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瑾一时间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
她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沈独。
在她死前的两年时间里,她最恨的人是沈独,相处的最久的人也是沈独,最对不起的人也是沈独。
是她偷了沈独和别人联系的信件,是她指证沈独有不臣之心,也是她看着沈独被抓定下死罪。
如今再看当年沉默寡言的少年,只觉心绪难平,满心歉疚。
那小太监喋喋不休的骂了许久,还不解气,拎起手边的木桶,兜头浇了沈独一身:“蠢货,好好醒醒脑子吧!”
“陆安,人家说不定是开心过头了,才做错了事,并不是故意害你受罚。”有个太监出声,“听说皇上亲自赐婚,给他找了个大官家的小姐给他做媳妇呢!”
“哈哈……就他这样的,还能娶媳妇!”
“话不能这样说,沈独和我们可不一样,他可是将门之后,名门望族啊!”
“就是就是,高门大户里的人,即使做了太监也和我们不一样。”
“哈哈哈……你们说做那事的时候……”
几个太监说话毫无遮拦,嘻嘻哈哈地嘲讽对面毫无反应的沈独。
听夏听了几句,立刻就猜出沈独的身份,脸色顿时就阴了下来,要不是顾忌这她家小姐的身子,真想冲过去把这几个人的臭嘴缝起来!
宋瑜瑾也冷了脸,她闭了闭眼,冷喝道:“是哪里来的下贱坯子,满嘴污糟,这等污言秽语,也敢拿到宫中污人耳目!”
几个太监被吓了一跳,一转身就看到一主一仆冷冷怒视着他们,他们也没想到这个地方会有人来,又摸不准宋瑜瑾的身份,也不敢随意开口,只是赶紧跪下讨饶。
就连站着的沈独也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看不清神色。
宋瑜瑾只觉得胸中的怒火要溢出来了,她从不知道沈独在宫中受的竟然是这种待遇,推开听夏的搀扶向前走了几步:“太监怎么了,太监也是人!别人不把你们当人看,你们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人看了吗!”
听夏更是跑过去,抡起地上空空的水桶对着几人就是一顿好打:“呸,叫你们不留嘴德,几个满嘴胡言的脏东西,小心闪了你们的舌头!”
几个人被打了也不敢还手,期期艾艾地求饶,还是宋瑜瑾看不过去,才叫住了听夏,疾言厉色地警告了几句,才放人走。
等几个人屁滚尿流地跑了,宋瑜瑾对着沈独,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了眼沈独还在滴水的下摆,道:“你先回去换身衣服吧。”
想了想,她又道:“那些人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沈独之前一直垂着头没有说话,此刻才稍微打直了点腰杆:“多谢小姐替奴才说话。”说完以后,飞快地跑走了,听夏想叫住都来不及。
“唉,我还说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呢。”听夏有些遗憾,没能看看这位昔日的沈家公子到底是美是丑。
“有什么好看的,不照样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宋瑜瑾在听夏的搀扶下慢慢的往外走,心里开始沉思起了另外一件事。
主仆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身后原本小跑的人慢慢停下了脚步,在转角处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畏畏缩缩地往前走。
沈独一路低着头,半道上有个小宫女见他一身狼狈,知道他又被欺负了,叫了几声沈独,沈独都充耳不闻,只顾着往前走。
旁边的同伴拉住还欲追上去的小宫女:“你叫他做什么,看他长得好看,动了心思?”
小宫女脸色一红,狡辩道:“哪有的事,我是看他可怜,上次大冷的天也被这样浇了一身呢。”
“做奴才的不都是这样吗?”同伴劝道,“你可别被他的皮相迷昏了头,宫里,可不太待见这位。”
小宫女似懂非懂的被同伴拉走了,不是说皇上感念旧臣昔日的功劳才绕过沈独的死罪吗,怎么又会不待见他了呢?
沈独的住处是一间狭小的偏房,一张木板床,一个已经开始掉漆的箱子,一张缺了角的木桌,再也放不下其他的了。
打开箱子,一股子霉味扑面而来,沈独面不改色的拿出一套衣裳换上,又去了御膳房。
方才陆安就是让沈独替去给五皇子送饭,只是准备好的饭菜被七皇子拿去赏身边的下人了,五皇子没了早膳,陆安就挨了一顿骂,转头就把火发到了沈独头上。
沈独才进厨房,做菜的厨子就知道他来干什么了,被他身上的味一熏,嫌弃地退了几步:“五皇子的早膳还在做,你等着吧。”也不说等多久,就径自忙开了。
未免妨碍到别人,沈独缩到角落里,高高瘦瘦的身形看起来有些可怜。
几个老宫女见了,也只是一声叹息。
谁不知道现在宫里玉贵妃最得势,就连她生的几个皇子也水涨船高,宫里的人都上赶着去拍马屁,照顾不受宠五皇子的事,都是能推就推。
不过她们也不敢说什么,五皇子的膳食都到了七皇子跟前都只配给下人吃,足见这位小皇子的受宠程度,谁也不敢去撩老虎须啊。
足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有人把早膳装好拿来给沈独,沈独道了谢,急匆匆地往五皇子的住所赶去,只是刚进了门,就被盛怒的五皇子一脚踹翻在门口,食盒里的汤汤水水撒了一地。
“狗奴才!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五皇子饿了一早上,早就等得不耐烦,心知陆安肯定又是去抱重锦宫那位的大腿了,心里窝了一肚子火,见到人提着食盒进来,也没看清一脚就踢了出去。
沈独连哼都不敢哼一声,赶紧爬起来磕头请罪:“五皇子恕罪,奴才笨手笨脚,这才误了给您送饭的时辰。”
五皇子这才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小太监,哼了一声:“陆安呢,他怎么不自己送过来。”
“陆公公有事脱不开身,所以让奴才代为送膳。”
脱不开身,恐怕是忙着讨新主子的欢心吧,五皇子心知肚明,陆安就是个趋炎附势的东西,恐怕早就存了另择高枝的心思,能忍到现在也不过是看他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罢了。
五皇子冷笑一声,又看到跪在那里的沈独战战兢兢,撑在地上的两只手臂都在发抖,心有不悦:“怕什么,我会吃人不成!回去告诉陆安,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他这尊大佛,让他不用再来了!”
