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氤氲的室内,像是被雾笼罩过一般,坐在浴桶中的男子双目紧闭,若不是隐约可见起伏的胸膛,像是没有生息。
容若把药箱放在桌上,走过去的时候仿佛眼前的男人随时都会睁开眼来似的,然后用她熟悉的讥诮的口吻,发出凉凉的嘲讽。
用手撩起浴桶里的一瓢水,如容若要求的水温一直没有下去过,浓浓的药味从指尖传到鼻口,清水慢慢变成黑红色,很像血的颜色。
容若闭上眼沉了沉心思,那点昏昏欲睡的劲儿被刚才外面的冷风吹散不少,她本该再休息片刻,不过情况不容许,也只好上了。
右手抽出银针,长时间的施针使得容若手指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她用左手握住右边手腕,心一狠,先一针扎在自己的右手上。
绯兮正好送药材进来,看到这一幕,迟疑的走过去,用眼神询问容若。
“没什么,我给右手活血松脉。”容若说的轻飘飘的,可从她沁出汗珠的额头,绯兮都知道没那么简单。
当然,绯兮不是半夏也非月桂,不说和容若的感情和关系,她从暗卫营里出来,见过太多的流血和伤亡,对绯兮来说,强者值得尊敬仰视,而不需要多余的劝慰。
容若让绯兮把东西都放在旁边,道:“出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绯兮看了看依旧昏迷不醒的慕北辰,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即使她觉得慕北辰的伤病似乎有些奇怪,但作为暗卫,服从是最基本的守则。
容若把药物分门别类的放好,一样一样的,仿佛在首饰店精挑细选,眼眸半垂,嘴角扬着一点弧度,脸庞却没有什么笑意,清音素素道:“慕北辰,你要是把自己作死了,到了阎王殿前,也不要埋怨是我医术不行。”
长长的银针在她清透的黑眸里一闪,容若两指一动,长针插入慕北辰的胸口,就在这时,慕北辰胸口的血线组成的‘情花’像是活动了起来一般开始游走。
那妖冶的花朵犹如活物,在慕北辰的胸膛上肆无忌惮的跳动,似乎在无声的嘲笑着人类的无能,既诡异又异常美丽,叫人看了心中发憷。
容若沉敛心神,眼神只随着银针而落,很快第二针落定,慕北辰的身体开始颤动起来,眉宇微微皱起,就算是昏迷中仍然露出痛苦的表情。
浴桶中的水发出‘泊泊’的声响,倒像是底下放了柴火燃烧,而此刻到了一个沸点。
容若眼睛往下一瞟,左手操起一把药材扔了进去,右手银针不停,精准的又下一个穴道,慕北辰的眉心慢慢挤成一个疙瘩,好像忍耐到了某一种极致。
“坚持住!”容若清喝一声,也不管慕北辰能不能听见,额头的汗像是淋了雨一样滚滚而落,鬓边的头发都被染湿,她双眸在水雾的洗礼中更见清明,黑亮的眸光仿佛能把整个内室照亮。
五指张开,指缝间各夹了一根针,这套流云针法叫她应用的如云流水,真真附和了针法的名字。
每针落处,总有一条血线拼了命的挣扎,犹如困兽在发出最后的嘶吼,慕北辰全身的筋都暴起,他清隽的脸容压着一层阴霾晦气,墨发无风而自动,搅的蒸腾的水雾如龙行飞舞。
容若没有一丝内力,而慕北辰在无意识的状态中,身体会自发产生抵抗,她被慕北辰散出来的内力震到,嘴角缓缓流出一条血线,不过她的表情依旧不动声色,沉稳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
眉色不动的继续下针,每一针都快速而有力,直到最后三针,容若的目光扫过玉堂,膻中,中庭三个地方,必须三针一起刺入,否则很有可能控制不住昏迷中的慕北辰,而使得她身受重伤。
几乎不用考虑,容若左手两指掐住一根银针,右手反过手来,两指在手,坚韧的黑眸中间,瞳孔微微一缩,双手齐发,肉眼看不清的差距,三针同时入穴道。
浴桶里的水翻涌起来,像是海啸来临的深海,带着毁天灭地的架势,容若从椅子上站起来,眼帘一抬,就对上慕北辰无情冷酷的黑眸,她的心倏的一跳,刚要后退……
忽然,内力汹涌而起,使得浴桶瞬间炸开,滚烫的水泼在容若脸上,厚厚的面巾顷刻贴住了她的脸,在她什么反应都未能做出时,口中一口血喷出来,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天黑再次降临,容若长长的睫毛翻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来,房间里一片昏暗,只依稀能借着窗外的灯火,看得出桌子等摆件的轮廓。
