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谈判,容若并没有被带过去,白宸让她站在军营最前面,足够叫慕北辰看到的地方。
四周军旗迎风招展,不同的旗帜在这片沙场上,在风中,无声的发出狼嚎虎吟,满场肃静,给这里的土地都罩了一种苍寂。
容若的脸在北风呼啸下沉默安静,她一双纯黑的眸子看着某个方向一动不动,好似越过了空间和地域,去到那个人身边。
“你是慕北辰的女人,和白宸又是什么关系?”白茆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容若耳边。
容若有些不耐烦的,眉头往中间挤了一下,转过头道:“上次见大皇子还是在大昭,只不过大皇子走的太匆忙,来不及自我介绍。”
白茆愣了一下,之后脸上闪出恼怒,他听出来了,容若在讽刺他落荒而逃那件事。
只是奇怪这女人是谁,他在大昭没有见过。
容若自是懒得解释,白茆之前见过的她是易容的,换了真容当然认不出。
“哼!”白茆从鼻腔里冷哼一声:“你别以为在大昭静王和白宸之间游刃有余而沾沾自喜,徒有其表没脑子的蠢货。”
容若无语,他哪里看出自己沾沾自喜了,这个皇子之前看着还行,这会子发现,实在是脑容量不足。
“大皇子,你既然想探听四皇子的事,难道不觉得得罪我并非一个好主意吗?”
白茆轻蔑的眼神不加掩饰:“你现在告诉我,白宸和你有什么打算,这件事背后是不是存在别的阴谋。”
很显然,白茆并没有把容若看在眼里,只觉得是个以色侍人迷惑人的玩物,他要不是为了刺探白宸想干什么,是绝对不会降尊纡贵的来同容若说这么多话的。
容若现在知道了,这个白茆不是没脑子,就是有个缺点,太过轻视女人,她故作惊讶道:“大皇子没看出来吗?四皇子都发现了,我是静王的手中宝啊,不然为什么值得一座城呢,你说呢大皇子?”
大皇子看着女人腆着个笑脸的模样,谄媚极了,叫他厌恶,甩袖转身离开,在他心里,容若就是空有一张脸蛋,根本没有脑子,不值得和她花时间兜圈子。
出于同理心里,如果他是白宸,又怎么可能出自真心而事事告知。
身边终于清静了,容若回过头来,敛起刚才露出的假笑,目色平静,像是一汪没有起伏的潭水,水面无波无澜,内里深沉,却暗藏波涛。
从天光大盛,站到了日暮四合,容若抬头,看着不知何时汇拢的乌云,沉压压的都积在了她头上,风越大,带着浸入骨头的凉意,好像在酝酿着一场大雪。
前天早上,容若听宫里头侍女说夜间降过今年的头一场雪,不过雪很小又零碎,故而她起床已经看不到一点痕迹,只是那个下雪天的冷,像是一只脚踩到了冰河里,马上给你冻住。
容若不由得想起去年冬天,她被蔺妃折磨的死去活来,到现在身体里还留着冻伤后遗症,故而今年天一冷,她就抱着毯子烤火炉,哪里都不想动。
只可惜……
天不遂人愿。
忽而,容若感觉到了眼皮上落下一点凉意,眨了眨眼睛,微凉润化开,渗透进皮肤,消失无踪。
很快,乌云搅动,从里面飘落片片白色。
慢慢的,白色汇聚,纷纷扬扬,成了天地唯一色彩,犹如漫天都是鹅毛飞舞,遮盖人的视线,眼前白茫茫。
下雪了。
雪花毫无章法的朝着容若扑过来,扑的她面颊冰冷,全身从手指尖到脚指头,没有一点温度,只有狐裘圆领上的白色绒毛温柔拂过她的下颚处,像是在送达一种关切。
容若视线平视,眼前世界变化,从虚无中渐渐走出来一个人影,与雪白同融,像是披了一层月华,他的脸温和有礼,可是眼底漆黑神色,带着同这个世界一般的苍厉。
容若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在渐渐远离,只剩下他的声音回荡,带着某种震撼她心灵的脉动——
“慕北辰答允,以你一人,换一城池。”
许久许久,心里充满了沉重的酸涩,还有某种说不清楚的情绪,她睁大了眼睛,有些反应不及,嘴唇蠕动,震惊到自己都不敢置信。
“你,你说什么?”
白宸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垂眸落在容若呆滞的面庞上,“他的决定,我很失望。”
容若深呼吸了一口气,雪花被吸进了鼻子里,呛了口冷气入喉咙,直凉到心口,手指拽住了拳头:“我不答应。”
慕北辰的决定容若很诧异,她完全没有想过慕北辰会是这样的回答,这简直……
太过天方夜谭。
这不是一座城的问题,这是涂琥城啊!
