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长一线,微风和畅。
降雪以来难得清爽的大晴天,冬日暖阳高高挂起,碧水青山,风和日暄。
临近除夕,市集热闹开来,大多数摆的都是应和年节的喜庆物品,到处红彤彤的,随处逛逛都叫人看着欢喜。
马车来去往复,穿梭在如织人群之内,时而放缓节奏,一副热闹喧嚣的景象。
在众多的马车里面,一架小巧的轿子显得格外别致,四个年轻力壮的轿夫毫不费力的抬起,轻松穿越满街游人,旁边紧跟着一个梳双丫髻的十三四岁小丫头,耳朵贴着轿帘说了句什么,转头抬起手指挥了一下,轿子很快转了个弯,进入了一个一丈宽的巷子口。
轿子摇摇晃晃穿过小巷子,经过最为热闹繁华的客栈酒肆、绸缎庄、脂粉铺……来到一条安静许多的小街,最后停在一户外观清雅的小居,上面草书四字:墨流芳华。
轿夫卸轿,丫鬟弯腰撩起轿帘,先从里面飘出一角蕊黄色的衣摆,随后环佩叮当,里面的人缓缓步出直起身来,眸似秋波剪水,唇含清浅淡笑,不过肌肤过于苍白,似带着几分病态。
周沁珠打眼看了眼门口牌匾,身边的小丫鬟荔枝扶着她右边手臂,道:“小姐,奴婢帮您拿来装裱就好,大冬天的您何必再亲自跑一趟。”
周沁珠提起裙角往里走,微微一笑道:“若不是找这借口,如何能出来透透气。”一入冬她就容易犯病,因而周家的人格外注意,无事绝不会让她随意出门。
周沁珠知自己的身体,也从来不叫大家担心,倒是今年容若给她开了张方子后,她自觉全身通畅不少,心口没有往年那股常常不得消散的郁气,多日在家反而闷坏了。
“能得容姑娘诊病,说来也是小姐的机缘,如今小姐看着竟都已经好了呢。”荔枝自小跟着周沁珠,知她吃了极多的苦楚,现在看周沁珠好起来,怎能不欢喜。
周沁珠和荔枝进到里面,有专门待客的女子出来请她们去客间等候,斟茶后悄然退下,留得主仆二人,周沁珠拿了一杯暖手,笑言:“我的身体自己知道,哪有那么容易就好,不过你提醒的是,容姑娘身为医者觉得医治病人非大事,然我不能白白受一份恩德,该好好酬谢才是。”
荔枝给周沁珠解了斗篷叠放在旁边专门放置衣物的柜子上,转身道:“可上次小姐送了茶话会的帖子过去,容姑娘都没有回应呢。”
周沁珠喝了口茶,热茶下肚,全身跟着暖和起来,莞尔笑道:“我确是忘了,她那性子偏是不喜欢人多闹腾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掌柜的才姗姗来迟,拱着双手一脸生意人的客套笑容,入门即道:“小姐久侯,不知今日过来是……”
周沁珠看了荔枝一眼,荔枝拿出一个长条形的盒子,取出卷成筒状的宣纸,递过去:“麻烦掌柜的把画装裱一下,明日我们过来取,可行?”
掌柜的打开徐徐展开画卷,这么一看,眼睛倏的一亮,赞扬的话脱口而出:“妙手丹青,呼之欲出,山水竟是活了一般……咦?这作画的人,怎的没听过。”掌柜的以为能做出这样一幅画来,起码在京城内还是有些微名气才对,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名字。
墨流芳华除了装裱,代笔画,描字帖这些生意,更重要的是收画卖画。时间久了掌柜的接触的人物自然不少,偶尔还会特意请当代大师开堂讲授,现场绘制,名声就那么传出去,很多学生携画慕名而来,若是画作叫墨流芳华留下来,得一个露脸的机会,说不定就一下子扬名了。
荔枝得意的笑道:“那是当然,画作是我家小姐亲自所绘。”
掌柜的一愣,视线从画作移开,看向坐在一旁的温雅小姐,这么细看,才发现年轻女子身上书香气浓郁,秀雅方慧,非寻常女子。
掌柜的肃然起敬,放下画作,笑容较刚才真诚不少的再次拱了拱手:“老朽眼拙,不知小姐竟是大家,敢问一句,这画可卖与我否?”