沈独看到五皇子无意识揉肚子,知道他是饿极了,犹豫道:“五皇子,奴才再去御膳房为您传一份膳吧。”
五皇子面色一僵,继而恼羞成怒:“本皇子什么时候也要奴才来可怜了,滚出去!”
沈独连滚带爬地地被轰了出来,将将站稳,就听到陆安熟悉的嘲笑。
“我还当是谁,居然像块抹布一样被人扫地出门,原来是沈独啊!”
沈独面前乌泱泱站着一大群人,众星拱月地围在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身边,少年身穿白底金纹的衣裳,腰间系着红宝石的腰带,满身华贵,一脸傲气,正是玉贵妃的第三子,当今的七皇子赵明泽。
陆安就站在人群外围,卑躬屈膝,一脸谄笑。
“这就是你们常说的沈独?”赵明泽歪着脑袋打量起来。
沈独是戴罪之身,身份低贱,多是做一些杂活,很少到人前,所以沈独入宫三年,赵明泽从未见过他,此刻细细看来,十八岁的青年身形削瘦,面色也是不健康的青白,不过当真是有一副好相貌,要是个女子,谓之花容月貌也不为过,就是一副懦弱样,看了就让人不喜。
“就是他,七皇子你看,他还巴巴地去讨好五皇子呢!”陆安一直看不惯沈独,抓住了机会还不狠狠落井下石,“简直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
五皇子与七皇子不和,在宫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七皇子对着沈独笑道:“既然你喜欢做狗腿子,就跪在这里,给我学几声狗叫吧。”
沈独闻言面白如纸,瑟瑟发抖,一副想拒绝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陆安狞笑几声,上前就要扭着沈独的胳臂押他跪在地上,一个茶盏突然从门后飞出来,不偏不倚,砸在他脑袋上,滚烫的热水的淋了一脸,额头上顿时见了血。
陆安痛叫着退了几步,就看到五皇子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他,顿时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狗东西!”对陆安,五皇子嫌恶至极,转脸对着七皇子就是一顿冷嘲,“七弟,我看你这个奴才不必学什么狗叫也像极了一只狗,惯会摇尾讨好,阿谀谄媚!”
七皇子反唇相讥:“五哥怕是记性不太好,这个奴才不是你跟前的人吗,自己的狗没管好,到处乱吠,怎的怪到我头上来了。”
“是吗?”五皇子不置可否,看着陆安的眼神又狠又冷,“看来的确是我的错,自己的狗都没调教好,就让他出去到处拉屎!”
七皇子气的不行,这是在说他像个收夜香的吗!
当即上前踢了陆安一脚:“还不滚回去,对着自己的主子叫!”
陆安白了脸。
他在七皇子面前讨好不是一天两天了,本想着能跟在七皇子身边,怎么着也是入了他的眼,没想到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被打回去了。
陆安正忐忑不安就看到有太监转身入了屋,从墙上取过剑来递到五皇子手里,顿时抖如筛糠。
五皇子笑容不变:“野了性的狗,我向来都不留的。”
雪白的剑身慢慢脱鞘,仿佛一步步逼近的死亡,陆安吓得牙齿都在打颤,终于忍耐不住,踉跄着爬起来就要往后退:“七皇子,救我!”
七皇子不耐烦地转身,就要让身边的人拦住陆安,没想到慌忙之中陆安居然绊倒自己,一头栽倒,磕在了七皇子小腿上。
七皇子毫无防备,往前一扑,鼻梁骨传来剧烈的疼痛,顿时鲜血夹杂着眼泪哗哗往下流。
“七皇子!”周围的仆从都慌了神,七手八脚地把人扶起来,止血的止血,叫御医的叫御医,乱做一锅粥,倒在地上的路安更是被人踩了几脚,一动不动地瘫软在地上。
他知道,这回自己是真的完了。
“给我打死他!”七皇子捂着不住流血的鼻子,视线都被眼泪糊住了,恶狠狠地道,立刻就有两个太监上前架陆安往外走。
五皇子看着七皇子的惨样,开怀大笑,这几天心里的鸟气都在这时候烟消云散,把剑往身边的太监怀里一扔,合上大门,高高兴兴的闭门思过去了。
受伤的七皇子也被簇拥着走了,喧闹转瞬散去,没有人注意到一直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的沈独,微不可查的动了动手腕,嘴角似乎噙着一丝笑意,但仔细看去,又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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