除此外,这关乎无数百姓,关乎西北军几百年来的坚守没有了意义,关乎慕北辰从此背负上千古骂名,最重要的是,这之后,大昭再没有什么能拦住北狄人步伐的城池了。
这等于……
卖国!
容若无法接受这样的选择,她脸色苍白,眼中一片坚定,带着肃然神情道:“你们没有权利对我做什么,我不答应这样的方式。”
白宸上前一步,忽然伸手抱住了容若,在容若要挣脱时,用更大的力气压制下来,头靠在她耳边道:“晚了,你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容若闭了闭眼睛,只觉得透心的冷,凉到了骨子里,使得全身经不住发出微微颤抖。
“小若,我没有想到他会做这个决定,不过我不会这么轻易把你交出去。”
容若在摇头,不,不该是这样的,她根本听不进白宸说的任何话,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可以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该怎么做?
“你怎么这么冷,是不是站在这里太久了?”白宸放开容若,手贴在她的耳后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容若双目无神的,整个人僵硬成了木头人一般,任凭白宸拉着她进入了营帐里,给她弄热水擦手洗脸,拿了一块毯子给她盖住,然后连带着毯子一起把人抱到了火炉边。
这过程中,容若一直呆愣着,毫无反应。
好像被冻僵的不止是她的身体,连思维都是。
“……慕北辰说什么了?”半晌,容若回过神来,侧眸道。
白宸在炉子上热了马奶酒,倒了一杯递给容若:“他说涂琥城可以给我,你,还给他。”
容若马上闭上眼睛,否则里面的热流会控制不住滚落出来,她心胸澎湃汹涌,好像涨潮时的大海,无论怎样也平静不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她算的好好的,可慕北辰怎么就同意了这样无稽的交易。
“你赢了,开心吗小若?”白宸执着茶杯放在唇边,温柔小意的笑着,好像在后花园中谈论家常,非战场上谈严肃的事情。
容若听着这个口气,猛然抬头,对上了白宸黑漆漆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愤怒和其他,倒是多了一点兴味,就好像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不该是这样,容若在心里摇头。
不是容若自恋,而是容若深刻感觉到白宸对她那种势在必得,否则不会在之前掳走她时说那些话,也不会花那么大力气用血玉灵芝把她引过去。
所以,现在白宸计划算空了,他还这么平静显然不对劲。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白宸微笑着,伸手握住容若的手,用她手里的杯子给她喂了一口,贴近了,语气温和道:“难道被风吹傻了?”
唇齿间一股浓郁的奶味以及淡淡甘甜,可是滚进喉咙,到了心口,陡然转为一种复杂的味道。
“你放弃我们的交易了?”
白宸好笑道:“你这么想留下来,我听了很高兴。”
容若扯了扯嘴角,没什么笑意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当然……”白宸伸手抚过她的发顶,理了理凌乱的发丝,贴合着温润的声音,好像春风般轻柔,“没有这么简单。”
容若瞳仁微震,果然,白宸还有别的打算。
“你只要在这里待着,我很快会回来。”外面风雪肆虐,白宸的话被灌入营帐的风吹散,差点让容若觉得是幻听。
进来的是白宸身边的人:“回禀四皇子,一切准备就绪。”
容若倏然站起来,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说什么,白宸伸手压在她肩膀上,“就待在营帐里不要乱走,很快就好了。”
白宸带着人匆匆离开,只有卷入营帐内很快融化的雪花,告诉容若这并非幻觉,可是她被困在这里,根本不知道外面即将发生什么。
……
冬雪簌簌,连绵着,越来越大,几乎遮挡视线。
风雪里,就是那一排排火把,都好像被压抑了热度与光芒,显得没有那么热烈。
涂琥城的城门,在无数西北军无法理解的目光下缓缓打开。
那个北狄人的木人阵差点砸开,最后用数不清的人命堆积起来才勉强阻拦的老旧城门,上面还留着被砸的痕迹,现在却要主动大开城门。
西北军的眼中有沉痛,亦有愤恨,他们的眼睛红了,也湿润了,眼角溢出的不知是雪融化后的水,还是那滚滚热流。
同时,西北军感觉到一种无比的耻辱,好像一根针定在了他们的胸腔里,让他们无法呼吸,感觉到了无比的窒息。
但是!
军令如山,不得不从。
于是,随着沉重的城门开启声,无数的西北军垂下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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