她从床上爬起来,除了感觉身子骨还有点疼痛外,就是肚子里实在饿的难受,一夜又一天,她几乎没怎么进食过,就算没有被慕北辰无处释放的内力所伤,本身也困倦的随时能倒下。
因为行针不同于普通的通宵不睡,它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等于脑子一直在快速运转,还不允许出任何差错,这种精神上的疲惫比起身体来说,更累百倍。
脑子里恍惚了一下,忽然想起来最后看到的慕北辰的那双眼睛,心里清楚慕北辰还没有清醒,不过是身体的本能,可乍然看到那幽暗的阴气深深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眸子,还是吓了容若一跳,倒不是她怕鬼,而是在那一刻,她感觉拥有这双眼睛的眼前的男人,陌生的像两个人。
往常慕北辰淡漠甚至冷酷,可记忆中从未像这般怨气深重,带着无穷的想要毁灭天地的仇怨。
容若发了一会儿呆,才想到民生大计,现在出门在外,别说半夏和月桂,就是假装她丫鬟的彩蝶都倒下了,她只能靠自己,心里吐槽了一下,果然由奢入俭难啊,还是很怀念一张眼半夏蹦蹦跳跳进来,并且永远不缺少手中托盘一碗补汤。
当容若摸到烛台,刚要擦亮火折子时,烛火先她一步亮了,满室灯火,照的她眼睛生疼,不适的闭了闭,才重新睁开来。
眼前一角青衣飘动了一下,正正经经再次吓到容若:“嚯!见鬼了!”
慕北辰靠坐在房间另一头的凉塌上,单手放在窗台,是最闲适的模样,他的衣袖宽大而轻薄,在灯火中隐隐流动着低调的华光,青色袍子下边有云翻雾绕,上面仙鹤松枝,更显得清隽绝世。
慕北辰广袖放空中收回,明显是他用内力点亮的烛火,看了一眼容若,淡淡道:“给人治病,自己先倒下了。”
“王爷,您老不能这么快过河拆桥吧,你的毒可还没解呢。”容若翻了个文雅的白眼,走到慕北辰身边,动作粗鲁的扯起他的手腕开始把脉。
慕北辰眼眸微垂:“要不是绯兮从你这里看了几招,本王还要等你睡个一天一夜醒来再拔针?”
容若一愣:“我睡了这么久?”她昏迷前天还亮着,这一醒来天入黑了,还以为最多一两个时辰呢。
“睡够了?”慕北辰见容若放开手了,伸手把衣袖拨下来,理了理袖口。
容若两指捻着,眼皮垂落看地面,像是在算计什么,好一会儿,皱眉道:“这下好了,您老成功作的把半年压成三个月了。”本来容若可确保半年内慕北辰的毒不发作,现在他又一次用了内力,催发体内的毒素,使得可控时间更短。
慕北辰好像没听见一样,起身道:“睡够了就吃饭去吧。”
容若见他真的要朝外走,不明缘由的突然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子火气来,走到他面前双手揪住了慕北辰前胸的衣服,恶狠狠道:“慕北辰,你有没有听到,你可能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了?”
慕北辰上眼皮一落,清冷的眸光对上容若明亮的黑眸,像是水撞见了火,那滔天的火气坠落清水河中,慢慢的就熄灭了,他削薄的嘴唇一动,口吻疏淡道:“所以呢?”
容若眉头一皱:“你不是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成,你难道不怕死了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死了……”慕北辰舌尖一勾,伸手握住容若揪住他前胸衣服的手,道:“这个天下人的生死,与本王何干。”
“你甘心?”容若呵笑一声,眼尾流转出一抹冷嘲:“你不甘心。”
慕北辰微微用力,容若的手就被扯下来,他偏了偏身子,侧对着容若,使得容若不能看清他的面部,“容若,你以为本王志在江山,你没错,但是你也错了。”
容若感觉听明白了,又有些糊涂:“你在说什么?”
“你会明白的,倘若有那么一日……”慕北辰侧眸,从肩膀处看向容若:“不过就算本王死了,有些事注定会发生的,也不会停下。”
容若好像看到前面一面悬崖,她就站在悬崖口子上,而慕北辰就是那个引诱她跳下去的人,她看着万丈深渊,既好奇下面是什么,又不敢轻易尝试。
“药王谷离这里很近。”慕北辰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把容若飘远的心神拉了回来。
容若想了一下,脱口道:“妖谷铃心草?”
慕北辰颔首:“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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