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爷、冰破、流霜武师赶过来时，我正在用亦扬的幻术长袍擦拭我的匕首。我轻描淡写地对王爷说王爷，我杀了王府里的叛徒。
然后我把一切都讲给他们听，我讲完以后，王爷长时间不说话，他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走开了。当所有人都离开后，冰破叫住了我，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他说枫，你能确定你的猜测是正确的吗。
我盯着他已经大雪纷飞的瞳孔摇摇头，我说不能，但是冰破我想告诉你，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那对于王府将是一场劫难。
我看着冰破皱纹深深的脸庞上洗不掉的疲惫，像极了残花凋零的颓废，突然感到好心疼。
在亦扬死了之后，我发现冰破在一瞬间苍老下去了，如同迟暮的夕阳。他的瞳孔里不再有精光犹如陨落的天光，而常常茫然的落雪四散纷飞，大片的凌乱，步伐也不再矫健一如待飞的雄鹰，纯白的幻术长袍再也不会绽开来，绽放成最洁净而透明的花朵。
我知道那是因为他在无名楼里使用封刃术，他的幻术力量大片大片的流失了。可是当我看见冰破疲弱的身躯裹在宽大的长袍里，长长的长袍跌落地上，遮住他的脚踝，他走路时微微喘息的时候，仍然会忍不住难过。冰破或许真的已经老了，无论是谁，无论力量多伟大，终究抵不过时间的消磨，终究扛不住命途的磨难，特别当这些磨难接二连三时。比如说亦扬法师的背叛，比如说梓曜、蓝约的离开。
梓曜和蓝约离开是在亦扬法师被我杀死不久，那天他们在极傲殿里提出来的。梓曜说他没有理由在王府拖延下去。王爷劝他们平定了这次凌波城暴动之后再动身，但是蓝约轻轻而沉默地摇头，她说如果他们所担心的事真的发生的话，那会比凌波城暴乱严重一百倍。
而冰破在旁边默默地点头，一句话也不说。我看着冰破长长的白色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他皱纹深深的脸庞，枯干而飘零。我印象当中如神的雕像一点一点破裂，碎片掉落下来砸在我身上，烟尘升腾弥漫而悠远，而华丽的记忆随着烟尘一阵一阵飘远，如同旧古散尽的风沙。
我知道任谁都能读懂，梓曜和蓝约这次漫不经心地离开意味着的所有凄凉而没有尽头的结局，命途的前方雪花漫天，断送他们出古陌巷阡，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梓曜、蓝约的身影一点一点被远方的距离埋葬，而王爷脸上的冰冷跟被他隐藏很深的悲伤让我感到绝望。
冰破在他们走后很久还站在那里，任凭黑色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灌满他的长袍，猎猎作响如旗帜般飘扬。
就在送别梓曜蓝约离开的人群将要散尽时，我看见了流岚和蝶影离去的身影。蝶影长长的头发在她身后，在愈来愈烈的大风里凌乱而张皇，找不到回家的路。自从蝶影和流岚订婚以后，我再也没有单独见过蝶影，而我突然想起来很多天之前，蝶影还对我很开心地绽开笑容像个孩子。而现在那种单纯的快乐再也不会属于我，它们都随着倏倏的时光渐渐远去，模糊的犹如冷月湖底光洁的岩石，光华明亮却遥远而隔世。
而难过如同哗哗的流水，将记忆冲刷成漠然的苍白，往事如隔海。我看着蝶影转过墙角消失在视线里，心突然狠狠地痛起来，如撕裂般。
然后我看见断箭出现在我面前，剑眉星目，我转过身不让他看见我眼角的泪水。断箭拍我的肩膀，他说枫，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虽然我知道你很难过。
断箭，陪我走走吧。
我和断箭并肩走在王府里面，这个时候无数的归鸟迎晚，西方成片的云朵被染上鲜艳而绝望的颜色。苍翠的竹子依然浓密一如往昔，那种深深的清幽与淡雅弥漫在空气当中。曲折的青石板路没有尽头，碎石水边，青草堤岸，我抬起头，才发现我们来到了冷月湖。
我已经不记得我多少天没来过冷月湖了，或许那些全是前世的回忆，随着梦境的破裂而一圈一圈消散，泛起的涟漪里有无数人，最后淡去之前的笑容如同明媚的春阳。
而我突然想起我和蝶影的第一次相识，当我沉浸在落风夫妇的死亡里无法自拔的时候，蝶影闯进了我的世界。我永远都会记得那天的冷月湖，清晨最亮丽而鲜艳的阳光洒满了整个湖面，大片的金色纷飞而且迷离，晃得我的眼睛一阵一阵的疼痛。而蝶影翩翩而来，如同花舞的蝴蝶，一晃倾城。
可是现在斯人已去，物是人非，只有冷月湖依旧，只有我依旧。我看着往昔我们并肩坐过的地方，而现在那里已经荒草凄凄，寻不见当初了。它们已经全部被风尘埋葬在那个没有知晓、没有记得的黄昏。
我和断箭在冷月湖边坐下，而冷月湖里，鱼惹水波动、荷移湖面影。断箭对我说枫，你知不知道，自你从无名楼里出来以后，我发现你变了。
是吗，我怎么没有察觉到。
枫，其实你自己最清楚，只是你不愿意承认而已。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师告诉了你什么。
断箭，我不想欺骗你，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有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但是请你原谅我不能告诉你，这件事注定要我一个人承担。
枫，如果你有什么难过你就告诉我，我会一直在这里聆听，如果我已经无法帮到你。
我轻轻的笑了，我说断箭，王子和公主也说过同样的话。有你们在我身边，我很幸福。断箭，如果有来生，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枫，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仰起头让夕阳余晖洒落到我的脸上。
我听见断箭说枫，你知道吗，自从无名楼出来后，我突然感到你好陌生。我感到记忆里温暖和煦的枫正在渐渐逝去，而一个冷漠孤独的人逐渐醒来了。我记得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到你笑过，你的脸庞上不再有平和的温暖，而是寒冷冰封，如同千年雪山上最坚硬的玄武岩。我清楚的记得你在杀死亦扬法师时候脸上很漠然的表情，而那种不动声色让我感到寒冷。
断箭，如果我说我就是如你所想的一样，你会相信吗。
我不相信。我宁愿相信自己被迷雾蒙蔽，等一切硝烟散尽，记忆里的你会再次归来的。
我看着西边夕阳已经沉沦到地平线以下，站起身来往养心阁走。我的声音在黄昏空旷的冷月湖畔传得很远，我说断箭请放心，我会给王府一个交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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