周沁珠起身虚抬一下手,眉眼笑开:“墨流芳华内名家荟萃,小女不敢与之比拟,掌柜的太过抬举。”
“不不不,老朽虽不敢说阅画无数,也是能见点真章的。”掌柜的连连摆手,认真道:“小姐的画若是留下,定是能上流芳墙的。”
流芳墙本是墨流芳华里一面普通的墙,只是后来成了大师的季墨风初时还是上京赶考的穷书生,他听说墨流芳华收画便来尝试,当时的掌柜并不看重,随手就挂在墨流芳华走廊的白墙上,只说卖了画再给钱。
谁知道,那副画居然引来京城头面有名的两大纨绔郑争画,随着两人大打出手,画作也随之传扬出去,莫名其妙就火了。
后来季墨风成了大师,那面挂过他画作的墙被人视为吉祥,很多人指名非挂这处不可,掌柜的趁机给白墙取名流芳墙,从此成就京城一大盛名。
所以,对很多人来说,能上流芳墙可是莫大的荣幸,有些人终身求而不得。现在掌柜的轻易就跟周沁珠说她的画能上流芳墙,对她来说是很大的赞誉。
周沁珠听了,却没有任何沾沾自喜与得意,仍是笑的落落大方:“掌柜的盛誉,非我不领情,不过此画是送于祖父的拜寿之礼,还请掌柜的尽快装裱好后,我叫人来取。”
掌柜的又拿起画作欣赏,直叹遗憾,不过他也有几分理解,一来画作是送与亲人的寿礼,断不能有卖出的想法;再来一看这小姐知书达理,礼节大气,哪里是一般小门小户能调教得出,凡是京中女子,越出自大家越不能抛头露面,深宅豪门都讲究女子名声,不喜叫人外头挂在嘴上言谈。
不过,掌柜的仍旧不死心,非要问着还有没有其他画作也可,不想挂名字的另取个盖上就是。
周沁珠想了想,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来,犹豫道:“倒是有一副随手画,不知可不可行?”
纸成长条形,像是经过特意裁剪,一折为二。
掌柜的打开来,就见白纸上红梅压枝,长剑凌空挥出,高山辽阔,瀑布壮丽,寥寥数笔,展现的是一个海阔天空,广袤山河。
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纸张非一般尺寸的画纸,略微窄了些,不好装裱。
“不行的话……”周沁珠想说算了,她又没有追名逐利的心,就是不好推脱掌柜的一番盛情才想起这张冬至游园会所作的画,当时宴会开始前,周沁珠叫荔枝悄悄的从灯笼下摘了下来,正好今日在书房拿贺寿画时看到,才随手拿了。
掌柜的连忙收起来,笑眯了眼道:“行,怎么不行,行的很。”
之后,两人再商量了一番怎么装裱画的事儿,周沁珠才从墨流芳华的客居退了出来。
外边,冬阳依然挂高,把街头屋宇的白雪照的熠熠闪光。
周沁珠左手抓着脸颊边的兜帽,往路尽头看了眼,对荔枝道:“顺便去一趟八宝斋,祖母最喜欢那里的八宝鸭。”
荔枝要招呼轿子,周沁珠拦住了,边下台阶边道:“就在旁边几步路而已,轿子来回反而不方便。”
做小姐的坚持,荔枝作为丫鬟也没办法了,对周沁珠道:“那我便让他们去前头朱雀街等着,小姐出来好一会儿,虽有晴日到底天气凉,买完东西我们还是早先回去吧,免得老太爷和老夫人担心。”
周沁珠故作叹息,看着荔枝笑道:“你现在越发管我厉害起来,谁给你的特权?”
“小姐,你别埋汰奴婢了。”荔枝急了,原地跺脚嘀咕道:“奴婢当牛做马,伺候主子的命罢了。”
周沁珠反手敲了敲荔枝的头顶,笑说:“我才说你一句,你倒是跟我顶上来了,还不赶紧的,再磨蹭下去都日落西山了。”
荔枝小跑步下去,跟轿夫们交代一声,周沁珠往那头看了眼,提着裙子下最后一级台阶,结果不知道是台阶上的雪没扫干净,还是她脚没踩扎实,脚底一个打滑,人就要往外摔出去。
就在周沁珠下意识的惊呼一声时,她感觉手臂被什么力道抬了一下,往外倾斜的身子被带回了正道,鞋子有惊无险的踩在踏实的街面上。
周沁珠心口砰砰砰跳的极快,面色瞬间惨白,伸手压了压胸口的位置,下想起刚才有人帮扶了一把,低头一看,一把黑色缎面的扇子正被打开着抵在自己的手肘处,上头用金色颜料画了一副美人图,美人身段婀娜,面纱半遮脸庞,尤为勾人心魄。
周沁珠先是想着,怎的画这种画,太过露骨,随后又想到正是这扇子的主人出手才免于摔倒,哪里好论人是非,就是背地里也是不该这么想的啊,面上不禁出现几分羞愧,抬起头半垂眸子,轻语而笑道:“多谢阁下出手。”
黑色折扇被主人收回去,只听得一声清朗笑声:“出手救美人,荣幸之至。”
这话略微轻浮,然那声音实为清澈,从中无半点亵渎透出,周沁珠细眉微动,眼眸一点点往上移,正是对上一双潋滟眸光,如三月桃花灼灼开放,叫人见之,便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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