂情绪,似懊恼又似迷惑,多年来坚冷如铁,适才竟心软于天雪的哀婉眼神。不错,当年她的转世确曾救过自己,难不成就要因此一直一直顺着她的意么?这丫头贵为神武将军,孤高清冷,完全不精于世故心机,亦不热衷于权谋倾轧、争名夺利,偏又充满锄强扶弱的正义感和泛滥的同情心。初昊老匹夫居然容忍这么一个悖违神族伪善常态的“怪胎”高居天庭军界要职,真是……真是令人恼火。
狱王突然觉得很恼火,因为不知道该拿天雪怎么办。瞥眼间看到墨释,忽又幸灾乐祸起来,赤魔尊想必更不知道该拿天雪怎么办。
终珞尘微微一笑,其精心布局、两年谋划,今朝可谓是圆满实现,除了十余名永劫之死者和那个神秘厉魂未及掠走,十八地狱中的万千鬼囚已悉数归入邃溟海,无须为了一个神将节外生枝。当下善意提醒道:“天雪将军,莫离狱门过近,你怀中那位姑娘不可离开无间地狱。”
天雪秀眉紧蹙,本就知晓此事,听旁人提及,愈发焦虑难安,忽然玉容微变,惊叫:“糟了!还没找见秋曼!”
东北、西南二隅的二十间牢室中并无秋曼,天雪的视线不由转向东南方向。现今无间地狱内仅有东南角的十间铁牢和西北角的孤零铁屋依旧密封。
墨释明其心意,右掌发力凌空劈出。齐齐的一声震响,十牢铁门同时打开。孑叠敬佩不已,心知自己断无如此深厚的修为。方才他以光箭击毁铁门,尚需注入可消解禁缚的符法秘咒,又借助了血灵返阵本身的鬼力。
天雪凝目细瞧,十名重犯里亦无秋曼的身影,一时间喜忧参半,喜的是秋曼并未遭受永劫之苦,忧的是她到底魂归何处?难道……已然魂飞魄散?
直至此刻,终珞尘才算明了天雪几位奔赴狱城的真实意图,至少也是他们的首要目的,轻笑道:“原来天雪将军亦是为劫狱而来?”心道这位神将大人真是出了格的胆大妄为。
墨释、鱼菊狱闻言都有点忍俊不禁。幸存的鬼士和三名金刚却神色骤变。
天雪没好气道:“与你无关。你到底是甚么来路?功法这般了得,放着好好的仙族不做,何必与冰筹同流合污?”她对终珞尘并无特别的恶感,此君声线柔和、五官秀气,但行止间处处透出男子的风范气度,并不是娘娘腔之流的猥琐小白脸。
终珞尘颇为玩味的笑了笑:“诸位,当真猜不出在下的来历么?”
墨释冷然道:“你阴气极重,不过本源灵息仍属于仙。仙族中的顶尖高手,我大多打过交道,你绝非其中之一的化身。无须一味卖关子,索性你我手下见个真章。”
他背后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劝阻道:“墨释,凡事不可皆以常理度之。依小弟浅见,这位公子便是冰筹。此行既是各取所需,两不相犯,何必大动干戈?”话音未落,一名高挺俊逸的男子步入无间地狱,银发白衣,笑意清浅,正是玄魔尊幽溟。他似乎永是那样的优雅从容,斯文谦和,无论在九霄云端,抑或在九泉地底。
幽溟先冲天雪微笑示意,随即望向鱼菊狱,抱拳问道:“在下魔族幽溟,恕我眼拙,敢问阁下是……?”他也暗诧于鱼菊狱绝美无俦的容貌,然风度素佳,毫无显露。
鱼菊狱拱手回礼,淡淡道:“湦祝王兄对幽溟大人慷慨所赠的《驺虞》曲谱爱不释手,小王且代其再行谢过。”他平日常戴白玉面具,主要是厌烦外人过分关注其形貌,并非故作神秘或有意掩饰,是以此时坦承身份。
幽溟一怔,旋又笑道:“原是狱王殿下,幽溟惭愧,失礼了。湦祝殿下言及古琴五曲中独缺《驺虞》,恰好在下数年前偶得此谱。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墨释清楚幽溟特意来此必有紧要缘由,但是玄魔尊大人向来礼数周全、谦辞无数,不知何时才能引入正题,不耐烦的哼了一声。
幽溟俊容一整,假作肃颜:“又在腹诽我啰嗦透顶,是不是?”
墨释忍不住逸出一抹笑:“我看你最近倒是清闲的紧。”
幽溟“抱怨”道:“听听这话,好生不讲理!你我俱是魔尊,你可遨游六界,从神界南天门打到鬼界十八狱,还把蜀山佑黎塔弄得千疮百孔。我却要死守帝都,任劳任怨,间或帮你收拾烂摊子。陛下有事便抓我的差,放任你悠哉游哉。世间岂有这般清闲之理?”
这番话从幽溟嘴里说出来,不见分毫怨气,反而徒增诙谐趣致。他和墨释相识久矣,甚至早于飞凌,共事近万年,彼此间早已知根知底,只是察觉此地气氛肃杀,谈笑几句略作和缓。
以玄魔尊的精明通透,自然不愿与冰筹结怨。非是出于畏惧,他与墨释同为天魔界的股肱重臣,即便对九天诸神也全无所惧,然而犯不着为本族树立无谓强敌。冰筹断非易与之辈。少一个敌人就可能多一个朋友。幽溟深知墨释并不粗莽,然其性情豪烈,又嗜武如狂,只怕一时兴起与冰筹交起手来,势必难以善了。
天雪噗嗤失笑,墨释若肯循规蹈矩安分守己的整日坐镇于奭晟城,日头怕是要从西边升起哩。看来魔帝也是“欺软怕硬”,好脾气的玄魔尊难免就遭了殃。紧接着转头凝望终珞尘,忖道他若是冰筹,真真令人难以置信。这么个文弱书生一般的俊秀男子,竟然残杀过万千生灵,吞噬其魂;竟然三次对抗六雷刑司的诛鬼神雷,仅受轻伤,包括衡门高手在内的各道联手追杀,也莫能奈何于他。
回想起昨夜终珞尘悼念亡妻的深挚情怀,天雪对他委实无法生出强烈的恨意,隐觉终珞尘之所以变成“冰筹”,或许就是由于其妻冤死于某位神官之手。她蓦地一凛,明知这个念头大逆不道,却再难消除。
冰筹始终言笑晏晏,正是为了避免挑起赤魔尊的好战锋芒。起初他本不想现身,无奈孑叠不懂得见好就收,居然决意与墨释一拼,这不自寻死路么?!冰筹残忍冷酷,对待几个徒弟却是相当维护,不得不亲自出面打圆场。他素闻玄魔尊的儒雅平和与久惯世路,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洞明练达,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登时松了口气。
镇守西北角的三名金刚僧忽而发出凄厉惨叫,目眦欲裂,双眼充血,魁梧的身子瞬间歪倒,脑袋软塌塌的低垂下去,似被无形大手扭断脖颈,先后从半空栽下,直落地面,死不瞑目。
那间空悬一隅的铁屋遽然破裂,化为无尽碎片,散舞空中。
随着一阵低沉的冷笑,一个以乳为目、以脐为口的无头怪物出现在众人面前,左握方盾,右持巨斧,肚脐翕张,厉声道:“本尊已感知碧血剑的独特杀气,尘封千万载,神庭终于生出可操控此剑的人物了?好好好,有种的便与本尊单独一战!莫要仿效帝喾那卑鄙无胆的孬种!”
天雪只觉郁闷无比,倒不是恐惧对方邀战,而是实在想不通,为何不论走到哪里,总能遇见神界的死敌?而且往往是直指历代神帝的死敌。连一扫天庭偃武修文颓弱之风、晚年尚身先士卒力战吞天的帝喾亦未能幸免。这还好算“无胆孬种”?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天雪愤愤的猜测着,莫非这个怪模怪样的家伙,情人也被天帝抢走了?所以才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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